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想到这些事,心中便泛起一阵恶心。

她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整个长兴侯府连门前那对石狮子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匣子小玩意儿就把三姐收买啦?”姜似揶揄了一句。

姜俏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四妹认为长兴侯夫人也有问题?”

姜似淡淡道:“我觉得一个人的性情与出身环境脱不了干系。有那样一个儿子,当娘的真是个菩萨般的人?”

姜俏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他们再怎么恶心也与咱们无关啦,以后离那里远远的就是。”

姜似当然不愿姜俏牵扯太深,笑着称是。

“四妹,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畜生?”

姜似含糊道:“我其实还没想好,当时心里害怕,急着离开侯府才那么说,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姜俏横了姜似一眼:“少把我当孩子糊弄。”

要说害怕,她表现得比四妹害怕多了,而四妹从头到尾都很镇定,仿佛昨夜完全不知情。

见糊弄不过去,姜似只得道:“那个法子暂时不便提,要是成了到时候再和三姐细说,要是不成——”

见姜俏斜睨着她,姜俏笑道:“要是不成,我就找三姐一起想办法。”

“这还差不多。”姜俏识趣不再追问。

聊到这里,二人心照不宣揭过,随意闲谈起来。

马车却忽然停下来。

“怎么回事儿?”姜俏扬声问了一句。

门帘外传来车夫的回话:“正赶上迎亲呢,看热闹的人太多,前边堵住了。”

“迎亲?”姜俏是个爱热闹的性子,闻言立刻把车窗帘掀起。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瞬间带走车厢内的一丝烦闷。

车外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很快鞭炮声从远处传来,人群中响起孩童快乐的尖叫。

看这架势,应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公子成亲。

见前边走不通,马车一时又不好掉头,车夫干脆把马车赶到了路边等着队伍与看热闹的人群过去。

姜俏托腮趴在车窗边,好奇道:“不知是谁家在办喜事啊?”

姜似漫不经心往窗外扫了两眼。

迎亲的队伍由远及近缓缓走来,喜庆的唢呐声带动得气氛更加热烈。

队伍最前方系着红绸的骏马上端坐着新郎官,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姐妹二人皆听到了四周响起的惊叹声。

“啧啧,没想到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如此俊秀!”

“这有什么奇怪的,若不俊秀怎么能让未嫁人的小娘子随着殉情呢…”

“你这话就错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能与国公府的公子私定终身,哪怕这公子生了一脸麻子,也有可能一起殉情呢。”

人们的语气有兴奋有揶揄,议论的正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安国公府三公子与民女殉情一事。

这可是大八卦,据说还惊动了圣上呢。

姐妹二人坐在马车中,已经能感到京城百姓熊熊燃起的八卦之火快要烧到车厢里来。

姜俏脸色一变,不由看向姜似,见她面无表情甚至连视线都收了回去,这才放下心来。

放下心的姜三姑娘干脆把头探了出去,伸长脖子看。

“三姐,有什么好看的?”姜似无奈道。

“别打扰我,我看看那有眼无珠的男人长什么样。”

第78章 抢亲?

姜俏口中有眼无珠的男人簪花披红,嘴角噙笑端坐于马上,挺拔的身姿偏清瘦,面色亦有几分苍白,以当今大周人的审美正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姜俏偏着头盯了好一会儿,从样貌上实在挑不出毛病来,只得忿忿道:“我就知道是这种没有担当的绣花枕头。”

姜似被逗笑了:“三姐这话可说错了,现在很多人都在称颂季三公子与民女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据说还有人根据此事编了话本子,非常畅销呢。”

姜俏面色古怪,忍了又忍道:“我看过了,写这话本子的人脑袋简直进了水,四妹你完全无须理会。”

不知是哪个穷酸书生胡乱写的,竟然把他们东平伯府写成了阻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恶势力,甚至还写哪怕退了亲四妹对那劳什子安国公府三公子依然念念不忘。

虽说话本子里的人物改头换面,可任谁一看就对上号了。

简直气煞人也。

说起来,她也是因为四妹摊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再见到四妹便觉有些可怜,就提不起劲头与她如以前那般针尖对麦芒了。

“我看过那话本子了,写的还算曲折。”姜似此刻想到季崇易,心中已经掀不起丝毫波澜。

对那个男人,哪怕是在前世她亦没有动过心,未嫁时所憧憬的不过源于那份虚荣。

而今她彻底成全了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始终如一,待千百年后真给后人留下一段佳话才好。

“四妹你真的不介意?”姜俏的目光随着队伍的走近流转。

“与我无关之人,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姜似见姜俏看得起劲,而马车等在路边亦无事可做,干脆凑过来一起看。

姜俏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性子,见姜似如此便放下心,竟与她讨论起来:“四妹,你说安国公府三公子这种长相的男子,是不是都表里不如一啊?”

“为何这么说?”

