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叔。”林凉像是很不好意思地拿指头挠挠额前的刘海,“我们是私下领的证,没有办婚礼。”

听她毫不在意的口气,庞云辉不高兴了:“你和你妈一样,领证不是结婚吗?在中国法律里,只有领了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林凉装作没有看见他生气的表情也没有听见他口漏对她妈妈的情绪,只故作小讶异地问:“庞叔是怎么知道我领证这个事呢?”

庞云辉被她突然的这问话给一小惊,于是变得面色严峻,意味深长地将手在她肩膀上搭住:“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你怀疑上庞叔什么了?”

林凉心头如提水的木桶,七上八下的,暗自吸口气沉一沉心,道:“我不是怀疑庞叔什么。只是很好奇林嘉方与庞叔是什么关系。”

“你看见她了?”庞云辉反问。

“是,她本在818部队。”

“她在我这里和在818部队一样,都是军医。没错,她妈来求过我,但我没有答应,不会把她送回家去。”庞云辉淡淡似很冷漠地道。

林凉抬起头,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庞叔可以向我起誓,绝对待她像普通一兵那样吗?”

“我办不到。”庞云辉浓眉深锁,唇角刚硬,“这就好像你老公绝不可能把你送到最前线去冒险一样。她是我亲人,我不可能亲自让她去送死。这是人之常情。”

庞云辉说这话,大概是想拉近与林凉的关系,告诉自己在林凉面前绝不会撒谎,是个性情真人。但是在林凉听来,这番话完全不是这一回事。庞云辉这一说,意味着他可以为了让林嘉方活下来,让其他兵顶替林嘉方去送死。在战场上爱护亲人有很多方法,但绝不是这种不公平的做法,让人心寒。

没有等到林凉意料中的反应,庞云辉急急忙忙加上一句话:“当然,你也一样。我待你一直像亲生女儿。不过,你现在有你老公罩着了,不需要庞叔出马。”

“庞叔。”林凉低低一声,“你觉得我老公怎么样?”

“454的费君臣,全军数一数二的人物。小凉,你能嫁给这个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男人,你说庞叔会怎么想呢?”庞云辉在她肩膀上拍拍,抿直的嘴角拉开了条弧线,似乎笑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现在他能这样一笑,已经属于难得了。

林凉深深地感受到他这笑很勉强,便知道刚刚在会上他和自家老公肯定闹得很不愉快。

“小凉,庞叔一直是为你好的。”庞云辉有一句没一句在她肩膀上语重心长地拍打着,眼见她都不像以往那样与自己谈笑风生。

林凉是像不经意那样,在手里翻着庞云辉的手帕,以前都没有留意,现仔细地察看,发现了这手帕的颜色布料,都很像母亲徐静的品味。记得继父王大为珍藏爱妻的一条手帕,也是这样的方格子,黑灰白相间,厚棉加纤维,韧性好,吸汗,不喜绸缎。徐静虽然大大咧咧的性子,但在为老公买东西这方面,一直是以太太的细心和独特的品味著名。心头稍沉了沉后,林凉决定做个最明显的试探。于是,她装作忘了的样子,把手帕往额头擦了一擦后兜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起来:“庞叔,我得走了。我现在跟部队出来呢,刚是借口溜出来的,得赶紧回去。”

“嗯——行。”庞云辉的眼神闪烁,似乎眼睛一条线地盯在了她的军装口袋。

林凉戴上军帽,敬礼,转身。

“小凉——”庞云辉叫了声。

“庞叔?”林凉回头,日常的问语,“还有什么事吗?”

