既然当年能嫁给封峥,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如果是因为她喜欢了别人…

那她喜欢了卫炀,喜欢了柳书彦,怎么就不能喜欢他?!

他陪伴她十一年,等她六年,他为她甘于只当一个质子苟苟营生,他也为她能不顾一切披荆斩棘成为摄政王权倾朝野。

为什么她喜欢所有人,唯独不能喜欢他?

明明是他最早遇见,明明是她先说她喜欢,明明是他娶了她。

“秦芃,”他颤抖着身子:“不要和我提喜欢一个人,我喜欢得比你深比你真比你痛苦比你绝望比长久,你不配在我面前,”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提喜欢这两个字。”

秦芃有些错愕,然而看着雨里那个青年,她握着手心里的温暖,软了神色。

“或许吧。”

她语调平淡,仿佛是和陌生人说话:“我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王爷的人生,终究是自己走的。”

秦书淮没说话,秦芃转身进了卫府。柳书彦和她告别后,带着小厮走到秦书淮面前告别。

秦书淮面色不动:“想好了?”

“王爷,”柳书彦笑了笑,不在意道:“是您的就是您的,不是您的别强求,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别为此失了风度。”

“柳书彦,”秦书淮垂下眉目:“你要娶一个女人,从来不是只是风花雪月的事。不是说同她说几句好话,陪她看看风景的事。你要和她一起经历苦难,经历欢喜。也许她会惹祸,也许你会摔倒,可当你认定她,这一辈子,你就得为她扛起所有因她而来的压力。”

柳书彦听着,秦书淮面色平淡。

“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夫人酷爱牡丹,那时候我只是质子,牡丹仅有皇帝敢选,那时候我敢为她去摘牡丹。”

柳书彦听懂秦书淮的话,面色正经起来。

秦书淮抬眼看他,继续道:“二十岁那年,她说她厌倦宫廷,向往自由,我带着她来到北燕,我拒绝权贵求亲,一心归隐山林,因为她说她想要平静的日子。”

“后来她死了。”

“死于我无权无势,死于我无能。为了给她报仇,我蛰伏多年,我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我作恶多端我丧尽天良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可是,”他声音沙哑:“我却从未觉得这不该。”

“因为我喜欢她,我娶了她,就理当保护她。柳书彦,”他眼中全是冷意:“你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吗?”

“王爷,”柳书彦苦笑出声:“你是一定要把感情的事情,牵扯到朝堂上吗?您不觉得,这样做,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吗?”

“我走到今天就只是因着一份感情,柳书彦,我比不得你们心怀四方,我的心特别小。”

柳书彦一时哑然。

秦书淮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等秦书淮走远了,旁边侍从有些担忧道:“公子…”

“勿忧。”

柳书彦摆摆手:“且先看着。”

而秦书淮上了马车,江春小声道:“王爷,这事儿怎么办?”

“柳石洲是不是放了股份在金泰钱庄?”

江春微微一愣,秦书淮却是已经确定了这件事,直接道:“查。”

第六十二章(二更)

秦芃回屋后,白芷上来给她换了衣服,她泡进热汤里,回想这一天,觉得过得着实有些惊险。

白芷站在她背后,给她打了皂角,揉着她的头发:“今天很高兴?”

“谈不上高兴吧。”

秦芃笑了笑:“就是觉得,心里安定。”

人找到了方向,便不会觉得害怕。

白芷用热水浇着她的头发,突然道:“我要走了。”

秦芃微微一愣,随后明白过来。

白芷的目标是杀秦书淮,如今她没有了让秦书淮必死之心,自然不会再留在她身边。秦芃一时语塞,她想留住她,却又觉得,当年她让白芷留在北燕,便是已经打算放她走了。

没有陪伴你一辈子的姐妹。

最好的姐妹,也不过就是,待你垂暮之年,临别之际,她能千里奔赴而来,用枯瘦的手卷起门帘,同你说一句:“公主,我来了。”

秦芃眼眶微热,她突然回身,抬手抱住了白芷的脖颈。

“别给赵芃报仇了,”她沙哑出声:“你当我是赵芃吧,你就当她活了,我是她,你好好回北燕去,和夏侯颜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白芷没说话,好久后,她慢慢笑起来:“有时候,我会真觉得,你好像就是公主。”

“我难道不能?”

“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白芷说得很冷静:“水凉了,你先起来吧。”

说着,白芷去给秦芃拿衣服,秦芃穿了衣服,白芷给她擦着头发,淡道:“春素我给你教出来了,以后你小事儿你就让她帮你。陆祐伤也养好了,调到身边来,他武功不错。秦书淮如今喜欢你,你最大的障碍也就没了,但你也不能太信他,不过这些也不用我说。”

“你什么时候走?”

秦芃垂下眼眸,捏紧袖子:“走了以后,又打算去哪里?”

“就近日吧。”

说着,白芷的手顿了顿:“你打算和柳书彦成亲了吗?”

“是…的吧。”

秦芃想了想:“还没这么快,不过这是早晚的吧?”

