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那里——齐王不敢再想下去。

今日一事父皇虽然没有深究,但对他明显很不满,要是李氏死了,恐怕就彻底厌了他…

对齐王来说,比起面子,当然是景明帝的欢心更重要。

他直视着齐王妃,最后劝道:“李氏,你可想好了,媛姐儿陪着你这样名声的母亲常住,将来不会有好前程。”

齐王妃干脆别过头,不再看齐王。

“那好,你收拾一下,我这就命人去叫媛姐儿。”

齐王妃暗暗松了口气,抬手轻抚鬓角:“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等媛姐儿来了就可以走了。”

齐王不愿多看齐王妃一眼,负手往外走去,身后传来齐王妃的声音。

“我的嫁妆就留在王府了,将来让媛姐儿来取。”

齐王猛然转身,脸色铁青:“李氏,你莫要过分,难道我会贪图你的嫁妆?”

齐王妃凉凉一笑:“王爷这话说得好像以前没用过一样——”

“够了!”齐王怒斥一声,大步离去。

王府出息虽然不少,可他需要拉拢的人多,这方面的花销就是无底洞。李氏那些嫁妆他没主动开过口,可府中出了亏空李氏拿来填补,他是心知肚明的。

也因此,对终于挑明的齐王妃,齐王越发厌恶,避之唯恐不及。

他要避的不只是齐王妃,还有男人扫地的尊严。

潘海等得有点久了,面上却半点不显,只在心中把齐王骂了好几遍。

难怪皇上不待见,办起事来一点不利落。

齐王姗姗来迟,忙向潘海道歉:“让潘公公久等了,内人那里出了点状况。”

潘海忙问情况。

齐王苦笑:“内人非要女儿陪她一起去,不然就不肯走。小王劝了许久也劝不住,只好命人去叫媛姐儿…”

“原来如此。”

媛姐儿是齐王爱女,齐王同意女儿随着齐王妃一起去,他当然没必要多嘴。

又等了一阵子,潘海终于等到齐王妃出现。

陪齐王妃一起的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女童此时一脸懵懂,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面覆轻纱的齐王妃郑重向潘海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劳潘公公久候了,这就走吧。”

很快齐王妃拉着媛姐儿的手上了一辆马车,与齐王府渐行渐远。

媛姐儿掀起窗帘向后探望,后方空荡荡,不见父亲身影。

媛姐儿失望放下车窗帘,不安问齐王妃:“母亲,我们要去哪里啊?”

齐王妃轻抚着女儿柔嫩的面颊,温声道:“我们去一处清净的地方。”

“清净的地方?那里有父亲么?”

“没有的。”

“有玩伴么?”

“没有的。”

“有教我抚琴的师父么?”

“也没有的。”

媛姐儿沉默了。

齐王妃目光温柔望着女儿:“但你有母亲,母亲会一直陪着你。”

你也能一直陪着母亲,而不是跟着那个天性凉薄的父亲,不知哪日就是弥天大祸,别说享受郡主荣光,恐怕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也许是死里逃生看得通透了,在齐王妃看来,齐王惦着那个位子不过是做白日梦罢了。

父皇宽厚,怎么会中意一个对发妻如此薄情冷血之人?

她守着女儿,且看那个男人作死就是。

被利用、被作践的仇她报不了,自有人会帮她报了。

冷静下来,齐王妃对挣脱那些丫鬟婆子的阻拦逃到大街上也产生了疑惑。

她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是神灵保佑,就是有人暗中相助。

而不论哪一种,都说明那个薄情的男人落了下风。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夕阳把马车拉出长长的影子,低调的青帷马车渐渐消失在霞光里。

多了几分冷清的齐王府中,齐王盘问过那些下人,陷入了深思。

李氏能跑到街上去,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齐王府有内贼!

盘查过后,终于有了发现:王府少了一位打理花园的花匠,而这名花匠是才招进府没多久的。

齐王把名册往地上狠狠一摔,怒问管事:“你是怎么管事的?”

