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希音不是学法律的,逻辑思维能力一般,被段轻寒这么一说,不由就有些发懵。事实上,这是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的事情,她只听了一面之词,不,应该说,她只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实在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段轻寒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顾琳琳撒谎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她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东西,便说道:“还有那张验伤报告。”

“嗯,那张报告我也看过了,上面的结论是轻伤。顾琳琳的手臂上有几处淤青,仅此而已。我也问过穆萧声,他给我的解释是,两个人当时稍微激烈了一些,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当然,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不能全信。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所以,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段轻寒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我想说,女孩子在任何情况下,最好都不要喝酒,至少不要喝醉。应该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的状态,这样才能有效地保护好自己。”

蓝希音愣了下,隐约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恍然大悟。这个人平时说话就是这样吗,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说明这么一件不相干的事情?想到这里,蓝希音不由有些想笑,大约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的头脑也不甚清楚,话还没过脑子,就从嘴里说了出来:“这么说起来,我也不应该搭你的车,谁知道你会不会像那个姓穆的一样,干些乱七八糟的事…”

最后那个“情”字,被她硬生生吞进了嘴里。因为她猛然间反应了过来,觉得自己的这个假设实在有些不像话,就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于是,她瞬间收回了自己的话,冲段轻寒摆摆手道:“抱歉,果然酒喝多了,人就会犯糊涂。你的话我记下了,谢谢提醒。”

段轻寒突然觉得,这个女孩的性子实在有些意思。在处理尴尬的局面时,都可以这么不咸不淡。她的人生里,好像从来没什么起伏。哪怕刚刚在面对柯少的时候,那句“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她也说得极为自然,淡淡的声音,平稳的语调,和暴跳如雷的柯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段轻寒不禁想,这个人从以前起,就是这样的吗?

车子已经快开到医院了,这里附近没什么商家,一到晚上就很冷清的模样。段轻寒正想着要问蓝希音具体是哪里的时候,眼睛里一下子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个男人,靠在某栋楼下,似乎正在抽烟,手里的烟头一红一灭的,像是很有节奏。因为天太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路灯隐约看清那人的身形。个头挺高,还很修长,那模样一下子就让段轻寒想起了某人。

于是,他脚下一用力,突然踩了下刹车,他那辆黑色的奥迪就这么擦着马路边停了下来,车里的两个人,同时晃了一下。

10孩子

蓝希音被巨大的惯性摔了一下,身体忍不住前倾,幸好系了安全带,又顺势把她给拉了回来。她跌坐回了椅子里,思维一下子像是被跌散了,瞬间头脑一片空白。

过了几秒后她才抬起头,刚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于是乎,她又把问题缩了回去,推开车门走下车来,正想转身冲段轻寒道声谢,就看到一个男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的手,还扶在车门上没有离开,身体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头脑略微有些不够用,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来。

“希音…”

直到那个人开口说话,蓝希音才反应过来。酒精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会让人思维迟钝到这种地步,连穆萧声站在她面前,她都会想不起他是谁来。

因为实在不想见到这个人,蓝希音的本能反应就是一弯腰,想要重新钻进段轻寒的车里。她也搞不清楚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穆萧声像是做好了她要逃跑的准备,一早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希音,你别这样,我们谈谈,就谈一下。我没别的意思,你别…”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又停了下来,就像上次在医院门口时见到蓝希音的那样。他看着从车里钻出来的段轻寒,不由愣了一下,拉着蓝希音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开了。

“这个,你…”他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像是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一般。

“嗯。”段轻寒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两只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车门边,没有走过来,却也不打算离开的模样。

蓝希音趁着这个机会,就往大门口走。他们这栋楼是邻街建的,来来往往总有人经过,她可不希望在这里被人看到什么影响不好的东西。

穆萧声那个时候,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拦着以前的女朋友,还是跟自己的大舅子解释一下。在头脑不够用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再次扯住了蓝希音,语速变快了一些:“希音,你先别走。”

“穆先生,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我猜的,我去医院打听过,知道你住在宿舍里,所以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他一时也没搞清楚,是没想到居然让他撞上了,还是没想到,撞见的不止蓝希音一个?

蓝希望甩了甩,没把他甩掉,不由有些恼火:“穆先生,我想你现在应该是已婚人士,请放尊重一些!”蓝希音不由提高了音量,看得段轻寒更感兴趣了。这好像是个惯性,她遇到别人的时候,总是很淡定,冷得跟块冰似的。唯独一撞见穆萧声,就直接成了火属性。

“希音,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我挺好的,你没看到吗?”

