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在病中一直心绪纠结,一时感谢楚懋,一时又想到长公主未来的遭遇。说实话,对于楚懋登基为帝,阿雾并没有什么反对心思。若是向贵妃的儿子哀帝一直在位,长公主也未必能有好下场。而当今皇后的嫡子是个不成器的,他做皇帝,黎民必然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楚懋虽然登基时血流成河,但是对天下百姓而言却是个好皇帝。兴利除弊、勤政爱民。

可是长公主却是阿雾心头最挂记的人,阿雾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未来的惨剧发生。劝长公主转而支持楚懋,那是绝无可能。别说长公主根本不可能听阿雾的,就她本身而言,她是一直看不惯楚懋的,阿雾也不知原因,长公主只说楚懋冷心冷情,不会顾念皇族。但阿雾觉得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

或者阿雾可以阻止楚懋登基,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出来。阿雾自问以她目前的资本,是绝对没资格挑战楚懋的,越是接触他,就越觉得他深不可测,让人恐惧。阿雾没有骄傲自大到,以为自己是重生而来,就能赢过年纪轻轻就老谋深算的楚懋。

况且前辈子,阿雾对政治的接触并不多。至少里面的勾心斗角和惊心动魄她都没有切身体会过,长公主并不愿意她接触这些。可是最后阿雾却无奈地体会了政治的残忍。

阿雾落水后,一直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好。

紫扇刚从外头回来,咋咋呼呼地道:“姑娘,你听说了吗,经常来我们府里的那个冯道婆被官府捉起来了,听说是她擅使巫蛊,害死了安郡王妃。”

冯道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脚,前世具体是哪一天爆出她的事的,阿雾已经记不真切,一直让紫砚留心着。

回头阿雾单独留下紫砚,紫砚对她点了点头。

“姑娘一点儿没料错,今天早上我看香芹鬼鬼祟祟地进了夫人的屋子,司画姐姐从夫人的床板下找到了这个。”紫砚偷偷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娃娃来。上面贴了一张红纸,写着八字。阿雾算了算,像是老太太的八字。

嗯,阿雾点点头,真是一举数得,还拔出了崔氏身边藏得极深的一刻钉子。

“姑娘是怎么知道会有人在夫人床下放魇物的啊?”紫砚十分惊奇,许久前阿雾就吩咐了紫砚看着点儿,甚至还料到了是要往崔氏屋里放这种巫蛊之物,这让紫砚如何不惊讶。

其实阿雾只是从老太太或者二太太的角度出发思考了一下。冯道婆的事情要曝光,璃镜是知道的,可是借着这件事,在后院掀起波澜的不会只有安郡王府。阿雾以为,若她是老太太和二太太也会趁机将三房钉死的,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鱼肉三房的机会,若一旦成功,只怕三房就再也跳不出老太太的手掌心了。

何况,阿雾还特地给了她们借口。是崔氏曾经明目张胆地将冯道婆请到三房的,当然其实是阿雾请的,但是看起来就是崔氏做的。

阿雾让紫砚防备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算准了老太太多半要钻这套子。

当然阿雾的这些想法是不能同紫砚明说的,只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让你防备着而已。你再去院子里各处查一查,别有什么漏掉的。这件事可小不了。”

紫砚是个聪明人,见阿雾不肯说,她就不再问,只心里想着,六姑娘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且她还允许王姨娘同冯道婆自由来往,又想到紫扇说的消息,紫砚心里一惊,不敢再往下想。

阿雾示意紫砚低头,在她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紫砚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当晚,睡梦里,上房的老太太和二房的二太太同时梦魇尖叫,状似疯魔。遇人喊打喊杀,最后倒在床上口吐白沫,险些就要去了。

当夜本来已经黑下去的安国公府又重新点亮了全府的灯,大太太表情严肃地坐镇上房。稍微有点儿经验的老人,都能看出老太太和二太太这是中了邪了。

“查,给我立刻去查,挨个院子的给我搜。”大太太狠厉地道。

太医、大夫、大太太都派人去请了,不管用。该做的戏都做全了。

王姨娘披着衣服坐起身,皱着眉道:“晴明,你去看看外面怎么了,怎么吵吵嚷嚷的。”

还没等晴明趿拉好鞋,王姨娘的门就被人猛地敲响了,门被推得擂鼓似地作响,“开门,开门。”