庞云辉在努力地将耸立起来的眉放下来时,唇角艰难地扯一扯:“帕子——

“哦。瞧我忘的。”林凉一拍额头,把口袋里的帕子掏出来时慌手慌脚的,一不留神掉到地上,又被自己的脚给踩了两下,捡起来时她抬头一看,可以见到庞云辉的脸镀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冰色,庞云辉这会儿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同以往,像是汹涌的暗流,乌森森的。她在心头不由打了个抖儿时,手里的手帕又掉了下去。

“你,你怎么还是像以前那样,粗手笨脚的呢?”庞云辉立马代替她将手帕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抚拍上面沾上的脚印。

“我,我这性子遗传我妈——”林凉看着他低下仔细整理手帕的头,捏着口气说。

“你这哪是遗传你妈,你是遗传你爸。你妈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优秀女性,你爸才是粗手粗脚的,把你妈惹哭了很多次。”庞云辉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四周过于安静,才醒悟过来自己漏风了,粗鲁的口气一转,像是刚刚自己是说了笑话一样笑呵呵道,“小凉,你爸虽然有缺点,但是个英雄人物,是全军的英雄楷模,是我们部队的骄傲。”

林凉没有说话,是觉得心里很冷。这种感觉,和当年突然杀回林家,发现林家人的真面目时差不多。她还好,毕竟庞云辉以前对她怎么好,她只把他当成一位叔叔看待。但她妈妈呢,她妈妈是怎么想的?知道庞云辉这些事吗?说起来,庞云辉与林家人的性质又是不一样的,是一方面把她当成她妈妈喜欢,一方面又把她当成了她爸爸那样憎恨。不管如何,心里头此刻的复杂难以形容,她需要冷静冷静。于是,她默默地转回身走了出去。

庞云辉弄完帕子抬头一看,发现她已经走出了帐篷,面色一黑,好像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跌回到凳子上,握起来的拳头颤抖着。

任参谋走进来发现他这神色,担心道:“师长,您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那个——”庞云辉闭一闭眼,但每次闭上眼,徐静的影子飘过后是林柏英的影子,一爱一恨交叠起来,是他们两人的女儿林凉。为什么?他想起当年,当他得知了林柏英和徐静瞒着他先领证了的消息后,一拳砸在林柏英的脸上:你凭什么和我抢?团长本来是把她介绍给我的,是我先看中她的?你只是个连长,而我是你的上司,是你的营长!那是,当时徐静这条线,是和徐静同在一个幼儿园单位上班的云霞和他老公暗地里给他牵到部队里的,由团长出面,所以,云霞这次央求他救自己女儿林嘉方,是拿了他这个把柄,不然他怎么会愿意为林嘉方费这么多心思。然而,现在林凉都知道了他这个秘密,徐静会知道他龌龊的心思吗?不会的,林柏英当年都瞒着徐静,林凉应该一样不会说的,毕竟他在徐静面前的形象一直那么完美无缺。

“师长!”任参谋看他脸色实在不好,急忙派了个人请卫生兵进来。林嘉方在最近,马上被叫了过来。

林嘉方对于庞云辉始终带有畏惧,战战兢兢走近到庞云辉面前,庞云辉猛地把眼睛睁开,只差把她给吓死。

“你来做什么?你嫌你给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吗?!”庞云辉一拳打在桌子上,低吼道。

林嘉方喘着大气,死死咬着唇:“我,我错了。”

“如果你知道错了,你现在就给我上前线去!”庞云辉朝她怒瞪道。

林嘉方感觉自己受够了,在这里也是憋死委屈死,还不如上前线来个痛快,一横眉:“军令下来,我该上前线就上,我林嘉方绝不会违抗军令!”

她吼出来的这一句话,把庞云辉震醒了。他究竟在做什么?好歹这女孩是自己的亲人,不比林凉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怎么可以为了林凉将自己亲人往火坑里推呢?

庞云辉拍打着额头,向其他人挥挥手:“好了,都出去吧。”等林嘉方一走,他心情稳住了,把任参谋叫了回来,道:“454的人走了没有?”