“你,你还住在宿舍里,那,那…”穆萧声突然噤了声,看了看还站在那里的段轻寒,瞬间把心里想说的话缩了回去。真是不凑巧,全世界谁都能听话,偏偏就是段轻寒听不得。不,应该说,他们段家的人,全都听不得。

蓝希音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地窝火,猛然间,她反应了过来,明白穆萧声想问什么,于是便冷笑道:“你放心,我真的挺好的,绝对不会哪天突然带个孩子来,找你认亲的。”

穆萧声拉着她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说实话,这次回来他没料到会撞见蓝希音,如果不撞见她的话,那些往事,他差不多都快忘干净了。可是偏偏他们遇上了,于是记忆里许多的事情,瞬间都蹦了出来,时不时总在他的眼前晃。

他最担心的那个问题,还是被摆到了面前。孩子,那个孩子。他记得,他离开蓝希音的时候,她是怀着孩子的,那么,现在三年过去了,那个孩子是不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了?他突然有点害怕,万一这个孩子被暴光出来,会在段家引起什么样的轰动,说不定,他那个当了一辈子兵的老丈人,会直接送他一颗枪子儿的。这几年来,只要一想到这个事情,他就会瞬间心跳停止,仿佛被人从后面重重打了一拳似的。

这会儿听到蓝希音的话,他心里还是半信半疑,想再问个清楚,却听得段轻寒在那里催促道:“上车吧,萧声,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我有开车来。”

段轻寒说话间,已经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拉起穆萧声:“今天太晚了,有什么话要叙旧,改天再说吧。雯珊还在家里等你,早点回去吧。”

听到“雯珊”两个字时,穆萧声和蓝希音同时愣了一下,那只一直扯着蓝希音的手顿时松了开来。段轻寒稍微一用力,就把穆萧声扯过来,直接塞进了车里,然后冲蓝希音道了声“晚安”,便走回驾驶座上,很快就将车开走了。

春夏交接的夜晚,风还有点凉。蓝希音站在自家大楼下,看着那辆离开的黑色轿车,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翻腾。穆萧声、段雯珊这两个名字,从很久以前起,就被她刻意地遗忘了。没想到,因为顾琳琳的缘故,她在这个世上最不希望听到的两个名字,又再次侵扰了过来。

她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都拜这两人所赐。多年以后再次相见,那个男人除了问一句“你还好吗”之外,是不是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蓝希音一直在风里站了很久,直到冷风吹散了她所有的酒意,她才转身,慢慢上楼,缩回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两居室里。

浴室里,顾琳琳的血迹早就清理干净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往浴室中间一站的时候,只觉得洁白光亮的浴缸里,到处弥漫着红色的血迹,几乎染红了她的眼睛。

顾琳琳的事情,似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又突然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那次聚会后大约三天,宋悦然这个情报八卦机又忍不住跑到蓝希音面前播报了:“哎亲爱的,你听说了吗,顾琳琳去警局撤案了。”

蓝希音这几天睡得不太好,自从那一晚见过穆萧声后,她就一直睡不踏实。这会儿正趁着中午时分给自己补眠。听到宋悦然的话后,她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哦”了一声。

这个事情她并不太意外。那天听段轻寒那么说后,她就大概知道结果了,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的话,一般这种事情,当事人都不会太过公开。对于女性来说,强/奸这种事情一旦公开,多少会受到一些伤害。

顾琳琳当初那么做,可能是被男朋友要求分手的事情给刺激到了,一时想不开。现在冷静下来了,身边人若是再劝一劝,加上穆萧声那边给的压力的话,她十有**就会软下来了。

毕竟这个事情,一旦闹上法庭,就会沸沸扬扬。现在医院里,就已经流言四起。蓝希音甚至有些担心,她销假回来上班后,一下子会不会接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

但更出乎蓝希音意料的是,第二天宋悦然就又带回来了一个爆炸式消息:“知道吗,顾琳琳辞职了,不干了。”

“为什么?”

