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8.3

停顿良久,在池清的饮泣逐渐低微下去的时候,单斌才又缓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凶手另有其人意味着什么?”

池清的头始终低着,听到他这一设问,浑身不禁一僵,连搅着方帕的手也倏地停了下来。

“五年来,欠的母亲、恩师,还有丈夫相继死于各种意外,杜靳平因为对你非礼,也惨遭毒手,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这样说的时候,其实是有意将他调查到的“俞海棠”的资料加到了现在的“池清”头上,他静静地看着池清,等待她的回应。

然而,池清的表情令他失望,在短暂的不安过后,适才那个濒临崩溃的女子不见了,冷漠与防备重新回到她身上,她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单斌感谢到一阵窒息的失落,但他并未死心,收起怜看惜玉的心,他重又迫近池清,“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凶手却逍遥法外,你难道不想为他们伸冤?!”

“…永忠,他,他是意外,是因为车祸才…过世的…其他的,我都不清楚…”池清咬牙轻语,显然是在死死抵抗着什么。

单斌紧追一句,“你是认识刘永忠的?”

“我…”池清听闻,神色略缓了缓,认真地想了想才道:“我是被永忠从河里救上来的,至于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这令单斌感到困惑,难道,她患了失忆症?!

可是他很快作出了否定——她对乍然听到董弈航时的反应完全不像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她只是在竭力隐瞒。

她只是认准了一点,只要她不说,他们确实也奈何她不得。

“如果那个人真的要将你身边的人逐一带走,那么你猜下一个会是谁?”单斌无心跟她继续兜转,终于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果然,池清的第一反应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单斌没有错过她眸中刹那间闪过的一丝慌乱。但她接下来的神奇的恢复镇定再度让他意外和失望。

“没有你所谓的幕后黑手,杜靳平也不是我杀的,这件事跟果果更加扯不上任何关系。”她仿佛在嘲笑什么,更多的象是盯着她。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单斌紧盯着她。

池清选择了沉默以对。

对话无法再继续,跑了一圈,又无奈的回到起点。

单斌起身欲走,无论如何,今天的对话还是给予了他不少信息,他要回去细细整理一番,兴许能找出些重要的线索。

手刚摸到门,池清突然在他身后唤住了他。

单斌心中一动,转过身来,期待地望着她。

“请你…帮我照顾果果,好么?”

她的眼里终究流露出些许不确定来,单斌科长,自己刚才的话对她还是有震慑作用的。他最最困惑的是,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把她的嘴封得死死的?!

搁下郁闷与失落,单斌还是亲切地向她点了点头,“放心,果果一直在我家里,跟思桐在一起。我们会好好保护他的。”

“谢谢!”池清真心实意地说。

就在对池清的审讯缓慢进行时,单斌涉及的撞车案却没有了新的进展。刑侦科的同事根据武强的描述拼凑出来指使人的照片后,经过数日的走访,终于找到了那个叫“老姜”的生意人曾经活动的区域。

可惜,当刑侦人员赶到他住处想施行抓捕的时候,老姜已经象一尾灵巧的鱼那样溜得无影无踪了。

据认识他的领导回忆,老姜离开L市的时间跟杜靳平案发的时间非常吻合,这给了单斌他们一个极大的启示。

“会不会杜靳平就是这个老姜所杀?”成佳迫不及待地先开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单斌点头,继而疑惑,“但是他的存在对池清意味着什么呢?”

“我觉得应该立刻通缉老姜!”成佳握着拳头道,转而望向马寿山,“您说呢?”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吭声的马寿山仰脸看了看单斌和成佳,“这个老姜的底,你们摸过没有?”

单斌迅速道:“查过了,是个倒爷,什么生意都做,在沿海一带很活跃,据说,跟泰国、菲律宾等地的黑帮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马寿山点了点头,继而道:“他有没有杀人我们目前没有证据,不过可以以教唆罪通缉他,但你们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如果真的是他杀的,也许他很可能已经不在内地。我的感觉是,还不应该是一桩突发事件,在此之前,他一定已经作过详尽周密的计划。”

话虽如此说,单斌决定不放过任何一线希望,追捕老姜的行动很快展开。

然而,两天后,一件更加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果果被人绑架了!

