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摸摸鼻子:“我也不是猜测父皇的心思,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二哥一下子就不是太子了,跟做梦似的…”

“所以五哥找我是——”

老五难道这么积极,这就要拉帮结派觊觎太子之位了?

鲁王一脸理所当然:“这么大的事,总要找个人聊聊啊。”

尤其老七才刚打了老二,多好的说八卦人选。

郁谨怔了怔,脸上笑意真切几分。

老五若是没有争位的心思,倒是可交。

太子被废这道惊雷砸下来,顿时砸出了许多人的心思。

储君关乎着人心安稳,定然不能一直空悬,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要从皇子中选出一位立为新太子了。

晋王府与齐王府的门庭一下子热闹起来。

子承父业,向来讲究立嫡立长。

众多皇子中太子占着个“嫡”字,又是景明帝实际上的长子,储君当得名正言顺,哪怕再不成器都没人想过太子会被取代。眼下太子倒了,新太子归属就有些难说了。

大皇子秦王是过继来的,自然没有机会。

五皇子往后的几位皇子排序靠后,也轮不着,那么热门人选就落在三皇子晋王与四皇子齐王头上。

除去秦王与废太子,晋王就是众多皇子中最年长的,占了个“长”字机会自然大,而齐王也有一争之力。

晋王有个最大的缺憾,就是母妃是宫人出身,只比湘王舞姬出身的母妃强一点。

大周对继承人母族的血统很重视,景明帝在上一代众多有力的竞争对手中最终脱颖而出,皇后养子的身份是他最大的助力。

晋王母妃出身不显,便让一些人不怎么信服这个“长”字,把宝押到了齐王身上。

齐王的母妃是贤妃,出身安国公府,更是育有两位长成的皇子,根基深厚。

而齐王本身比晋王要出色不少,一直以来都有礼贤下士的好名声,想必要是坐上那个位置,定然会如当今圣上一般体贴臣子,勤政爱民。

齐王府里,齐王妃柔声问齐王:“王爷,今日又有不少人递了帖子拜见,您还是一个都不见么?”

“不见。”齐王毫不犹豫道。

怕齐王妃不理解,齐王耐心解释给她听:“尽管老二烂泥扶不上墙,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却非同一般。眼下老二刚刚被废,父皇定然没有立太子的心思,这个时候让父皇觉得我觊觎太子之位,那就离倒霉不远了。”

齐王妃看向齐王的眼神带着崇拜:“王爷如此明白,我就安心了。”

齐王话头一转:“不过你这段日子倒是可以与燕王妃好好打交道。”

听齐王提起姜似,齐王妃下意识皱了一下眉:“王爷——”

对结发妻子,齐王丝毫不掩饰那个心思:“不管父皇愿不愿意,新太子早晚要立的,老三有机会,我也有机会。论“长”我争不过老三,就要从别的方面下手。母妃那边你要常去请安,老五他们几个也要尽量拉拢。这方面我暂时不好做得太明显,就要靠你与几位王妃交好了。”

齐王妃露出为难之色。

鲁王妃是个醋坛子,她素来看不惯。

蜀王妃一脸清高,她素来看不惯。

燕王妃——燕王妃素来看她不惯…

想一想这三位妯娌,齐王妃就有一种无力感。

“鲁王妃与蜀王妃也就罢了,燕王妃似乎一直对我有成见…”

“我正要说这个。老七几次惹祸,父皇最后都不疼不痒放过,我觉得父皇对老七有些不一般,所以你一定要和燕王妃打好关系,好使老七成为我的助力。”齐王说着握住齐王妃的手,深情道,“委屈你了。”

老七对他似乎一直有成见,比起他与老七那个混不吝交好的难度,从老七媳妇入手应该好办些。

他冷眼瞧着,老七对媳妇很是在乎。

“我尽力就是。”

齐王妃很快送了拜帖到燕王府去。

第484章 有功当赏

“王妃,这是齐王府送来的帖子。”

姜似从纪嬷嬷手中接过一张精美的鎏金印花拜帖,随意看了两眼便把帖子丢到桌几上,吐出两个字:“不见。”

纪嬷嬷皱了皱眉。

王妃拒绝得未免太干脆利落了点儿。

身为燕王妃的女主人,打理王府庶务、处理好与京城各府人情往来是分内之事,齐王妃来探望有孕的弟媳妇名正言顺,岂能说拒就拒了?