“来了,来了。”晴明被这阵势吓到了。

门已经被推得摇摇晃晃,险些散架,晴明连衣裳都顾不得披,将门拉开,道:“大半夜的,瞎嚷嚷什么呐?”晴明也是被惯坏了小丫头,在三房院子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崔氏又惯来温和。

“作死的小贱蹄子,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一个粗使婆子推开晴明,后面进来一个四十来岁寒着脸抄着手,看起来极有脸面的一个妈妈,而她的身边站着崔氏屋里的李妈妈。

晴明不认识,见她们一来就要往屋里闯,赶紧对着李妈妈喊道:“李妈妈,你们干什么呐,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我们世子夫人跟前儿的宁妈妈,奉了世子夫人之命,搜查各屋。”那粗使婆子将晴明绑到一边。

…60

大夫人以掩耳不及雷霆之势,下令查抄各院。她亲自带人去了崔氏屋里,又让崔氏派了李妈妈跟着她的人去搜其他屋子,这也有避嫌的意思,省得最后崔氏说她诬赖人。

屋里的王姨娘一听,心“咯噔”一下就沉了,只是这当口再做什么已经来不及,只求她们千万不要搜到。

宁妈妈一进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不吭声。她身边站着的崔氏屋里的李妈妈柔声细气地安慰王姨娘道,“王姨娘不要慌张,老太太和二太太中了邪,请来的道爷说是府中有巫蛊作祟,世子夫人下令搜查,你别紧张。”

王姨娘如何能不紧张。

屋里的箱笼、铺盖、木箧、床板全部都被摷了开来,几个婆子粗鲁地把摷出来的东西扔到地上,三房的任何人都不用给面子。琤r>“找到啦。”有个婆子欣喜的大叫,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偶。瞧着是个穿袍子的男人,背上贴着红纸,上书三个字,“荣吉昌”。

王姨娘脸色一白,“不是,这不是…”她怎么会去巫镇荣三爷呐,这是冯道婆说的“养人”,只要和布偶养出了感情,荣三爷的心就会转到她身上。因为王姨娘不知道荣三爷的生辰八字,冯道婆就让她写上名字。

可是这会儿要说是镇人的巫蛊也是可以的,王姨娘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开了。

李妈妈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天呐!”

宁妈妈没想到会在王姨娘的屋子里搜出这种东西来,由于李妈妈在场,她就算想帮王姨娘掩饰掩饰也没有法子。

“带走,把她绑到三太太屋里去。”宁妈妈当即道,就算表面功夫,也得做到铁面无私。

而崔氏的屋里这会儿也是吵吵嚷嚷的。大夫人亲自敲开了崔氏的门,荣三爷和崔氏皆应声而起。

“因为是为了老太太,还请三叔包含。”大夫人欠了欠身。

荣三爷和崔氏事先都不知情,而阿雾为了某个原因也没知会她们,还特地吩咐司画、司水不许走漏消息,连崔氏和李妈妈都瞒着。若非是需要借助司画、司水的手来搜查东西,阿雾的意思是连她们也要瞒着的。紫砚听从阿雾的安排,费了好大力气才劝服两个丫头的。

荣三爷一听大夫人的话,心里就暗道不好,只怕是暗中着了道。查抄全府可不是什么好事,若非对方笃定,若最后什么也没查到,可是要闹出天大笑话的。

崔氏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大夫人带来的四个婆子,将崔氏屋里里里外外,边边角角,还带着梯子连房梁都查了。当然是毫无收获,对着大夫人摇了摇头。

大夫人脸色丝毫未变,向荣三爷和崔氏赔了个不是,“打扰三叔和三弟妹了,这都是为了老太太好。请恕嫂子我冒昧了。你们歇着吧。”

大夫人话音刚落,就见宁妈妈带了王姨娘来。

“这是怎么回事?”大夫人的眼睛亮了亮,但看宁妈妈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就暗了。

“回夫人,奴婢在王姨娘屋里搜到了这个。”宁妈妈示意旁边的婆子把布偶递过去给大夫人看。

大夫人扫了一眼,对荣三爷道:“三叔和三弟妹看看吧,这是你们院子里的事,好在是今天万幸地搜了出来,我这个做嫂子的也算是做了件功德,你们自己处置吧。”