“柳家不好相处。”白芷叹了口气:“不过你如今的确需要一个在朝堂上帮你铺路的,柳书彦是个好选择。等以后看他不顺眼了,你就把他踹了,养两个面首。那个春生长得好,我觉得可以收。”

听了这话,秦芃噗嗤笑出来,没想过白芷这样正经的人,也会说这样的话。

白芷替她把头发打了油,叹了口气:“睡吧。”

“白芷。”秦芃抬手拉住她,眼里全是恳求:“和我过完乞巧节再走吧。”

她已经很多年没和白芷一起过乞巧节了。

年少的时候,这是她们两每年最期待的节日,那时候她们两都会跪在月老面前,认真将自己用线穿过的七针放在月老面前,请月老给她们一个好姻缘。

那时候白芷曾说,她不嫁人,若是嫁人了,她也要将府邸建在公主府旁边,这样她就可以每天见到她,就像没嫁人一样。

白芷看着秦芃,脑子里却也是当年赵芃拉着她溜出宫,去月老庙拜月老的时候。

她鬼使神差点了头,秦芃猛地抱住她,高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的。”

“好了别说了。”

白芷黑了脸:“赶紧睡觉。”

一觉睡醒,秦芃觉得自己格外清醒,上朝都觉得意气风发。

反而是秦书淮,似乎是染了风寒,早朝时候一直咳嗽不断,面色也有些泛白。

秦芃听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忍不住道:“陛下,今日摄政王身体抱恙,不如赐座听朝,以示体恤如何?”

秦铭对秦芃的话向来言听计从,秦芃开了口,秦铭便点点头,用童音故作威严道:“给摄政王赐座。”

“谢过陛下。”

秦书淮面色平静,坐下后,一直低头听着朝臣的汇报,从头到尾没有看过秦芃一眼。

然而他却还是在一直断断续续咳嗽。等下了朝,秦芃从帘子后走出来,路过秦书淮时,忍不住道:“王爷若是不适,明日便告假吧。”

这么一直咳嗽着,听别人说话都听不清楚了。

然而秦书淮听着这话,却觉得格外贴心,他抬头笑了笑,努力憋着道:“无妨,我撑得住。”

你撑得住,大家撑不住啊。

秦芃没将这扎心话说出来,憋了憋,客套了几句多喝点药,便转身走了。

等出了门,江春站出来,疑惑道:“王爷今早咳嗽还没这么厉害,怎么早朝就咳成这样了?要不要我让神医夏言来看看?”

听了这话,秦书淮意味深长瞧了江春一眼,留了一句“不用”以后,便转身走远。

江春抓了抓头发,不太明白秦书淮那一眼是什么意思,赵一从房梁上倒挂着悬在江春面前,叹了口气道:“你可长点心吧,没看出来这是王爷故意咳给公主听的吗?”

听了这话,江春恍然大悟,这才发现,原来追姑娘这件事上,他主子已经领先超越他这么远了。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一阵子,柳书彦寻着机会打算同家里人说自己和秦芃的事儿。

柳家对秦芃的态度,柳书彦是清楚的,贸然提起,怕是会招致反感。他想了想,将秋闱主考官一事先同他父亲提了一下,试探着道:“公主的意思,是希望父亲担任这个主考官,也不必多做什么,选贤举能,该怎么样怎么样。”

“那让我做这个主考官,又有什么意义?”

柳石轩看得通透:“公主具体是个什么章程,你得同我说清楚。”

“便是想请父亲考试时相看着一些,若是有哪些好的,提前给陛下一份名单。”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考试哪里能提前知道谁好谁不好,说是给皇帝名单,不如说是皇帝给他一份名单。

柳石轩冷笑出声来:“柳家一向不掺和这些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看看这长公主做的事,是个好相与的吗?你拖着柳家和她绑在一起,若是出了事,你让柳家如何自处?”

“父亲,”柳书彦面色冷静:“柳家家训,书彦自不敢忘,——>>只是柳家毕竟是忠于陛下之臣,如今陛下年幼,公主便代表着陛下,我们帮着公主,又与帮着陛下何异?”

柳石轩眼露嘲讽,颇有些不屑:“你说这话心里有几分私心你自己掂量。书彦,”柳石轩语气里有些惋惜:“日后柳家是要交给你的,凡事能不能做,你得自己想清楚些。”

柳书彦抿了抿唇,没有多言。

他回去将柳石轩的意思转给了秦芃,秦芃斜躺着吃橘子,倒也不诧异。

柳石轩会拒绝她,她也不觉得奇怪。吐了籽,秦芃拍了拍手,拿出另一个人的名字来。

“蒋昶?”

柳书彦颇有些意外,这是一个在外的大儒,颇有名声,为人狂傲,但极有才华。

“我请他做主考官如何?”

