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老六虽然去了西山,可未必就调得动西山大营。”楚懋用另一只手轻轻盖住阿雾的手。

阿雾看见自己的小手被楚懋的双手握着,心里是平静而安宁的,她从没怀疑过楚懋的能力。不过心里却还是诧异,听楚懋的意思,他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西山大营里建立了势力,想来上一次西征洛北是功不可缺的。

不过阿雾却知道她舅舅隆庆三十五年可没事,因为后头还有隆庆三十六年。

“殿下也不必担心,皇上既然还有心去西苑避暑,一应安排又有条不紊的,我猜想皇上即使身子有所不适,也断不至于有大碍。”阿雾跟着楚懋称呼隆庆帝,并不叫父皇。

“你如何知道安排得有条不紊的?”楚懋笑道。

阿 雾抬了抬下巴,一副楚懋瞧扁人的样子,“若是有什么情况,殿下又岂能有闲在这儿陪我聊天说话。”楚懋瞧着像是闲王,实际上比皇帝还忙。阿雾旋即又想起,以 前他们未圆房时,楚懋常常三、五日的不着家,即使在府上也总是在许闲堂。如今可好,阿雾只觉得楚懋随时都在她跟前儿打转。

不过阿雾也想得明白,这才是头一个来月,什么事都新鲜,等楚懋过了这劲儿,她的日子也就轻松些了,这些日子以来,阿雾怀疑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坏了。

“我们阿雾真聪明。”楚懋奖赏似地亲了亲阿雾的脸蛋儿。

“那是。”阿雾倨傲地道,“不过这一回看出了皇上的心意,殿下也该早作准备。比起西山大营的远水来说,五城兵马司那儿更应该下工夫。如果能在禁卫军里也…”后面大逆不道的话阿雾没再继续说,可楚懋定然能明白。

“阿雾当真是我的女诸葛。”楚懋笑道。

阿雾脸上一阵热烫,她知道自己是多嘴了,这些道理楚懋难道还能不明白,哪用得着她说话,她只是抛砖引玉想让楚懋多说一点儿而已。

“你笑话我!”阿雾撒娇道,撒娇真是个好用的法子,“你心里肯定在笑话我妇道人家之言。”

“你这妇道人家之言可比大多数男子都看得清楚。”楚懋道。

“那我要不要回去找一下我二哥,二嫂的父亲是唐阁老,如果皇上要命顾命大臣,十有j□j都会有他。”阿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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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懋难得地对着阿雾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烦躁,阿雾只道他是放不下面子,要靠妻子的娘家拉关系。

“出嫁女对唐阁老的影响恐怕没你想象的大。”楚懋看着阿雾道。

楚懋的眼神有些奇怪,里头充满了打量之意,阿雾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唐阁老和夫人非常疼爱我二嫂。”

“那你打算怎么去说,让她先和唐秀瑾说,然后由唐秀瑾去说服唐晋山?”楚懋问道。

这正是阿雾的打算,唐家虽然是唐晋山做主,可下一代要顶起整个唐家的却是唐秀瑾,只要唐秀瑾点了头,唐阁老那头就有七、八成胜算了。

可是阿雾怎么听怎么觉得楚懋的这话意思怪怪的,听着不像是乐意的意思。

阿雾的脑子有些疼,难怪上辈子楚懋要绕那么大个圈子去谋逆篡位,而不是走捷径,就冲他这孤高的脾气如何能拉拢势力。

阿雾的头上可不想顶着谋逆的帽子,她越发柔和了声音道:“殿下是对唐家有什么不满么?”

