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懋冷哼一声就要往外走。

阿雾死活拽着他的袖子不让,“皇上怎么忽然问起唐瑜了?”

楚懋扯开阿雾的手道:“那日在长乐宫,你二嫂和你说的话,朕都听见了。”

阿雾简直想跺脚了,明明就什么也没有的事情,被唐音那样一说,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用想着狡辩,当日朕带你去虚白斋时,你心虚得连唐瑜的眼睛都不敢看,又是为什么?”楚懋又问。

这件事阿雾完全想不起来,也没想到楚懋对这么点儿细芝麻会记得如此清楚。楚懋一直拿着顾廷易做文章,阿雾是一点儿也不害怕的,因为她问心无愧。但是唐瑜可就不同了。

阿雾低着头道:“这辈子真没什么呢。就是上辈子偷偷喜欢过他。”阿雾看着楚懋的脸色,又立马改口道:“只是有好感而已,毕竟他人长得俊秀不说,又有文采…”阿雾自动地把后面的话给吞了下去。

“我这就回长乐宫。”阿雾在心里,自己给自己烧了一炷香。

楚懋拉住阿雾的手腕道:“你行啊,荣璇,康宁去的时候才十岁,就知道什么叫、春心萌动了,可真是叫朕大开眼界。”

阿雾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但还是将上一世她是二十岁左右才去的话说了出来。又捡前辈子要紧的事情告诉了楚懋。

“你是说你在这宫里陪了朕一辈子?”楚懋喃喃地问道。

“也不是,皇上出家后,我就醒了。”阿雾道。

对于阿雾的话,楚懋是有一些相信的,因为他对他最终会出家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惊奇,在他以为阿雾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之后,也曾认真考虑了皈依的事情。

至于阿雾所说的,他会举兵谋逆的事情,楚懋是最清楚的。在他娶妻之前,他一直都是在往那个方向奋斗。离京就藩正是他的打算。

但是在阿雾昏迷不醒,楚懋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后,就全面改了谋划,当时也是因为那样才会忙得不可开交,也才会去洛北。

依楚懋对他的父亲隆庆帝的厌恶,和这阖宫上下的厌恶,他一心就想血洗禁宫,在一片废墟上重建属于自己的大夏朝。但是为了阿雾,他却有了另外的打算。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后世史家对他“谋逆篡位,手戮至亲”的评语,但是他不能让阿雾嫁给有这样名声的自己。

而且阿雾本来就有些阴气重,若是血染大地,楚懋也是生怕他的戾气太重,而害了阿雾。他若是失败了,也不过是孤身一人,可他有了阿雾,就有太多的顾虑了。

这些事情阿雾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楚懋也从没打算要告诉她。

“上辈子朕的年号是正元,这辈子是嘉和,你知道原因吗,阿雾?”楚懋看着阿雾道。

阿雾点点头,“皇上是希望家和万事兴。”

楚懋的眼神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别以为你绕了这一大通,朕就会原谅你。”

阿雾很委屈很无奈地看着楚懋,无声地问着:你老人家究竟要怎么样?

“去重新给我绣一只荷包,我就可以考虑既往不咎。”楚懋道,然后赶紧补充,“再不许绣鸭子了啊。”

看来楚懋一只就没忘记荷包的事情,阿雾还以为自己躲过了,她只能皱着鼻子道:“那我给皇上绣一只大白鹅吧。”

楚懋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你可以回去了,你敢绣大白鹅试试。”

阿雾回到长乐宫时,她可顾不上绣什么大白鹅,她心里头焦急地惦记着另一件事。

在楚懋见臣工的空隙里,李德顺觑隙向楚懋回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召了贺院正去长乐宫。”

楚懋先是不以为然,只当阿雾是让贺年方以后负责给她请平安脉,虽然贺年方只负责给皇帝诊脉,但即使阿雾自己不要求,楚懋也是要派贺年方去照看她的身子骨的。

但是楚懋往里深思了一点点,脸色勃然一变,站起身就往外走,还越走越快,像一阵风似的,李德顺就是跑步都赶不上皇帝陛下。

楚懋旋进长乐宫的时候,贺年方正准备告退,见他进来,连忙跪地请安,被叫起后也不敢看楚懋。这本是很正常的,皇帝不叫抬头,谁有那么大胆子敢抬头打量皇帝。

但是因为楚懋心里有鬼,他就觉得是贺年方在逃避。

再看阿雾,她和贺年方说话时,面前拉着帘子,显然不似在诊脉,而明显只是谈话,而且阿雾还不愿意贺年方看见她的脸色。

“皇上。”阿雾奇怪于早晨还气冲冲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匆匆来长乐宫。

贺年方机警地退下后,楚懋就知道肯定不好。

“身体不舒服吗,召贺年方来做什么?”楚懋的重点是在第二句。

阿 雾也正想和楚懋说这件事情。“皇上昨晚不是无缘无故的流鼻血了吗,你以前受过重伤,昨天又发热,我觉得再小的事情也不该忽视。扁鹊说:疾在腠理,汤熨之所 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我想着怕皇上讳疾忌医…”

