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笑了笑:“将就吧,咱们觉得不顺手,这些丫鬟可是二姐精挑细选的呢。三姐,你睡里边来吧。”

姜俏拉起锦被摇头:“我习惯睡外边。”

“没想到三姐对睡觉诸多要求。”

“是啊,我也知道这个毛病不好,可想改也改不了。四妹,你怎么还穿着外衣?”

“到了陌生地方我不习惯只穿中衣睡。”

“看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习惯。时候不早,睡吧。”姜俏扑哧一笑,顺手把床边的灯吹熄了。

屋内先是一阵看不清五指的黑,慢慢又亮了起来,窗外洒进的月光给一切镀上一层朦胧银光。

“四妹。”

“嗯?”

黑暗中一阵沉默,姜俏翻了一个身,脸朝外:“没什么,睡吧。”

不久后,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在这片陌生的朦胧黑暗中很是清晰。

姜似仰望着帐顶银钩,默默叹了口气。

她不惜以身涉险,自然有自保之力,却没想到素来不对付的姜俏莫名缠上了她。

姜倩夫妇的目标是她,姜俏与她形影不离,无疑会多出许多危险。

她丝毫不怀疑那对夫妇的无耻程度,既然能对她下手,对姜俏当然不会手软。

只此一晚,明晚绝对不能同意姜俏与她一起睡了。

至于今晚——

姜似眼中闪过寒光。

今晚风平浪静便罢,倘若那对夫妇有什么谋划,她绝不允许他们伤及无辜。

夜渐渐深了,姜似闭上眼睛,睡意渐浓。

轻微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姜似霍然睁眼,旋即又闭上。

她确实低估了长兴侯世子的无耻与大胆程度,这才是第一晚,他竟然迫不及待就来了!

他就这么毫无顾忌打算硬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姜似在心中默默否定。

长兴侯世子毕竟不是疯子,三更半夜闯入小姨子的住处意图非礼至少是流放之罪。

当然,姜似不可能为了坐实对方的罪证叫嚷出来,那样的话她与姜俏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至于前世——

姜似笑了笑。

前世不过欺她是个新寡之人,笃定她吃了亏不敢声张罢了。

又要脸面又要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肮脏念头,长兴侯世子打得好算盘。

脚步声近了,随后停下来,垂下的纱帐一角被轻轻掀起来。

姜似依然闭着眼睛,遮盖在锦被中的手轻轻摩挲着腕间金镯。

虽然从理智上分析,长兴侯世子今晚前来应该不会做什么,可她还是要防着对方突然抽风。

重活一世,她早已明白一个道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小小的里室因为多了一个男人,且是姜似最厌恶的男人,仿佛连空气都不流动了,有种憋闷的恶心感。

姜似不露声色,静静等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没有下一步动作,长兴侯世子就那么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声渐渐急促起来。

这呼吸声在姜似听来犹如惊雷,事实上却不足以惊醒熟睡的人。

耳边传来姜俏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让姜似稍稍心安。

她无法想象姜俏若是突然睁眼发现床边站着一个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真要出现那种意外,她只能先把长兴侯世子弄个半死再说了。

姜似并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

要一个人死太容易,却会把住在长兴侯府的她们牵扯进去,她想要的是长兴侯世子身败名裂,即便要死也是被世人唾弃而死。

曹兴昱站了许久,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几乎是贪婪盯着少女的睡颜。

他等这一日真的太久了,久到以往那些令他兴奋的人和事已经无法激起他的冲动。

曹兴昱咽了咽口水,死死攥拳克制着伸出手去触碰一下的欲望。

他目光回收,落在姜俏身上。

若没有这个碍事的丫头睡在这里,他今晚或许能摸一摸那张脸。

对,她们睡得这么熟,摸一摸应该不要紧的。

这个念头一起,曹兴昱的眼神陡然热切起来,姜似哪怕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出那两道灼热的视线。

姜似轻轻点了点腕间金镯。

曹兴昱舔了舔唇,伸出手去。

这样的紧张反而让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睡在外边的姜俏忽然翻了一个身,口中喃喃呓语几句。