成佳从未如此沮丧过,“我就带他们俩在小区里转了一圈,思桐说想吃米糕,我就去小卖部买来着,戚阿婆还跟在两个孩子身边,远处还有咱们的人盯着,怎么就会…都怪我!”

当她拿着两分米糕从小卖部里出来,看到戚阿婆正在跟几个老阿姨聊天,思桐和果果都不在跟前儿,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冲上去揪住戚阿婆的胳膊就嚷:“孩子哪?”

戚阿婆眨巴着眼睛如梦初醒一般,“咦?刚才还在的呀!去哪儿了,这是?”

成佳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觉得整个人都失重了,脸一下子泛了白,她顾不得再追问,窜到路中心,朝路的两头来回张望,正是晚饭过后的休闲时间,小区里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她认准一头疯了似的一个猛子扎过去,这边戚阿婆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立刻着了慌,跟在她后面兀自安慰着成佳,也安慰着自己,“该,该不会溜去哪里玩了吧?思桐老惦记着去花坛那时的小广场玩呢!”

一句话点醒了成佳,这段时间把两个孩子看得戒备森严的,他们早就受不了了,尤其是好动的思桐,刚才出门的时候就一直在唠叨小广场,但小广场离单斌的家有一段距离,成佳不敢冒险走得太远,遂以答应买米糕为不去小广场的交换条件。

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跟她玩起了声东击西的游戏,她太小觑他们了!

便衣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近身而来,听成佳简要描述后,立刻分成几拨人马朝不同的方向追踪找人。

最后果然在小广场附件找到了思桐,果果却依然不见踪影。

面对大人的盘问,思桐迷迷糊糊地说:“果果跟一个阿姨走了,那个阿姨说带他去找他妈妈,他妈妈在等他呢!”

这些天来,果果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对母亲的突然消失耿耿于怀,池清是单斌和另外两个大盖帽带走的,在果果幼小的心灵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想,甚至对单斌也不似从前那么亲热了。

如今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声言要带他去找母亲,而且对池清又了若指掌的样子,他哪里判断得清,自然乖乖上钩了!

成佳快要疯了,不免声色俱厉起来,“我都怎么嘱咐你们的,不要乱跑,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你们怎么就不听呢!”

思桐从未见她如此凶恶过,吓得当场就大哭起来,戚阿婆跟另一个刚赶来的便衣立刻出声劝阻,戚阿婆一把将思桐楼在怀里,心中暗忖,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将来真要做了思桐的妈,还不定怎么样呢!

成佳明白自己失态了,也蹲下身子安抚哭泣中的思桐,拉着她的小手看她眼泪汪汪的可怜相,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多日的辛劳竟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单斌也很难受,孩子是在他手上丢的,一想起池清之前的托付,他的心情就格外沉重,此刻见成佳如此自责,不得不反过来安慰她,“百密一疏,人都有走眼的时候,况且我们在明,对方在暗,看手段,这帮人应该是老手了。我现在担心的的是,”他把目光转向马寿山,“这事儿要怎么跟池清说。”

“照实说。”马寿山语调平板。

万佳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立即反对,“这不是摆明了刺激她嘛!”她对池清的敌意早在识破单斌的用意之时就烟消云散了,如今更是因为愧疚,只觉得池清很可怜。

马寿山却不象她那样感情用事,或者说,他更关心的是要揭开那层真相,尽管谁都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但从另一面来看,不失为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单斌显然也意识到了,在关注池清审讯的过程中,有种感觉逐渐清晰:池清对于那个幕后的操纵者似乎并不象他事先设想的那样毫不知情,相反,她好像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某种潜意识进的依赖——那么笃信他不会对她下手。

因此要撬开她的嘴就成了难上加难的事。

无论果果是谁绑走的,只要他们把她的意识往那方面引,打破她的“信仰”,说不定离她张嘴也就指日可待了。

这样想着,单斌的眼前仿佛闪过一道亮光,与此同时浮上心头的,还有隐约的歉疚,但他很快就收敛住了这一丝无谓的情愫,振作地精神来,对着马寿山道:“我看也只能这样了。我这就收拾一下,立刻去见池清!”

