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对二公子都一副好脾气呢。”

“爱屋及乌呗。”

小丫鬟们嘻嘻笑起来,哪怕被管事妈妈瞪了好几眼也不怕。

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从上到下都洋溢着宽和喜悦。

冯老夫人手中佛珠转得越发快,目光频频往门口扫,见帘子一动忙挺直腰板,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姜安诚大步走进来。

“人还没来么?”见是长子进来,冯老夫人心下失望,没好气问。

姜安诚坐下,随手端起一杯茶:“不知道啊,儿子又没去大门口守着。不过我估摸着也该到了吧。”

姜二老爷抽了抽嘴角,喝茶压下心中酸涩。

“王爷与王妃到了!”

很快一对璧人相携而入。

郁谨带着姜似给诸位长辈一一见礼。

见他丝毫不摆王爷的架子,冯老夫人看向姜似的目光越发温和。

一个男人对待岳家是什么样的态度,足以看出妻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先谈国礼,再论家礼,燕王即便不给他们见礼也说得过去。

看样子,四丫头暂时把燕王拿捏住了。

冯老夫人大大松了口气。

这么多孙女中,总算有一个有出息的。

接下来轮到平辈间的见礼。

郁谨对姜湛的热络令冯老夫人暗暗心惊,更羡煞了姜二老爷。

姜二老爷给姜沧递了个眼色。

姜沧试图插话,却因对方的冷淡说不下去,最后只能尴尬喝茶。

都见过礼后,按着惯例男人们拉新女婿喝酒,以姑奶奶身份回来的姜似则会陪冯老夫人等女眷叙话。

姜似不觉与冯老夫人有什么好说的,便道:“祖母,孙女想回海棠居瞧瞧。”

冯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却无法发作,忍气道:“这么热的天赶回来,喝杯清茶再去吧。”

姜似微微一笑:“多谢祖母关心,不过孙女在宫中喝多了茶,此时还不渴,就想去住了十多年的地方走走。”

冯老夫人只得点头。

姜佩忙道:“四姐,我陪你去呀。”

如果说以前她还有与姜似争锋相对的念头,现在已没有一丝一毫。

既然比不过,那当然要交好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佩不觉得姜似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姜似可不是为了所谓面子给自己添堵的人,淡淡道:“大姐陪我过去就好,六妹还是留下陪祖母喝茶吧。”

她伸手拉着姜依离去,留下姜佩面红耳赤。

“都散了吧。”冯老夫人没好气道。

姜依终于得了与姜似独处的机会,问道:“四妹,王爷待你如何?”

面对姜依,姜似恢复了柔软的模样,抿唇笑道:“大姐放心,王爷待我极好。”

姜依仔细打量着姜似,见她面色红润,笑意真切,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想着你嫁入那碧瓦朱墙的大院,我心里就不安稳。”

姐妹二人在海棠居的院子里慢慢散步。

海棠花开过了盛时,树下落了花瓣的秋千板随风轻轻摇摆。

姜依忍不住劝:“四妹不喜祖母与六妹,也不必闹太僵,反正以后你们见面机会不多…”

姜似冷笑:“大姐不知,有些人蹬了鼻子就上脸,还有些人最爱扯着别人的名号往自己脸上贴金。所以摆明态度没什么不好,至少让那些人少想些有的没的。”

姜依仔细一想,竟觉有几分道理,笑道:“四妹心中有数就好。”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像妹妹这般随性,但她希望妹妹能一直如此。

姜似坐在秋千上,任其随意摇晃。

阳光被浓密的树叶筛过,稀疏落在姐妹二人身上。

蝉鸣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

“四妹,我听说皇上赏了王爷两名宫女?”姜依轻轻推着秋千问。

“大姐连这个都知道?”

姜依笑了:“都是二弟回来说的,他不是在皇城当差嘛,有关你的事哪有不仔细的。四妹,王爷对那两个宫女什么态度?”

“没什么态度,打发她们管香料了。”姜似回眸,“大姐该不会劝我安排那两个宫女侍寝吧?”