曹兴昱手收回,眼中的兴奋渐渐被浓雾遮掩。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会耐心等着,等姜似嫁了人甚至生子,不会像小姑娘那样没了清白寻死觅活时才好下手。

高门大户的姑娘就是这么麻烦,哪像寻常百姓家的女孩,若是瞧中了悄悄弄进侯府就是了。

曹兴昱烦躁挑了挑眉,留恋看了少女精致无暇的面庞一眼,轻轻退了出去。

姜似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微微晃动的门帘眼底一片冷然。

既然对方如此心急,那她也不准备再等下去了,今夜就去花园一探究竟。

就在这时,本来熟睡的姜俏突然坐了起来。

第70章 夜探花园

姜俏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动作,虽然起得突兀却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仿佛耗尽了力气。

姜似心中一动。

到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会猜不出来,姜俏早就醒了!

姜俏现在这个样子无疑是发现了长兴侯世子的到来。

姜似下意识闭上眼睛,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响起。

她心中一叹:姜俏显然吓坏了。

可以说姜俏能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好了,深更半夜一个男人闯入香闺,换了其他女子早就不受控制尖叫起来。

那啜泣声非常轻,若不是姜似本来就醒着,根本就不会听到。

过了片刻,啜泣声停下来,姜似能感到姜俏转过头,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一刻,姜似有些犹豫,不知道是继续装睡下去,还是与姜俏挑明。

她正犹豫着,姜俏低语起来:“四妹,长兴侯世子果然在打你的主意!”

姜似一听这话,立刻睁开了眼睛。

姜俏骇了一跳,愣愣看着姜似。

姜似干脆坐了起来。

好一会儿,姜俏回神,喃喃道:“四妹,你怎么醒了?”

借着透过窗棂的朦胧月光,姜似能看清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庞,还有因为紧张而不自觉扬起的手。

姜俏的手一直在颤抖,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金簪,显然还在为刚才长兴侯世子的到来而心有余悸,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努力克制着身体本能的反应,仿佛怕把这种恐惧传递给姜似。

“三姐,我早就醒了。”姜似心头感慨万千,不准备把姜俏再蒙在鼓里。

她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至少能做到将心比心。

一听姜似这么说,姜俏手中金簪一松,猛然拥住了她,整个人如瑟瑟秋风中挂在枝头的枯叶不安颤抖着:“四妹,长兴侯世子是个畜生!”

姜似却没接姜俏的话,反而问道:“三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姜俏松开手,擦了擦眼角泪痕,沉默片刻后点头:“我不确定,但是又不得不怀疑。先前咱们在花厅用饭,长兴侯世子过来吃饭,二姐说忘了知会他,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妥。二姐是什么样的人,四个妹妹过来了,怎么会出这种纰漏?”

姜似有些吃惊。

没想到三姐从那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与她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从前生到现在,姜俏在她心中一直是个嘴上不饶人却不失善良的人,总的来说就是个心无城府的小姑娘。

她确实不够了解姜俏。

“后来就是在花园了。尽管长兴侯世子看起来是偶遇我们,甚至只是打了声招呼没有靠近就走了,非常守礼——”说到此处,姜俏冷笑,“长兴侯府花园中那片芍药花如此招人,若真的守礼,身为侯府主人难道想不到咱们那个时候十有八九会去赏花吗?可是他偏偏出现了,那时我便确定他是故意的…”

“三姐执意要与我睡一起,是为了保护我吧?”姜似轻声问。

姜俏脸一红,赧然道:“四妹生得好看,我猜着长兴侯世子若是打歪主意也是打到你头上,就想着咱们一直在一块他总不能不管不顾。谁知畜生就是畜生,他竟然——”

说到这里,姜俏说不下去了,浑身微微颤抖,显然还在后怕。

“四妹,咱们明天就回去!”姜俏一把抓住姜似的手。

姜似叹息:“二姐定会苦苦挽留。”

“难不成她还能硬拦着不许人走?”姜俏说完忽然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连唇都颤抖起来,“四,四妹,二姐她——”

是她想的那样吗?如果是真的,那太可怕也太荒谬了。

姜俏不由自主捂着狂跳的心,完全不敢再往深处想。

姜似神色平静如水:“二姐请我过来,诚意十足。”

姜俏再次愣了愣,难以置信看着姜似:“四妹,你早就猜到了?”

