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福清公主一眼:“白棋是阿泉的,不过十四也不差,两个丫头算是势均力敌。”

十四公主忙道:“父皇再晚来一刻,黑子就一败涂地了。”

福清公主则平静道:“我不及十四妹。”

她眼盲多年,棋艺哪里比得过十四,不过是十四一直相让罢了。

这一点她虽清楚却不戳破,免得十四不自在。

“两个都不错。”景明帝夸了几句,对太后道,“有件喜事想跟母后说说。”

太后微微挑眉,露出笑意:“呃,不知道是什么喜事?”

“儿子把老七记在了皇后名下。”

太后伸手按住了放在炕桌上的佛珠。

沉香木雕琢而成的佛珠,颗颗圆润光滑,好似涂了一层油脂。

太后面上笑意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声音重了些:“这样说来,倒是该给皇后道喜了。”

第727章 燕王的贼船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听了景明帝的话,不由对视一眼,面露惊讶。

景明帝便道:“你们两个出去玩吧。”

二位公主福了福,一起退下。

太后抓起佛珠手串缓缓摩挲着:“事情还真有些突然,没听皇上与皇后提过——”

景明帝笑着道:“儿子一有了决定就赶紧过来给母后报喜了,您是宫中除了皇后第二个知道的。”

“呃,除了皇后第一个知道的是谁?”太后笑着问。

笑意很浅,不及眼底。

“第一个是贤妃。”

太后摇头笑了:“哀家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当然要与贤妃说。宗人府那边知道消息了么?”

景明帝点头:“宗人令已经把老七的讯息改过了,今日早朝儿子对百官说了此事。”

太后嘴角笑意有瞬息凝滞,而后恢复如常:“皇上真是雷厉风行。”

“儿子想到当年母后收养儿子经历的波折,就觉得事情办得越快越好…”景明帝一副为人子者向母亲邀功的语气,分明想要得到太后的表扬。

太后没有让景明帝失望,听完轻轻点了点头:“皇上确实办得漂亮,皇后比哀家有福气——”

“母后说哪里话,我是您的儿子,这宫里谁都没有您有福气…”

母子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气氛和乐。

“皇上去忙吧,哀家也要歇歇了。”

景明帝起身:“那您好好歇着,儿子回去了。”

“嗯。”太后似乎乏了,眼皮微阖,声音轻下来。

等景明帝离去,太后一下子睁开眼,抓起佛珠手串往地上掷去。

佛珠手串被大力摔到地上,立刻断了线,珠子四处滚动。

“太后——”唯一留在屋中的老宫人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太后仿佛随着佛珠手串的断裂而消了火气,淡淡道:“把珠子捡起来串好,莫要落下了。”

“是。”老宫人不敢问太后为何生气,更不敢揣测,跪地仔细捡起那些散落四处的佛珠。

不知过了多久,老宫人捧着盛满佛珠的盒子小心道:“太后,有一颗找不到了——”

太后叹口气,喃喃道:“罢了,坏掉的终究是坏掉了…”

从慈宁宫往外走的福清公主脚步轻盈,拉着十四公主道:“十四妹,咱们去找母后吧。”

十四公主眸光微闪。

福清公主笑着解释道:“我猜母后此时定然极高兴,咱们给她道喜去。”

十四公主微微点头。

皇后见两位公主来了,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福清公主行过礼,挨着皇后身边坐了,笑盈盈道:“父皇去了皇祖母那里,我与十四妹就出来了。”

皇后一听景明帝去了慈宁宫,微微弯唇。

“母后,您真收了七哥为养子?”

“怎么,担心以后有人与你争宠?”见女儿满眼好奇与兴奋,皇后打趣道。

福清公主脸微红:“能有一位亲哥哥,女儿高兴还来不及。”

“是啊,母后也高兴。”皇后轻声道。

她生出记名皇子的心思,就是为了福清,只望燕王莫让她失望才好。

七皇子燕王成为皇后之子的事随着景明帝去了玉泉宫,又去了慈宁宫,很快如一阵风传遍了皇宫。

一时间,给皇后道喜的有之,去贤妃那里安慰(看笑话)的有之,宫里登时热闹起来。

一名內侍躲在无人处,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道熟悉声音传来:“小乐子,你闲疯了么,躲在这里扇耳光玩?”

原来自扇嘴巴的正是潘海的徒弟小乐子。

小乐子见师父出现,忙弯腰笑道:“孩儿忽然听说了燕王的事,以为做梦呢,打自己嘴巴试试疼不疼。”

潘海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徒弟,忽然觉得心累。

以为做梦打谁耳光不行,非要打自己的?闹半天他收了个傻徒弟。

“燕王的事惊讶的大有人在,也没像你这般。没出息!”