大夫人可不想最后被荣三爷当枪使,说完,大步就离开了三房的院子。

“三爷!”崔氏一见这布偶,脑子里“轰”地一下就白了,不敢相信王姨娘居然作恶到这个地步,她们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要这样诅咒荣三爷。“你,好你个贱人,你怎么敢,怎么敢…”崔氏气得话都吐不出来了,王姨娘诅咒荣三爷,比诅咒她自己还来得让崔氏愤怒。

王姨娘被人绑着,嘴里一直喊冤,“我不是,我不是,三爷,三爷,我冤枉呐。”

任王姨娘喊得多凄惨,荣三爷也生不起怜香惜玉的心思,心里只有愤怒,居然敢诅咒自己,就为了自己冷落她?好恶毒的女人,一时又联想到她是老太太赐的,就更是愤怒了。一脚踢开了靠着他脚的王姨娘。

王姨娘应声倒地,知道这回是什么都完了。

阿雾已经穿戴好站在了院子的一角,欣赏着她筹划的这一刻。也是王姨娘自己寻死,若非她起了歪心,同冯道婆合作,又怎么会有今天,阿雾可没逼她,不过是帮她理清了障碍物而已。

当然阿雾也不是没有后手的,那日吩咐了紫砚后,紫砚回来说,王姨娘屋里已经有一个布偶了,那就不需要阿雾再脏了自己的手了。只吩咐了紫砚一句,“真是自作孽。这样也好,你仔细看着她吧。”

缘何阿雾自己不去揭发王姨娘,那是因为能由外人来揭发,岂不更好地消除了自己的嫌疑,生得荣三爷起疑。

如今阿雾是完完全全撇开了自己的,毫无嫌疑。大夫人雷霆之速,事前谁也不知道这消息,三房的崔氏以及阿雾还有众丫头自然都没有嫌疑,王姨娘的罪是板上钉钉的。

总不能老太太送的人,自己来搬手头砸脚吧。

“给我拖出去打死。”崔氏气得手直发抖。

阿雾扑上去抱住崔氏道:“太太,不要。”

“你这是做什么,居然为她求情,你可知她要咒死你爹爹呐。”崔氏推开阿雾。

王姨娘想不到阿雾会为自己求情,赶紧道:“三爷,太太,我不是,我只是受冯道婆蒙蔽,这布偶是用来养人的,不是用来咒人的,她说我好好养着这布偶,三爷就会回心转意,我,我…”

荣三爷简直无法再忍受王姨娘的辩驳,不管是什么原因,王姨娘触到了荣三爷的底线。

“爹,好歹是一条人命,又是老太太赐的,这会儿老太太还病在床上人事不省呐,可不能再见血了。”阿雾急道。

荣三爷想了想,对啊,这王姨娘的存在,就是老太太的把柄,自然留着比弄死了好。于是点了点头,“把她押回去,不许再出来丢人现眼。把她身边那个丫头,卖了。”

经此一役,荣三爷大约是再也不会心疼和怜惜王姨娘了,阿雾知道,王姨娘自己也知道。

却说,在大太太抄查了各院后,老太太和二太太便果真好了起来。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从三房崔氏的屋里搜出东西来。

老太太和二太太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诧异。明明香芹来回报,说是已经放好了的,东西怎么会忽然不见了。若是被三房的人发现了,她们怎么会不说,也没有闹出什么要查人的事情来,莫名其妙的平静,老太太和二太太是如何也想不通的。

所以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看向大太太,看她怎么说。大太太也知道这件事,那是二太太出的主意,她瞧着崔氏和荣三爷都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她带人去翻检时,他们也是一脸的震惊,特别是老三,脸上一片死灰,他大概是猜到有人设局了。只是大太太也不知道缘何那东西就不见了,也不知谁不知不觉救了三房。

对她们而言,这将永久成迷了。

阿雾可没想要闹出来,这件故意栽赃巫蛊的事情,老太太她们若得手了,可以钉死三房,三房回击,却未必能钉死她们,所以还不如藏起来,云里雾里,也好叫她们因为不知而恐惧,能收敛些。

其实大太太是有些怪二太太的,居然拿自己当到刀子使,这回牛刀出鞘却只杀了只鸡回来,还打草惊蛇,今后再想对付三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老三可不简单,只怕要愈发防备了。

大肆查抄,只在二房的梅姨娘处查出了写着二太太闺名的布偶,肚子上还扎着针。看样子二太太马上就要准备流产了。梅姨娘当时就被堵了嘴巴绑了,二老爷也偏袒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