“谁知道,反正今天大家都在传,说她已经去过人事处,辞职报告都递上去了,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速度快得惊人,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她似的。”

蓝希音对这个消息不置可否,本能地觉得可能和穆萧声脱不了干系。顾琳琳这个事儿,从闹剧开场,再到现在闹剧结束,就跟吹了一阵儿邪风似的,什么也没留下。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他们科室少了个人,其他的,似乎什么也没变。

那一天,蓝希音觉得还真是混乱的一天。早上刚在宋悦然那里得了这么个消息,中午就被主任叫去了办公室,狠批了一顿。

事情的缘由是她前几天无意中闯了个祸。算算时间,大概也就是再次遇上穆萧声的第二天,她做了尿液检验报告,结果将两个病人的数据样本搞错了。主任为此大为光火,因为这其中的一份样本明确显示,病人GLU值过高,有糖尿病症状。她把这份报告错归在了另一个病人名下,虽然没引起医疗风波,倒是把那病人给吓了一跳。

那病人是个老太太,什么来头不清楚,总之住在干部特等病房,一看就来头不小。家里小辈很多,每天都有不少人来探望。搞出这个事情来后,据说家属相当恼火,要追究责任。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蓝希音头上。

这倒不算是背黑锅,确实是她自己惹出来的祸。穆萧声对她的情绪影响实在太大,以至于这几天她工作一直有些恍惚。一想到给病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她也很不好意思。

主任的意思是,先让她去给病人家属道个歉,然后再考虑怎么处罚她。就算她有倪喆在那里撑腰,不会被开除,这个处罚也是一定要领的。

蓝希音对这个处理也没什么意思,当天就去病人那里当面致歉。没想到差点让某个脾气火暴的病人家属给打了。她当时也没在意,离开之后过了没多久,她还在那里等处罚,这个事情却突然无声无息起来。

主任再也没有找过她,病人家属也没再说什么。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人把这个事情压了下来。蓝希音不由有些困惑,事到如今,她似乎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或许宋悦然说得对,真的有什么人,一直在暗地里帮着她。那种被人从背后一直盯着的感觉,让蓝希音不由自主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11幕后黑手

蓝希音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件事情发生前前后后的情况。从那天主任把她叫过去臭骂一顿开始,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她离开主任办公室后,就一个人去到病房。上楼梯的时候时她脑子有点乱,也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因为这明显就是她工作不认真导致的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走进病房的时候,那个老太太正躺在床上和几个年轻人说话,男男女女都有,看着像是她孙子辈的。病房里气氛还算不错,大家说说笑笑,几个年轻人还蹦来蹦去,难得见到病房里有这么欢快的气氛。

蓝希音穿一身白大褂进去,那些人只当她是巡房的医生,也没多说什么,老太太还抬头冲她笑了笑。

直到她走到病床前,报上自己的名字,并且说明了这次事故的缘由后,那几个年轻人才像是突然恼了一般,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其中一个男生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模样,冲过来就想揍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大概顾忌着她是个女的,拳头在她面前挥了挥,也没真的下得去手。

其他几个人也在那里纷纷指责她做事情糊涂,甚至扬言要让医院开除她什么的。蓝希音上班这么久,这样的错误倒是真的没犯过,一点儿应对的经验也没有。她也看出来了,这一家子人不太好惹,主任不愿意来碰这个钉子,就把她送了过来。大意是要杀要剐息听尊便,如果他们真的要找个人开刀的话,到最后,蓝希音也许真的会被开除也说不定。

蓝希音当时站在那里,听着别人的指责,心里除了抱歉,什么想法也没有,也不怎么觉得委曲。倒是那个老太太,人还挺和善,见她一副尴尬的模样,便冲几个小辈摆了摆手,劝他们别这么冲动,还替自己辩解道:“工作嘛,总有出差错的时候,你们不要这个样子。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吵得我头都疼了。算了,都回去吧,这事情就别再提了。尤其是你!”说到这里,老太太指了指刚才那个想动手的年轻男子:“脾气收敛点,这里是医院,不是自个儿家里,真是胡闹,还想当着奶奶的面打女孩子不成!”

那男孩子笑了笑,又说了些好话,就有些不耐烦地冲蓝希音挥挥手,示意她出去。蓝希音看那老太太一直冲自己微笑,心里好受了一些,又说了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接下来,她就开始安心等院里给她的处分,她甚至连卷铺盖走人的打算都做好了。可是一切又都无声无息起来了。就像那个老太太说的那样,这事儿真的没有人再提起过。

蓝希音本来想,或许老太太为人大度,不跟她计较这个事情,他们家里人也就没再上院里闹过。但即便这样,出了这种事情,行政上的处罚也是少不了的。去年有一次,宋悦然不过是报告上漏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被罚了两个月工资。她这次闯这么大个祸,就算不开除,工资奖金也少不了要扣一些。