成佳犹豫了一下,在一旁道:“我也去。”

马寿山立刻阻止,“你别去,这事儿人介入得越少越好。”他很笃定地望着单斌,“你一个人去就够了,注意讲话的方式。希望——这次能有突破。”

真正面对池清的时候,单斌才发现说话远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爽快,但他毕竟还是把意思表达完整了。

池清一旦明白是怎么回来,身子一软,差点当场就昏死过去!

单斌顾不上别的,赶忙伸手将她扶住,用力摇着她,再也不想她兜圈子了,沉声道:“我相信,你一定清楚是谁干的!池清,你必须明白现在的处境,也必须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否则,没人能救得了果果!”

池清眼神散乱,半晌才嘶哑着嗓子问:“我…能信你吗?”

“能!”单斌给了她一个无比坚决的答案。

其实,无论他是否值得信任,池清已经别无选择,不管果果是谁绑走的,她现在唯一可以倚靠的力量就是他!

“…你想知道什么?”她终于悠悠地松了口,有气无力地问。

单斌心头一通猛跳,他努力按耐着,尽量平静地问:“绑架果果的人是谁?他究竟想干什么?”

说话的同时,他小心翼翼地把池清扶到自己坐着的那张有靠背的椅子里。

池清摇了摇头,语气艰涩,“我不能确定,也许…是…他。”

“他是谁?”

池清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个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终于还是被迫要见天光了。

“可以,可以给我一杯水么?我很渴。”

单斌立刻唤人送来一杯水,眼睁睁地看着池清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他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了遍,“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包括五年前的那场事故,还有弈航的死。”

池清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象被抽光了似的,她求助的捧着那只早已干涸的水杯,慢慢地道:“好,我说。”

审讯室外,围在监视器边的马寿山兀自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把心提了起来。

因为那个困扰了他多年的迷团终于要在这一刻解开了。

二卷 1.1六年前,L市。

出门时还只是零星小雨,谁知从公车上下来不久,那原本不被俞海棠放在心上的细雨已然演变成瓢泼大雨,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月的天,娃娃的脸。”

一冲下车,海棠就连蹦带跳地冲到附近一家杂货铺,在短窄的檐下避雨,开始后悔没听母亲的话,拿把伞再出门。

她总是这么粗枝大叶,家里的事多半有母亲操持着,需要她花心思的地方不多,而她的全部热情几乎都给了钢琴。

此时正是下午一点,她要去郑家,给她的学生郑蓉蓉授课。

抬手看看表,海棠叹了口气,今天大概要迟到了,不过她还不至于担心会因此而遭到斥责。

在她现有的三名学生中,蓉蓉的身世无疑是最显赫的,这当然源于她有一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父亲——郑群。

对于郑群,海棠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富甲一方的商人,至于怎么个富法,她也全是道听途说,其实郑家虽然宅子宽敝,装饰倒也并非奢华铺张。

郑群四十多见,个子不高,瘦且白,话不多,但还算平易近人,而海棠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对自己唯一的、且略有身体残缺的女儿蓉蓉的极致疼爱。

两年前,海棠在她供职的琴行听说了郑家在招聘钢琴老师的消息,当时并不以为意,大富人家用人虽说待遇要较普通的好一些,但必定规矩多,条件苛刻,她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没想到琴行前去应征的几个资历颇深的老师先后被刷了下来,老板着急,怕大生意走失——教课还在其次,能借此跟郑家攀上关系才是主要目的,多少同行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老板最后无法,愣是把海棠拽过去充数,同时紧急调集外市的分店看能不能找个把资深的老师过来继续供郑家挑选。

令老板惊喜的是,懵懂的海棠却顺利地把蓉蓉给“拿”下了。而海棠得到的不令是一份较之前优厚得多的薪酬,她一琴行的地位更是由三线一下蹿到一线,成了炙手可热的最年轻的钢琴老师。

如此好运连海棠自己都没料到,日后跟蓉蓉熟了,她忍不住好奇地闲问起来,蓉蓉告诉她,“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隔了一会儿,她又绞尽脑汁地补充了一句,“人不尖刻。”

蓉蓉快18见了,这个年纪学钢琴似乎晚了点儿,不过她不在乎,横竖都是打发时间而已,一如她从前学画画,学围棋那样,无一不是兴之所至。

她长得酷似郑群,惊人的瘦,面容苍白而孤傲,接触久了,才发现她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海棠很费劲地琢磨她的话,不解其意,“为什么这么说呢?”她记得琴行里的老师都很和蔼可亲,尤其是对学生,谁敢刻薄自己的“衣食父母”

呢?

