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身强力壮也就罢了,贤妃真要吓出个好歹又是无辜的,那他只能多加补偿。

兴风作浪之人务必要揪出来,哪怕有所牺牲。

姜似得了景明帝准话,不再啰嗦,一字字道:“今日宁妃娘娘有句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如果今晚有鬼上门呢?”

景明帝揉了揉脸,求助看向皇后。

是他脑子转得慢吗,为什么老七媳妇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懂,可合起来就完全不明白了?

皇后忙道:“老七媳妇,你且把话说清楚些。”

“此事还需惊扰十四妹…”

听姜似讲完,景明帝沉默半晌下了决心:“就这么办,揪出主使者十四才会瞑目,她九泉有知会理解的。”

很快就入了夜,白日喧嚣褪去,皇宫安静下来。

第791章 夜半敲门

月明星稀,处处都是摇动的暗枝花影。

许是白日里两位公主才出了事,而十四公主的尸身尚未装殓,安静下来的皇宫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莫名有些骇人。

春华宫里,依然灯火通明。

宁妃坐在床榻上,想着白日的事就憋屈恼火。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娘娘,该睡了。”宫婢上前劝道。

宁妃眉一竖:“睡什么睡,气都气够了,本宫哪能睡得着。”

睡着了一睁眼到了明日,又要像个犯人一样被审问,简直是奇耻大辱。

宁妃越想越恼,一拍床柱:“去端一盘烧鸡来!”

宫婢眼睛都瞪圆了:“娘娘——”

这么晚了吃烧鸡?

宁妃瞪了宫婢一眼,怒道:“怎么,本宫吃只烧鸡都不行了?”

睡不着吃点东西怎么了,亏她平日担心发胖不敢吃,现在想想,在这宫里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等过了这个坎儿,她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矫情了。

宫婢挨了骂,再不敢多嘴,忙去小厨房端烧鸡。

景明帝歇在了坤宁宫,此刻正等着消息。

一名劲装内侍匆匆走来,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样,宁妃睡了么?”景明帝问。

宁妃与贤妃之间先试探哪一位,他思来想去选了宁妃。

宁妃身体好,还是让宁妃先来吧。

倘若让贤妃先来,以贤妃的身体情况要是吓出个好歹又是无辜的,心里到底过意不去。

内侍低着头道:“回禀皇上,宁妃娘娘尚未入睡。”

景明帝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喃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

嘀咕了一句,他再问内侍:“那宁妃在干什么?”

内侍忍住抽动嘴角的冲动,垂眸回道:“宁妃娘娘在吃烧鸡。”

那一瞬间,景明帝有些茫然,不由去看皇后。

皇后一脸无动于衷。

看皇上大惊小怪的,宁妃吃个烧鸡怎么了?

在后宫呆久了,这么多寂寞无聊的女子,往往会发展出惊人的癖好。

宁妃吃烧鸡简直不值一提。

皇后的淡定令景明帝越发茫然:一直以来,他是不是对他的后宫嫔妃们有什么误解?

“那贤妃呢?”景明帝收拾好心情,咬牙问。

“贤妃娘娘寝宫的灯已经熄了。”

景明帝长舒一口气。

总算还有一个正常的。

沉吟片刻,景明帝吩咐道:“那就先去贤妃那里吧。”

宁妃那里不是不可以去,可一想宁妃正吃着烧鸡,十四突然出现,效果似乎会大打折扣。

宁妃是将门虎女,惊慌之下万一拿烧鸡砸十四可怎么办?

十四已经够可怜,不能再遭这样的罪了。

相比之下,还是睡下的贤妃更合适。

玉泉宫中,各处的灯都熄了,贤妃却并未入睡。

一闭眼就是十四公主那张惨白的脸,还有突然睁开又合拢的双目,如何睡得着?

如烙饼般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隔着天青色的纱帐只能看到家具摆设的隐约轮廓,贤妃只觉心中发慌,后背发凉。

白日所见,无疑给她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咚咚咚——隐约的敲门声传入贤妃耳中。

贤妃猛然坐起来:“谁?”

