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简直运气逆天,养一条狗居然还能帮着争宠。

刚才围观猫狗大战,他还以为父皇知道了定会把二牛好一顿斥责,结果——

齐王越想越无力。

圣心竟如此难测吗?就如他隐忍这些年,不但没有得到父皇看重,反而连自幼被送出宫外的老七都不如了。

圣心难测,那他更要坐上那个位子,这样才会把握住命运,而不是靠猜测圣心如履薄冰。

很快御书房中就空荡下来,连潘海都因为传旨出去了,只有小乐子大气不敢吭,小心捡起掉落地上的那些奏报。

景明帝枯坐良久,指腹按着眼皮陷入了深思:以前要出幺蛾子这眼皮还知道跳一跳,最近两次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眼皮子也会撂挑子?

这么一想,景明帝对以前的眼皮产生了深深的怀念。

相较起来,心中有数比事发突然还是强多了。

春意渐浓,宫墙外的垂柳透出绿色,而等候在外的湘王却无心欣赏,焦躁踱来踱去。

不多时,潘海出现在湘王面前,传达了景明帝的旨意。

湘王如遭雷劈,好一阵没有反应。

潘海叹口气,道:“您好自为之吧。”

眼见潘海往回走,湘王如梦初醒冲了上去:“潘公公,你是不是弄错了?”

潘海停下来,看着湘王。

湘王显然无法接受,拽着对方衣袖急声问道:“这真是父皇的意思?”

“奴婢可不敢假传圣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我害了崔明月,那也是事出有因,父皇怎么会因为这个夺了我的爵位?”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是安抚百姓的一句话而已,那些皇亲贵胄有几人是因为手上有人命被罚?大部分的处罚都是因为更复杂的原因。

崔明月给他带来如此羞辱,又在大婚之夜害死朱子玉,这样的蛇蝎女子死在他手上又如何?

他能接受惩罚,可怎么也没想到是失去爵位。

他又没有忤逆,凭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甘,愤怒,费解…种种情绪在湘王眼中交织,令他看起来有些癫狂。

潘海从湘王手中抽回衣袖,想了想,小声提醒了一句:“想一想太后吧。”

湘王一愣,猛然明白了。

崔明月死不足惜,无人在意,可她的母亲是荣阳长公主,太后的养女。

荣阳长公主活着还好,偏偏她死了,那他杀了崔明月,父皇若是处罚轻了就无法对太后交代…

湘王回过味来之时已经不见了潘海身影。

这番觉悟令他明白事情再无回转余地,如失了魂往回走,连一只鞋子掉了都不曾发觉。

蜀王从湘王身边路过,鲁王从湘王身边路过,齐王从湘王身边路过…反而是郁谨捡起湘王掉了的那只鞋子在他身边停下,把鞋子递过去。

湘王盯着鞋子愣了一会儿,直勾勾望着郁谨。

郁谨把鞋子塞入湘王手中,语重心长道:“八弟,你看,现在才真正是光脚的。”

趁湘王发愣的时候,郁谨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

鞋子掉落在地,砸在脚背上,湘王这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睛追去:“老七,你这个混账,是你害我…你故意把二牛带过去的!”

这话听得几人直摇头。

现在都知道二牛是老五带过去的,老八死咬着攀扯老七,对老七一点影响都没有,徒增笑耳罢了。

至于老七有没有使坏,这还用说嘛!

眼见没有追上郁谨,湘王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抓住齐王手腕,哭道:“四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齐王眼中飞快闪过嫌恶,却不敢言语上刺激到湘王,只得好言安慰:“八弟,你莫要闹了,现在你虽没了爵位,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是再闹下去惹得父皇彻底厌恶就糟了。”

湘王痴痴愣愣没了言语,齐王面上装着同情,赶紧脱身。

郁谨回到王府,把经过事无巨细讲给姜似听。

姜似一脸遗憾:“可惜了,应当与你一起去的。”

郁谨觉得媳妇这个爱好不大好,轻咳一声道:“一副白骨有什么好看的,你都不知道鲁王掉进井里后是个什么反应,估计以后他都没法啃肉骨头了。”

姜似默了默,纠正道:“鲁王又不是二牛,或许本就不喜欢啃肉骨头。”

“总之没有什么好看的。”

“没想到甄大人也去了。”姜似还是觉得窝在王府里可惜了。

郁谨脸色一冷:“一个糟老头就更没什么可看的了。”

姜似白他一眼:“听你讲了经过,甄大人分明是放你一马,你还背后埋汰人。”