阿 雾不待楚懋说话就又抢着道:“朝堂上的事情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依唐家现在的位置,并不需要从龙之功来邀宠,风险太大,唐家只要遵着‘忠君’二字,朝堂上 再风云诡谲,新帝登基最多就是疏远唐家一些,可唐家几百口却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哪怕唐阁老对殿下有所避嫌,殿下也该体谅他些。”

楚懋的脸上早没了先才的轻松写意,这会儿肃着一张脸,五官仿佛冰雕玉琢一般,俊美无双,却叫人觉得冷。

“你既然也知道唐家的情况,唐晋山又怎么会投靠我,你又凭什么有把握去说服他,反而打草惊蛇?”楚懋有些咄咄逼人。

其中的内情阿雾自然不能说给楚懋听,可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唐秀瑾是有影响力的,所以想试一试,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羞于为外人道,甚至阿雾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手段有些卑劣。

“好好,算我想错了,我只是想试一试嘛。人家难道是为了自己?”阿雾撒娇地想糊弄过去。

楚懋的嘴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是不是为了她自己,连楚懋都有些不太确定。

“阿雾,你心里要明白,这世上同你过一辈子的人会是我,也只能是我。”楚懋抓起阿雾的手握在掌心里。

阿雾不明白楚懋怎么会突然讲出这样的话。

“这我自然知道。”阿雾柔声回道。

楚懋将阿雾拉入怀里抱住,“你别操心这些了,有我为你遮风挡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至于你二哥那边,你也莫去烦他了,他是我的二舅兄,难道我今后会不帮他?”

阿雾听楚懋的意思,知道他是误会自己想要让荣珢立功了,阿雾心里的石头顿时放了下去,刚才楚懋的话听起来对唐秀瑾十分不满,而且暗有所指,虽然阿雾自问和唐秀瑾真是一清二白,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忐忑。

楚懋看着阿雾明显轻松了些的神情,眼神逐渐阴沉下去。

“可是,唐阁老在皇上将我指婚给你之后,还肯将我二嫂嫁给二哥,这说明唐家也不是不能拉拢的,殿下就让我试试吧。”阿雾是很想立这一功的,只盼着今后楚懋能记她的情。

楚懋的手紧了紧,阿雾的手指被他捏得生疼,“殿下!”

楚懋松了手道:“不是说让你别操心吗?”

“殿下这才瞧不起我是内宅妇人么?”阿雾反驳道,在这件事上她不想让步,如果这次默认了楚懋的话,那今后阿雾对外头的这些事就再无发言权,哪又何谈护住长公主一脉了。

楚懋深深地看了阿雾一眼,然后才道:“唐家不是上好之选。唐晋山表面上看着谁也不亲,可他下头那么多门生,早就有人和老六暗通曲款了,唐晋山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这个老狐狸,在朝廷上拉帮结派,我若真借了他的力,以后怕尾大不掉,得受他掣肘。”

阿雾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楚懋肯同她说这些事,那就是默认了她可以和他商量这些国事,这一役阿雾算是险胜,不过这会儿她看楚懋,只觉得他分外可爱。

而楚懋则因为阿雾眼里的喜色,神色为之一松。

“殿下既然这样说,那就不管唐家了,只是我二嫂…”阿雾道。

楚懋捏了捏阿雾的脸蛋,“这就求上情了?”

阿雾狡黠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唐晋山处在那个位置上,我怕…”

“皇上缠绵病榻这么久,心里头早有安排,并不存在仓猝急变,所以顾命大臣是谁都不重要,他们也动不了手脚,要紧的还是皇上的心意。”楚懋揉了揉阿雾的头发。

隆庆帝的心意?阿雾心想这可真是难了,比谋逆造反还难。

“殿下知道皇上为什么那么恨先皇后吗?”阿雾问道。

楚懋愣了愣,将阿雾抱得更紧了些,在她额头亲了亲,这才道:“以前不明白,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

可是后头无论阿雾怎么问,楚懋都没再开口说这事儿,阿雾也就不敢再问。

却说阿雾这边收拾了东西,同楚懋搬入了西苑的延嘉堂。

阿 雾在延嘉堂等闲都不出门,西苑虽然大,可毕竟还是有限,且麻烦人物太多,阿雾躲都躲不及。加之虽然楚懋是四皇子,但在这宫里头皇子可算不上值钱,更不提楚 懋这种不受重视的皇子,所以别看延嘉堂地处皇家别院,可一应的摆设用度远及不上祈王府,阿雾觉得西苑的日子实在枯燥,哪怕景色秀丽,气候宜人,也让人喜欢 不起来。