以往李氏管家的时候,新招进王府的人想要派上用场至少要经过三年调教——

齐王心底叹了口气。

不能想那个女人了,越想越烦。

齐王府混进了贼人,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安插的?

第768章 算计

齐王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鲁王。

老五要是有这脑子与能耐,也就不是老五了。

那就只剩下老六和老七。

老六明显想暂退一步好坐山观虎斗,这阵子消停不少,老六的可能不是很大。

老七——齐王想到郁谨,眼神一冷,恨不得生啖其肉。

一定是老七那个狼崽子跑不了!

自从老七回京,他们就接连出事,一改那么多年相安无事的局面。

这次老八出事,明显是针对他,岂会没有后手?

先除掉他的帮手,再除掉他,老七还真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想一想这些年的隐忍,耐着性子一点点积攒好名声,可李氏往大街上这么一跑,他立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颜面扫地,齐王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莫非他这样错了,而应该像老七那般不管不顾?

不行,他要进宫给母妃透个口风。

齐王打定主意,转日便进了宫。

“娘娘,王爷到了。”

玉泉宫中,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总是弥漫着淡淡药香,一名宫婢轻声向靠着床头屏风闭目养神的贤妃禀报。

已经是暮春,可贤妃还穿着夹袄,面色是脆弱的苍白。

她闻言睁开眼,声音更轻:“请王爷进来。”

不多时,齐王入内,瞧见贤妃的脸色,那些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贤妃屏退伺候的人,问道:“是不是有事?”

齐王没有接话:“母妃,您瞧起来气色不大好,是不是还不舒坦?”

贤妃笑笑:“说病也算不上病,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罢了。你有事就说,若是闷着,我更不得劲儿。”

齐王迟疑了一下,讲起齐王妃的事。

贤妃闭目听着,脸色越发苍白,喉咙一痒就要咳嗽,可在齐王面前还是忍了下去。

齐王说完,用力握拳:“儿子定是被老七算计了!”

贤妃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冷声道:“我就知道对那个孽畜来说只记在皇后名下远远不够,他盯上的是储君之位!”

齐王抹了有一把脸,语气凶狠:“有了一争的资格,是个人当然就想争一争。可儿子不能坐以待毙,任由老七骑到我头上去!母妃,您也看到了,老七对我毫无一丝兄弟之情,一旦被他成事,整个齐王府恐怕都要覆灭…”

贤妃长叹:“母妃何尝不知。当初就不该把那个孽畜生下来,如今给我儿添了这么多波折。”

齐王垂眸遮住眼底的阴鸷,一字字道:“母妃,儿子已经有了反击之策。”

“你说。”

里室没有窗,齐王的目光却投向某处,那是慈宁宫所在方向。

齐王的声音在贤妃耳边响起:“太后好像还不知荣阳长公主已死。”

贤妃一怔,旋即恍然。

太后无所出,一子一女都是抱养的,儿子是景明帝,女儿就是荣阳长公主。

多年来,荣阳长公主的骄纵离不开太后的宠爱。

荣阳长公主被崔绪刺死后,景明帝担心太后受到刺激,对太后这边封锁了消息。

“太后若是知道了荣阳长公主死讯,自然也就知道了导致荣阳长公主之死的起因。这样一来,无论燕王妃占着什么理由,太后对她都不会有好感,更会厌屋及乌恼上老七。”

贤妃点头:“璋儿你说得不错。太后虽然看着明理大度,可再大度也是人,是人就会被情感左右。当初如果不是燕王妃一力为母报仇,荣阳长公主害苏氏的陈年旧事就不会大白天下,那就不会被崔绪亲手斩杀。荣阳长公主虽是被崔绪所杀,可真正导致她身死的是姜氏那个贱人,这一点太后定然明白…”

齐王冷笑:“父皇对太后最孝敬,太后若是明确表达出对老七的不喜,父皇定会厌了老七,那他就休想染指储君之位——”

“也不一定。”贤妃摇了摇头。

“母妃?”