任性,王妃实在太任性了。

瞄了一眼姜似尚未隆起的小腹,纪嬷嬷暗暗叹口气。

没办法,有孕的人不能惹,不见就不见吧。

“燕王妃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得到回复,齐王妃心头一闷。

燕王妃拒绝得真直接,给出的理由如此敷衍。

什么身体不适,明明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孕了,前期的不适早过去了,如此回复就是摆明了不想与她打交道。

这个燕王妃,还真是油盐不进。

姜似自从有了身孕就再没出过燕王府的大门,齐王妃连人都见不到,交好自然无从谈起。

齐王妃只好拜访了一趟鲁王妃,拜访了一趟蜀王妃,随着齐王的闭门谢客,齐王府一时清净下来。

御书房里,景明帝藏在暗格里的话本子已经许久没有换新的了。

自从废了太子,他早没了看话本子的悠闲心情。

虽然大臣们还没提,可他已经从那些人蠢蠢欲动的眼神里瞧出了催促他立太子的心思。

可是他不想。

不是对废太子还心怀期待,而是一想到那么多年的太子之位突然换上别的儿子,有一种难以接受的感觉。

走到御书房外,景明帝靠着栏杆仰头望天。

天上无星也无月,便如他此刻空荡荡的心情。

“素月,我废了琅儿,你是不是怪我了?”景明帝喃喃问,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可景明帝却深知他最多能过一个清净年,待来年开春那些臣子就要跳出来,逼着他立太子了。

罢了,至少这两个月先清净一下。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景明帝没有回头。

“皇上,您还不歇着么?”潘海低声问。

景明帝转过身来,半边脸上投着阴影:“宫外有什么动静?”

潘海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听说晋王门前车水马龙?”

潘海没敢接话。

“齐王那里呢?”

“齐王闭门谢客多日了。”

景明帝听了稍稍缓了神色。

老四素来兄友弟恭,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名分上到底不如老三站得住…

收回思绪,景明帝转而问道:“宫里呢?陈美人与杨妃背后之人可查出什么了?”

本来没有东厂暗查后宫的规矩,景明帝还是破了例。

甄世成虽然只是推测,可他还是选择相信。

那个人非要揪出来不可。

潘海一脸惭愧:“目前还没有线索,陈美人与杨妃生前常来往的人还没查出异常。”

既然是暗查,自然不能打草惊蛇,可那个人能影响陈美人与杨妃,说不定是早早就在宫里的,一时想要查出端倪岂是易事。

景明帝自然知道这个,倒也没有怪罪潘海的心思,只是再一次想起郁谨。

或许该叫老七来试试?

可太子与杨妃的事,他并不想让老七知情…

景明帝一时纠结起来。

“皇上,夜深了,您歇着吧。”潘海劝道。

景明帝点点头,声音透着疲惫:“嗯。”

暂且等等看,或许再给潘海一些时间就能查出线索来了。

景明帝心心念念的清净日子第二日上朝就被打破了。

居然有一位御史弹劾甄世成。

“皇上,顺天府尹甄世成查出静王为了金水河上一名妓子唆使金吾卫杀害了安郡王,可微臣听闻那名妓子根本不认识安郡王…臣以为甄世成断案有误,事关储君之位,还望皇上明鉴!”

景明帝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明鉴个屁,再明鉴难道要把太子与宫妃有染的事昭告天下吗?