小乐子干笑:“师父教训得是,孩儿哪能跟师父比,师父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行了,别贫了,走吧。”

潘海走在前,小乐子跟在后,悄悄吐了一口气。

他当然比别人惊讶。

早先因地动作为钦差去钱河县巡视,他就发现人们印象中不起眼的燕王其实是个妙人。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与燕王开始有了来往。

令他没想到的是燕王不只是个妙人,还是个财神,很快他收荷包就收得手软。

刚开始钱不多,他收起来心安理得,再后来荷包厚得令他心惊,却收习惯了,也无法拒绝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小乐子当然清楚。

前不久燕王终于找上他,让他安排人在御花园里让皇后听几句闲话。

他虽纳闷燕王的目的,却推拒不得,自是照着要求把事情给办了,谁成想今日就听到了燕王记在皇后名下的惊人消息。

那一刻,小乐子真以为是在做梦。

别人都以为燕王是交好运被馅饼砸中了,可只有他知道燕王能有今日定然是因为那天的安排。

可皇后仅仅听了那么几句话,居然就把燕王记在了名下?燕王又是如何保证最终被选上的一定是他?

小乐子简直不敢细想,越想越觉得燕王深不可测。

想一想平日里见到的那位嘴角总是挂着漫不经心微笑的俊逸男子,小乐子坚定了一个念头:不想了,以后跟着燕王混了!

潘海走在前面,没听到脚步声跟上,停下来转身骂道:“小兔崽子,梦还没醒呢?”

小乐子忙跟上来,熟练说了一串漂亮话哄潘海开心。

潘海听得心情愉悦,露出了笑意。

到了他这个地位,徒弟如何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他保持愉快心情去伺候皇上。

走了几步,潘海停下来,轻声提点道:“以后对燕王客气些,莫要怠慢了。”

“嗳!”小乐子弯腰,从没这么真心实意应答过。

这还用说嘛,燕王必然不能怠慢啊,他以后也算燕王那条贼船上的人了。

要不要给师父提个醒呢?

想想潘海的老奸巨猾,小乐子收起了心思。

还是算了,师父比他眼光好,心里定然有数。

第728章 震惊的长史

郁谨迈着无比轻快的步伐回了燕王府,正巧遇到王府长史往外走。

“见过王爷。”

“长史这是要出去?”

“礼部来人叫老臣去一趟。”长史回着话,心中打鼓。

大年才刚过去,礼部好端端叫他去干什么?莫不是王爷又惹祸了?

郁谨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急于把好消息与姜似分享,懒得与老长史多言:“那长史去吧。对了,王妃在府中吧?”

正悬着心的老长史一听就怒了,抖了抖胡子道:“王爷许久没去衙门了吧?”

“嗯?”

老长史冲皇城方向拱拱手,忍气劝道:“皇上让王爷去衙门观政,是为了磨炼王爷。王爷应该勤勉些,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啊。”

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王府里哄媳妇像什么样子,简直岂有此理!

一想到王爷与王妃的黏黏糊糊,老长史就忍不住跌足长叹。

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对没规没矩的主子呢?

还有纪嬷嬷,明明该与他一道劝王爷、王妃改邪归正,可这个老货近来不但正事不干,还莫名其妙给他脸子瞧。

难不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老婆子跟着王爷、王妃学坏了?

这么一想,老长史就生出前程漆黑的绝望。

罢了,指望不了别人,他唯有尽己所能劝着点王爷,图个问心无愧罢了。

至于将来——老长史暗暗摇头。

能活着就不错了,想什么将来啊。

“这么说,王妃没出门了?”郁谨对老长史的念叨充耳不闻。

这老家伙话越来越多了,也就是他现在脾气温和似水,换以前早放二牛了。

老长史话音戛然而止,气得胡子直颤。

敢情他劝了半天,王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心想着王妃?

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老长史黑着脸拂袖而去。

郁谨摇摇头,心道莫不是他脾气太好了,老长史脾气渐长啊。

郁谨旋即把老长史抛在脑后,直奔毓和苑。

天还算不错,姜似正带着阿欢在院中晒太阳,旁边一只毛皮光滑的大狗一会儿叼个花球过来,一会儿叼个拨浪鼓过来哄小主子开心,瞧着比丫鬟婆子还忙碌。

听到脚步声,姜似抬头,便看到了立在院门口的郁谨。

“散朝了?”

对今日郁谨上朝将会遇到的事情,夫妇二人昨夜里就有所猜测,只是除了彼此半点不露罢了。

“嗯。”郁谨接过阿欢亲了亲,哄了女儿一会儿交给乳娘,“进屋再说。”

姜似颔首,由郁谨拉着往屋内走。

二牛见这个时候男主人回来,还与女主人往屋里去,凭经验是有好吃的了,赶忙甩着尾巴跟上。

郁谨头也不回,伸手在大狗脸上揉了揉,冷哼道:“不许进去凑热闹。”

真是够了,与女儿混得比他还熟已经让他想把这家伙宰了炖肉吃,居然得寸进尺连他与媳妇说个悄悄话也要凑热闹。

再这样下去,王府还有他的地位吗?

