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谨笑着把筷子递给二人:“今天都累了,吃完早些歇着吧,有什么好去处明日再说。”

他说完夹了一筷子白切鸡放在姜似面前的碟子中:“姜姑娘尝尝这个。”

姜似抬眸看过去,就见对方眨了眨眼。

姜似夹起白切鸡细嚼慢咽,心思微动:要她吃鸡莫非有什么用意?

用过饭各自回屋,阿蛮欲要准备沐浴之物被姜似拦下来:“先不急。”

她思来想去,郁谨给她夹了一筷子白切鸡定然意有所指,应该是暗示他来找她的时间。

酉鸡,他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才想到这,门外就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阿蛮不由看向姜似。

“去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嗳。”阿蛮快步走过去把门打开。

郁谨利落闪了进来。

“你——”

阿蛮刚想说什么,姜似的声音传来:“阿蛮,把门关好吧。”

阿蛮只得关好门,不错眼珠盯着郁谨的一举一动。

郁谨大步走到姜似身边坐下,说起打探来的情况:“知道迟老爷家住何处了,还有件有意思的事讲给你听,或许对咱们的行动有帮助。”

“什么事?”对某人自来熟的行为,姜似已经无力说什么。

“迟老爷每年这时候出门行商,最早要到夏末才会回来,这次回来这么早并不是因为家中下人发现姑娘丢了给他送信,而是因为他接连做噩梦梦到女儿哭泣求救。迟老爷心中不安,最后干脆早早结束生意赶回来,没想到女儿真的失踪了。这件事也算离奇,经由迟家下人的口现在已经传遍了。”

姜似默默听着,忽然就想到了父亲。

临行前父亲拎着二哥的耳朵叮嘱了许多话,在灵雾寺收买小沙弥的那些桃干杏脯都是父亲给她准备的。

“或许是父女连心吧。”姜似心中发堵。

郁谨微微一笑:“迟老爷既然能因为做噩梦就赶回来看女儿,你的事就更有把握了,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子时吧。”

“那好,到时候我来找你。”

见郁谨要走,姜似为了验证心中猜测问道:“吃饭时你夹了一筷子鸡肉给我,是说酉时碰面吗?”

郁谨愣了一下,笑道:“我就是觉得白切鸡好吃。”

姜似:“…”

第118章 迟府

郁谨笑着推门离去,姜似往床榻上一坐,揉了揉脸。

丢人!

都是那个混蛋,给她夹菜就夹菜,好端端眨眼睛干什么?害她想多了。

夜色来临,姜似收拾妥当,抬头问阿蛮:“怎么样?”

“比您在马车里那次还像呢。”阿蛮拿来帷帽,兴奋问,“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姜似看了一眼漏壶,抓着帷帽道:“你留下吧,两个人足够了。”

阿蛮只觉心口一痛。

果然被抛下了!

门轻轻敲响,阿蛮站着不动。

“去开门吧。”

小丫鬟气呼呼走过去拉开门,狠狠剜了门外的人一眼,扭头就走。

姜似带好帷帽走了出来。

郁谨指了指帷帽:“碍事还惹眼,不如不带。”

姜似摇头:“不带的话,说不定会有人拿我换银子的。”

郁谨罕有露出困惑的神色。

姜似抬手把面纱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郁谨皱眉:“怎么弄丑了?”