多事的御史毫无疑问挨了一顿呵斥。

看着神色各异的群臣,景明帝回过味来:看来有些人还不能接受太子被废掉的事实。

人心浮动,对废太子还抱有幻想可不是好事。

景明帝略一琢磨,问道:“那日制伏凶徒救下甄大人的金吾卫是何人?”

他记得是老七的舅兄,挺俊秀的年轻人。

立刻有人道:“回禀皇上,那名金吾卫是东平伯府的公子。”

“传他进殿。”

姜湛正好当值,没过多久就由内侍领着进了大殿。

这还是姜湛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场合,好在他天生胆大,且对阶层没有那么看重,表现坦荡。

景明帝瞧着挺拔如一株白杨的年轻人大大方方给他见礼,暗暗点头。

难怪与老七媳妇是兄妹,真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那日忙乱,后来一直没顾上,但你的功劳朕一直记在心里。”景明帝语气温和,问姜湛,“姜二,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有人弹劾甄世成,那他就要好好嘉奖保护甄世成的人,好让那些人瞎蹦哒之前好好琢磨琢磨。

姜湛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皇上要奖励卑职?”

众臣险些绝倒。

从皇上这里如此迫不及待讨赏,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识。

东平伯府这位二公子与他老子真是亲爷俩儿。

对姜湛的坦率,景明帝反而颇欣赏,笑道:“不错,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只要你讨要的奖励合理,朕就给你。”

王妃的兄长,即便没有立功,由一个普通小侍卫往上提一提也是人之常情。

这么一想,景明帝对姜似好感又加深几分。

一朝得志没有死命帮父兄升官发财,是个不错的。

姜湛目光明亮,巴巴望着景明帝:“皇上,卑职能不能去南疆或者北地当一名小卒?”

景明帝以为听错了,一下子坐直身子,再问道:“你说什么?”

姜湛朗声道:“卑职想去南疆或北地当一名小卒,保卫咱大周疆土。”

听着年轻人坚决而热切的请求,景明帝心情莫名有些激荡,口中却道:“胡闹!”

第485章 得偿所愿

景明帝这声“胡闹”半点没有吓唬住姜湛。

开玩笑,从父亲大人的拳脚下坚强长大的,一声斥责简直是毛毛雨。

姜湛神色越发坚决,抱拳道:“求皇上成全!”

景明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年轻人,问道:“姜二,你可知刀剑无眼?”

姜湛跪得笔直,闻言立刻点头:“卑职当然知道。正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男儿不惜己身,护卫我大周国土。”

景明帝眸子亮起来,一拍龙椅扶手:“好一个不惜己身!既然如此,朕就封你为宣武将军,来年春南下去冯将军麾下效力。”

姜湛大喜:“多谢皇上!”

众臣看着姜湛的眼神一时极为复杂。

既觉得这小子傻,放着京城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去战场上作死,又觉得这小子今日在皇上面前狠狠露了一把脸,别的不说,只要在南疆熬个几年全手全脚回来,定然前途无量。

啧啧,由一个寻常的金吾卫一跃成为从四品的宣武将军,东平伯府的这位二公子也算一步登天了。

姜湛由衷流露的喜悦感染了景明帝,令他神色松快许多,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姜将军可有娶妻?”

姜湛心里美滋滋,脸上挂着傻笑,直到景明帝又问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原来皇上口中的“姜将军”居然是在叫他。

姜将军…

姜湛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他居然被人叫将军了,那个人还是皇上!

姜湛的傻样令景明帝感到好笑,咳嗽一声:“姜将军?”

姜湛醒过神来,老老实实道:“回禀皇上,卑职尚未娶妻。”

“这样啊。”瞅着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景明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姜湛忙道:“卑职马上要去南边了,暂时没有成亲的准备,让人家姑娘空等不好。”

景明帝微微颔首:“嗯,有几分道理。既然这样,等你从南边回来再谈婚事不迟。”

看看和颜悦色的皇上,再看看意气风发的少年,众臣又开始琢磨了: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啊?操心得有点多…

领了赏的姜湛退至一旁,景明帝面无表情问众臣:“诸位爱卿还有要奏的么?”

