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试了,等以后再试也不迟。”他擦了擦汗,想着刚才的心旌摇曳暗暗苦笑。

在孩子没生出来之前,再也不敢与阿似开玩笑了,每次都是他吃亏。

“它到底什么时候出生啊。”郁谨伸手摸了摸姜似微隆的腹部。

姜似对此也没经验,只能听大夫的:“良医正不是说了,五月底或者六月初。”

提到预计的生产日期,姜似有些忧虑:“最好是六月出生。”

“为什么?”郁谨颇不解,“到了六月天就热了,你坐月子会更吃亏。”

姜似嗔他一眼:“你忘了咱们这边的说法,毒五月出生的孩子不吉利,尤其是端午那日出生的。”

郁谨哑然失笑:“阿似,你怎么也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姜似轻抚小腹,叹口气:“大概是因为要做母亲了。对自己,可以不在意别人看法,对孩子就希望他少些挫折磨难。”

郁谨盯了盯她的腹部,笑道:“那我希望它是个男孩子。”

“为何?”

“男孩子皮糙肉厚啊,受点磨难不是坏事。”郁谨笑眯眯指了指自己,“就像我,从小还被人说妨克一国之君呢,比起来毒五月出生的孩子算什么?你看我不是好生生长大了,那些兄弟没有我长得好,还没我有钱,媳妇更没我媳妇漂亮…”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把姜似逗得笑意不止,心中那点忧虑散得一干二净。

这时阿巧进来禀报静园送了礼物来。

静园送的礼物很不少,是用马车拉来的,随同礼物前来的静园管事对郁谨二人谢了又谢,这才离去。

“老二还知道送礼,长进不少。”

姜似把收拾礼品的差事交给丫鬟们,叹道:“经过静王世子险些被害的事,只要再有一个契机,静王说不定又翻身了。”

翻身又被打落云端,第二次才是真正永世不得翻身,只是可怜了静王妃…

想到前世静王妃的结局,姜似心头有些沉重。

这次静园送来的礼物,有许多是小孩子用得上的,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对曾经的太子妃而今的静王妃,姜似颇有好感。

那其实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子,只可惜所遇非人。

这正是姜似无奈甚至偶尔苦闷的地方。

这世上本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子,可只要她们嫁了人,一生荣辱几乎就要取决于那个男人了。

这可真是不公平,当有足够的能力后,她或许该做些什么。

“随他怎么翻吧,翻来翻去不过一条臭鱼。”郁谨懒得再提废太子的事,拉着姜似用饭去了。

礼部尚书府的杨父与杨母借着探望外孙的机会与静王夫妇碰了面。

杨父与废太子窝在书房里谈话。

“岳父,你险些就要见不着你外孙了,晋王那个畜生真不是东西!”

见废太子连骂人都骂得这么直白,杨父颇有一种心凉的感觉。

这个女婿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幸好淳哥儿无事,王爷反而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废太子一愣。

“是啊,王爷您想,晋王会害淳哥儿就是为了太子之位。皇上见储君之位空悬引起诸多事端,定然不会再拖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下定决心立太子。那您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废太子眨眨眼,不安道:“可父皇要是立别人怎么办?”

杨父嘴角一抽,问废太子:“王爷觉得谁机会最大?”

废太子想了想,试探道:“齐王?”

杨父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王爷错了,机会最大的是您啊!”

第537章 你不懂

“我?”废太子指了指自己鼻子,欢喜又忐忑,“岳父真的觉得我机会最大?可我犯了大错,父皇不会原谅我的。”

见废太子垂头丧气,杨父暗暗生气。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王爷何必如此没信心?您因与安郡王争风而气愤杀人,说起来只是一时冲动,不过是因为安郡王的身份才让您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现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皇上气也差不多消了,而立太子迫在眉睫。依我看来,皇上心中最看重的还是王爷您…”

废太子双眼无神,摇摇头:“岳父,你不懂…”

他要真的只是杀了安郡王就好了,若是那样,父皇根本不会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杨父见废太子如此颓废,有些急了,干脆直言道:“王爷,咱们翁婿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放眼京城,贵人们手上有人命的不在少数,您见有谁追究了?在我看来,您就是考虑不周,在行宫大殿开宴的场合让人动手,影响太大,皇上不得不严惩。您没见当时废斥您时许多大臣都反对吗?事情过了这么久,又闹出晋王谋害淳哥儿的事,皇上心里定然后悔了…”

杨父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废太子依然还是那句话:“你不懂…”

杨父都想跳起来给废太子一个耳光了,心道这女婿要只是寻常人,他大耳刮子早就扇过去了。

不懂,不懂,你可说说究竟怎么不懂啊!