姜俏冷笑:“长兴侯世子不也是这一款的嘛。”

姜似认真看了行到近前的身穿大红喜袍的季崇易一眼,评价很是公允:“长兴侯世子偏于阴柔,季三公子眼神要比他清正许多。”

姜俏诧异看了姜似一眼,喃喃道:“四妹,你可真是——”

一时间,姜俏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许是巧合,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季崇易眼风恰好往这边扫来。

街两侧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因为路被堵住而等在路边的车马不在少数,可偏偏季崇易无意间的一瞥,视线就落在了这辆青帷马车上。

马车窗帘被一只玉手掀起,车厢内的少女正漫不经心望着窗外,目光冷清,颜若盛世。

一身大红喜服的季崇易晃了一下神,骏马带着他往前而去。

刚才的姑娘生得真好看,竟是他生平仅见。

作为一名正常男子,季崇易脑海中不能免俗闪过这个念头,当然除了这声感慨再无其他,心中很快又被即将与心上人拜堂的喜悦填满。

这正如绝大数人的想法,路边风景再美终不属于自己,看过也就看过了。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一道黑黄色的旋风从人群中刮过,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口咬在了高头大马的…屁股上。

作为迎亲用的马,自然挑选脾气温顺的,可再温顺的马屁股上挨了这么一口也受不住啊,那骏马立刻后蹄狠狠往上一掀。

可怜季崇易正春风得意,变故之下措不及防如一颗耀眼流星飞了出去。

惊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好在迎亲队伍人多,看热闹的人更多,飞出去的季崇易直接被看热闹的人给接住了。

姜俏已是目瞪口呆:“四妹,有抢亲的!”

姜似同样表情呆滞,缓了缓道:“不是抢亲,应该是…闹事…”

二牛这是在干什么?

正被姜似猜测动机的大狗仿佛感应到了姜似所思,居然往马车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得意抖了抖皮毛。

人们这才看清,导致这场变故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一只大狗。

“快把这条疯狗打死!”迎亲队伍中的护卫大声喝道。

又有懂规矩的喊道:“不能打死,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把这畜生赶走就是!”

正疼得直尥蹶子的大马:“…”它屁股上流的不是血吗?

数名护卫立刻向大狗围去。

姜俏紧张之下猛拉姜似衣袖:“不好,大狗要倒霉了!”

姜似:“…”

三姐对二牛这关心的口吻是什么回事?

“算,算了…”季崇易站稳身子,黑着脸道。

迎亲时因为一条狗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也太丢人了,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赶紧离开最好,难不成还要与这条狗来一场大战吗?

可惜新郎官有息事宁人的心思,大狗却不这么想。

只见大狗于包围中一个飞跃从空隙脱身,顺势叼住新郎官的礼帽,撒丫子就跑。

看热闹的人被这胆大包天的狗给惊住了,竟无一人想着阻拦,好一阵子后瞧着新郎官光秃秃的头顶,哄堂大笑。

季崇易的脸已经黑成锅底,心头愤怒之余又生出几分茫然。

这些日子,他耳边除了父亲的训斥就是母亲的叹息,还有兄弟姐妹虽然没有明说却不满的眼神。

家明明还是他的家,可在他眼中却一点点变得陌生了,那种陌生带来的如影随形的压抑几乎逼得他发疯。

他心中一直安慰自己,只要撑到成亲就好了,将来他好好读书做事干出一番成就,谁还会对他娶了民女指指点点?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喜事却因为一条狗有了瑕疵。

他恐怕是最丢人的新郎官!

“三公子,还是上马吧。”管事重新牵来一匹马,压低声音劝道。

季崇易勉强点头,默默上马,随着队伍重新热闹起来,喜钱与喜糖漫天撒,喜庆的唢呐声在他耳中却没了劲头。

姜俏扒着窗口,缓过神来后叹了一声:“谁家养的狗这么胡来啊。”

干得真漂亮!

姜似却没有接话,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一人身上,心中大惑不解。

郁七怎么会事不关己般站在人群中看热闹?

前世,他明明参加了季崇易的婚礼。

第79章 来自宫里的质问

郁谨乃贤妃所出,而贤妃是季崇易的亲姑母。

今日季崇易大婚,于情于理郁谨都该出现在安国公府的婚礼现场。

在前世,也确实如此。

所以当情况与前世有了出入时,姜似诧异极了。

从她重生以来,确实改变了许多事,而那些是她有意为之,她从未插手的事按理说应该沿着前世的轨迹发展下去。

是什么让郁七有了改变?

姜似一时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人群那头,郁谨迎上姜似的视线,冲她微微一笑。

姜似条件反射之下立刻放下了车窗帘。

绣着雅致竹纹的薄透窗帘犹在轻轻晃动,犹如少女晃动的心事。

郁谨见了姜似的反应微微一怔,眼底流露出几分失落,随后无奈笑笑,于人海中默默转身离去。

姜似咬了咬唇,鬼使神差之下又把窗帘掀了起来。

窗外依然人头攒动,却不见了那人身影。

姜似放下窗帘,靠着车壁沉默。

“四妹,你被刚才的大狗吓到啦?”姜俏察觉姜似神色有异,一只手搭上对方肩头。

也不过是去了一趟长兴侯府,姐妹二人就自然而然亲近起来。

“没有。”姜似笑笑。

二牛可是一只不甘寂寞的狗,戏弄一下新郎官算什么,没有从长兴侯府的花园里拖一具尸体出来在大街上溜达,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姜似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郁谨也不容易。

身为主人,他应该没少收拾烂摊子吧?