歇在脚下的宫婢爬起来,睡眼朦胧:“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你有没有听到敲门声?”

“敲门声?奴婢没听到啊。”宫婢茫然望了门口一眼,见贤妃脸色发白,趿上鞋子,“奴婢去看看——”

“不必了!”贤妃说完躺了下去。

一定是听错了,她要是闹出点什么动静传到皇上耳中,就坐实了心虚。

咚咚咚——

这一次,敲门声陡然清晰起来。

如果说先前隐约的敲门声像是从外边那道门传来,这一次的敲门声就到了屋门口,那挂着锦绣纱帘的门后。

贤妃浑身紧绷躺在床上,冷汗已经把里衣湿透。

宫婢一骨碌爬起来,神色有些慌:“娘娘,奴婢也听到了。”

不应该啊,屋外还有值夜的宫人,如果真有人敲门,怎么会没反应?

倘若敲门的是宫人,早就该出声禀明事由了。

随意惊扰睡下的娘娘,定要受罚的。

咚咚咚——敲门声更急,显出了敲门者的急迫。

“娘娘,奴婢去看看?”

贤妃抖着唇点点头。

如果敲门声这么持续下去,她一定会崩溃的,还不如让宫婢去看个究竟。

宫婢挽起床帐,掌了灯,向门口走去,口中安慰贤妃:“许是哪个宫里的野猫跑进来了。”

她这么说,也是给自己打气。

十四公主的事已经传遍后宫,而她们娘娘偏偏卷了进去…

宫婢来到门口,深吸口气拉开了房门,可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消失在黑暗里,只剩堂屋的风灌进来,吹得幔帐来回飘摇。

贤妃孤零零坐在床榻上,望着门口浑身僵硬。

片刻后,她如梦初醒,急促喊了一声宫婢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可是古怪的脚步声却响起来。

说古怪,是因为这脚步声一点不轻盈,好像在地上拖。

贤妃不受控制看向门口。

一张惨白的脸于黑暗中缓缓浮现,嘴唇紫青。

那一瞬间,贤妃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日僵硬着躺在床榻上的十四公主一点点向她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终于找回声音,惨叫道:“你别过来——”

十四公主听了这话居然停了下来,重新睁开的眼睛直直盯着贤妃。

一道幽怨的声音响起:“娘娘为何害我性命?”

贤妃惊骇欲绝,不由道:“我没有,你不要找我!”

“没有?”惨白着脸的十四公主嘴角仿佛挂着冷笑,猛然靠近一步。

一阵风吹进来,案上烛光晃动了几下突然熄灭了,贤妃眼前陡然一片漆黑。

于黑暗中,她仿佛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寒气,以及死去之人特有的气味。

“如果你没有指使邓公公害十三姐,我就不会为了救十三姐无辜枉死…你还我命来——”

视线已经适应黑暗的贤妃看着那双冰冷僵硬的手伸向她,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连滚带爬向门口逃去。

“你不要过来,你救福清公主是自愿的,怪不得我——”

第792章 现形

贤妃逃到门口时,房门突然关上了。

“开门,快来人开门!”贤妃状若疯癫,用力拍打着房门。

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落到她脖颈处。

“说,你为何害十三姐?”

“放开我,放开我——”贤妃几乎要疯了,想要扒开那双毫无温度的手,可是一想那是一双死人的手,哪还敢去碰,只能嘶声尖叫,更顾不得理会那个问题。

“你说出害十三姐的原因,我就放过你,不然我死不瞑目!”阴森森的声音在贤妃耳边响起。

那一瞬间,贤妃险些把“太后”两个字脱口而出,灵台最后一分清明阻止了她。

可近在咫尺的十四公主逼得她几乎崩溃,为了摆脱这种恐怖,她控制不住尖声道:“因为我恨皇后!”

