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零零话才说一半,阎君笑得差点从车上掉下去。

“你别笑呀,其实我也很奇怪,明明生的是儿子,为什么大家要叫她孙子观音呢!”

电梯在8楼的人事部停下,林零零走出电梯,飞了一吻过去,“中午见,老公。”

“中午见。”

阎君稍稍压下去的满肚子笑气差点又喷出来。

本来今天,他皱着眉头准备要处理一件很烦琐、足够叫人脱层皮的事情,但是被老婆的笑话无端一搞,他连叫秘书的声音都是笑盈盈的。

“叫陈越到我办公室来。”

“什么,连陈越也要辞职?”

人事部收到一个月前客房事件当事人的辞呈时很是吃惊。

“他不是做得非常好吗?现在可是销售部的红人呢。”

“大概是对当时上面的决定有意见吧。”

“那怎么早不辞职,要拖到一个月以后?”

林零零在议论声中拿着辞呈百思不得其解,四季不挽留员工,所以不存在借着加薪的目的而辞职的可能。

他要是真的对上次的处理决定有意见,也不会等到一个月以后再辞职,何况现在销售部与前台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往,变得和睦多了,不管怎么想,都不太正常。

“哎,又要凑钱开欢送会了……”乌贼美眉哀呼道。

“妈的,老子不去!”尹浩拍着桌子叫道,“不去总可以不交吧?这刚走了一个,又开?一次两百,当我是资本主义的试验田,苗多得随便拔啊!”

“就是,我又不是抢银行的。”韦超也抱怨连连。

林零零拿着这封打印出来的辞职信,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零零拿着陈越的辞呈找到销售部,陈越本人好像并不在,其他的人说,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她又跑到前台去了一趟,谢允玫倒是在,于是,林零零把陈越的辞职信交给她,特别好心地叮嘱了一句:“请你先还给他,叫他想清楚再交上来。”

本来,她以为谢允玫作为陈越的女朋友,这么一点点小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谢允玫看了信封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对不起,还是请你亲自给他吧,我基本上遇不到他。”

啊啊啊?林零零瞪大眼,马屁拍到马蹄子上面,她诧异地问:“怎么会遇不到,难道,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吗?”

不等人家回答,她马上又补充说:“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今天遇不到是吧?没有关系,什么时候遇到也可以。让他多考虑一下吧,就这样,拜拜。”

“喂——”谢允玫的话还没说出口,林零零已经离开了前台。

“我说老公啊,今天又有人要辞职了呢。”林零零走进办公室,带上门,“大家都为欢送会的资金发牢骚呢,上次刚捐过,荷包大失血还没恢复过来呢。”

“只是销售部走人,不关人事部什么事吧。”阎君还在低头看文件,平光眼镜架在挺直的鼻梁上。

“话不能那么说——你知道是谁要走啦?”

林零零一边说,一边拖着转椅,挪啊挪,挪到阎君脚边坐着。

“我知道。”

“啥?你居然知道?”林零零的手停了一下,“那你还没反应。陈越做得挺好的,这样的人怎么会辞职呢?”

“既然他要走就让他走吧,四季不挽留员工。”

林零零铆起胆子,把屁股挪到桌子上。

“为什么不挽留呢?凭什么不挽留呀?以什么理由不挽留啊?要……”

“你想说什么,坐到凳子上说,桌子上东西多,我怕你的屁股不结实。”

“老公,我们以前的旅行社可是很注意员工情绪的。按照国际惯例,培养一个新手上路,最少要三个月。如果人员流动太过频繁的话,一方面根基不稳,加上互相猜忌,很容易导致一个企业解体。另一方面,跳槽的员工去了新企业,很快就可以把从老企业学到的本领学以致用,无形中就为你的对手省掉一笔培训他的费用和时间,怎么算都是亏大的生意。”

阎君忙着把林零零屁股周围的钢笔、墨水瓶、鼠标、鼠标垫、文件、文件夹转移阵地。

“你那套理论,又是你那老大教的吧?”

“我觉得他说得对……”

阎君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孔,“你刚进人事部,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放到人事部去吗?”