姜依横了姜似一眼:“正要告诉你,只要王爷没表示,你可别装大方。”

她眼中带了自嘲与落寞:“男人的情爱都是有限的,越分越薄,一时大方得个贤名,最终苦的是自己。”

姜似起身推姜依坐在秋千上,笑盈盈道:“大姐这话我爱听。”

回到燕王府时,晚霞已经铺满天,廊下一串串大红灯笼早早点亮,图的就是新婚的喜庆。

可这喜庆因长生殿中发生的惨事,到底蒙了一层阴霾。

姜似二人早早躺到了床榻上,谈着白日的事。

“陈美人背后恐怕还有人…”

“宫里的事,交给帝后操心吧。”郁谨抬手解开帐钩,纱帐落下来。

翌日,宫中正式公布了十五公主病逝的消息,追封长宁公主。

一般来说,公主出嫁时才有正式封号,当然也有特例,比如福清公主,因为是唯一的嫡公主,深受景明帝宠爱,所以一出生便有了封号。

十五公主成了另一个例外。

而私下里,长生殿发生的事很快就悄悄传开了。

第421章 闹事

陈美人害福清公主的原因除了帝后与燕王夫妇,旁人并不知情,但十五公主怎么死的却瞒不住,随着宫宴结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了出去。

随之传出去的还有姜似与郁谨的出众表现。

燕王妃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得到了皇后赏赐的凌霄镯,燕王又找出了害死十五公主的凶手,啧啧,看来燕王夫妇在帝后面前要得脸了。

果不其然,宫中虽然没有赏赐到燕王府,但在随后某次点评诸位皇子六部历练情况时,燕王独得了景明帝一声赞。

这一声赞要比多少赏赐都贵重。

众皇子一时心情复杂。

老七这个出生就被送到宫外,背负着妨克父皇名声的家伙居然又被表扬了!

父皇到底怎么想的,不就是找出了害死十五公主的凶手嘛,又算什么大能耐?堂堂皇子跟顺天府那些衙门抢饭碗,纯粹是吃饱了闲的。

不过还有一点值得安慰,太子又挨骂了。

想到太子,众皇子顿时平衡了些。

而百官勋贵那些原本对燕王视而不见的人,则开始重新审视燕王的分量。就连安国公夫人卫氏都专门进了一趟宫,探望贤妃。

“嫂嫂,家中还好吧?”贤妃这几日心情郁郁,见到卫氏才有了笑模样。

她真是流年不利,害死十五公主的凶手偏偏出在了玉泉宫!

不但她觉得晦气,皇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她也能体会出那种冷淡。

这是迁怒,偏偏让人无可奈何。

说到底,还是她倒霉!

听贤妃这么问,卫氏下意识皱了一下眉。

家中要说大事自然没有,可要说烦心事当然少不了。

“怎么?”

到底只是姑嫂,卫氏哪有脸与贤妃抱怨,忙道:“家中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挂心。”

“母亲呢?”

“老夫人身体也好,这次进宫来看娘娘,老夫人还让我带话。”卫氏转到了正题。

“母亲让嫂嫂带什么话?”

卫氏把茶盏放下,声音放低:“老夫人说许久没见两位王爷,想外孙了…”

贤妃微微扬眉。

以往在老夫人心中外孙只有一个,便是老四。

老夫人的话中之意她听明白了,这是要她对老七上点心,国公府那边也打算与老七多亲近。

想到这些,贤妃颇窝火。

只听说儿子哄着娘的,轮到她就要顺着那个孽障了,哪有这种道理。

卫氏打量着贤妃神色,暗暗摇头。

儿子再怎么样都是当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小姑别的都好,就是对燕王的心太硬了。

哪像她,明明三天两头被老三那个逆子气个半死,可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卫氏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长子稳重,次子谦和,最疼爱的小儿子性子活泼,要说起来日子再顺心不过,可自从小儿子娶了那么一个女人回来,烦心事就来了。

“娘娘,外头现在都羡慕您呢,说两位王爷有出息。”

贤妃淡淡道:“什么有出息没出息,他们守好自己的本分,不让我操心就好了。”