见姜似轻轻颔首,姜俏手一扬,最后无力落下来,气道:“你是不是傻?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不是自投罗网?”

姜似垂眸不语。

她无话可说。

在别人看来自投罗网,可在她看来,这一趟龙潭虎穴非闯不可。

现在长兴侯世子顾忌着她是未嫁之身,暂且会忍耐,但以后呢?难道要她把希望寄托于对方大发善心放过她?

与其等着将来被动自救,她宁可选择现在主动解决这个衣冠禽兽。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姜俏用手指戳了戳姜似额头,气呼呼道。

“三姐别恼了,我就是想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干脆上门看看他们究竟想怎么样。”

“可是吃亏的还是你呀!”

姜似微微一笑:“二姐下帖子请咱们来的,至少现在她不会让我真的吃亏。”

“那你打算怎么办?今夜那畜生敢偷偷溜进来,明夜他就敢更进一步。到时候这哑巴亏你只能吃下去,难不成还能叫嚷出来?”姜俏用力握住姜似的手,“四妹,明天咱们就离开,好不好?”

姜似坚定摇头:“不成。”

现在姜俏在姜倩夫妇眼中是局外人,可明日姜俏若死活闹着要走,因为今夜她们是住一起的,长兴侯世子又来过,他们很可能会怀疑姜俏发现了什么。

若是那样,姜俏就有被灭口的危险。

她尚有自保之力,可姜俏哪怕心思细腻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她敢踏入长兴侯府就是抱着彻底解决麻烦的打算,而不是留下无穷后患。

“那你想怎么样?”姜俏气极。

“三姐,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他。”

“你可不要乱来!”

姜似安抚笑笑:“三姐放心就是,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很晚了,咱们睡吧。”

姜俏忽然觉得眼皮沉重起来,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不多时就睡沉了。

姜似深深看了姜俏一眼,绕过她下到地上,穿好软底绣鞋往外走去。

外间睡着姜倩派来伺候姜似的丫鬟,姜似脚步极轻从她不远处走过,指甲轻轻一弹,被黑暗掩盖的粉末悄悄散开。

世子所的月洞门直通后花园,姜似脚步轻盈穿梭而过,来到园中那片芍药花前。

第71章 新尸

明月当空,月华如霜。

芍药花瓣微拢,仿佛白日里明艳动人的娇憨少女卸下盛装陷入了沉睡。

姜似轻轻嗅了一口,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她不再迟疑,先去墙根处把花匠放在那里不知多久的花铲拿过来,绕着芍药花丛缓缓走动。

她要找出尸臭最浓之处。

很快姜似在一处停下来,借着月光蹲下来打量那里。

那处的土看起来比较松软,不久前应该翻动过。

姜似握着花铲的手紧了紧。

这片芍药花下将要看到什么,她心中隐隐有数,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然而无论如何她必须亲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姜似一铲子下去,挖起一抔土。

因为没有打灯,只凭着月光无法仔细分辨泥土的颜色,姜似咬紧牙关一铲子接一铲子挖土,萦绕在鼻端的臭味越发浓烈。

两边的土渐渐堆高,又一铲子下去,铲尖忽然触到一物。

姜似心头狂跳,立刻停下往那里望去。

黑黄的泥土中依稀看到一物,却分辨不出是何物。

姜似定了定心神,凑近了细看,终于看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人手!

姜似猛然往后退了退,心跳如雷。

她可以确定那是一只人手,这片开得妖娆的芍药花下埋着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人的尸体!

然而还不够。

这是长兴侯府的后花园,就算此处埋的尸首曝光,长兴侯府依然能找个替死鬼出来。

谁能证明芍药花下的受害者是被长兴侯世子杀害的呢?