正被姜似同情的郁谨回到位于雀子胡同的宅子里,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喊了一声:“二牛,出来!”

不多时,二牛甩着尾巴出来,颠颠跑到郁谨面前把新郎官的礼帽放下来。

郁谨看着礼帽上的花翎默了默。

他可能养了一只狗精…

暗卫龙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跑过来告状:“主子,二牛真的太过分了,怎么能在表公子的大喜事上捣乱呢!”

这只贱狗居然比他在主子面前还得宠,他等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已经很久了!

“捣乱?”郁谨扬眉,随后揉了揉二牛的脑袋,“不啊,我觉得二牛甚合吾意。”

龙旦眨眨眼,一脸认真:“主子,您一定是骗我的吧?”

郁谨睇了龙旦一眼。

龙旦挠头。

没道理啊,新郎官是主子的表弟,二牛这么捣乱为什么还会得到嘉许?

难道说——表公子得罪了主子?

龙旦心念急转,却死活想不出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到底如何得罪自家主子的。

主子才从南边回来不久,就算与表兄弟之间没什么感情,按理说也不该如此啊。

二牛得意冲龙旦叫了一声。

龙旦气结。

心好痛,主子与二牛一定有什么共同的秘密他却不知道!

龙旦正在自怨自艾,门房过来禀报:“宫里来人了。”

“请进来。”郁谨淡淡道。

二牛立刻叼起礼帽躲了起来。

不多时门房领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走过来。

“见过殿下。”

“公公过来有事?”郁谨依旧坐在石凳上,没有起身。

前来的太监不敢有何不满,笑道:“娘娘派奴婢来问一声,殿下今日为何没有与王爷一同前往国公府贺喜。”

太监口中的王爷是郁谨的亲兄长,当今圣上第四子,已经被封了齐王。

说起来,郁谨这位七皇子的处境有些尴尬。

他出生那日,才登基不久的景明帝忽然一病不起,众御医束手无策,太后无奈之下命人张贴皇榜求医,最后揭榜的是一名道士。

道士指出景明帝突然病倒与才出生的七皇子有关,父子二人八字相冲,不能安然共处,要想让皇上病好起来,七皇子就必须移居宫外,满了十八岁后才能父子相见。

太后将信将疑,眼见景明帝迟迟不好只得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七皇子移出宫去,谁知景明帝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从此之后郁谨就再也没回到皇宫。

按着大周礼制,皇子年满十六需离宫封王,而郁谨年满十六时正在南边,无人张罗之下这茬就含糊过去了。

而今郁谨回到京城,因还未满十八岁见不到景明帝的面,宗人令摸不准皇上对这位皇子的态度,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提封王的事。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尴尬局面,比郁谨还要小的八皇子已经封了湘王,而七皇子还是七皇子…

郁谨对此却半点不在意。

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想得到心中所求才更容易些。

别的不说,如果太子想娶一个退过亲的姑娘,那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郁谨嘴角微翘,傻傻笑起来。

前来的太监呆了呆。

虽然七皇子笑起来比宫中那些美人儿还好看,可是这位殿下究竟在笑什么?

该不会从小饱受不公待遇,性格扭曲了吧?

仿佛印证太监心中所想,郁谨收回思绪淡淡道:“呃,我懒得去。”

太监:“…”

等了一会儿,郁谨问:“公公还有事么?”

太监差点抹眼泪。

殿下您给的理由这么直接,让他怎么办?

回宫后贤妃娘娘一问,他来一句七皇子殿下懒得去,想想贤妃娘娘的反应就不寒而栗啊。

“就…就这样吗?国公府是您的外家…”

郁谨冷冷看了太监一眼,似乎嫌他多嘴:“不熟。”

说到这里,郁谨心中冷笑。

何止与外祖家不熟,就是皇宫里那些血脉相连的人,对他来说又与陌生人有什么两样呢?

父皇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听信道士之言怕他妨碍了他勉强能理解,然而他的母妃在他被送出皇宫后这么多年别说想法子见他一面,连一件衣裳一双鞋都没给他送过。

幼年时的郁谨委屈过,怨恨过,而现在的他对此只剩下了漠然。

确实是不熟呢。

“公公要留下用饭吗?”

“奴婢多谢殿下,不过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太监特意在“复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算是给郁谨改口的机会。

郁谨剑眉微扬:“送客。”

一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大狗甩着尾巴跑了过来。

太监几乎飞奔而去。

郁谨看了看二牛,叹气:“我说让龙旦送客。”

二牛抬头望天。

什么?它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80章 去见郁七

姜似与姜俏好不容易回到东平伯府,自是要去慈心堂解释一番这么快回来的理由。

三太太郭氏一听女儿起了疹子,心疼不已,拉着姜俏一边走一边低声数落着。

姜似立在青石小径上,看着渐渐远去的母女二人心头涌上淡淡的羡慕。

她没有母亲,也不知道被母亲数落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时,姜俏忽然回头,冲姜似扬了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