“回头国公府准备准备,请两位王爷带着王妃去吃一顿便饭。”

“这些嫂嫂看着办就好。”

卫氏暗暗撇嘴。

她要是不提前说一声,贤妃心里能舒坦才怪。

进宫的目的达到了,卫氏提出告辞。

贤妃命宫婢把卫氏送出去,传齐王妃进宫来。

“过几日国公府要请你们还有老七两口子过去,你尽量与老七媳妇处好。”

齐王妃为难笑笑:“儿媳自然是一心想与七弟妹交好,可那日宫宴,七弟妹对儿媳颇冷淡…”

“你们不一样,你和她计较什么。”

“儿媳明白。”

她与燕王妃当然不一样。

他们王爷是谋求大事的人,事成之前当然要尽量与人交好,她作为贤内助也是如此。

而燕王夫妇不过是混日子罢了。

“明白就好。”贤妃叮嘱过,目光突然往下落了落。

齐王妃虽只是中人之姿,又已生过一女,身段还是窈窕的。

平坦的小腹令贤妃不由皱眉。

“就一直没有动静?”

齐王妃脸登时红白交错。

自从生了媛姐儿,她再无动静,可媛姐儿都六岁了…

贤妃目光转凉,慢慢道:“王爷到现在尚无子嗣,你可要上点心。”

倘若太子那根朽木垮了,几位有一争之力的皇子中独独老四没有子嗣,这可大大拖后腿。

“儿媳知道了。”齐王妃柔顺应了。

贤妃笑笑。

要说起来,她这个儿媳确实顶省心,只可惜迟迟生不出儿子来。

齐王妃回到齐王府,在屋中静坐了好一阵子,命嬷嬷领来一位二九年华的少女。

少女面若银盘,一副宜男之相。

齐王妃定定看了少女许久,温声道:“晚上好好伺候王爷。”

少女眼底闪过喜色,忙应了。

入夜,齐王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王妃命婢子伺候王爷。”

齐王借着灯光打量少女几眼,兴趣索然。

他不敢落下贪恋美色的名声,从没对府中姿容出众的婢女下手过,更没有提过纳妾,好在王妃因为迟迟没有动静主动给他张罗了几个通房。

可是,就不能弄个好看点的吗?

说到底,王妃也只是为了自己的贤名罢了,何曾真为他着想过。

齐王来了火气,但比着寡淡如水的妻,眼前怎么也是个新鲜年轻的,遂淡淡嗯了一声把人留下了。

齐王妃盯着帐顶鸾鸟银钩几乎一夜没合眼,听到鸡鸣声撑着起身,用脂粉遮去眼下青影开始打理王府一天事务。

姜似很快收到了安国公府送来的帖子,到了那日与郁谨一道乘车前往。

夏日,京城百姓都早早起来为生计奔波,临街鳞次栉比的各色铺子亦早早开门迎客。

露生香的香露在这条街上已经闯出了名堂,秀娘子才把门打开,就涌进不少客人来。

这些人有熟面孔,亦有生面孔,几乎全是女客,把小小的铺面挤得格外热闹。

秀娘子轻车熟路招呼着客人,比之去年的颓丧仿佛换了一个人般。

等阿巧姑娘下次来,她想提议把隔壁的布店盘下来,这样露生香生意就更红火了。

而这时,一群人气势汹汹走到了铺门口。

第422章 官兵到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穿着一条鲜艳石榴裙飞奔而来,因用袖子遮着脸,瞧不出模样。

年轻妇人到了露生香的门口,放声大哭:“露生香的香露把我的脸给毁了,这是一家丧尽天良的黑店啊——”

她这么一嗓子登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相邻或是对面的店铺中更是涌出许多人来瞧热闹。

露生香的大堂里,准备买香露水粉的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懵。

秀娘子快步走出去。

“这位太太,您为何在小店门前哭闹?”