姜似嘴角一抽:“这样与迟姑娘有七八分像。”

郁谨摸了摸鼻子,抬手替姜似把面纱放下来:“走吧。”

月黑风高,郁谨对路很熟悉,带着姜似直奔迟府。

在这小镇上迟府显得很气派,青瓦灰墙,大红灯笼上一个大写的“迟”字随风轻轻晃动。

这种宅子就不像豆腐西施家那样容易进去了。

姜似看了郁谨一眼。

“别急,跟我来。”

郁谨带着姜似绕到墙院后边,那里是一条无人的小巷,因为没有月光显得清冷阴森。

郁谨往后退了几步,加速快跑,纵身跃上了墙头,随后弯腰伸出手。

姜似犹豫了一瞬,伸出手去。

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微微用力,再回神她已经站到了墙头上。

还没站稳郁谨就揽住了她的腰,因为靠得近,声音好似敲打在心头:“别出声,我带你下去。”

从高高的墙头跳下,那个瞬间姜似竟半点恐慌都生不出来,只有对方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

那是她从前生便熟悉并爱上的味道。

姜似忽然心乱了一下,脑海中一片茫然。

这辈子她真的能甩掉这块狗皮膏药吗?

“在想什么?”郁谨低声问。

姜似回神:“没什么,打探到迟老爷歇在哪里吗?”

“就歇在前院书房。”郁谨拉着姜似往书房走去,忽然犬吠声响了起来,紧跟着就是咒骂声。

“奶奶的,自从老爷放话说找到姑娘必有重谢,上门的不是骗子就是毛贼,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行了,别抱怨了,先把小贼乱棍打出去再说。”

姜似看向郁谨。

被发现了?

郁谨摇头,示意不要慌。

二人躲在花木后,很快就见到几个家丁追着数只恶犬往一个方向跑去。

正在这时,跑在最末的一只恶犬突然拐了个弯往姜似二人藏身之处跑来。

未等姜似有所动作,郁谨指尖轻弹,不知何时被他捏在手中的小石子飞了出去,打在恶犬两眼之间。

恶犬晃了晃,扑通倒下来。

那些家丁忙着去捉贼,并没留意到这里。

“走。”郁谨握紧姜似手腕,拉着她绕到书房窗前。

窗子是敞开的,屋里没有留夜灯,黑漆漆瞧不清里边情形。

郁谨先悄无声息跳了进去,再把姜似接进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看到靠右边墙壁处有一张矮榻,上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侧着身一动不动,仿佛睡熟了。

郁谨侧耳听了听,神色微变,拉着姜似躲到一排书架后。

那书架很高,错落有致的格子里摆满了书,看起来比许多饱学之士的书房还要气派。

据说这也是许多商户人家的惯例,虽然不读书,却要有一间大书房,摆满字画典籍。

姜似被郁谨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困惑,干脆取下帷帽,无声问:“怎么了?”

郁谨抓起姜似的手,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未睡。

姜似透过书册间的空隙往内看去。

没过多久矮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忽然坐了起来。

因为已经适应了光线,姜似依稀能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材有些发福,本来慈眉善目的长相现在瞧起来沮丧憔悴,显然正经受着痛苦。

中年男子趿着鞋子来到书桌前,也不掌灯,就那么枯坐着,许久后发出一声长叹:“娇娇,你在哪里啊,爹好担心你…”

也许是因为夜深无人,这个饱受爱女失踪折磨的男人压抑太久了,竟开始垂泪。

安静黑暗的书房内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

郁谨在她手心快速写道:“行动么?”

姜似没有回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张开,微弱的荧光贴着地面往迟老爷的方向飞去。

这时她才轻轻点头。

“等着。”郁谨在她手心迅速写了两个字,悄悄往窗台而去。

窗台上摆着烛台,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根部积满了烛泪。

迟老爷背对窗台而坐,被幻萤迷惑过却暂时瞧不出异常。

这时,屋内陡然亮堂起来。

迟老爷正沉浸在悲痛中,思绪有些麻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霍然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烛台中的蜡烛跳跃着光火。