“她们对我是很亲热,可我觉得她们都是在刻意无视我的弱点,好像生怕得罪我似的同,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真的不在乎。”

蓉蓉的右腿比左腿短了一小截,走路时尽管竭力掩饰,但很难不让人看出形迹来,就因为这个,她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花样式上华,情愿在深闺中默默度过。海棠只比她大了两岁,还没有沾染上成年人的老练世故,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很快就能坦然面对蓉蓉了。大概这正是打动蓉蓉的最根本原因。

坐在郑家琴房屋地板上,海棠歪着脑袋开解蓉蓉,“谁会没有弱点呢?既然每个人都有,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又不求着人家!”

蓉蓉把脸埋在膝盖里,半天不置一词。

劝解别人是容易的,而开导自己的内心却是个步履艰难的过程。

好在年轻的女孩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在伤春悲秋上,海棠不仅是蓉蓉的老师,更是她有生以来最好评玩伴:她会偷偷给蓉蓉带很多好吃的小食过来,郑家的侍佣是绝不会允许给娇贵的小姐吃此类街边野食的;也会给她讲自己遇到的各种有趣的典故;蓉蓉轻易不出门,练琴之余,她们会去郑府背面种满花草果木的后花园里散步,夏季的桑葚结得满枝满丫,惹得海棠眼馋不已,也竟然攀上去现场采摘,乐坏了一向循规蹈矩的蓉蓉,两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污紫,被蓉宽余的贴笛侍佣好生大惊小怪了一通。

“有时候,你可真够疯的!”蓉蓉这样嗔责海棠的时候,用的却是赞叹的口吻。

雨猛下了阵后终于稀疏下来,海棠不愿再等,把手上的包顶在头上,朝着隔了两条街的郑家一路奔去。

到了门口,海棠驾轻就熟地安门铃,铁铸的镂花大门顷刻间就开了一道缝,她微笑着闪身进去,门在身后又徐徐闭合。

在台阶处,海棠跺着脚上的些许泥巴,又拿手徒劳掸了掸身上的水,目光掠过处,看见一个戴斗笠的老花匠在修剪灌木,老人家很警醒,感觉有人在看他,眼睛立刻也过来,向她抱以和善的一笑。

海棠愣了一下,遂也朝他笑笑,隐约觉得那双眼睛有几分古怪。

蓉蓉的贴身侍佣周婶早已拿了双干净的软拖鞋走出来,利索地嘱她换上,“赶紧上去吧,蓉蓉都等急了。”

转身的间隙,海棠随意而轻快地问:“周婶,又换花匠啦?”

这问题很对周婶的胃口,“嗨!自从老荣伯走了以后,郑先生不知换了多少个了,都不满意,这个希望能做久点儿啦!”

说话间,已经到了琴房门口。

有叮叮咚咚单调的琴音钻入耳朵,十分简约。

海棠敲敲门,又很快探头进去,“我——来——啦!”

蓉蓉嘟着嘴在琴凳上转过身来,“你不会又忘带伞了吧?”

“猜对了!”海棠不把门拉直,而是轻巧地侧身,象刀片一样切了进去。

“这都第几回了,不长记性!”蓉蓉嘟哝了一句。

海棠不理她的埋怨,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件用报纸包好的东西,开关四四方方,她口气神秘,“猜猜这是什么?”

蓉蓉细长的丹凤眼瞪了起来,“不会是…”

海棠小心地把包裹打开,随后就听到蓉蓉一声欢快的尖叫,“呀!真的是《七侠》的全绘本!海棠,你真能耐!”

