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他夸张地哼了一声。“夫人原来喜欢这一套。看来我以后的日子可苦了。”

“说什么呢!我们还是快些想想要怎么逃出去罢!”

我握着手里的镯子。“这只机关镯子,同一时间只能发射一次。也就是说只能对付那两名侍卫中的一个。另一个——”

“另一个,我可以对付。”他自信地点头。“我会跟暗探接好头,让他准备好。明晚便能行动。”

第七十八章 虞子衿番外(一)

纵然世间有百媚千红,也不及那一颦一笑真颜色。

没有遇到清歌之前,我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只能用痴狂来形容。

如痴似狂。

来黎国之前,我便听说过这位静王。相貌平庸,才能平庸。我合上暗探送来的资料册,满意地笑了笑。这样的人,容易掌控,很好。

然而另一份报告,却让我皱了眉头。

卿楼。她竟然是卿楼的幕后主人么?

也许这个静王,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我得谨慎行事。

大概所有的人都知道,静王的弱点就是那个惊采绝艳的慕容公子,她的正君。

天下人,哪有不爱美色的?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自信满满。她爱那正君,不过是因为他冠绝天下的容貌罢了。我想我一点儿也不会比那位慕容公子差。

若能让她迷恋上我,我便能想办法让她成为我的傀儡。她虽无能,却有个了不起的身份。

来到黎都三个月后,我认为时机一到,让朱颜把我这醉玉第一公子的身份宣扬了出去。

前来一掷千金只为一睹我容貌的女子不计其数,其中却没有我以为一定会闻声而来的那个人。

不可能是她不爱美色,不过是因为她没有见过我罢了。

我一点儿不怀疑自己的判断,想了个法子,让她在街上看见了我面纱下的容颜。

她的眼里有些惊艳,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

我的心沉了沉。难道我的想法有误?

我并没有死心。她与姬流光交好,我便想法子买通了姬流光身边的人,终于把她成功引到了醉玉。

醉玉的第一公子献舞,那是多大的艳福。

在场的女子,每一个都露出我熟悉的贪婪神情。只有她,她皱了眉,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向我的时候更像是敷衍。

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相貌产生了怀疑。但我见过那慕容公子,不过就是气质高贵了些,容貌并不及我。

这静王,真是有些奇怪。

我不甘失败,着意地对她勾 引。她的眼神迷蒙了一阵子,又清明起来,露出怀疑的冷光。

我的心一顿。

她发觉了?

一舞毕,我用衣袖遮住脸,退了出去,却叮嘱身旁的小侍对她发出邀请。

小侍对她说了几句,她望着我的方向,笑了笑,还是应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

果然,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拒绝美色的诱惑。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失望。我说不上是为什么。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地等待。

我知道这样的邀请意味着什么。楼里的公子接客的情形,我不止一次地看见,早已麻木。我并不在乎付出自己的身体,如果能达到目的的话。

但可笑的是,从小被当做女子长大,在我的潜意识里,对女子的碰触有本能的抗拒。我甚至不愿和她们发生任何的接触,更别说是欢 爱,我从来就没有那样的欲望。

还是得想法子,避免和她发生那等事才行。

我踱了几步,想了几种法子拒绝她的求欢,这才安下心来。

她来了。

没有我预想中的动手动脚或是言语纠缠,她只是坐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般品茗,清冷的眼转向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恼怒。

美人在前,她却只顾着喝茶?而我却跟个傻子似的想了很久要如何应付她?

“说罢,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引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愣了愣,忽然展颜一笑。

“静王,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仅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甚至还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要什么?”她静静地听着我的话,忽然问了一句。

“我要殿下的凤尾,和卿楼的相助。”

“那你可知道我要什么?

我笑了笑。若不知道,我怎敢如此?

无意中在偏殿里发现的迦叶谱毒经上,记载了一种罕见的毒。

她不爱美人,一定爱江山。既然如此,这药该正合她心意。

果然,我看得出来,她心动了。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如此。

我并没有放弃要引诱她迷恋上我,为了表示双方的诚意,她娶了我,作为侧君。

成婚之礼相当地简单粗陋,我并不在乎,反正一切不过是做戏而已。

真正进入到她的生活之后,我才知道,以前我都错了。

她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她爱的,只有一个慕容远。

甚至连篡位这样的事,也是为了他才要这么做。

我不明白,明明慕容远也爱她,为什么他们还要彼此折磨?

虽然我知道这一点,却不打算告诉她。他们两个最好是越来越远,以便我达到自己的目的。

越是接近她,我就越不能理解她的做法和思想。

这个女人的心里,除了慕容远,难道就没有别的了么?这样痴狂,是如何活到了现在的?