烛光微弱,却把迟老爷诧异的神色照得清清楚楚。

门吱呀一声开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极为清晰,落到迟老爷耳中有种刺耳的感觉。

“谁在外面?”迟老爷大步走到门口,往外看去。

外面空荡荡的,夜风下芭蕉叶轻轻摇摆。

再远处是不停移动的灯光,迟老爷知道那是府中下人提着灯笼捉贼。

他这里是安全的,有夜间巡视的家丁与几条看门犬,那些为了一百两银子就铤而走险的小毛贼终究上不了台面。

“怎么样?”点上灯后从门口出去又迅速从窗户进来的郁谨向姜似邀功。

姜似抿着唇,到底不愿昧着良心说话,又怕眼前仿佛甩着尾巴的男人上天,在他手心匆匆写下两个字:“尚可。”

没有任何发现的迟老爷转身回屋,忽然顿住。

就在他刚刚坐着的书桌旁,竟有一名少女背对而坐,烛光下映出她纤细的身影。

第119章 回京

迟老爷浑身一震,一动不动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身影。

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可是这时候他不再觉得刺耳,全副心神都被书桌旁的少女吸引住了。

“娇娇,是你吗?”迟老爷快步往内走去,可走了几步后忽然头晕目眩,竟无力上前。

那个漫不经心坐在书桌旁的少女站了起来,缓缓转身。

“娇娇,你这丫头跑哪去了,知不知道爹担心坏了!”最初的惊喜过后,迟老爷一张脸变得铁青。

少女轻轻眨眼,一串串泪水流了下来。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迟老爷大急。

在他眼中,女儿皮得跟小子一样,鲜少流泪。

“爹,女儿已经死了…”

迟老爷先是一愣,随后大怒:“胡说八道!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以为这么说就可以不挨打了?”

他说着左右四顾,抄起高几上的鸡毛掸子就向少女走去,可才走了两步就愣住了。

血泪从少女眼角流下来,顺着秀美的脸颊蜿蜒而下。

当的一声,迟老爷手中的鸡毛掸子掉落在地。

“爹,您听我说…”少女眼角挂着血泪,缓缓讲述自己的遭遇。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疾风吹进来,吹得迟老爷单薄的衣袍飒飒而动。

风是暖的,可迟老爷后背都是冷汗,被风一吹就透心凉。

他回神,却发现少女早已不见了。

“娇娇——”迟老爷快步走到书桌旁,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极淡的香味留下来。

那是女儿惯用的香露味道。

迟老爷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身往门口走去,却发现房门是关着的。

“娇娇,娇娇!”迟老爷撕心裂肺喊着。

很快歇在附近的下人赶过来:“老爷,怎么了?”

“看到姑娘了吗?”迟老爷抓住下人衣袖,大声问道。

下人一脸莫名其妙:“老爷,您说什么呢?姑娘不是不在家嘛。”

迟老爷手一松,踉跄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娇娇不会出事的。”

他难以接受女儿不在人世的事实,可是想到出门时连做的几场噩梦,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似是想到了什么,迟老爷再次跑到书桌旁仔细寻找着。

这一次他从砚台旁发现了一根乌黑长发。

捏着那根长发,迟老爷剧烈颤抖起来。

功成身退的二人走在没有亮光的街上,郁谨笑吟吟问:“如何,我比你那丫鬟有用多了吧?”

姜似抽了抽嘴角。

和丫鬟比,他还真是出息了。

“默认了?”见姜似不说话,郁谨故意逗她。

事情已经办完了,他们马上就要回京,再想这样朝夕相处就没这么容易了,他当然要珍稀机会。

“不要自以为是,阿蛮会铺床叠被,端茶倒水,梳头描眉…小丫鬟会的多着呢。”借着黯淡星光,姜似看到对方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里面有璀璨碎光。

少年笑眯眯道:“我也会。我还会更多,是你那丫鬟绝对不会的。”

听了这话,姜似脸莫名一热,脱口而出:“无耻!”

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却是在床榻间…

郁谨一脸无辜:“怎么就无耻了?我好歹也算文武双全,怎么也比一个小丫鬟强吧?”

忽然发现少女粉颈如霞,郁谨眨眨眼:“哎,你想到哪里去了?”