“放我一马也是寻常,我还帮他破案了呢。”郁谨想一想甄世成,不觉莞尔,“阿似你不知道,甄老头经手的案子要是悬而未决,他想起来就会烦得揪胡子,你看我替他解决了多大的烦恼。”

姜似忽然心虚起来。

她那年火烧画舫,说起来也是一桩悬案呢,不知愁掉了甄大人多少胡子。

“阿谨,经此一事,齐王他们恐怕会提防你了。”

郁谨不以为然笑笑:“随他们去提防,说得好像提防就能管用似的。”

姜似抚额。

自信如阿谨这样也是少见,不过瞧着他这般自信满满的样子,还真是心情愉悦。

心情不错的女主人转头就吩咐厨房给二牛加了餐。

郁谨:“…”

湘王犯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姜二老爷听闻后忙掰着指头算了算:齐王、鲁王、蜀王、燕王…嘶,燕王要是再努力一点,大哥莫非能当国丈?

第760章 动杀心

曾经,姜二老爷死活都想不到侄女所嫁的皇子与那个位子能扯上什么关系。

一个背负着妨克皇上名声,自幼在宫外长大的野皇子,怎么可能当储君,甚至更进一步当天子?

万万没想到啊,形势变化这么快,燕王居然成了安然无事的四位皇子之一,怎么可能不引人遐想。

东平伯府一旦成了后族,大哥就会封爵,那东平伯的爵位可就腾了出来——

这么一想,姜二老爷激动得浑身都抖了,关在房里偷偷灌了整整一壶酒缓解兴奋。

美滋滋回府向鲁王妃炫耀的鲁王则被赶出去睡了一晚上书房,以至于一大早用饭时还一肚子气。

“女人就是不懂男人的辛苦,我急巴巴跑回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图什么?还不是怕你觉得在妯娌中身份最低,面上无光嘛。结果倒好,你不想想我昨日遭遇多么悲惨,居然给我脸子瞧,还把我赶到书房里睡,有没有天理了…”鲁王嘀咕着,越说越委屈。

鲁王妃黑着脸一拍桌子,挑眉道:“王爷莫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现在在几个妯娌当中身份也没提高。”

“怎么会?老八可贬为庶人了!”

鲁王妃一针见血:“八皇子没娶妻。”

鲁王登时尴尬了。

太想在母老虎面前扬眉吐气,一时竟把这个给忘了,明明面对着老八时好像有个小人时刻提醒他咧。

鲁王妃见鲁王冷静了一夜还没想明白,没好气道:“王爷当我在意这个?你难道还没想清楚,昨日定是被燕王当枪使了。”

鲁王一听又摇头了:“都说了二牛是我带去的,怎么又扯上老七了?”

想一想因为他把二牛带去才让老八倒了大霉,他还觉得得意呢,这功劳怎么能让老七给冒领了?

鲁王妃柳眉倒竖,恨不得把鲁王掐机灵了:“王爷也不想想二牛的主人是哪个?燕王有意带它去,稍加示意,二牛就会缠上你了…”

鲁王倒抽口气:“二牛那么聪明?”

不应当啊,拦路威胁的二牛只是在做戏?

鲁王妃默了默,没忍心说出鲁王恐怕还不及二牛机灵的话来,耳提面命道:“王爷以后警醒点儿,莫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知道了。”鲁王没精打采应着,想一想郁谨那张懒洋洋的笑脸,暗暗骂了一声。

呸,原来老七也不是个东西!

齐王府书房孤灯如豆,齐王一夜未眠,早上起来眼下一片浓浓青影,侍女用剥了壳的熟鸡蛋滚了许久才缓解了些。

“退下吧。”面对窈窕秀丽的侍女,齐王却没了赏风弄月的心思。

以往这些都是李氏安排,目之所及皆是庸脂俗粉,他为了贤名压抑着男人天性,常忍不住遐想。而今李氏被拘禁着出不得院子,他能随心所欲了,反而失了兴致。

婢女再美能美过燕王妃?何况天下美人儿万千,眼下有几个美貌婢女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比起如今,他情愿还是李氏管家的时候,替他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省去许多烦心。

齐王闭目,脑海中浮现一只大狗。

昨日老八事发,这只狗起了最大作用,而结果无疑是往对老七有利的方向发展。

再想一想,老七还不只二牛这个助力,老七的女儿一出生就在父皇那里有了名号,等再长大些说不得就会靠撒娇来替老七争宠,更别说还有燕王妃屡次对皇后示好,可以说老七能成为皇后养子,燕王妃功不可没。

老七有妻女甚至养的狗相助,而他呢?

