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七月很快就过去,等到桂花飘香,街上的人就更多了。

中秋快到了,哪怕寒门陋室对祭月亦很重视,需要采买不少物件。

这日姜依出门,去给嫣嫣买花灯。

小儿手提花灯在月下嬉戏游玩,也是中秋惯例。

在铺子里精挑细选了一盏鲤鱼灯、一盏玉兔灯,交由丫鬟提着,姜依出了铺门,又进了卖珍玩的店铺。

父亲的生辰就快到了,她打算挑选一件珍玩给父亲作生辰礼。

姜依进的是京城小有名气的珍宝阁。

珍宝阁开在热闹繁华的西街,虽不是京城最大的珍玩铺,胜在精致。

一进去,立刻有伙计迎上来招待。

姜依在一楼大堂转了一圈,问伙计:“可有品质好一些的玉佩?”

伙计立刻笑容满面道:“太太楼上请。”

姜依点点头,带着丫鬟上了楼。

楼梯口处立着一名女伙计,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笑道:“太太想看更好的物件,就往里边请。”

姜依由女伙计领着进了一间雅室。

雅室布置得素雅得宜,一排屏风隔出里外,靠墙高几上摆着一只三彩鸭嘴香炉,正袅袅往外吐着香雾。

姜依微微蹙了一下眉。

她的嗅觉天生要比寻常人敏感一些,只是没有妹妹那般厉害罢了。

也因此,她平日并不大爱用香料。

姜依是个不愿挑事的性子,虽不大喜欢室内香气缭绕,却没有多说什么,在女掌柜的推荐下开始挑选玉件。

“不知太太买给何人?”

“给父亲挑一件生辰贺礼。”

女掌柜端来一个托盘,红绒布的衬垫上摆着几样玉件。

“太太请看,这枚双鱼玉佩做工精致,又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最适合男子佩戴了…”

姜依拿起玉佩仔细端量,微微点头。

女掌柜又拿起另一件玉件:“还有这只玉白鹿绦环,寓意极好,太太看合不合意…”

姜依认真挑选着,时间不知不觉淌走,如那不断从鸭嘴中吐出的香雾。

她忽然觉得有些困倦,抬手揉了揉眉心,喊了丫鬟一声。

无人应声。

姜依不由看了丫鬟一眼,却发现小丫鬟靠着墙壁闭着眼,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猛地吃了一惊,就要站起来,可阵阵眩晕感袭来,眼一闭终于睡了过去。

女掌柜往衣裳上抹了抹手心上的汗,胆战心惊冲屏风处喊道:“贵…贵人,人已经睡过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绣四季花开的屏风后绕了出来,走在前面的赫然是太子,跟在后边的则是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

女掌柜不敢抬头,匆匆给太子福了福。

太子看一眼趴在桌子上酣睡的美人儿,摆了摆手:“出去吧。”

女掌柜应一声,赶忙退了出去,等到了门外长廊中,轻轻叹了口气。

作孽啊——

可她也没有办法,强权之下不得不妥协,做这没良心的事了…

屋内依然香气缭绕,太子走至姜依身边,伸手捏住她雪白的下巴端详片刻,满意点头:“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不枉我想了这么久。”

对方柔嫩肌肤带来的滑腻手感令太子越发急切,吩咐内侍:“把人给我抱到屏风后边去。

屏风后有一张矮榻,正方便行事。

内侍应了一声,去拖姜依。

“快点儿——”太子催促不已。

二人都未留意到,敞开的窗户突然倒挂着一个人。

那人往内瞧了一眼,立刻跳窗而入,落地无声走到二人身后,两个手刀下去劈昏了太子与内侍。

一手提着一人丢到屏风后的矮榻上,那人忙给姜依塞了一粒药丸。

姜依悠悠转醒,看到眼前的人眸子猛然睁大。

那人立刻低声道:“太太莫嚷,小的是燕王的人。”

姜依把叫声强行咽了下去,颤声问:“怎么回事儿?”

那人指了指屏风后,小声道:“您瞧了莫要出声。”

姜依惊疑不定,捏紧了手中帕子往屏风后探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立刻魂飞魄散。

屏风后的矮榻上居然有两个男人!

“他们——”

“太太莫要管他们了,您快些离去吧。”

姜依这才看向犹在沉睡的丫鬟。

那人拿出一粒药丸塞入丫鬟口中,对姜依道:“等她醒了,您就光明正大带着她离去,省得坏了您的名声…”

姜依心头凛然,重重点了点头。

要是让人撞见她与两个大男人同处一室,那就说不清了。

那人见姜依遇到这种事没有失去理智,暗暗松了口气,避到屏风之后。

丫鬟很快醒来,茫然四顾:“主子——”

“拿好给姐儿挑的灯笼,走吧。”姜依淡淡道,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丫鬟一时想不出古怪,暗骂一声该死,居然睡着了,忙提起灯笼跟在姜依身后。

姜依一脚迈出去,腿肚子发软,险些栽倒。

“主子小心——”丫鬟伸手扶了一把。

姜依暗暗掐了掐手心,在心中骂自己:四妹小小年纪遇到那么多事都担下来了,她不能连这个坎儿都过不去!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姜依推门而出。

女掌柜早已躲到了楼下。

等见到姜依带着丫鬟沿楼梯下来,她眼睛都直了,失声道:“太太,您怎么下来了——”

不对啊,照之前那算计,明明是那位贵人看上了这位太太,打算把人迷昏了霸王硬上弓,怎么一转眼这位太太就没事人一样这么下来了?