可就这么等了大约一个星期,却什么也没等来。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过得平淡如水,偶尔宋悦然会说一两个有意思的事情来给她听,也会提醒她千万别再出错之类的。剩下的,便是每天上班下班,起床睡觉,没有一丝波澜。

这显然很不合常理。蓝希音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个解释,那就是倪喆在暗地里帮了自己一把,把这个事情给压了下去。

算起来,从她进医院认识倪喆起,他明里暗里也帮过自己不少了。有时候,就算他没出手,很多人顾忌他的面子,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这样的男人,对自己真是没话说。她觉得,自己除了对他真的没有感情之外,其他地方,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甚至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与其非要找一个自己爱得要生要死的男人,倒不如和倪喆在一起算了。找个对自己好,深爱着自己的男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很多女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找到这样的一个好男人,她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却不知道珍惜,老天爷说不定哪天恼了,就要惩罚她了。

宋悦然就好几次提醒她,要珍惜眼前人,别到最后什么都没捞着,才跑来后悔不已。蓝希音每每想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识抬举。可是一想到倪喆的家庭背景,她又像是有根刺被扎在心上似的,怎么也释然不了。

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官家的人打交道。穆萧声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了切肤之痛,段雯珊对她来说,更是一辈子的阴影。她实在无法想象,嫁给倪喆之后,怎么融入他那个家庭。如果要和他那个当高官的爹一桌子吃饭,或许到最后,会消化不良也说不定。

而且她也不认为,像倪喆这样的家庭,会接受像她这样平凡的女人。对他们这样的人家,蓝希音还是有些了解的。不管对方人品学识如何,最重要的是,对他们倪家有没有实质性的帮助。能不能通过一场婚姻,将彼此的利益最大化,不说更上一层楼,至少也要能巩固现有的地位才是。

倪喆娶蓝希音,很显然会拖他的后腿,对他的事业起不了任何正面的作用,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前途。当然,如果蓝希音愿意辞职在家专心当全职太太的话,或许不会有太坏的影响,最多就是倪喆那些兄弟靠着老婆家里帮忙往上爬的时候,他却少了一半的助力罢了。

他现在若是坚持和自己结婚,过了几年遇到麻烦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后悔?

蓝希音想到这里,不由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临近下班的时候,她意外地接到了倪喆的电话。这应该算是这些天平淡的生活里,意外的水花了。

接起来一听,对方也很直接,说是晚上要请她吃饭。倪喆其实私底下,不常约蓝希音。初识的时候,因为想要追她,还经常约一帮人打掩护,请她出去聚个餐什么的。后来软钉子碰多了,也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准备打迂回战术,就不常直接约她了。

像今天这样,公然说要请她吃饭的情况,真是少之又少。蓝希音本能地想要拒绝,又想起前几天那桩事情,觉得这也算是个机会,便答应了下来。想趁吃饭的时候,好好谢谢他。

倪喆像是有些意外蓝希音会这么爽快地答应,电话那头突然就沉默了一下。一直到晚上两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时,他还忍不住自嘲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不会答应出来呢。难得这么给我面子,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蓝希音当时手里拿着菜单,也想不好要吃什么,随口就回了一句:“今天这顿我请吧,作为谢礼。”

“谢礼,想谢我什么?”

“最近我工作上出了点问题,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已经被赶出医院了,这还不值得谢谢你吗?”蓝希音说话的时候,一直用菜单挡着自己的脸,以此掩饰自己的尴尬。说实在话,她还真不太好意思跟倪喆谈这个事情。

倪喆听了后,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从她手里抽走那张菜单,表情竟颇有些苦恼:“如果是因为那件事情的话,你大可不必谢我。因为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保了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都没事儿,我想这个人,来头一定不小。”

“难道不是你吗?”蓝希音的声音不由自主提高了起来。

“自然不是我。”倪喆说了这么一句,随手叫住了走过的服务生,开始点菜。蓝希音顺势闭了嘴,一直到服务生离开后,才重新开口道:“居然不是你,那会是谁?我一直以为,在医院里除了你,大概也不会有人帮我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仔细想一想,你家里真的没人在医疗系统工作?或者亲戚朋友在政府部门有实权?”