姜似大窘,瞪了郁谨一眼抬脚便走。

郁谨赶忙跟上,伸手想去握少女的手,可此时气氛正好,他唯恐冒失之下破坏了一切,只得老实忍了下来,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笑了。

阿似对他好像没那么冷淡了。

不过,阿似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呢?

转日,一行人又在燕子镇逗留了半日。

姜似听闻迟老爷带着几个下人一大早匆匆出门,算是放下一半心,对姜湛提出回家的要求。

姜湛离开姜安诚的小竹板与皮鞭就如脱笼的鸟,玩得正痛欢快,见姜似想回去却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这趟出门本来就是沾了四妹的光,当然要顺着四妹的心意来。

来时走走停停,回去时倒是很快,不出几日一行人就回到了京城。

立在繁华热闹的街头,姜湛一阵感叹:“出去玩虽然高兴,发现要回家了居然也挺高兴的。”

姜似靠在车窗边,笑道:“二哥肯定是想父亲了。”

姜湛脸皱起来:“瞎说。”

父亲大人见了他往往是两个选择,要么竹板炖肉,要么皮鞭沾盐水,他才不想呢。

“姜二弟,我先走一步,回头去我那里喝酒。”郁谨抱拳,而后对姜似微微一笑,纵马离去。

姜湛暗暗撇嘴。

什么意思啊,对四妹笑得那么好看,摆明是想靠美色打动四妹的芳心。

还好四妹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姜湛担心看了姜似一眼,却见一点不肤浅的妹妹目光正追逐着远去的俊朗少年。

姜湛重重咳嗽一声:“四妹,看什么呢?”

姜似淡定收回视线:“总觉得余公子挺神秘的,二哥莫要被他哄了才好。”

听姜似这么说,姜湛顿时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替郁谨辩解:“四妹放心吧,余七哥绝对是好人。”

姜似笑笑,放下了车窗帘。

还是努力攒钱吧,哪天郁七把二哥卖了,还得把人赎回来。

回到东平伯府,姜似兄妹先去慈心堂请安,阿蛮得了姜似的叮嘱,悄悄交代老秦去找阿飞。

这次出门阿飞一直没有光明正大出现在姜湛等人面前,在灵雾寺有了迟姑娘的消息后姜似便打发他先一步回京了。

五月十九眼看就要到了,姜似需要阿飞与老秦一人留意豆腐西施的动静,一人盯着驿站那边,这些自然要提前安排妥当。

前往慈心堂的路上迎头碰到了五姑娘姜俪与六姑娘姜佩。

“二哥,四姐。”姜俪屈膝问好。

姜佩跟着问了个好,笑道:“四姐回来啦,还以为你陪三姐回府后会再去找我们玩呢,没想到你一个人出门了。”

“怎么是四妹一个人出门?你二哥不是人啊?”姜湛很不待见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妹妹,不满道。

姜佩心中虽瞧不上姜湛,却不敢顶嘴,眼珠一转道:“我们回来时二姐与侯夫人赏了许多东西呢,可惜四姐错过了。四姐,要不等会儿你去我那里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用吧。”

姜似莞尔一笑:“不必了,六妹高兴就好。”

第120章 来自二牛的鄙视

如果顺利,长兴侯世子的恶行很快就会成为京城人下一个热议的话题,到时候在长兴侯府小住了不短时日的姜俪与姜佩多少会遭人非议。

毕竟有那样一个姐夫在,看热闹的人可是很会联想的。

可惜姜佩却不明白姜似话中深意,犹在显摆:“二姐给了我一支赤金玉簪花簪呢,四姐你瞧我戴着好不好看?”

“好看,我都羡慕得要哭了,六妹满意了吧。”姜似无奈道。

姜佩总算听出了姜似的嘲笑,当下脸一绷:“四姐,你怎么这么说话?就算你眼红二姐给了我们不少好东西,说话也不要阴阳怪气啊。这里又不是长兴侯府,我可不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