众臣顿时鸦雀无声。

皇上借着奖赏东平伯府二公子敲打人,谁还作死出头啊。

景明帝很满意众臣的识趣,缓缓起身:“如此就都散了吧。”

“退朝——”

随着太监一声高唱,众臣纷纷散去。

挨了弹劾毫发未伤的甄世成踱步来到姜湛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甄世伯。”姜湛扭头一看是甄世成,露出爽朗的笑容。

甄世成摸着胡子笑眯眯问:“贤侄要去南疆的事,有没有与你父亲说过?”

姜湛笑容一僵。

甄世成再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贤侄保重啊。”

要是他儿子,他早揍死八百回了。

姜湛飞扬的心情陡然沉重下来,夹着尾巴回到伯府就溜回了房。

姜安诚是拎着棍子杀到听竹居的。

“姜湛,你给老子滚出来!”

一时没有动静。

姜安诚大步走到门口,抬脚欲踹,房门一下子打开了。

“父亲——”姜湛讨好笑着,飞快瞄了姜安诚手里茶碗粗的棍子一眼。

姜安诚用棍子敲了敲地面:“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什么!”

“儿子——”迎上姜安诚杀气腾腾的眼神,姜湛心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老实交代道,“儿子请求皇上让我去南疆战场…”

“你这个混账,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和我商量!”

姜湛往后挪了挪,干笑道:“儿子也不知道今日皇上会突然召我入殿啊。”

姜安诚一听有道理,稍稍消气,一冷静突然反应过来:“皇上突然召你入殿是一回事,你能提出这种请求,可见是早就想过的!”

姜湛嘿嘿笑着,算是默认了。

姜安诚抄起棍子砸向他的小腿:“那你为何不先与家里人说好?你是翅膀硬了啊?”

他一子二女,本不指望他们出人头地,只求平安康健过一辈子。

姜湛躲过袭来的棍棒,灵光一闪喊道:“儿子与四妹商量过了——”

飞来的棍棒顿时停在半空。

“与你四妹商量过了?”

姜湛猛点头:“是啊,之前儿子不是莫名被废太子折辱嘛,因此还连累燕王进了宗人府。当时就觉得太憋屈了,还不如上战场杀敌痛快。”

姜安诚一巴掌打过去:“挨刀子也痛快!”

骂过后,又有了几分迟疑。

“你四妹怎么说?”

姜湛露出灿烂笑容:“自然是同意了啊。四妹要是不同意,儿子就不会跟皇上提了。”

姜安诚一下子被噎个半死。

这么大的事不和当爹的说,先和妹妹说,除了他儿子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似儿素来靠得住,既然似儿觉得没问题,那他也就放心了。

“咳咳,既然与你四妹商量过了,那就罢了,下不为例。”

姜湛险些哭了。

他就知道先和四妹提有保障多了。

盯着儿子年轻的面庞,姜安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混账东西,你真的不怕受伤流血?”

姜湛与姜安诚对视,神色罕有的郑重:“父亲,为了守护与实现一些东西,总会有人流血的。那些在战场上受伤甚至捐躯的年轻人同样是别人家的儿子,兄长…他们既然可以,儿子为何不能?”

他是认真想过将来的。

被废太子折辱只是一方面,他骨子里就不愿意这样锦绣膏粱过一生。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这才是他想追求的人生。

姜安诚凝视着儿子朝气蓬勃的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拎着棍子默默离去。

郁谨脚步匆匆进了毓合苑,带来一阵寒气。

他先脱下大衣裳交给丫鬟,蹭了蹭脚底泥泞,这才大步走进里室。

“阿似,今日父皇在上朝时嘉奖了舅兄,不过舅兄要的奖赏有些出人意料…”

“二哥莫非要去南疆?”

郁谨微怔:“你早知道了?”

姜似点头:“嗯,二哥先前就与我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