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崔明月的婢女脸色发白,小声喊道:“姑娘——”

崔明月瞪她一眼,依然面无表情看着,微微握紧的手泄露出几分心情。

“还有么?”

“没…没有了,那位姑娘遮着脸,看不到长相…”

郁谨冲领头官差微微点头:“可以带走了。”

年轻妇人一愣,一脸惊恐哭求:“王爷,小妇人能说的都说了啊,求您饶了小妇人吧…”

郁谨笑了:“本王只是闲来查查真相,何来饶不饶你一说?该怎么办要看官府的大人了。”

随着年轻妇人被押走,围观百姓猛烈拍起巴掌来。

“王爷真是英明神武啊!”

郁谨嘴角一抽。

听多了大臣对皇帝老子这么说,如今有人用到他身上,还真新鲜。

在一片赞美声中,郁谨笑着问姜似:“王妃喜欢这家的玫瑰香露?”

姜似点头:“喜欢。”

“那就买下来好了”

众人一呆。

王爷说啥?

郁谨笑着解释:“省得有人见这家铺子生意好如今日这般动歪心思。万一害这铺子关门了,王妃想用香露怎么办?”

一句话给今日年轻妇人的闹事定了性。

姜似在最初的错愕后,弯唇笑了:“多谢夫君。”

他们乘车前往安国公府做客,无意中听到有人在露生香闹腾,这才赶过来。

郁七知道这间铺子是她的。

妇人的出现有两种可能,一是露生香的生意红火,引来同行算计;另一种可能就是冲着她来的。

而无论哪一种可能,她是露生香幕后主人的身份都不宜暴露。

燕王妃未出阁之前开的胭脂铺子把人的脸害毁容了…

姜似不在乎什么名声,却不代表被人嚼舌会开心,更不代表被人算计了还无动于衷。

今日这件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而郁谨的做法无疑解决了露生香的问题。

光明正大把铺子买下来,从此所有人都知道露生香是燕王买下送给燕王妃的。

“掌柜的,咱们进去详谈吧。”郁谨对秀娘子说了一句,直接往内走去。

秀娘子低着头不敢往姜似的方向扫,等进了铺子关上店门,一直把姜似二人领到后院去,这才慌忙行礼:“小妇人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卢楚楚勉强给郁谨行了一礼,目光灼灼看着姜似:“姜姑娘,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王妃了?”

姜似抿唇笑:“一个称呼,随楚楚姑娘怎么叫。”

郁谨淡淡开口:“阿似是我妻子,自然该叫王妃。”

卢楚楚翻了个白眼。

这人还是这么小心眼!

“秀掌柜,你的伤还请大夫看看吧。”姜似温声道。

秀娘子一脸惭愧:“小妇人的伤不打紧,只是今日给王妃丢脸了,都是小妇人没做好——”

姜似摆摆手:“秀掌柜不必急着把责任揽上身。我记得今日那妇人拿的那款玫瑰香露每月售卖是有限制的吧?”

秀娘子忙点头:“每月只售三十瓶。”

姜似当初开这家店铺,赚些零花钱是其次,主要是怜悯秀娘子中年丧女,给她找个事做。

没想到调制的香露大受欢迎,居然让她从此不再为银钱发愁,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饶是如此,姜似并没有心思把铺子做大。

对她来说,钱够用就好,她缺的从来不是钱。

“买这款香露的熟客居多吧?”姜似再问。

秀娘子立刻捧了账本奉给姜似。

“绝大部分是熟客,对于常来的客人,小妇人与之闲聊时如果得知对方是哪家的就会记在这上头。”

姜似低头翻阅账本。

倘若是商家竞争,出面与妇人谈的一般不会是女子,所以她更倾向于后者:今日这事是冲着她来的,幕后之人知晓露生香与她的关系。

能用二十两银子一瓶的香露设套,指使妇人的人定然富贵非凡,绝不是那种咬牙买一次这款香露尝鲜的人,所以那人十之八九是熟客。

而令姜似意外的是秀娘子的细心。

她的手指掠过一个个名字,在某处停下来。

那处记载了三个字:公主府。

公主府?

姜似敛眉,继续往下看。

熟客不多也不少,何况不是所有人的身份秀娘子都能知晓,能记在这账册上的很快便扫完了。

姜似视线重新落到“公主府”三个字上,手指轻轻点了点,问秀娘子:“客人是哪个公主府上的?”

“常来买香露的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那姑娘傲着呢,从不与小妇人闲聊,只有一次香露缺货没买到,她发脾气提了一句公主府,旁的再没多说…”秀娘子见姜似神色郑重,猛然一拍额头,“对了,那位姑娘您见过的!”

姜似手一翻,压在账册上。

“就是您第一次在小妇人面前取下帷帽来,后来离开铺子又回转,当时那丫鬟正陪着她们姑娘买香露呢!”