难道是她想岔了,根本不是霸王硬上弓,而是你情我愿的偷情,迷昏人不过是那位贵人的小癖好?

看着面无表情稳稳当当走下来的姜依,女掌柜不受控制琢磨着:若是这样,那位贵人也忒快了…

姜依走到女掌柜面前,压下狠狠抽女掌柜嘴巴的冲动,淡淡道:“没挑到合适的,自然就下来了。”

直到姜依带着丫鬟走出店门口,女掌柜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跑上楼去。

雅室的门是虚掩的,女掌柜开门进去,直奔屏风后。

屏风后的矮榻上赤条条躺着两个男人。

这场面太过刺激,女掌柜捂着嘴连连后退。

就听砰地一声,屏风倒了。

第580章 太子被官差抓走啦

这番动静可谓惊天动地。

珍宝阁的二楼有数间雅室,每一间都是用来招待有财力、有身份的客人。

这边动静这般大,立刻有两间雅室跑出人来查看。

“天啊,有…有人在珍宝阁私通——”一名婆子扯着喉咙喊起来,喊到一半好似被石头堵住了喉咙,嘴唇抖了许久接着喊道,“两个男人睡一起啦——”

奇怪啊,给她银钱的人明明说有公子哥儿与有夫之妇私通,让她见到这情形就嚷出去,怎么睡在一张床榻上的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男人?

不管了,反正都是丑事,她只负责嚷出去。

“大家快来看看啊,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在珍宝阁私通——”婆子嚷得更大声了。

珍宝阁本就临着热闹的街道,这么一来立刻无数人涌进珍宝阁。

女掌柜要急疯了,慌忙喊道:“贵人,您醒醒啊,醒醒啊!”

郁谨的暗卫下手似乎太重了,太子与内侍赤条条互搂着,依然睡得香。

已经有许多人围住了门口,大声议论起来。

“啧啧,这是哪家后生啊,也太丢人了。要是我儿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呵呵,你是生不出这样的儿子了,没看地上的衣裳吗,都是好料子,定然是哪家公子哥儿呢。”

“也是稀奇,怎么跑到珍宝阁来做这等腌臜事呢?”

“不然呢,两个大男人在家里乱来,更容易被发现吧?”

“有道理——”

女掌柜快抓狂了,推搡着门口的人:“出去,赶紧都出去!”

被推的人不服气反推了女掌柜一下,把女掌柜推了个趔趄。

“凭什么出去啊,好不容易挤进来的!”

“就是啊,许你珍宝阁藏污纳垢,还不许我们瞧瞧了?”

看热闹的人说着,居然气愤起来,不知谁摸出一只烧鸡忿忿砸了过去。

烧鸡正好砸在太子脸上,把太子给砸醒了。

一看黑压压的人群,太子懵了,踹掉胳膊还压在他身上的内侍一跃而起:“怎么回事儿?”

这一跳,才发觉身上凉飕飕。

太子低头一看,险些昏过去,胡乱抓起地上衣裳遮掩,气急败坏喊道:“都滚出去!”

他还当这是在东宫里,喊上一声,太监与宫女就吓得作鸟兽散。

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走的,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那人没有男根!”

吓得太子立刻揭开挡住的衣裳往下瞧,发现那物件还好生生长着,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看的当然不是太子,而是被太子踹到地上而让人瞧得一清二楚的内侍。

这么一摔,内侍也醒过来了,尖叫出声。

尖利的嗓音,白净无须的脸,再加上缺了某个物件的下体…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宫里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那人转身就走。

这要是宫里的贵人与内侍乱来,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不会被灭口吧?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少,全都与那人一起往外跑,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惜他们跑上来积极,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想快点脱身就难了。

“让开,让开——”

后边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了看热闹还奋力往前挤,前边的人竭力想出去,推搡之下不少人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场面一时越发混乱。

太子匆匆穿着衣裳,系带子的手都是抖的。

“殿…主子,怎么办啊——”内侍提着裤子都要哭了。

“滚开!”太子踹内侍一脚,冲到窗户边,抬起一只脚跨了出去。

内侍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着太子另一条大腿:“主子,不能跳啊——”

太子用力推开了内侍。

不能跳?被人堵在这里,是要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与内侍在这里胡来吗?

到现在,太子已经完全顾不得去想姜依是如何脱身的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跑,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就好了。

太子从珍宝楼的二楼翻窗跳了下去,正摔在匆匆赶来的官差面前。

领头官差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这就是行凶的歹人?来人,把他拿下!”