母妃被老七气垮了身体,李氏不中用了还占着齐王妃的位子,连与他亲近的老八都成了庶民…

齐王越想越郁闷,眼神渐渐冰冷。

不成,他不能由着李氏一直占着名分拖后腿,是时候考虑让她“病故”了,到时候再借着丧妻蛰伏一段时日,最好是挑动老六与老七斗起来,他好坐山观虎斗。

齐王下定了决心,很快着手安排。

湘王才出事,齐王妃立刻“病故”有些惹眼,动手的日子被齐王定在一月后,正是人们对湘王的议论渐渐歇了的时候。

京城八卦多,世人总是健忘的。

这日齐王决意动手,略微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安排媛姐儿去见齐王妃最后一面。

自从李氏被关起来,媛姐儿见到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齐王顾虑女儿开始懂事了,倘若突然被安排去与李氏见面,转而李氏就没了,恐怕会在女儿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面没必要见。

等李氏一死,他也该好好考虑一下求取哪家贵女最合适了。

齐王坐在书房中,侧头望着窗外,等着大亮的天光转暗。

他谨慎惯了,哪怕是在自己府中,哪怕是对付一个失去一切的女人,选择在夜里悄无声息动手自是比白日动手更稳当。

三月春暖,草长莺飞,正是一年中最明媚的时节,可这样明媚的春光却没有投洒到齐王府那座最偏僻的院落。

春光再美,已至迟暮,似乎没了笼罩到每个角落的余力。

院中静悄悄毫无人气,只有墙角一株杏花早就开败了。

忽然一个婆子挑帘而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我呸,真当自个儿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呢,也不撒泡尿瞧瞧,竟还有脸发脾气——”

正说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如鬼魅出现在门口。

婆子叫了一声,抚着胸脯骂道:“装什么女鬼呢,有你成为死鬼的那一日!”

“去跟王爷说,我想见媛姐儿。”齐王妃对婆子的辱骂充耳不闻,平静道。

婆子冷笑起来:“哟,您还当是以前呢,姐儿还要早晚来给您请安?”

“你去跟王爷说,我要见媛姐儿!”齐王妃加重了语气,“我是媛姐儿的母亲,我要见她!”

“你快别做梦了。”婆子翻着白眼过去,一把把齐王妃推进屋内。

屋外是稀薄的春光,屋内是腐朽的阴冷。

婆子的声音越发尖利起来:“小红,再不看好了这疯女人,你就等着倒霉吧。”

一名婢女小声道:“王妃,您快进屋歇着吧。”

第761章 变故

齐王妃站着不动,却被婆子与婢女大力拉了进去。

很快光线晦暗的屋内就响起了女子不甘的喊声。

走出屋外的婆子摇了摇头,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如果说刚开始被打发过来伺候齐王妃,婆子对齐王妃还有一些敬意,现在早就一丝不剩。

都这么久了,齐王妃显然翻不了身了,说不定王爷还希望她早死早清净。

她们当下人的,可要把握好主子的心思。

婆子扶了扶鬓角的鲜花,走到院中阳光最盛的地方晒太阳。

日头西移,春光越发微薄,院外响起敲门声。

婆子忙去开门,又为当前的日子暗暗骂了一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整日与一个疯女人关在一处,连一日三餐都是专人送来,而不许她们去大厨房拿。

对婆子来说,要是一天能跑几次厨房,好歹算个消遣,而今却与坐牢无异。

院门很快打开,走进一名面貌平凡的婢女。

婢女手中提着一个大食盒,足有三层,哪怕盖得严实,婆子却眼前一亮,仿佛闻到了香味。

可以说她一天的指望就是这三顿饭。

王爷真是个厚道人,王妃都这样了,饭食上却从不苛待。而那个疯女人吃不了几口,最后都便宜了她和小红。

婆子暗暗摸了一把又粗了半寸的肥腰,谄笑着去接食盒。

“王妈妈不慌。”婢女容貌虽平庸,声音却甜。

婆子愣了愣,拿眼瞄着硕大的描金黑漆食盒。

怎么,才感慨完伙食丰盛,莫非就要换了?

婢女指了指食盒最底下一层,轻声道:“王妈妈记得这里面是给王妃准备的宵夜。”

“宵夜?”婆子越发愣住了。

一日三餐那疯女人都吃不下多少,还吃什么宵夜?