屋内有一瞬间的死寂,再然后,贤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贤妃醒来,帝后等人映入眼帘。

贤妃有些茫然:“皇上,妾这是在哪儿?”

景明帝脸色如冰,冷冷道:“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妾——”贤妃转了转眼珠,猛然想了起来。

惨白的脸,落在脖颈处的冰冷双手,幽怨阴森的声音…

她不是在寝宫么,半夜听到敲门声,十四公主来找她索命,逼问她害死福清公主的原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说,那只是一场梦?

“不记得了?”景明帝紧紧盯着贤妃,见她迟迟不语,就恨不得把这恶毒至极的女人直接拖出去打死。

他最恨装失忆这一套了!

“不记得无妨,朕告诉你就是了。你做贼心虚,半夜惊梦喊出是你要害福清…想起来了吗?”

贤妃脸色煞白,慌忙否认:“妾没有害福清,皇上一定是误会了——”

景明帝懒得听贤妃狡辩,冷冷道:“贤妃的宫婢呢?”

很快一名宫婢跪倒在景明帝面前,贤妃定睛一看,正是今晚守夜的宫女。

她记得当时敲门声响起,她让宫婢去开门探个究竟,然后宫婢就消失在黑暗里。

景明帝居高临下看着宫婢,面无表情道:“把你所见说给贤妃听。”

宫婢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娘娘今晚迟迟没有入睡,到了夜半似睡非睡之时突然说起梦话——”

“她说了什么?”

宫婢飞快抬眸看了贤妃一眼,白着脸道:“娘娘喊着十四公主不要找她索命,说她要害的不是十四公主,而是福清公主——”

“贱婢,你胡说!”贤妃只觉浑身发凉,声嘶力竭喊道。

她当然记得说过的话,可那明明不是梦,而是十四公主真的找她索命来了。

景明帝冷冰冰扫贤妃一眼,喝道:“继续说。”

“娘娘还说…说她害福清公主是因为她恨皇后——”宫婢越伏越低,不敢抬头。

贤妃脸色大变:“皇上,您不要听这贱婢胡言乱语——”

景明帝冷冷打断贤妃的话:“够了,你不要把朕当傻子,现在朕只想听一听你恨皇后的理由。”

“皇上,妾没有——”贤妃垂死挣扎。

景明帝定定看着她,眼底尽是冷漠:“还是说,你想让朕把老四也叫进宫来问一问?”

他需要的只是在贤妃与宁妃之间确认幕后指使,至于有没有证据,或者揪出来后承不承认,根本无关紧要。

贤妃的挣扎只会增加他的愤怒罢了。

而把十四敲门的事归为贤妃的梦,则是为了遮掩鬼神之事,对外有个合适说辞。

毕竟比起鬼敲门,贤妃说梦话说漏嘴要光彩多了。

他可是真龙天子,有龙气辟邪皇宫居然能闹鬼,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景明帝的话狠狠击中贤妃的软肋,令她不敢再辩解。

贤妃一张脸变成了灰白色,摇摇晃晃软倒下去。

景明帝毫无怜惜之色,冷冷道:“说吧,朕没时间与你耗。”

贤妃趴在地上,明明是仲夏的夜,寒意却从玉砖一直沁到她骨子里去。

一滴泪从她眼角淌下来,流进嘴角,与口中的腥甜混到一起。

贤妃咬了咬舌尖,哽咽道:“是妾一时鬼迷心窍,嫉恨皇后抢走了老七…”

一直未发一言的皇后闻言冷笑出声:“你嫉恨本宫抢走了谨儿?”

“谨儿”两个字让贤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得是郁谨。

反应过来后,一股热血就直往她喉咙里冲。

皇后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叫老七“谨儿”,这是在向她耀武扬威?

皇后紧绷唇角,与贤妃四目相对。

她就是痛打落水狗啊,对害她女儿的人,难道还指望她仁慈?