“为什么?”

“因为相对其他部门,那里的事情最少,工作最轻松,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四季的人事,一向都很稳定。那三个规矩,从爷爷的时候就开始使用了,第一不挽留,是因为一方面四季自认对员工的待遇不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充分尊重他们来去自由的个人意志——我解释得够详细了吗,‘化缘健将’?你居然把缘化到我的办公室来,我该奖励你红包否?”

林零零傻傻地说:“可是,陈越并不是自愿走的呀!”

阎君一思索,习惯性地摸着下巴检视她,“你找过他了?”

林零零摇摇头。

“我找了他的女朋友谢允玫。”

阎君发出两声奸诈的笑声,“哦。”

“我觉得他干得不错,销售额巨高,于是就把他的辞呈还给他了。”

阎君表情定格住了。

“你……居然跑去还他交上来的辞呈?”

“是啊,上次张甄的事情,我答应了你不私自扣押辞呈,那我想,我只要把辞呈还给他就不算扣押了呗,大家也不用写检讨了。”

“你这是自作主张!”反应过来的阎君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叫道。

“你那么说,我也不能反对啦。”林零零盯着阎君傻笑,“呵呵呵,老公你这表情,真是帅啊。”

老婆……老婆啊老婆!为什么你总是自作聪明!阎君体会了楚霸王和令狐冲的悲哀。虽然是不同时代不同下场的男人,但是仰天长啸这个动作果然非常非常地适合用来表达男人的失落感啊。

“为什么你总是跟我对着干,看来我调你去人事部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没有啊,我只是想帮你留住员工嘛。”林零零自得其乐地说。

不过她这招这次不起作用,阎君别过脸去,瞬间变成冷酷无情的阎罗王。

“这一次不能不罚你……”他走到桌子后面去坐好,“否则你永远不长记性。”

“啊?要罚?”林零零委屈地咬着手指头,“那,老公罚我学猪叫行不行?”

“少来——不要坐在桌子上,站好。现在你是我的下属。”

“学狗刨呢?”她继续问。

“把所有人事部的资料温习一遍,写份检讨,下班前交给我——此外在工作地点不要叫我老公,以免让其他人误会我以权谋私。”

“不叫你老公,那摸你可以吗?”

林零零眼巴巴地问,阎君感到心力交瘁,这算什么惩罚啊?

“不要嬉皮笑脸的,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讲话。”

“像陌生人一样啊?”

“没错。”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公开喊你老公?”

“在工作场合,最好都不要。”

“即使你真的是我老公?”

阎君眯起眼,她的神情有一点委屈了,“很遗憾,这是规定。同时给你个教训。”推推眼镜,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没有了温度,“如果不想落人口舌,就不要逞一时之快。”

“那要是你犯规了呢?”

“……什么?”阎君发现她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这不是游戏吧?!”

“你不许我喊你老公,那你也不能喊我老婆啊,否则多不公平。”林零零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意兴阑珊还是顺水推舟的幸灾乐祸。

他怀疑她有什么阴谋在诞生中……那个表情……太狡诈了!

“我只是说在工作场合。”

“我知道啊,就是工作场合。”

阎君斜靠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扶手,“很好,现在你给我回办公室反省去!”

林零零标准地立定转身,表情严肃地齐步走向门,“经理,我出去了——您慢忙。”

眼前的门关上后,一种强烈的失落感顿时涌上他的心头,不撒娇的她——真是让他很不习惯啊……

摘下眼镜,又戴好,又摘下,阎君第一次想甩自己嘴巴子。

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刚交了辞职信的陈越,跑到了四季酒店的天台上,把四季几乎所有的员工,不管是客房部销售部前台的,全部都吸引了上去,几百平米的天台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

林零零,当然也和其他海洋生物一起跑去看热闹。

而四季酒店下面,也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记者路人。

陈越用100分贝的声音叫道:“我辛辛苦苦给酒店做成了那么多的生意,现在用不着了,想开除就开除!”