第426章 目标需要尽快实现

姜似放在账册上的手拢起,眼中怒火闪过。

看到“公主府”那三个字,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真的确定了那人的身份,还是怒不可遏。

崔明月可真是好样的,她的小目标还没实现呢,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出手,对方居然如此迫不及待。

“怎么?”郁谨问。

“车上再说。”

“秀掌柜辛苦了,等一会儿让楚楚姑娘带你去医馆上药。”姜似把账册交给秀娘子,又对卢楚楚道,“麻烦楚楚姑娘。”

卢楚楚摆手:“我吃住都在这里,就是露生香的人了,王妃与我客气什么。可恨那些泼皮闹事时我不在,不然他们休想动秀婶一根汗毛。”

卢楚楚四处漂泊,秀娘子中年丧女,说起来都是苦命人。

秀娘子把卢楚楚当成了女儿待,二人的感情已十分深厚。

回到马车上,郁谨打开象牙折扇摇了摇:“今日的事是不是与荣阳长公主的女儿有关?”

“你猜到了?”姜似靠着车壁,随手拈起摆在小几上的一粒葡萄把玩。

“提到公主府,那就不难猜了。放眼京城与你有过节的人,又与公主府有关,除了崔明月还能有谁?”

郁谨眼中冷意更浓,突然道:“阿似,要不我弄死她吧。”

姜似笑了:“你准备如何做?”

“弄死一个人还不简单,除非她一直窝在长公主府中不出门。”郁谨面无表情道。

杀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姜似微微抽动嘴角。

阿谨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郁谨拿起一粒葡萄仔细剥皮。

修长有力的手指,紫红如玛瑙的葡萄,淡红的汁液染上他白皙的指腹,温柔了男子原本清冷的眉眼。

他把剥好的葡萄塞入姜似口中,有些委屈:“不行么?”

姜似把沁甜的葡萄咽下,拿帕子拭了一下嘴角,笑道:“京城又不是战场,平白死了一个人还是崔明月那样的身份,定然要查的。顺天府尹若是个庸吏也就罢了,可甄大人非等闲之辈,说不定就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不会。”郁谨神色笃定,“街上来来往往行人无数,擦肩而过的时间就足够杀人了,神不知鬼不觉。”

姜似摇头:“除了与朱子玉闹出的丑事,崔明月在贵女中素来以温婉大方著称,名声颇好,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与她结怨的大概就是朱、姜两家。她若横死街头,咱们至少脱不了嫌疑。”

她说着挽上郁谨手臂:“阿谨,我不准备为了崔明月这种人担这些风险,不值得。”

郁谨扬眉笑了:“这么说你已经有了主意?”

神不知鬼不觉暗杀,即便有嫌疑又如何?毫无证据,难不成会把堂堂王妃带走问话?

郁谨觉得女人就是心细,但这个女人是阿似,那便只有依着她了。

姜似勾了勾唇角,眼神如刀:“自然是要尽快实现定下的目标。阿谨,这些事你就不必管了,如果真的需要帮忙我会对你说。”

郁谨不满揉了揉姜似的发:“咱们之间还叫帮忙?”

姜似挥开他的手:“快要到安国公府了,别弄乱了我的头发。”

“遵命。”郁谨手下移,搭在姜似高耸的胸脯上。

姜似愣了一下。

郁谨若无其事收回手,一脸无辜:“车里好像有些热。”

姜似用力拧着郁谨手臂:“车里热与你刚刚不要脸的行为有半点关系吗?”

“谁说没有,你身上比我凉快嘛。”

“郁七,你个臭不要脸的…”

车内传来嗔怒与低笑声。

赶着马车的老秦默默照着马屁股狠抽了一下。

本来就去迟了,他绝对不是暗搓搓的嫉妒。

安国公府中,齐王携着齐王妃早就到了。

众人在厅堂中坐着,茶喝了好几杯,依然没有燕王与燕王妃来了的消息。

“七弟许是有事耽搁了。”齐王笑着活络气氛,心情颇佳。

他与老七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感情淡薄,如今还没拉拢上老七替他使力。

他的背后除了母妃,最有力的的支持便是外祖家安国公府。老七要是与国公府走得太近,他反而要苦恼。

资源是有限的,国公府要是把支持分给老七一部分,那他得到的必然就少了。

安国公世子季崇礼起身:“我去看看吧。”

人再不来,开宴的时间都过了。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燕王与王妃到了!”