不只痛打落水狗,她还要把养狗的主人揪出来。

皇后可不相信贤妃仅仅因为这个理由就会害福清公主。

贤妃要是真的在乎燕王,就不会一直对燕王视而不见了。

她也是当母亲的,女儿夜里会不会踢被子都要想一想,慈母之心可不是贤妃那样。

“谨儿是你不要,皇上捡来送给了本宫,你这个理由可不能令本宫信服。”

一旁景明帝抽动嘴角。

他捡来的?老七明明也是他儿子。

贤妃眼底闪过惊慌,嘶声道:“就算我不要,宁可扔了毁了,也不想白送给别人,你占了我儿子,就要用女儿来还——”

景明帝大怒:“够了,你真是无可救药,来人——”

皇后阻止道:“皇上,我觉得贤妃另有隐情,说不得就是受了什么人蛊惑。”

贤妃心头一紧。

事情败露,她能做的就是不要把太后供出来,那样她与璋儿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现在她只能赌一赌太后对付皇后的决心。

皇上对太后十分孝顺,只要太后一心扶持璋儿,璋儿就有机会翻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遭了皇上厌弃没有出头之日。

她看起来输了,可让璋儿与太后搭上了关系,就不算输得彻底。

至于太后会不会遵守承诺,她自有后手。

贤妃仰头,望着皇后冷笑:“皇后这话真有意思,我虽没有皇后身份高贵,可也是四妃之一,这宫中谁能蛊惑我?难道是皇后,皇上,或者太后?”

“住口!”景明帝脸色铁青,“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朕无情。”

第793章 不欢而散

牵扯到太后,这是景明帝不能忍的。

一个把他扶持上位后就深居简出的长者,会针对福清一个孙女?

这完全说不通,更无法接受。

可对慈宁宫,他内心深处到底生出几分疑心,因此对贤妃的话愈发恼火。

贤妃咳嗽一声,在帕子上留下斑斑血迹,哀切望着景明帝道:“是皇后先胡言乱语,妾才不得已反问。”

景明帝瞥皇后一眼,冷冷道:“这个时候你还要牵扯皇后,简直不知悔改!”

在嫔妃面前维护皇后的尊严对景明帝来说已成习惯,可他心中亦觉得皇后言语有些过激。

看一眼贤妃手中帕子上的鲜血,景明帝沉着脸道:“白绫与鸩酒,你选一样吧,念你跟了朕多年,朕赏你一个全尸。”

贤妃浑身一震,伏地发抖,低声道:“妾…谢过皇上。”

她以为自己病入膏肓,命不长久,用这条命给儿子搭上太后那条路是值得的,可当死亡真的到来,原来还会怕的。

皇后见此急声道:“皇上,不可!”

“怎么?”景明帝面无表情看着皇后。

皇后对景明帝屈膝行了一礼:“皇上,我还是认为贤妃害福清另有隐情,绝不是暗恨我把谨儿记在名下这么简单——”

“那你觉得有何隐情?”景明帝反问。

皇后一时沉默了。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公然提出对太后的怀疑皇上定会恼怒。

皇后只好道:“有何隐情,撬开贤妃的嘴才能知晓。”

贤妃伏在地上,盯着玉砖冷笑。

屋中灯火通明,玉砖映出贤妃模糊的面容,以及上弯的嘴角。

撬开她的嘴?皇后休想!

她就知道皇后不敢直接说出对太后的怀疑,那样皇上定会大怒。

“皇上,自从老七与妾脱离母子关系,妾一时糊涂对皇后心生嫉恨才有了今日之事,可皇后却口口声声说另有隐情,说妾受了他人蛊惑,这就令妾不解了。妾是必死之人,如果真有人蛊惑,难道我会甘心当替死鬼而让那人置身事外?”

景明帝听着贤妃的话,不得不说有些道理。

贤妃接着道:“妾不是什么低阶嫔妃,更育有两位皇子,除了妾刚刚提到的您与皇后、太后三人,试问谁能蛊惑我?妾明明已经交代了因由,皇后却不愿相信…皇上,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就算您恨着妾,恼着妾,也请您好生想一想皇后这般说究竟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