贤妃望着儿子,目光温柔:“你啊,并没有那么了解你父皇。他虽孝敬太后,可毕竟还是一位帝王,并不会全因太后的喜恶而否定一个人,尤其关系到储君之位,他甚至不会以自己的喜恶来选择…所以母妃一直笃定你的机会才是最大的。”

如果一切按着喜爱来,她不会是贤妃,皇后也不会是皇后。

“母妃,难道就什么都不做?”

“做还是要做的。那个孽畜行事太无忌,留着他对你总是个隐忧。更何况由着他顺顺当当,万一你父皇哪日觉得他是太子的合适人选就糟了。先通过太后打压一番,你父皇短期内定会对他冷淡,再让你拉拢的那些臣子揪一揪他的错处,轮番弹劾,三人成虎之下你父皇就会彻底厌了他,到那时才能高枕无忧…”

齐王拱手:“还是母妃想得周全。只是太后鲜少出宫,儿子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该选择何种法子让她知晓此事。”

贤妃沉默半晌,道:“这也不难,太后虽然不会出宫,慈宁宫却有人定期出宫。”

“您是说——”

“慈宁宫的常嬷嬷会定期去寺庙替太后捐香油钱,这就是把消息传递到太后耳中的好机会。”

齐王眼睛一亮:“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妃提点。”

贤妃叮嘱道:“莫要急躁出了岔子,此事非同小可,定要万无一失。”

“母后放心,儿子明白。”

他花那么多银钱养的那些人,也不是白养的。

一想到银钱,齐王脑袋就隐隐作痛。

李氏的嫁妆不能动,庄子店铺的产息还没到收的时候,府上亏空有些大了。

贤妃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递过去。

“母妃——”

“拿着吧,李氏闹出这样的事,你一个人顾着整个王府,手头宽裕好办事。”

“母妃,儿子定不让您失望。”齐王一脸感动道。

之后的那几日,齐王不大好过,每每见人仿佛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笑话来。

齐王在外名声颇好,多年来几乎没有劣迹,齐王府一出事,京城中人新鲜感十足之下八卦的热情迟迟不退。

不得不说,齐王妃这么一闹对齐王造成了不小影响。

齐王就在这样难捱的日子里终于盼到了四月初一——慈宁宫的常嬷嬷出宫的日子。

第769章 有情况

四月初一有些不凑巧,天刚亮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青色的天,细白的雨,小巧的青帷马车在雨雾中穿行,车上的常嬷嬷闭目养神,对窗外街景并无多少兴趣。

对于宫中女子来说,见到宫外景致不易,可同一条路经年累月走下去,不能多行一步,渐渐也就失去了所有兴致与期待。

福德寺位于城西,沿途遍植枫树,等到了秋日红叶连天,才是最美的时候。

而眼下,常嬷嬷一眼都没多瞧,很快由等候在那里的僧人恭敬迎了进去。

之后拜佛上香不必多提,忙完这些常嬷嬷不急着离去,而是在寺庙中散步,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常嬷嬷的老习惯了,这种时候她不喜沙弥跟随,只带着两个宫女走走停停。

这一走,就走到了花木深处。

花木的间隙透露出一角淡蓝,谈话声隐约传来。

常嬷嬷脚步一顿,便要转身离开。

久居宫中见多了阴私,她深知好奇招祸的道理,对听壁脚并无兴趣。

可接下来一句话阻止了她离去的脚步,反令她悄悄靠近一步。

福德寺虽是皇家寺庙,但并不是只对皇家开放,除了一些特定节日都会对普通香客放开。

“齐王要杀齐王妃的事听说了吧?”

另一道声音笑道:“这事现在谁没听说呢?啧啧,没想到齐王是这种人…”

先前声音反驳道:“要我说啊,真相不一定是这样,贵人们的事真真假假,哪是咱们寻常人能看清的。”

另一人笑道:“反正贵人们闹出事来,咱们有热闹看就是,不然日子怪无聊。”

“是呀。说起来这两年贵人们出事的还真不少,最近有齐王与湘王,先前还有别的王爷,就连那位长公主不是都丢了性命——”

常嬷嬷一下子愣住。

长公主?这说的是哪个?