二牛甩了甩发疼的狗脸,委屈叫了一声。

好在小主人也被撇下了,大狗这才得了些许安慰。

进了屋,屏退伺候的人,郁谨整个人都松快下来,懒洋洋笑道:“成了。”

“没想到这么快。”

“我也没想到,还以为父皇要找宗人令商量一阵子。”说起这个,郁谨对景明帝的不满稍稍消散了一点。

皇帝老子眼光虽然差了点儿,做事倒是挺利落。

“皇后要咱们一道进宫吃顿饭。”

姜似笑道:“你成了皇后的儿子,我是该早些进宫给皇后请安。”

“那就明日一早吧。”

二人商量好,姜似想起一件事:“昨日父皇召了你与湘王一道进宫,今日就宣布了此事,恐怕湘王要恨上你了。”

郁谨不以为然笑笑:“以前他就和老四穿一条裤子,恨上我又如何?湘王府的废井里还有佳人等着他呢。他若老老实实就罢了,我也不是斩尽杀绝的人,如果起什么心思,说不得就要佳人出来透口气了。”

姜似失笑:“我竟忘了这桩事。”

郁谨亲昵捏了捏姜似脸颊:“人说女子生了娃娃就变傻了,原来是真的——”

他就不一样了,凡是碍眼的人有什么把柄都悄悄记着呢,时不时还要翻出来查漏补缺,随时准备好收拾那些不长眼的玩意儿。

“你说谁变傻了?”姜似怒而伸手,目标正是郁谨耳朵。

夫妻俩很快笑闹成一团。

屋外院中,听到父母笑声的阿欢嘴一咧,哭了。

要娘抱,要爹抱,又被撇下了——

二牛抬爪拍了拍阿欢肩头,汪汪安慰两声。

老长史是飞奔着回来的,冲进来后险些撞着纪嬷嬷。

“哟,这不是长史么,怎么跑这么快呢?”纪嬷嬷险险避开,没好气道。

这老东西整日嫌她不中用,也不看看自个儿现在像什么样子,说好的稳重呢?

“王,王爷呢?”老长史气喘吁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爷在府里当然是在王妃那儿,难不成会在书房?”

老长史眨眨眼。

没错啊,还是那个只知道与王妃黏黏糊糊的王爷,怎么就记在皇后名下成了半个嫡皇子了?

他可能是太绝望,做白日梦呢。

这么想着,老长史猛地拽了一把胡子,迎着纪嬷嬷惊愕的眼神,傻笑道:“疼!”

说罢往内跑去。

纪嬷嬷呆了呆,喃喃道:“完了,长史傻了。”

纪嬷嬷赶忙追上去拦住长史:“再往里就是后院了,您进去可不合适呐。”

“劳烦纪嬷嬷请王爷出来。”

“到底怎么了?”

“王爷被皇后收为养子了,刚刚礼部叫我过去说了相应事宜——”

“什么?”纪嬷嬷惊呼一声,满脸震惊。

长史缓了口气:“王爷回府后没说?”

“没有啊,回来就陪王妃去了。”

长史又忍不住揪胡子了。

王爷这么不靠谱的,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久后,郁谨与长史站在了书房里。

“长史坐吧。”郁谨笑着指指椅子。

长史坐下来,刚要开口,对面的年轻人就主动问道:“我的事长史听说了?”

长史点头。

郁谨微微一笑:“那本王再与长史说一件事。”

第729章 激将

老长史才坐好,听了郁谨这话登时升起不详的预感。椅面上好像放了针,扎得他难受。

郁谨不急着说,贴心给长史留了缓缓的时间。

长史一把年纪了,吓坏了怪不好意思的。

老长史更惊了:不着调的王爷都知道体贴他了,接下来要说的话得多吓人啊?

“不知王爷要说的…是何事?”

郁谨斟了一杯茶递给老长史,轻笑道:“长史莫紧张,我要说的与今日的事也有些关联。”

老长史一听,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今日可是天大的好事,王爷要说的既然与今日之事有关,想必不会太糟。

这一刻,老长史有些赧然:是他过于小心,误会王爷了。王爷以后是皇后之子,他不能总拿老眼光看人。

郁谨握着茶杯,语气淡然:“没想到我成了皇后之子。本王左思右想,不能枉担了这个虚名--”

老长史一阵激动:“王爷的意思是--”

成为皇后之子不能再胡来了吧,总要顾及皇后的脸面。

他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王爷这是要改邪归正了!

老长史正激动着,就听郁谨悠悠道:“我觉得皇后之子当太子才合适--”

老长史手中茶水直接泼了出去,撒了一身。

“王爷,您在开玩笑吧?”

郁谨微微皱眉:“开玩笑是最无聊的事,本王从不开玩笑。”

他有那么多事要做,哪有时间与一个糟老头子开玩笑。

对长史挑明野心,是郁谨早思量过的。

王府长史负责打理王府庶务,如果与他力气不往一处使,就太不省心了。

郁谨并不怕长史有二心。

长史这样的属官与其他官员不同,一旦打上某个王府的烙印,再投靠别人不可能得到重用。

此外,长史一家老小就住在王府范围内,可以说家人安危已经被郁谨拿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