他挥舞着手里的辞职报告在天台的栏杆边上“跳舞”,“我死也不会叫你们安心,想赶我走?我变鬼也要搅得你们不安宁……”

“哇,这这,事情搞大了。”乌贼美眉用惊悚的语气说。

“陈越,不是自己辞职的吗?干什么还要跳楼?”另一个疑惑地问。

林零零在心里气愤地想:混账阎君,都是你干的好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虽然这么想,她还是不忍心看没人收拾老公的烂摊子。挤出了人群走到最前面,和颜悦色地打算劝服他。

“陈越,你先下来好不好?”

陈越看了她一眼,认了出来,“你老公呢,叫他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东西!他不能公开开除我,就叫我自己引咎辞职,我偏要看看,他凭什么赶我走。”

所有人“刷”地把目光聚焦到林零零身上。

林零零猝不及防,脸色僵硬地杵在那儿。

“你们也不看看,我为这家酒店拉过多少定单?你们居然能这么对我!”

林零零百口莫辩,只好在心里拼命埋怨阎君,没事找事要人辞职,还把她拖下水。

“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们根本没有要赶你的意思呀。”

林零零往前走了一步,陈越马上往后退了一点点,“不要过来。”

她赶紧站住了不动,陈越这才往回缩了缩。

“是不是你们赶我,你自己心里知道。”

林零零想,我知道个屁,我为了你,还被他骂了一顿,现在受罚中呢。

想是这么想,她依然满脸堆笑,把对方当成投诉顾客。刚要张嘴说一两句劝慰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让他跳。”这声音除了她英明的老公之外还有谁发得出来?

“所有人一起散开,他想跳就跳好了。”阎君气定神闲地站在林零零背后说。

“陈越,你既然有理,为什么不去法院告我,跑到楼顶来发泄啊?”阎君笑呵呵地问,“你跳好了,还可以给我免费做宣传呢,我连广告费都省了,真划算。”

“你说什么?”林零零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多嘴。”阎君马上堵住她的嘴,看也不看她一眼。

竟然叫她闭嘴,林零零有点怒了,偏不闭!

“人命关天,你当儿戏!”

“反正跳下去也死不了,陈越你看看下面,救生气垫已经充起来了。只要你跳,就是有惊无险,有胆子的你就跳吧,当是玩一次高空蹦极好了。”

阎君开玩笑地说,陈越看了一眼下面,林零零也飞速地冲到另一边的栏杆往下看,果然,一个大气垫在下面等着。

“呼……那就好。”她舒了口气,谁料到阎君又对傻眼的陈越说:“当然啦,你可以挪到另外一边跳,如果你真想死的话。”

林零零怒得要死,本来都已经可以收场的事,他又开始火上浇油,万一刺激到了陈越,搞不好闹出人命他负得起这个责吗?

真是气得她当场就跟阎君互相拆台了,“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怎么没说人话了?”阎君掉转炮口,开火。

“你是存心让他跳楼啊!”林零零叉着腰说。

“明明是他自己爬上去的,我打个电话叫来营救队的人,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你那叫落井下石。”

阎君没有废话,回头指着愣在栏杆边专心看他们吵架的陈越说:“喂,要跳快跳啊,下边还等着收垫子下班呢。”

说完就走了。

林零零举起一根手指,想骂的话还来不及出口,他的背影就看不见了,千言万语只来得及说出一句:“你这根猪!”

——量词还用错了。

陈越终于还是没有跳楼,因为后来谢允玫出现了。

至于陈越什么时候被救下来的,大家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因为大家都去关注经理以及经理太太的吵架了。

包括经理的秘书,都把耳朵贴在经理办公室的门上,听里面传来的含糊不清的争执声。

“你们这个酒店实在是太破了,有人要跳楼都不拦。”

林零零喊出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但是阎君嗤之以鼻,“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死,连笨蛋都看出来,你却看不出来。”

“你这个冷酷的人,我看错你了!”

大事不妙,阎君的眼睛眯了起来,“看错我了,你要怎样?”

林零零仔细一想,她能怎样,为妻子为下属,便宜都让对面的人占去了,顿时觉得孤立无援。此时她才深刻体会高夕那次在酒店里语重心长的谈话,是多么地切中要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