众人起身迎出去。

郁谨与姜似并肩往内走,一路上引来无数下人悄悄注视。

齐王远远看到一对璧人相携而来,眼角余光忍不住扫了身边的齐王妃一眼。

齐王妃今日穿了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圆领褙子,端庄得体,气质优雅。

可看在齐王眼里却不这么想。

杨氏样貌平庸,又穿得这般老气,似乎更没法看了…

齐王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扬起笑意。

而站在最后面的季崇易看着款款走近的女子,心情颇为复杂。

没有想到她会来国公府,又是以这样的身份相见。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她本该是他的妻子。

季崇易看了看空荡荡的身侧。

巧娘不在。

母亲恐燕王妃见到巧娘心生不快,这种场合没让巧娘出现。

他愤怒母亲的不公,亦失望巧娘的忍气吞声。

更心烦的是巧娘在忍气吞声之后,偏偏把埋怨都推到他身上。

想到一个个夜晚夫妻二人之间的争执,季崇易只觉身心俱疲。

他依然心悦巧娘,更珍视二人从相识到两情相悦的那段日子。

第一次怦然心动的感觉,此生难忘。

可这日子怎么没有曾经以为的那般快活呢,明明他如愿以偿娶了巧娘过门。

看着姜似与郁谨携手越走越近,嘴角挂着明媚笑意,季崇易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当初没有生出那些波折,姜姑娘嫁给了他,日子又会过成什么样呢?

“七弟,你可来迟了。”齐王笑意宴宴。

“路上耽搁了一下。”

“哦,莫非是车子坏了?”

郁谨笑笑:“路过一家脂粉铺,听说王妃喜欢,我顺便买下来了。”

第427章 争执

齐王嘴角笑意一僵。

王妃喜欢就买下来了?

这可是一间铺子,不是几盒胭脂,老七这是钱多烧的?

齐王心中泛酸。

这些年老七在南边还不知道敛了多少钱财,要是用来支持他…

这么一想,齐王看向郁谨的表情越发温和。

一侧的齐王妃心里比齐王还酸,忍不住瞄了姜似一眼。

这可真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一句喜欢,燕王竟连铺子都买了下来。

齐王妃如此想着,突然又想到自身。

她与王爷也曾新婚燕尔过,可是仔细一想,这些年来似乎鲜少收到王爷的礼物…

齐王妃不自觉收起了笑。

“舅舅。”郁谨对安国公打了声招呼。

安国公点点头:“王爷与王妃既然到了,那就进去吧,外头晒得慌。”

宴席设在花厅里,分了男女两桌。

老夫人虽上了年纪,精神却颇好,坐在上座悄悄打量着姜似,见她举止优雅,坦然自若,不由横了安国公夫人卫氏一眼。

若不是卫氏没管好,何至于让阿易与一个民女生出孽缘来。

她曾听闻姜四姑娘是个性情乖僻的,如今看来比巧娘可强多了。

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与老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卫氏哪会猜不到老夫人的想法,当下心口一堵。

小儿子一意孤行,连投河殉情的事都做出来了,她还能怎么办?

不与东平伯府退亲由着小儿子的意思,难道看着他寻死吗?

到头来,一切反倒是她的错了。

卫氏越想越恼,对巧娘越发不满。

都是那狐狸精迷得小儿子神魂颠倒,不然家里哪有这些糟心事。

一桌人心思各异,唯有季芳华笑意真切:“表嫂,王爷给你买的哪家脂粉铺子啊?”

“露生香。”

季芳华眼睛一亮:“居然把露生香买下来了,我很喜欢露生香的香露呢。”

姜似嫣然一笑:“表妹喜欢,以后每月给你送几瓶来。”

季芳华大大方方道谢:“那敢情好,以后就不担心丫鬟买不到了。”

姜似就喜欢季芳华这样的性子。

几瓶香露,无论对她还是国公府都算不得什么,若是推来推去,倒显得小家子气。

见季芳华与姜似关系亲近,卫氏越发不是滋味。

平日里芳华这丫头与巧娘只有面子情,连话都没有几句。

“表嫂,看来王爷对你很好,没有嫁错人哩。”季芳华笑盈盈打趣。

另一桌的郁谨耳朵尖,当下对季芳华的印象好转不少。

嗯,满国公府倒是有个明白人。

听到这话的季崇易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心情苦涩。

妹妹这是说姜姑娘幸亏没嫁给他?

他十分想把目光投向那一桌,看看姜似的反应,理智还是阻止了这份冲动。

妹妹说的也没错,真说起来,他对姜姑娘并没有什么心思,就只是——季崇易深深看了郁谨一眼。

就只是瞧着别人和美安乐,而他的婚后生活一团糟,竟没个舒心的时候,心里到底不是滋味。

季崇易自嘲笑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郁谨眼角余光把季崇易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哼,对这种蠢货,他都不会正眼瞧一眼。

以后他与阿似过着美滋滋的小日子,让这蠢货羡慕嫉妒去吧。

郁谨同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美酒香醇,舒心无比。

女眷那一桌,因季芳华的话气氛瞬间尴尬。

二太太赵氏瞪了季芳华一眼:“你这孩子,少与王妃没大没小。”

这傻丫头,说这话不是扎大嫂的心嘛。

“娘,我哪有没大没小。”季芳华撒着娇。

二太太拿女儿有些没辙。

姜似微微笑着:“表妹说得不错,大概是我运气好。”

安国公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呢。

前世做过将近一年的婆媳,她可深知这位看起来端庄慈善的国公夫人有多挑剔。

这时,姜似突然同情起未到场的巧娘来。

齐王妃捏着筷子,面上不露声色,心中难堪又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