我经常看着她走到皓月阁的门外,无限惆怅地来回踱,却怎么也不肯迈入一步。她的眼神很悲伤。

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将爱情当做这样纯粹的一件事情。

伽罗皇室秽乱,这是秘而不宣的事实。

我记不清自己看到过多少次,寂寞难耐的宫妃与侍卫间不可告人的纠缠,皇子皇女们公然地蓄养情人。爱情,在伽罗不过是阴谋的佐料罢了。

而这个叫黎清歌的女子,却让我第一次看见,原来爱情也可以这样干净。

我忽然有些羡慕。

这样的情绪很要命。我平生第一次对这种感情产生了一种向往,渐渐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试着接触别的女子,比如朱颜。

但最终还是做不到。她们的眼神始终带着欲望,这样的欲望让我作呕。

为什么,为什么她看着我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让我难受?

我很困惑。

碧玺忍不住说,公子,您对王爷,似乎有些特别。

特别?我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过是好奇罢了。那所谓的爱,无论是怎样的,我都不需要。

她很快又娶了一个。是姬丞相的孙子,一个精致的少年,看她的眼神很狂热。

这个少年我知道,卿楼的副楼主,爱她爱得要命。

竟然还有人会这样爱她?我嗤笑一声,这少年相貌不错,就是眼光差了些。

她同样不爱他。

这是想也知道的事。她的眼里心底,就只有那么一个慕容远而已。

我幸灾乐祸地笑笑,心底却有些怪怪的滋味。

像是小时候看着湖水里色彩斑斓的鱼,以为已经抓住了它,却发现自己不过是抓住了一团水草。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我和她的合作关系会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我们各取所需,完成心愿。

可是意外偏偏发生了。

她失忆了。黎国皇族的秘药,绝情殇。

这种药我曾经见识过,在迦叶谱中亦有记载。

这药对人体并无伤害,却无解。除非爱上别的人,或是不再爱曾经的爱人,才能想起从前的事。

她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忘记了我的身份,对我很防备。

即使她失忆了,依然对危险有种本能的意识。

她很聪明,也很敏感。我知道。

我恼怒的同时,却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暗喜。

“若你要解去绝情殇,除非爱上另一个人。”我轻佻地对她笑着,半真半假。“不防考虑考虑我。”

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忽然有些后悔。虚伪试探的话我说过很多,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我像是不小心说出自己心底的渴望一般,后悔极了。

可她竟然一脸嫌恶。

我压下心中不断涌出的恼恨,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离去,回到房间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手里的玉佩已经被捏成两半。

我只是生气。我告诉自己。从没有人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只是生气罢了。

她努力地掩饰自己失去记忆的事实,却在见到慕容远的刹那还是失了神。

即使是这样,她也还保留着对他的爱么?

真是讽刺。我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变得阴冷刺骨。

姬家那个少年似乎也知道她失忆的事。他装作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接近她,成功地取得她的怜爱。可惜,不过只是怜爱而已。

我在心里嘲笑着他。卿楼的副楼主,堂堂的银鞭公子,竟然要装可怜来博取同情么?

她见到我的时候,表情往往是疏离而防范的。我知道在她心里,一定已经把我视为头一号的危险人物。

她在调查我的身份。

我并没有阻止,甚至有些乐见其成。她这样做,也算得上对我的一种关注罢。

我甚至没有想到利用她的失忆做些什么。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就像是入了障。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忘记了自己的目的。一天到晚脑子里装着的,都是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这样下去很危险。

这个时候,那个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遇上了他。那个终于取代了慕容远的人。

沉墨。不,是九非离。

九非离这个人,是种很奇特的存在。当他不愿意让你注意他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留意到这号人物。可当他要你看着他的时候,你的眼里便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

他的气质清冷,整个人都散发着出世的淡然。

我知道他不简单,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来到清歌的身边,还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他有何不妥。

疑惑了许久之后,我终于放弃调查他的身份。这个人的身份是个谜,若不是后来发现他会摄魂术,若不是后来他——

罢了,这一切,也许就是注定。

凤羽的出现让我惊讶,而她那支别离谣,那曲长相守则让我震撼。

静王擅歌。

她的音色柔和优美,勾出听者心底的愁思。那一字一句地,袅袅钻进我的脑中,搅出一片混乱。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在侧殿冷清的日子。母妃敛眉郑重地对我说:“殿下,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相守与别离,似乎从来不曾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我笑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匆匆离开。

相守又如何,别离又如何?一切都只是幻象。幻象破灭的时候,所有人都得醒来。

我决定离她远一些。她对我情绪的影响,已经大大超出我的预期。

太危险。

在王府的那片树林里,我遇见了她,跌跌撞撞从慕容远的皓月阁里出来。

那个时候,天正下着雨。

慕容远,这个人除了给她伤害,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我抓住她。她的眉眼被雨水淋湿,看上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将她拉进怀里,像是完成一件许久的心愿。

“…不如跟着我。”

话一出口,我才惊觉这些天来自己的异常是为了什么。我竟然想要她?我竟然想把她留在身边?

她的身体在我怀中颤抖,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欲望。男人的欲望。

原来竟有这么一个女人,能让我产生属于正常男子的反应,而不是抵触和恶心。

她却冷笑着挣脱我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