暗暗吸口气平复了情绪,杨父问道:“王爷,您究竟在担心什么?我是您的岳父,定然站在您这一边,您有什么担忧就直言,对我没有隐瞒的必要。”

废太子定定望着杨父,咬牙道:“既然岳父这么说,那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了!”

“真相?”杨父觉出古怪来,立刻打起十分精神,“王爷说吧,什么真相?”

“其实…安郡王不是我指使人杀的!”

“什么?”杨父愣了。

“我根本不认识动手的那个金吾卫。”

“什么?”杨父越发震惊,用力握住废太子的手,“既然如此,皇上为何给您定罪?嘶——莫非是甄世成那老东西断错了案?”

废太子叹了口气:“岳父错了,甄世成那老东西就是太会断案了啊!父皇给我按上唆使人谋害安郡王的罪名,是为了…为了…”

杨父一颗心提了起来:“王爷可说啊!”

废太子心一横道:“为了掩饰我的过错,那时候我正与杨妃在一起——”

扑通一声响,杨父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到了地上。

门外小厮的声音传来:“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守好你的门!”废太子喊了一声,看看在地上挣扎的杨父,莫名松了一口气。

说出来也好,这个秘密总算有人一起负担了。

狼狈爬起来的杨父却想放声大哭。

他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摊上这种女婿!

再多的后悔、愤怒,迎上废太子那张脸,杨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嫁到皇室的女儿还能收回来不成?这条贼船,他只能一直坐下去了。

缓了好一会儿,杨父问:“这件事,王妃知道吗?”

废太子摇摇头:“除了父皇与甄世成那几人,就岳父知晓了。”

杨父眼角动了动,心中苦笑:这么说,他还真是荣幸嘞。

“王爷记得此事万万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连王妃也不能说。”杨父正色叮嘱道。

他那个女儿性子有些倔,要是知道夫君与庶母私通,恐怕会做出可怕的事来…

“我当然晓得。”废太子巴巴望着杨父,“岳父,您说我还有机会吗?”

杨父嘴唇动了动。

废太子叹口气:“所以我说,老三倒了,老四的机会最大了…”

杨父看了一眼窗口。

为了密谈,窗户紧闭,薄透的窗纱映出窗外一丛芭蕉的影子。

这个书房还是太憋闷了,这个静园更憋闷。

他的女婿生来就是太子,绝不能一直窝在这种地方!

杨父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轻声道:“不,王爷还是有机会的。”

废太子看着他。

“早先有大臣提议复立太孙,皇上没有反对,就证明皇上对您没有彻底死心…”

死心?

废太子总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别扭,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还是听听岳父怎么说吧。

杨父看着一心求教的废太子,叹道:“王爷能把真相对我讲明是对的,这样咱们才能准确估摸皇上的心思。王爷所犯错误不小,重疾需下猛药,要想皇上回心转意,就要让皇上看到王爷的一片诚心…”

“可如何才能让父皇见到我的一片诚心呢?”

“等。”

“等?”

“对,只要耐心等,机会总会有的。再说,如果实在等不来机会,咱们还能创造机会…”

书房的光线渐渐暗下来。

正院里,杨母看过淳哥儿,与静王妃关上门说话。

“谢天谢地,淳哥儿没有大碍。”杨母双手合十道。

静王妃笑笑:“母亲错了。不是谢天谢地,淳哥儿能好多亏了燕王。”

“话虽这么说,终归还是咱们淳哥儿有福气才能被救回来。我听说皇上、皇后赏了不少东西给淳哥儿,还说等淳哥儿身子骨好了接进宫去小住?”