他正领着手下在大街上巡视,突然有百姓来报,说珍宝阁有歹人行凶,已经闹出了人命来。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闹出人命还了得?

领头官差毫不犹豫带着手下赶来了。

看着摔在面前的太子,领头官差露出狰狞冷笑:“还想跑?做你的美梦吧!”

眼见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的太子要被官差锁走,内侍高喊:“不能拿下啊!”

他慌忙翻窗跳下来,一声惨叫之后没动静了。

太过慌乱,脸着地了…

瞥一眼摔昏的人,领头官差大手一挥:“都带走!”

就这水平还行凶?

才从二楼跳下,换了他,这点高度眼睛都不带眨的,真是两个废物啊。

太子被带出十数丈远,终于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混账,把我放开!”

“呵,做了歹事还挺横的。”

珍宝阁门口一片混乱,领头官差已经分出人手去查探,越发坚信某百姓的密报。

“放开,你可知道我是谁?”

太子今日本是去户部观政,从户部溜出来后特意换上了从成衣店买来的衣裳,料子虽不错,也只是寻常百姓眼中的不错而已,谈不上华贵。

领头官差扫了一眼,冷笑:“怎么,还是位贵公子不成?我告诉你,管你是哪家的公子哥,今日犯了事,就跟我去衙门报道吧。”

一听去衙门,太子脸色登时变了,慌忙道:“我是太子,快些放了我!”

领头官差笑起来:“你是太子?那我还是王爷呢。别胡说八道了,当心灭九族!”

“我真是太子,赶快放了我!”太子挣扎不脱,又不敢高声宣扬,别提多着急了。

领头官差皱眉,抽出汗巾塞住了太子的嘴,冷冷道:“可不能让你瞎嚷嚷,败坏了贵人的名声!”

“呜呜呜——”太子喊不出来,去看内侍。

脸着地的内侍摔得鼻青脸肿,还昏迷着呢。

太子彻底绝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傻,他不该把暗卫留在户部衙门的!

第581章 怒火

在珍宝阁的混乱还未起来时,姜依便快步走出了珍宝阁大门。

才出门口,她脚就软了一下,扶着门前一株树,脸色难看得吓人:“扶我上车…”

丫鬟被姜依难看的脸色骇了一跳:“主子——”

“扶我上车!”姜依厉声道。

平日里姜依对下人说话素来温声细语,丫鬟还是第一次见她高声说话,因此不敢再耽误,连扶带拖,把姜依送上了马车。

坐进马车里,姜依才觉得活过来,后怕铺天盖地而来。

“主子,您怎么了?”丫鬟见姜依十分不对劲,急声问道。

姜依靠着冰冷的车壁,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带着后怕与庆幸大口大口喘着气,顾不上理会着急的丫鬟。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不过是逛一逛珍宝阁,怎么就被人盯上了?那两个男人又是什么身份?

她不知不觉被迷昏,今日若不是被人救下,那后果——

对了,救她的人说是燕王手下!

姜依猛然想到了什么,用力拉了丫鬟一下:“对车夫说…直接去燕王府…”

“什么?”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愣了愣。

按着礼数,别说燕王府那样的门第,就是寻常人家,亲戚间想要来往都需要提前送帖子过去。

主子这是怎么了?

“快点儿!”姜依推了丫鬟一把。

姜依的急切感染了丫鬟,丫鬟爬到门口掀起车门帘,探头喊道:“老铁头,去燕王府。”

车夫握着马鞭扭头:“不回伯府了?”

丫鬟瞪了车夫一眼:“主子吩咐去哪儿就去哪儿。”

“好勒,坐稳了。”车夫一甩马鞭,把车掉了个方向疾驰而去。

姜依揪着帕子一言不发,车厢中的气氛几乎凝固。

丫鬟几次想要开口,碍于这沉闷的气氛不敢出声,暗暗琢磨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忽然想到在珍宝阁里不知何时睡着的自己,脸色登时煞白。

马车停了下来,传来车夫的声音:“大姑奶奶,到了。”

丫鬟探出头来:“老铁头,你去对门人说一声。”

车夫跑过去叫门。

“没有帖子?”门人摆摆手示意车夫走人。

最近来王府乱攀关系的人越来越多了,可不能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车夫是个老实人,对王府存着天然的胆怯,见门人赶人也不敢多说,闷声往回走。

门人多看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一眼,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等等——”门人把车夫喊住,“敢问是哪个府上的?”

车夫道:“东平伯府的大姑奶奶来找王妃…”

门人差点趴下,拽着车夫手腕道:“大哥,你可早说啊!”

把王妃的姐姐拒之门外,回头被王爷知道了,那他还能有活路?

门人气哼哼睨着车夫,心道:看不出这人蔫坏啊,幸亏他多嘴问了一句。

姜似正逗弄着阿欢。

两个多月的阿欢长成了个白胖胖的娃娃,肤白眼大,爱咧着嘴角笑。

可此时小阿欢突然扁嘴哭起来。

“是不是尿了?”姜似还处在初为人母的手忙脚乱期,见状忙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真的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