只要长兴侯府一口咬定是府中下人行凶,自有一百种法子把长兴侯世子摘出去,到时候长兴侯府顶多落个治下不严的名声而已。

暂时不能打草惊蛇!

姜似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再顾不得恶心恐惧,赶紧用花铲把挖开的土重新填起来。

明月躲进乌云,夜色似乎更浓了。

就在最后一铲子土刚刚填回去时,姜似忽然全身僵住了。

她闻到了新鲜的鲜血味道!

尽管现在没有听到别的动静,可是这味道无法瞒过她的鼻子。

更令姜似意外的是,那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了,这意味着味道源头离她越来越近。

姜似死死攥着花铲快速矮下身子,借着芍药花丛勉强遮挡住身形,透过花枝往味道传来的方向望去。

接下来,她蓦地睁大了眼睛。

来人了!

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什么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此时月亮恰好从云层中钻出来,姜似借着月光看清是两个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

两个小厮抬着的——

姜似定定看着横亘在那二人之间的物件,随着浓烈的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已经可以确定那是什么。

那是被床单等物裹着的一具尸体!

这种时候,这种地点,还有那刺鼻的血腥味,她当然不会天真认为被裹在床单中的人还活着。

他们这是来埋尸的?

姜似心念急转,目不转睛看着两个小厮越走越近,虽然震惊却也不慌。

两个寻常小厮,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她还对付得了。

当然,对现在的姜似来说,能不被发现是最好的。

随着两个小厮越走越近,姜似反而平静下来,连原本如雷的心跳都恢复如常。

危险总是与机会并存,这两个人的突然出现虽然带来了被发现的风险,却也让她有了知道更多讯息的可能。

两个小厮到了芍药花丛不远处停了下来,把尸首往地上一放,其中一人低声道:“干活吧,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另一人嘟囔了一句:“还以为这小娘子能多活几日,谁想到今天就被世子折腾没了。真是晦气,我今天本来早早睡了…”

姜似透过花木缝隙仔细打量着两个小厮,发现二人脚上皆包着软布,讲话的时候脸上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寒气从姜似心底冒了出来。

知道脚底裹着软布减少动静,又不见紧张,这说明二人夜半埋尸的事已经干得相当熟练了。

而这种熟练则意味着不知有多少尸体被这么埋了下去。

“少埋怨两句吧。世子夜里出去了,回来时脸色就不大对,估计是有什么事没顺心才找上了这小娘子,那只能怪这小娘子命短,就该死在今日。”

“路子哥,我这心里吧不知怎么总有些不安,你说咱们这种事做多了是不是会遭报应啊?”

掩在花丛后面的姜似咬唇冷笑。

她保证,一定要他们遭报应!

现在不用猜测便可知道,长兴侯世子从她那里离开后无处发泄恶念,便找上了眼前已经死去的女孩。

从两个小厮的对话中可以确定,死去的女孩不是府中丫鬟,而是外面的良家女。

“报应?你还真信这些啊?这两年咱们替世子埋下去的尸首没有十具也有八具了,你看哪一个化作厉鬼索命来了?”另一个小厮不以为然,“再说了,人是世子弄死的,咱们只是帮着埋尸,这是让她们入土为安,说起来还是做了善事,怎么会遭报应?”

有一句话小厮没好说出口:若是遭报应也是世子在前面顶着啊。

姜似越听脸色就越难看。

果然她下定决心早点解决长兴侯世子这个畜生是对的,不然还不知道他会祸害多少女孩子。

“说得也对。得嘞,干活吧。”先前有些担忧的小厮往姜似所在方向走来。

姜似轻轻转动着金镯,心中快速思量用什么药物对付这二人最合适。

就在这时,那名叫路子的小厮喊道:“换个地方,那边前不久不是才埋了一位。对了,那小娘子家好像是卖豆腐的。”

另一名小厮叹了口气:“其实那小娘子有些可怜,我看到过她跟着她娘卖豆腐…”

路子嗤地一笑:“若不是被世子瞧见了,那小娘子又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说安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