“我师傅帮忙淘到位,他可是淘旧货的高手。”海棠得意非凡,又赶紧嘱咐一句,“快收好,周婶见了又要大惊小怪!”

“知道。”蓉蓉嘴上答应着,哪里舍得放下,早席地盘坐在地板上,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

两个小时的课程,真正用在钢琴上的时间微乎其微,反正郑群也不在乎,他没指望女儿真能学出什么来,只要她开心,就算达到目的了。

不过蓉蓉很喜欢听海棠演奏,她弹琴的时候,有一种全身心融入的激情,象春风拂面,雨过天晴,让人看到希望,充满无限憧憬。

“海棠,我觉得这次的钢琴决赛,你准能得第一!”蓉蓉几乎是用崇拜的口吻对她说。

早在年初,海棠就报名参加了两年一度过全市钢琴大赛,并在头两轮筛选中轻松过关,顺利进入决赛阶段。

海棠笑起来,“山外有山,你呀,是没听过弹得更好的。”

蓉蓉自然不服气,“谁说的,我也听过不少演奏家的唱片,否则怎么会心血来潮想学琴呢!你是弹得真好!”

年轻的女孩经不住夸,海棠有些飘飘然起来,指间滑动得愈加流畅。

光洁的地板,热情的演奏者,席地而坐的女孩,流动的音乐以及窗外迷蒙的细雨,这一切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图画,定格在海棠的记忆深处。

很久很久以前,原来她也曾有过安谧幸福的时光。

二卷 1.2临下课时分,蓉蓉让海棠等着,她去厨房弄些吃的来,他们家有个很厉害的糕点师傅,做的小点心特别好吃。海棠耸肩,不置可否。

琴房里顷刻间清寂起来,她百无聊赖,掀起本已阖上的盖子,手指跃动,一串欢快的音符从指间蹦出来,她忍不住又坐回琴凳,试了试音,开始弹奏肖邦的马祖卡。

旋律优美的小调,轻愉悠扬,极富波兰民族特色。

正沉醉期间,身后仿佛有轻微的脚步声,在跳跃的音符停顿之间,被海棠敏锐的听觉捕捉到。

她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心中倏地漏了一拍,如同期待许久的最深沉的愿望被赫然激发,马祖卡的活泼的曲调骤然缓慢,渗进了迟疑与期待,却掩饰不住蠢蠢欲动的喜悦。

她屏住呼吸转过头——什么人也没有。

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唯有钢琴与她相伴,最后一个音符敲完,适才还洋溢着喜悦的空气骤然冷清下来,她感到一丝寒凉,情不自禁用双臂环抱住自己的身子,怔怔地坐在琴旁,发呆。

过了好大一会儿,蓉蓉才捧着一托盘糕点回来,喜气洋洋地对海棠说:“刚烤出来的小松饼,我特意让在师傅装了一盒,晚上你带回去给阿姨尝尝。”她其实是个极为心细的孩子。

“谢谢!”海棠没有拒绝,但已是意兴阑珊。

蓉蓉的脸上却有一丝狡黠的神秘,探手捻了一块小饼优雅地塞进嘴里,“刚才听爸爸说晚上有客人来,我就跟他说要留你晚饭呢!”

“嗯?”海棠愣住,“别啊,我妈会等我的。再说你爸爸的客人我掺合什么呀?”

“不是要你陪我去见客人。”蓉蓉给她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客人连我都不见的。”

片刻,她抑扬顿挫地宣布:“罗叔来了,我刚在楼下书房看见的。”

海棠的心重重地晃荡了一下,被自己适才那突如其来的第六感给懵怔住了,半天说出话来。

蓉蓉桶桶她,一脸绷不住的笑意,“怎么样,现在愿意了吧?”

“什么呀!”海棠嘟哝着,脸迅速飞红,“我还是得回去,我妈她——”

“好啦好啦!你妈妈那里我刚才已经打发人过去说了,你就别操心了!”

海棠嗔望了她一眼,“原来你早就预谋好了。”那原本被强行遏制下去世喜悦再度没有节制地浮起,同时又有种被别人窥破秘密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