“嗯,不过被我婉拒了。”静王妃淡淡道。

杨母大感诧异:“淳哥儿能回宫小住是好事啊,王妃你为何拒了——”

静王妃打断杨母的话:“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我不想再让淳哥儿卷入这些风波里了。淳哥儿如今只是世子,身份与其他王世子没有区别,越过别人并非好事。”

“你啊——”杨母想劝几句,最终只是道,“你祖父近来头发全白了…”

静王妃不为所动,淡淡道:“祖父已经年逾花甲,白发很正常。”

经过了险些失去淳哥儿的痛苦,任何人别想再拿任何事给她施加压力。

她只想看着淳哥儿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至于别的,都给她滚得远远的!

第538章 地动

整个四月仿佛多事之秋,景明帝还在为立太子的事烦心,传来了钱河县地动的消息。

钱河县就在临省,与京城很近,地动那日就连京城都感觉到了大地摇晃,鸡鸣狗吠。

接到钱河县地动的急报,景明帝立刻召集六部尚书等重臣商讨善后的事。

一支支队伍从京城出发赶往钱河县。

一个个消息又从钱河县传回来。

“钱河县地动,屋舍倒塌无数,人员伤亡万余…”

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使景明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就在这样肃穆悲凉的气氛中,眼看着便要进五月,一桩更大的烦心事传来:钱河县出现了疫情!

大灾之后必有疫情,这几乎是常识了。原因很简单,灾难过后死伤无数,那么多尸体得不到及时处理就会腐朽溃烂,蚊蝇冲天,连人们的饮用水都会被污染。

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出现疫情几乎是必然。

即便早有预料,景明帝的心情亦好不到哪里去,一队医官带着无数药材浩浩荡荡赶往钱河县。

实在太倒霉了!

景明帝忍无可忍,听从国师的建议,又由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率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于太庙祭祀祈福。

太庙是皇室家庙,除了一年中形成定例的祭奠仪式,每逢大事都需告祭祖先,以求先人庇佑。

这些年来大周天灾并不少,景明帝本来觉得扛得住,奈何糟心事全往一块赶,就想找先祖们哭一哭,求些安慰了。

祭祀这日是个好天气,天空碧蓝,明媚的阳光把太庙殿前的白玉石阶照得熠熠生辉。

以景明帝为首的众人皆穿着隆重礼服,在景明帝的率领下开始叩拜。

景明帝口中念着拟好的词,心中则默默道:列祖列宗啊,不肖子孙近来简直水深火热,再不照顾照顾,我就扛不住啦——

默默的诉苦还没念叨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天地动摇。

京城竟然地动了!

地动来得太突然,那个瞬间皇亲贵胄以及文武百官都被吓住了,片刻后无数尖叫声才响起来,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景明帝站都站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眼看着一道旗杆折断了砸下来,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由目眦欲裂,狂喊道:“护驾,快护驾——”

离得远的束手无策,离得近的——一道人影扑过去,把景明帝猛地推开,紧跟着惨叫声响起。

好在此处不是震源,这样的混乱觉得无比漫长,实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下了。

天地不再动摇,人们终于能稳稳当当爬起来。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无数人向景明帝奔去。

景明帝定了定神,由身边的人扶着站起来后看向被旗杆压在地上的人,失声道:“琅儿!”

废太子名“琅”。

众人这才愕然发觉原来救了皇上的竟然是静王。

“王爷,您没事吧?”众人纷纷问道。

趴在地上的废太子一动不动,鲜血从背部往外渗出来。

景明帝不顾刚刚经历过地动的心有余悸冲过去:“琅儿,琅儿你怎么样?”

这个时候景明帝内心是崩溃的,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痛苦。

他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儿子他即便再恨,也抹不掉父子亲情。

“琅儿——”

“咳咳咳——”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废太子艰难道,“能不能…把这旗杆先弄起来…”

听到废太子的声音,景明帝大喜,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旗杆抬起来,救治太子!”