“没有。”蓝希音很快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很多遍了,甚至连祖宗十八代都去查过了,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更何况,她不是本市人,因为在这里念的大学,又正好毕业后被医院招收了,这才留了下来。说起来她在这个城市里,连认识的人都不多,更谈不上什么相助的贵人了。

“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吗?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偶尔帮过别人,或许那人念旧情,前来报恩也说不定。”

蓝希音一下子就乐了:“那就算了,你以为这世上还有田螺姑娘吗?就算人家来报恩,也不会这么暗地里操作,至少应该当面来跟我道声谢吧,好让我知道对方报了恩了。更何况,我也没帮过什么人,我一个小人物,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有空帮别人。”

倪喆点点头,深觉得此话有理。这年头,没点依靠的穷学生,自己能过好就不错了,又有什么本事帮一个能在医院里一手遮天的人。他想了想,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纯属无聊,正巧这时候菜又陆续上来了,他便索性招呼蓝希音吃东西,其他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

两个人正吃着的时候,倪喆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像是有点不高兴,好好的约会被人给搅了,当即就皱起了眉头。蓝希音看他好像想按掉这电话,但低头一看到来电号码,脸色又缓和了下来。

接起来听了两句,倪喆的脸色又突然变了个样,挑了挑眉,忍不住提高了嗓音:“什么?轻寒他怎么了,感冒?真是要死了,都跟他说了多少遍,要注意身体,他这是准备去寻死吗?”

12送上门

倪喆难得和蓝希音单独吃的一顿晚饭,就这么彻底终结在了那个电话里。蓝希音还从来没有见过倪喆这副模样。他向来是天塌下来也慢悠悠的人,即使面对再复杂的手术,他也可以泰然处之。有好几次在手术前撞见他,都见他跟人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模样。

他总喜欢说,生死有命,福祸在天,医生只能治病,救不了命。这人要真该走了,死赖在那里也是没用的。所以这会儿蓝希音不免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重要,得个小小的感冒,就让倪喆变了脸色。

那个时候的蓝希音,还不知道段轻寒的全名。她只知道这个人姓“段”,跟穆萧声认识,跟倪喆又是好朋友,还是什么传说中的阅集团的老总。除此以外,她对他一无所知。所以当时倪喆在电话里说到“轻寒”两个字的时候,她完全没往心里去。

那个电话打的时间不长,倪喆挂断了之后,情绪复杂地盯着蓝希音看了几眼,看得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毛,就像个孩子望着自己心爱的糖果,一副吃与不吃的纠结模样。

蓝希音冲倪喆笑笑:“你有事儿就去忙吧,一会儿吃完了我自己回去好了。”

倪喆抬头看看玻璃外漆黑的天色,摇头道:“不太好,听说你前几天在家门口遇到无聊的人了,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他嘴里说的那个无聊的人,指的就是穆萧声,不过倪喆当时并不知道,只是听传闻说蓝希音某天在家门口被个男人拦住了,拉扯了半天。于是在倪喆的心里,当下就把那个人划为了色狼行列。

他站在那里,思索了片刻后,点头道:“算了,带你一起去吧。不好意思,事情比较急,这样吧,你先跟我过去,估计没什么大问题。看完病我再把你送回家,今天这顿先欠着,改天再补请你。”

蓝希音觉得这样的安排着实麻烦,无奈倪喆这样的人,从小没什么人会反驳他。他也有点自说自话的性子,当下这么决定了,也不容蓝希音拒绝,就拉着她走出了餐厅。

在去段轻寒家的路上,倪喆抽空给蓝希音解释了一下:“轻寒病了,我不放心,得去看一看。他身体不太好,对了,你们也认识,带你去也没什么可拘束的,都是朋友嘛。”

“认识?”蓝希音一脸疑惑。

倪喆一拍脑门:“啊,你别告诉我,那天他送你回家,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姓什么。”

“我知道他姓段,不过,他的名字,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其实蓝希音是不记得了,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穆萧声就叫过段轻寒的名字。只是那后来发生了太多刺激她神经的事情,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很快就被她遗忘在了角落里。

这会儿,听倪喆这么一说,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才觉得这个名字实在有些熟悉,大约在什么地方听过。原来,他叫段轻寒,见了几次面,却总觉得他还像个陌生人,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时,一点亲切感都没有。

“他怎么了,感冒了也要找你过去吗?你是他的家庭医生?”

“是啊,我得过去看一趟,要不然出了事情,谁也负不了这个责任。”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需要这么兴师动重?”一个感冒,需要出动三甲医院的心脏外科副主任医师吗?是私人交情过好,还是那个姓段的喜欢小题大作?或者说,他们有钱有势的人,就喜欢这么吹毛求疵?