嫁在京城的长公主不算少,没听说哪个出了事,前不久太后寿宴能来的都来了,只有一位因病重告了假。

可听这二人议论,丢了性命这种说辞不该与病故搭上关系吧?

常嬷嬷不由侧耳细听。

隔着花木传来一声叹息:“还长公主呢,不是已经成了庶民,说起来连咱们都不如了…”

常嬷嬷心头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成为庶民的长公主可只有那么一位——

荣阳长公主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慈宁宫怎么一点没得到消息?

惊愕之下,常嬷嬷又靠近一步。

跟着她的两名宫婢一脸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唏嘘声传来:“那位长公主也是嫁错了人,听说崔驸马对她一直冷冷淡淡,形同守寡,结果最后还死在了崔驸马手里…”

常嬷嬷又是一惊。

荣阳长公主是被崔驸马杀害的?

震惊之下,常嬷嬷耳朵都竖了起来。

可花木后的二人此时却转了话题,讲起了近来京城的新鲜事。

这显然是两个极喜欢谈八卦的妇人,而这种妇人在京中太常见,常嬷嬷连知道对方身份的兴趣都无,只关心荣阳长公主的事。

她略一沉吟就有了决定,示意两名宫婢留在原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花木后是两个眉眼寻常的妇人,年长些的穿蓝裙,年轻些的穿红裙,样式虽时兴,但以常嬷嬷的眼光看来料子算不上好。

她很快有了判断,这应该是两个小官小吏的太太,层次不高,流传八卦却是最快的。

倘若换成寻常百姓,因忙于生计这样的闲心就淡了。

这样两名妇人,应付起来不难。

常嬷嬷大步走了过去。

常嬷嬷的出现令两名妇人愣住了,稍微年长的蓝裙妇人问道:“您是——”

为了出宫方便,常嬷嬷所穿只是宫外款式,料子也不算顶尖,但气度是藏不住的。

至少两名妇人看得出来,突然出现的人应该比她们身份高,所以用上了敬称。

常嬷嬷一扫两名妇人,气场全开:“你们不必问我身份,我也不问二位身份,我只想打听一下荣阳长公主的情况。”

两名妇人不由面面相觑。

常嬷嬷摸出两个金元宝,塞到两名妇人手中。

金元宝沉甸甸的,令两名妇人拿得惊心。

常嬷嬷淡淡一笑:“想来荣阳长公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二位只要把知道的说一说,这两个金元宝就是你们的。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离开福德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岂不是好?”

两名妇人对视一眼,哪还有不答应的,很快倒竹筒一般把荣阳长公主的事讲了出来。

常嬷嬷听罢,深深看两名妇人一眼,快步离去。

等到脚步声远了,红裙妇人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金元宝,忍不住感叹道:“这些贵人们的钱还真好赚。”

这个金元宝都能顶她男人大半年俸禄了。

蓝裙妇人瞪了她一眼:“快别说这些了,赶紧走吧。”

先前那番话当然是说给刚刚那位听的。

因是初一,虽然下着细雨,来上香的香客却不算少。

两名妇人心虚之下有意避开人,专挑偏僻的路走,走到一处竹林时眼前突然一黑,再醒来已不知身在何处。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两名妇人想尖叫,却发现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年轻男子脸色一肃:“锦麟卫办案!”

两名妇人眼睛睁大,满是惊恐。

怎么会有锦麟卫?

她们只是收了一个金元宝,说了几句闲话,不至于啊!

年轻男子把玩着匕首,冷冷道:“我有话问你们,若是乱喊乱叫或是不老实回话,想一想你们没来得及花的金元宝。”

两名妇人吓得面无血色。

果然是金元宝惹得祸!

口里塞的东西被取走,两名妇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说吧,你们是什么身份?”

问过后,年轻男子凭经验断定两名妇人没敢扯谎,这才放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