叫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早已习惯,到了情急的时候这个称呼就脱口而出,却把“静王”二字忘到了脑后。

“太子”二字一出,礼部尚书杨得光险些喜极而泣。

太好了,皇上在这种场合叫了太子,不愁太子不能复立。

于地动中狼狈跌倒,浑身各处擦破了皮的齐王才刚爬起来,听到景明帝的话一时忘了反应。

救治太子?

父皇这声误称知不知道会造成多大影响?

他一张脸变得苍白,内心涌上比地动时还深的惶恐,渐渐变成绝望颓然。

地动算什么,此处显然不是地龙发威之地,地面晃动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这么多人最多踩伤摔伤而已。

可是随着父皇这声喊,他先前那么多谋划一下子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白费功夫了…

齐王难看的脸色放在刚刚经历过惊吓的众人之中丝毫不显,他把内心的翻滚暂且压下,强撑着与其他人一道慰问废太子。

废太子直接被抬回了皇宫救治。

“静王如何?”等太医过来禀报,景明帝迫不及待问。

太医作揖道:“皇上洪福,王爷背上的伤不算重,只是五脏六腑受了些震荡,需要将养一些时日。”

景明帝松了口气:“那就好,务必调养好静王的身子,不能落下病根。”

太医忙应下。

开玩笑,太庙前皇上那声“太子”他听闻了,看来静王要翻身了,他可不能马虎。

景明帝走了进去,看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废太子,问道:“觉得如何?”

废太子挣扎着要起身,被景明帝拦下:“不用动,趴着就是。”

废太子侧头对着景明帝,忍着痛苦道:“儿子没什么,父皇没事就好。”

“你——”景明帝想问问那时为何会不顾一切扑过来,最终默默咽下了这话。

他们是父子,他对老二有感情,老二对他何尝不是呢。

景明帝轻轻拍了拍废太子的肩膀,温声道:“回到静园好好养着吧。”

还是静王身份的废太子被抬出了皇宫,回到静园休养,可所有人都知道静王在静园可能住不久了。

杨父身为废太子的岳丈,前往静园探望无可厚非。

打发走了伺候的人,静王激动问道:“岳父,你说父皇是不是要回心转意了?”

杨父难掩喜色:“王爷奋不顾身救了皇上,皇上定会回心转意的。恭喜王爷了!”

废太子傻乐了一会儿,问:“岳父,旗杆是你找人动的手脚?”

杨父一愣,而后哭笑不得:“王爷想多了,那种场合如何动手脚…”

废太子嘤嘤哭起来。

第539章 复立

“王爷哭什么?”杨父被废太子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

废太子双眼含泪看着杨父,一脸后怕道:“岳父你坑我啊。我以为倒下来的旗杆是你提前找人锯断的,一定经过了周密算计,我被旗杆砸到定然没事的!”

“王爷是没事啊——”杨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废太子忿忿道:“我没事是因为运气好啊,可我以为万无一失才冲上去的…”

杨父被噎了一下,试探问:“倘若王爷知道这只是凑巧——”

废太子毫不犹豫道:“当然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杨父:“…”

废太子依然有些生气:“倘若真的被砸死了,就算父皇给我无上荣耀又如何?最终这偌大的江山还不是便宜了别人,那我就亏死了…”

杨父恨不得捂住废太子的嘴:“王爷,这话就不要再说了。”

对这摊烂泥,他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跟岳父说说。”废太子突然皱眉,哎呦一声,“疼死了!”

杨父起身:“王爷好好养着吧。这几日定会有许多人来探望王爷,在好消息没有定下来之前王爷就以养病为由不要见了,以免横生波澜。”

“嗯。”

见废太子应得心不在焉,杨父苦口婆心道:“王爷,您忍气吞声这么久,可莫要因一时放松毁了大好局面啊…”

废太子被唠叨得有些不耐烦了,道:“岳父不用反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过一次教训已经够了,这一次一定低调安分,守到翻身的那一天。”

杨父动了动嘴皮,想说就算翻身了也要低调安分,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下去。

这些话现在说为时尚早,只会让女婿不耐烦而已。

再者说,一旦女婿重新成为太子,翁婿之间关系又有不同,有些话说起来就不能如近来这般随意了。

齐王府中,齐王关紧房门,把一套茶具砸得稀烂,一拳重重捶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