这日阿雾已经在延嘉堂住了小半月,将宫里各尊大佛的起居游玩的规律都摸得差不多了,这才领了紫宜和冰霜出门散散心。

哪知道刚到观澜榭,就见着从榭后走来的五皇子楚懃。阿雾和他可真称得上是冤家路窄了,只是彼此已经接近,躲也来不及,阿雾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那头楚懃也看到了阿雾,他乍见阿雾是本是愤恨交加,可一见阿雾的模样,又觉得骨头一酥,恨不能抱将上去。

阿雾这日穿了一袭鸭卵青绣桃花团寿宫裙,越发显得婀娜娇妍。楚懃只觉得见她一回比一回美,这回只见她眉间多了一丝媚色,就像牡丹带露,芍药映霞,将楚懃勾得心魂皆失,险些忘了上回的遭遇。

不过这里毕竟是西苑,楚懃在心里头暗骂,臭biao子,有了男人的滋润就是不一样,真想压在胯、下骑上几回。

阿雾虽然不知道楚懃的心思,但见他那色、眯眯的眼神就觉得恶心,也不同楚懃打招呼,从岔路走了。

遇着楚懃,阿雾颇觉扫兴,本待转回去,又怕再遇到楚懃,只得继续往前走,行到集凤轩,却见荣五正领着她两个儿子在里头玩耍。

六皇子虽然不在西苑,但是他的正妃和馨以及侧妃荣五都带了孩子住进来,只因向贵妃思念皇孙。

荣五见了阿雾,冲她挥了挥手绢,这贵妃还没当上,架子可就摆上了。阿雾笑了笑,走进了集凤轩,“真巧。”

“宜绶、宜绍快叫四婶。”荣五一左一右牵了两个儿子道。

阿雾走近了才见荣五的肚子又有些凸起,“又有了?”

荣五笑了笑,点点头,“要是个女儿就好了,这两个猴儿实在是太闹腾了。”然后荣五又怜惜地看了看阿雾的肚子。

以前荣五这样看阿雾,阿雾可不会有什么想法,她都没和楚懋圆房,自然不可能有身子,但这回可不同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楚懋除了有差使在外的日子,其他可一天都没落下。可阿雾的小日子照常还是来了,她多少有些失望,可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时间还太短。

但是今日荣五这眼神实在让人觉得讨厌。

阿雾看着荣五有些发福的身子,脸蛋圆润得像变了个人似的,哪里还有当初的京城双姝的风采。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阿雾盘算着逗留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却见外头四个太监抬着肩舆过来,在西苑里头能用肩舆的也就是皇帝和皇后还有贵、淑、德、贤四妃了。

阿雾还站着没动,荣五就迎了出去,“淑妃娘娘金安。”见这架势,阿雾也只好迎了出去行礼。

“起来吧。”待太监放下肩舆,将元蓉梦扶了出来,她才略略抬了抬手。

两个孩子也跟着叫了“淑妃娘娘”,然后由各自的乳娘领到外头玩去了。

元蓉梦坐定后,不理会荣五的刻意讨好,一双眼睛只盯在阿雾身上,只见她头上戴了一支银镀金点翠嵌宝石蝴蝶纹簪,样式十分新颖,做工也极其精良。蝴蝶身为一块粉碧玺,翅膀镶嵌红宝石,而蝴蝶还有一圈外翅,由缉米珠排成菱形展开。

再看阿雾腰上系着的金累丝镶兰花点翠花囊,上下丝绳各串珊瑚珠,下坠金丝编结华盖头,下串珊瑚米珠流苏,流苏坠水滴形小翡翠坠角。

这样精致的首饰,便是宫里头也难寻,千金难求,这世上只怕就这独一件,这绝对不像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女儿陪嫁里能有的东西,那也就不难想象平日里祈王是如何宠爱他这位王妃的了。

荣五的眼神也跟着元蓉梦瞧去,这心里也就跟泡了醋似的。六皇子如今对荣五的宠爱已经渐衰,便是正宠她的时候,也没给过她这样精致的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