“倒也不是不可以。”柳书彦皱了皱眉,迅速想了个法子:“近日先将他引入京城,我带他见见翰林院的人,熟了之后,他本身名声在外,倒也可做一个特许。”

秦芃点头,这蒋昶是个极有才华的人,平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拿到他老师华宗清最后的文章。

华清宗的文章是被北燕安插在齐国的间谍记录下藏于北燕,后来齐国将华宗清的文章都禁了,于是华宗清的文章,北燕反而比齐国齐全。

他最重要的文章藏于宫廷,常年被秦芃借阅,秦芃记忆力极好,曾刻意背过华清宗的文章,于是她默写了这篇文章,换了蒋昶一个承诺。

如今她要让蒋昶当这个主考官,早就让白芷去通报了蒋昶。蒋昶也没觉得自己一步登天平步青云,在侍卫去的第一天,直接就把人关在了外面。

如此狂傲的态度,秦芃倒也不恼怒。她亲自去请蒋昶,那恭敬的姿态让蒋昶感激,颇有些春秋战国士大夫为君主恩德,誓死效忠之感。

柳石轩有资历,他愿意站在秦芃这边,秦芃自然很是高兴,但她也没有太大期望,所以倒也不觉得落差。

将主考官的人顶给蒋昶,这件事朝堂上吵了好久,最后还是秦书淮拍板,定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天气燥热得可怕。

秦芃春衫改薄衫,整个人瘫在湖边,听柳书彦讲课的时候,就都觉得困。

这时候赵一也从柳州回来,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

秦书淮知道赵一从柳州回来,便立刻见了他,冷静道:“事情查得怎么样?”

“不出王爷所料。”

赵一喝了口水,将放着许多文书的包裹从背上卸了下来,感慨道:“柳石洲果然动了粮库的银子。”

柳石洲是柳书彦的二叔,是柳家本家柳州的州牧。

金泰钱庄本是秦书淮名下的钱庄,却甚少有人知道。

柳石洲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前几年金泰钱庄在柳州开设,柳石洲主动找来,要求入股。

和一方州牧搞好关系,对于一个钱庄来说再重要不过了。于是秦书淮便批了这件事。

如今他想动柳书彦,首先便朝柳石洲下手。

其他不问,便就是哪里的钱入股一个钱庄这件事,就够柳石洲解释许多了。

然而一查钱,秦书淮立刻就感觉到账目不对。直接将赵一派往了柳州,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柳石洲动了国库的银子,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填上了,大家相安无事,也没什么,毕竟柳州年年正常缴纳税银,这就够了。

但如果没填上,或者说是在填上之前被人查到,那就是大罪了。

“王爷,”赵一有些忐忑:“你真的要找柳家麻烦?若是公主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我只是试试。”

试试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比他更好。

将所有的折子、证据统统准备好,在柳书彦和秦芃还在思索着乞巧节怎么过的时候,御史台一张参柳石洲的折子就砸了下来。

柳书彦静静听着御史台人读折子,这折子内容条理清晰,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扫了一眼那个御史台的人。

果然,是秦书淮的御用嘴炮。

柳书彦心里琢磨着,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柳家的能力,将这件事压下来并不难。

然而这无疑只是个开端,这是秦书淮的警告,他向来说到做到,柳书彦对此毫不怀疑。

等下了朝,柳石轩立刻找上了柳书彦,压低了声道:“今日参你叔父的是秦书淮的人。”

“嗯,我知道。”柳书彦点点头:“那怎么了?”

“你叔父跑不了了。”

听到这话,柳书彦愣了愣,柳石轩走在柳书彦边上,平静道:“秦书淮没准备从来不会动手,他既然敢参你二叔,自然是准备好了证据,刑部那边都是他们的人。”

柳书彦点点头,心里有几分忧虑。

柳石轩眺望远方,淡道:“有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书彦,一个女人而已,让了就让了,没什么。”

柳书彦低下头,忍不住笑了。

“妻子也是如此吗?”

柳石轩皱起眉头:“你总不会想着尚公主吧?”

“有何不可呢?”

柳书彦淡淡开口:“我并无他娶的打算,迎娶公主,也并没有什么。”

“荒唐!”

柳石轩提高了声音:“我柳家的男儿,怎么能去尚公主?!”

“我…”

“他能不能尚,还不一定呢。”

父子两吵着架,有人淡淡在旁边插了嘴。

柳石轩回过头去,看见站在他身后的秦书淮。

已近是夏天了,秦书淮却依旧仿佛是没有任何变化一般,广袖夏衫,发冠高束,双手笼在袖间,仪态端正,仿若时刻有绳尺规束,没有分毫差池。

“想好了吗?”

秦书淮走到柳书彦面前:“你二叔的丰功伟绩,可不止这一点,明日还有一份折子,谈的就不仅仅是国库银两了,柳书彦,”秦书淮抬头看他,神色平静,不带半分情绪:“你想好了吗?”

第六十三章(一更)

柳书彦没有说话,柳石轩立刻上前道:“王爷言重了,我们不妨移步柳家再谈,王爷以为如何?”

“父亲,您先回去吧。我与王爷自行商量就好。”

柳书彦突然开口,随后朝着秦书淮恭敬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不妨水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