倪喆想了想,回答道:“嗯,确实挺重要的。”既是朋友关系,又有利益关系,段轻寒大约是倪喆目前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了。

“他这个人,比较特别,我敢打赌,如果我不去的话,说不定他连药都不稀得吃。”

倪喆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车子也正好停在了某栋大楼前。夜色太重,蓝希音也没看清那栋楼的模样,只是本能地觉得,那是一栋相当气派的大楼。走进楼下大厅的时候,甚至有不止一个保安迎上来,对他们做身份检查。其中一个似乎认得倪喆,还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

倪喆和他们说了几句,就带着蓝希音上楼。走出电梯的时候,走廊里一片安静,蓝希音跟在倪喆后面一路向前,最终停在那扇大门前时才意识到,刚刚走过来,似乎没见到其他门,难道说,这一整层,只有这一户人家?

不容她仔细思考,门就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那里,屋子里还亮着灯,照得她整个人朦朦胧胧的。她看到倪喆时,似乎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转眼又见到站在旁边的蓝希音,不由愣了一下:“倪喆,这是…”

“朋友,刚刚在一起吃饭,不放心她一个人打的回去,就带过来了。估计问题不大,段三少爷又发什么牛脾气,不肯吃药吗?”

倪喆说着,不客气地走了进去,顺便把蓝希音也拉进去,往沙发里一推,就自顾自跟那个女人说起话来。

蓝希音趁机打量了那女人几眼,觉得她实在是很漂亮,漂亮得简直有些不像话。她那一张脸,似乎没什么缺陷,五官深邃,轮廓清晰,带了几分混血儿的味道。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尽显女人的气度和魅力,十个男人见了,只怕有十一个要跌进她的温柔乡里。

她给倪喆倒了杯水,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不吃药,好像睡着了,我过来后他就一直在房里,我叫了他几声,他也不答话。后来我去摸摸他额头,好像是有点感冒,问他药在哪里,也不说话。我没办法,只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耽误你约会了。”

她说到这里,看了蓝希音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说了句“抱歉”,转身又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她端了杯果汁出来,请蓝希音喝。蓝希音冲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两个女人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了对方,同时在心里下了一个结论。

蓝希音当时想的是,这个女人大约是段轻寒的女朋友,看上去,这两人还真是般配。那女人心里想的却是,倪喆这人眼光怎么突然变差了,这样一个没多大特色的女人,值得这么放在心上吗?他们这个圈子里贵公子,向来不是非大美女不要的吗?蓝希音这样的,放在一般男人面前,也算很不错了,配倪喆嘛,好像还有点不太够的样子。

不过当时,她们谁都没表现出内心的想法,一个忙着处理段轻寒的事情,另一个则悠闲地开始翻杂志了。反正治病这个事情,有倪喆在就够了,蓝希音实在没必要再插手。

事后她才知道,这个美艳无双的女人,名叫冯乔,算是段轻寒名义上的未婚妻。所谓“名义”上就是说,她已经得到了段家的认可,是符合段家媳妇标准的女人。只不过还要等段轻寒本人点头罢了。

不过看上去,段轻寒似乎轻易不准备点头的样子,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维持着。套用一个名词,那就是“恋人未满”的状态,一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当段夫人了,另一方却还悠哉游哉,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倪喆听了冯乔的话,便和她一道进了里屋去查看。他们一走,蓝希音便忍不住打量起这套房子来。她才扫了几眼,就可以肯定,这一层上,应该只有这一户人家。因为光这个客厅,就至少有两百平米,透过那些相隔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里面九曲十八弯,似乎还有十间八间房。如果不是一层全包的话,哪里来这么多的空间。

这屋子虽然很大,装修却并不花哨,清一色的冷色系,一看就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没什么少女气息。家具也是简洁款的,线条流畅,颜色单调,乍一看上去,只觉得整个家冷冰冰的,似乎开再多的暖气也没什么用。

这屋子是套复式结构,一个木制小楼梯通到了二楼,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的情况。刚刚倪喆他们就是从那里上的楼,看起来,楼上便是卧室了。

蓝希音观察了片刻后,听得楼上似乎有动静,便重新捧起杂志,假装看得认真。隐约间,就听得冯乔在那里道:“真不凑巧,公司里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轻寒我就拜托给你了,务必让他把药吃下去,如果情况不好的话,记得要送医院。”

“行了,我知道了,我是医生,这方面我比你懂。”倪喆说着,送冯乔出了门。门砰地一声关上的时候,蓝希音忍不住回头望着他:“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