婢女微微一笑,甜美的声音莫名有些冷:“是呀,王妈妈记得用了晚膳一个时辰左右再伺候王妃吃,免得不消化。”

婆子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点了头。

婢女这才扭身走了。

婆子拎着食盒立在院中,感受着食盒沉甸甸的分量,越想越好奇,干脆伸手拉开了最底下那层。

最底下并无什么精致吃食,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并一叠小面额银票。

婆子错愕不已,先飞快把银票塞入怀中,再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小心打开了瓶塞。

一股淡淡的苦涩味传来。

婆子呆呆握着瓷瓶许久才猛然意识到是什么,手一抖,险些把瓷瓶掉下去。

她赶忙把瓶塞塞好,浑身冰凉。

王爷…王爷这是要王妃的命——

她不由扭头望窗,盯着窗上那道模糊的轮廓,一颗心急促跳起来。

这一顿晚饭吃得没滋没味,婆子一双眼时不时瞄一瞄沙漏,手心直往外冒汗。

婢女小红少了人争抢,则吃得欢快。

看着没心没肺的丫鬟,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掐了她一把道:“还吃,赶紧收拾了!”

小红咬着唇把碗筷收拾去耳房,婆子挤了进来,小声把事情说了。

小红手中一个碗直接掉了下去。

婆子手疾眼快捞起来,咬牙道:“要死呢,这么沉不住气能成什么事?”

看着小丫鬟比她还紧张,婆子忽然镇定多了。

弄死了王妃,她们就不用在这破院子里坐牢了,那叠银票她已经悄悄数过,有两百两呢,足够她后半辈子活得舒舒服服的。

“到时候不许大呼小叫,要是传出动静,你的舌头都要被剪掉!”

小红捂着嘴忙点头。

眼看着到了戌正时分,婆子琢磨着可以动手了,院门突然被急促敲响。

砰砰的敲门声在暮春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分明,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婆子心上,令她心惊肉跳。

婆子只得跑出去,边跑边问:“谁啊,大晚上奔什么丧?”

“是我,开门!我要见我母亲——”稚嫩的女童声音隔着木门传来。

婆子一怔:“大姑娘?”

反应过来院门外是王府大姑娘媛姐儿,婆子不敢怠慢,忙把院门打开。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童冲了进来。

女童梳着可爱的双丫髻,因为跑得急双颊粉红,推开婆子就往内冲去:“母亲——”

齐王妃已经冲了出来:“媛姐儿——”

母女二人在院中相拥哭泣,令婆子与小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齐王妃虽然失势,可大姑娘是王府的嫡长女,可不是她们能够冒犯的。

眼见母女二人哭声传出老远,婆子担心闹大了,凑过去劝道:“大姑娘,夜黑露重,这里又冷僻,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放肆!”埋头在齐王妃怀中软软哭泣的女童,面对婆子却陡然气势惊人,“我与母亲说话,你一个婆子胡乱插什么嘴?”

婆子登时不敢造次,缩着肩膀道:“老奴就是担心大姑娘着凉——”

齐王妃仿佛从浑噩中反应过来,上下摸摸女儿,口中不停道:“媛姐儿,跟娘进屋去。”

这时有喊声遥遥传来:“大姑娘,大姑娘——”

婆子一听面露喜色。

伺候大姑娘的人追来了。

很快两名丫鬟跑过来,一见媛姐儿果然在院子里,气喘吁吁道:“大姑娘,您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可把婢子们担心坏了。您快随婢子们回去吧,莫扰了王妃清净…”

齐王妃用力抓住媛姐儿的手,唯恐下一刻女儿就被带走。

媛姐儿冷笑:“再胡乱说话,就让父亲把你们打发出去。我是王妃的女儿,怎么会扰我母亲清净?”

两个丫鬟一时被问住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今晚我与母亲一起睡。”

两个丫鬟脸色大变:“大姑娘,这可不行啊,王爷要是知道了——”

媛姐儿淡淡问道:“父亲难道不许我与母亲一起睡么?”

这话就没人敢回了。

王爷不许大姑娘与王妃多见面是肯定的,可这话不能对大姑娘明说。

大姑娘若是再长几岁,对此心中有数,为了自身前途定然不会乱来,可偏偏现在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一旦任性起来做下人的哪拦得住。

“母亲,我们进屋吧。”

眼见媛姐儿与齐王妃进了屋,两个丫鬟白着脸跺脚:“这可怎么办呀!”

婆子小声道:“你们去和王爷说一声吧,大姑娘我们先看着。”

这一晚,看来是不能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