楚懋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会儿居然可以面不改色从容面对这件事了。

“你怎么跟他说的,他又是怎么说的?”楚懋咬着牙问。

阿雾再傻也不会将闺房私事说给外人听,“贺院正说,陛下可能是阴虚火旺,需要去肝火,健脾胃,强心清肺,可以用七理汤调理。”阿雾说完又兀自懊恼道:“哎呀,刚才应该让贺年方给你把把脉的。”

情况比楚懋想像的好些,但是也够丢人了。贺年方行医这么多年,本身又是个男人,哪怕阿雾说得再隐晦,他前因后果一联系,难道还能不知道原因?刚才他要是敢说给楚懋诊脉,楚懋估计得一脚踹死他。

“还 有,我向贺院正讨教了一些养身法子,他说贺家的祖传养生诀是,宜食清淡,戒急、戒燥、戒憎、戒色。我觉得也有些道理,不是说一滴精十滴血么,固本培元才是 紧要的,当初我患阴虚之症时,可是好生难受的,成日里精神不济,茶饭不进。”阿雾自以为很关怀楚懋的身体,说得头头是道。

楚懋听了,杀了贺年方的心都有了,他这是对阿雾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听他的做什么,贺年方的父亲当初也是太医,连知天命都没活过,什么贺家养生诀?”楚懋怒道。

“他爹有八房小妾呢,自然寿数不会长。”阿雾道,这背景她都打听过了。

楚懋无言地看着阿雾。

阿雾认真地道:“皇上放心,我什么也没有告诉过贺年方。”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懋扭头就出了长乐宫。

午膳时,阿雾没有去乾元殿打扰楚懋,毕竟他是连睡觉都恨不能节省一点儿出来处理政事的人。因而只是让长乐宫的膳房给楚懋进了一碗粥。

阿胶鸡汁粥,可补益精血,于男子yang、wei,zao、xie都有益处。

楚懋看得脸色发白,心里想,荣璇,你怎么不直接送一根鹿鞭来算了。

…279

阿雾刚让人将粥给楚懋送去,漱玉斋就闹出了郑鸾娘绝食的事情。

阿雾皱了皱眉头,虽然惠德夫人禁了郑鸾娘的足,但是也不至于要绝食吧。当然阿雾还不知道楚懋和鸾娘见过的事情。

不过既然阿雾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能不去过问一下,毕竟这也算后宫的事情。

阿雾到漱玉斋的时候,惠德夫人元亦芳匆忙地迎了出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阿雾道:“鸾娘还是不肯吃饭么?”其实阿雾是不怎么相信鸾娘会绝食的,这在她心里就属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元亦芳摇了摇头,将阿雾领到鸾娘的屋里,阿雾一看郑鸾娘的脸色,又白又难看,嘴唇都裂了。

“水都不喝吗?”阿雾惊异地问道,她没想到郑鸾娘是来真的。

“娘娘替我劝劝鸾娘吧。”元亦芳流着泪道。

阿雾还没有当母亲,却也能理解元亦芳的心情。“既然这样,那就请夫人先出去,这里留下本宫和鸾娘就好。”

在鸾娘身边伺候的宫人还有些迟疑,但是在元亦芳的眼神示意下,还是都陆陆续续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像一个只会出气的死人一样的鸾娘睁开了眼睛,努力撑起虚弱的身体看着阿雾道:“为什么皇上还要原谅你,你那样对他,为什么,为什么?”

鸾娘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是阿雾还是听懂了。

阿雾本来是抱着看笑话和落井下石的心态来的,但是看鸾娘这样,她的心就软了,因为鸾娘是真心喜欢着楚懋的。

阿雾现阶段颇能理解喜欢一个人,却没被接受的感觉。

若是楚懋迟迟拖着不原谅她,估计别说绝食了,上吊阿雾都能闹出来。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本宫比你先认识皇上,而皇上又是个专情的人。”阿雾看着鸾娘道。

鸾娘道:“不是因为我不够好么?”

阿雾心想,当然是因为你不够好,至少没有我好,但是她并不打算这样说。“或许如果是你先遇到皇上的话,一切就会不同了。”阿雾不愿打击鸾娘,否则没准儿这姑娘真寻死了。

不过当阿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头也在打鼓,想着会不会真如自己所说,如果是鸾娘先遇到楚懋,他喜欢上了她,就再也不会中意自己了。阿雾忽然就很想问问楚懋。

鸾娘见阿雾的神态若此,却也真信了几分,而且她是倾向于去相信这样的话的。鸾娘像是来了力气,一下就坐了起来。

阿雾却又撇嘴冷冷地道:“不过本宫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好人阿雾不会演,坏人她可是本色演出。“本宫便是弄死你也不过像踩死蚂蚁一般容易。你想一想你的母亲惠德夫人吧,若不是看她一片慈母心肠,你以为本宫会容忍你到今日?”

鸾娘不服输地看着阿雾,想说话,却无从反驳。

“鸾娘,你是个聪明人。如今你要么选择和惠德夫人一起出宫,由惠德夫人给你挑未来的婆家,本宫来给你赐婚,要么就由本宫给你挑个婆家赐婚。”阿雾道。

“就像你当初对相思姐姐那样?”鸾娘愤愤地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