“为何?”年轻妇人突然放下衣袖露出脸来,尖声道,“各位瞧瞧啊,我的脸就是用了露生香的香露才变成这个鬼样子。老天啊,本想着用香露能让我那男人多瞧几眼,谁成想连人都没法见了,我那男人不休了我才怪…”

年轻妇人一张脸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有的红点甚至化了脓,瞧起来极为可怖。

抽气声此起彼伏。

围观众人对着露生香的招牌指指点点起来。

“不能吧,露生香现在生意可红火了,用了他家香露会变成这样?”

“难说啊,毕竟不是什么百年老铺,出纰漏也不奇怪…”

“啧啧,看来以后露生香的东西不能用了啊。”

店里那些客人忙把原本挑好要结账的脂粉香露放下,好似烫手一般。

秀娘子经历丧女之痛虽然颓丧了许久,可她早年丧夫能一人把女儿拉扯大,骨子里是刚硬泼辣的,见这年轻妇人如此闹腾,立刻抄起门口扫帚往地上重重一拍。

年轻妇人喊声一滞。

秀娘子柳眉倒竖,嗓门比年轻妇人还高:“太太,您说脸变成了这样是用了小店的香露,可有证据?小店自开张以来卖出的香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别的客人都没事,就您用了出了问题?”

年轻妇人毫不示弱:“证据?我昨日才从你们这里买了香露,睡前抹了几滴在脸上,今日一大早就成了这个鬼样子,我这张脸还不算证据?”

年轻妇人越说越激动,引来更多人围观。

“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可我也犯不着为了讹你们几个钱把自己的脸毁了吧?”

围观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是啊,女子最重容貌,哪有为了讹钱把自己的脸弄成这样的?

且瞧这妇人穿着打扮不差,手上还带着金镯子呢,哪里像缺钱的样子。

听着众人的议论,秀娘子有些慌。

不好,再由着这年轻妇人闹下去,露生香就开不下去了…

“没话说了吧?你们这就是一家丧天良的黑店!快给我砸,让这家黑店以后再不能害人!”年轻妇人根本不给秀娘子反应的时间,边哭边喊。

跟在她身后的几个汉子立刻涌进露生香,动手打砸起来。

铺子里的女客慌忙跑出来,惊魂普定加入了看热闹的人群。

遇到这种事害怕归害怕,热闹还是要瞧的。

人群里,头戴帷帽的崔明月轻轻勾唇。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看热闹的人信与不信,因有人用了露生香的香露毁了脸的消息会飞快传开,随着越传越广,谁还会去探究真相呢?

她要的当然不只是一家小小的脂粉铺开不下去这么简单,而是收拾了燕王妃的人,看燕王妃出不出面。

燕王妃若是躲着不敢出头,那就好好尝尝这口窝囊气,若是忍不住出面,那就更有意思了。

露生香可不是燕王妃嫁入王府后才开的。

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私下置产本就是一桩罪过,开的铺子还闹出这种丑闻,现在有损的就是皇家名声,到时候看她如何交代。

燕王可还会瞧着她千好百好?

崔明月很期待看着琴瑟和鸣的新婚夫妇渐行渐远的样子。

“别砸啊,快住手,你们不能砸啊——”秀娘子没想到这些人说动手就动手,哭喊着抄起扫帚向其中一名汉子打去。

那汉子五大三粗,哪里怕一介妇人,劈手把扫帚夺过扔到地上,照着秀娘子就是一脚。

秀娘子被踹倒在地,死死抱住汉子脚踝不放手:“不能砸,不能砸…”

围观的人有些面露不忍,但无人吭声。

苦主的脸都成了那样了,他们可难辨真假,倘若就是因用了这家铺子的香露害的,就算打砸也是应当。

而平日里眼热露生香生意好的那些店铺掌柜伙计则趁机落井下石。

呵呵,管他真假,露生香要是倒了,以后他们生意就好了。

“给我住手!”一声娇喝,一道矫健身影冲了过去,飞起一脚踹在那汉子脸上。

秀娘子吃力仰着头,疼得眼泪直掉:“楚楚姑娘,你总算来了。”

身手利落的女子正是卢楚楚。

卢楚楚与秀娘子一道住进了露生香的后院,算是在京城安稳下来。

今日一早她带着一名伙计去采买调制香露的原料,没想到就让人砸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