“费政委率领的454几个兵,要直接回去他们的营地了。”任参谋答。

“他们派出的小分队在b区,离这里并不远。问一问费政委,是不是去b区顺道探望自己的战士,同时我们希望,他能亲自观察前沿阵地情况后给我们部队的医疗人员提出更切实的建议。”庞云辉仔细吩咐部下怎么去做。

林凉这头走回到了自己队友所在的地方,进到帐篷里,仰起头时,发现个个都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一个,好像她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一样。她给了最近的小九一个疑问的眼神。小九向她指了指手表:你上个小号去了二十分钟,我们都以为你掉粪坑里了。

“没有,你们没有去找我?”穿帮了的林凉汗流浃背,压低声音问。

“你前脚刚走,政委进来,问起你不在是怎么回事后,说大家都不用去找了,都是大男人不好意思去女厕所找你。”小九说到费君臣为她掰的这个理由,觉得挺妇唱夫随的,都一样的让人难以置信,一听就知道是谎言借口。

林凉同样意识到老公这个撒谎的水平得提高,自动自觉地走到老公那里。

一般老公在犹豫该不该直接问她的时候,都会摆出这样一副姿势,翘着二郎腿,拿起份报纸,但报纸的上下是拿反了的。

哎~林凉抓下来的军帽打在老公的报纸上,只因这心情实在有点儿郁闷,尤其知道了庞云辉对老妈徐静的那段私情,而且是被老公给先料中了,在老公面前有点儿抬不起脸。

“嗯咳。有什么要汇报的吗?”费君臣在众人面前装着领导的姿态。

除了林凉,其他人都有点无语地翻白眼:政委,你何必装呢?你再装,只让人感到别扭。

林凉也一样认为老公现在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有点欠扁,干脆伸手戳戳老公手里拿反的报纸,道:“费政委,你是不识字呢?还是表演憨豆先生?”

好吧。老婆说不装就不装了。反正自己也憋得慌,一肚子话想问老婆。费君臣起来将报纸一扔,说:“你不会汇报,我来问好了。”

“请首长问话。”林凉顾着在场一群师兄们的面子,秉持住与上司说话的口气。

老婆这副愿意乖乖听审的姿态,还让费君臣的小心肝儿蹦的蹦的,忐忑不安。再三扶了扶眼镜,哪敢真是用提审的口气与老婆说话,尽是像小媳妇儿讨好的语气问:“你刚刚是去哪里了?”

“报告,我去见了133师长。”

老婆直率坦白的回答,费君臣小心肝儿又一蹦,扶着眼镜在老婆那张脸上看了一看做仔细观察研究:“然后呢?”

“报告首长,首长高瞻远睹,事实与首长预料的相差不远。”林凉正面夸老公一句。

费君臣听到老婆这句夸奖没有得意没有脸红,而是立马双手张开:老婆伤心吗?伤心的话我让你抱抱。

有必要吗?我有这么逊吗?什么时候需要躲到你怀里哭鼻子?林凉举起军帽往老公垂涎的脸上一打。

费君臣侧头避开了老婆这招打是亲,起来绕过老婆身边,护在老婆面前,对着那走进来的133军官:“有什么事?”

“费政委。”接受了庞云辉命令的任参谋来到费君臣面前,敬礼,转告庞云辉的话,“我们师长有请费政委到我们阵地前沿看一看,以便给我们的医疗兵员作出更好的指导方针。”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陆隶毅长得最高,依着身高姿势第一个先反轰了,“我们政委军衔比你们师长还高,凭什么需要听从你们的命令去你们的前沿阵地为你们做指导?”

“贵队可能误会了。”任参谋勉强地维持住客气和礼貌笑了笑,“我们师长的意思是,邀请,绝对不是命令。”

“既然是邀请,就得拿出邀请的诚意来。”小禄迎着他走上去,接着轰,“按照部队里的礼节,对于一个比自己军衔高的将领来到自己部队里视察,你们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理应亲自全程陪同前往?而不是让你一个区区的少校到这里简单两句话,想指挥我们的少将?”

“不。我们师长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任参谋擦擦额头的热汗后,可能被对方强势地压着有口气难以顺畅,一笑道,“如果费政委不想去,直接禀明,我向我们师长回报便可。”

这话等于在取笑费君臣贪生怕死不敢上前线阵地。于是,费君臣的几个兵全火了,冲上去就要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顿围打。

“都给我站住。”费君臣及时喝住几个冲动的部下。他这群部下有个通病,就是看自己人被外人欺负的时候,绝对会大脑被热血代替,变成看见红布便眼红的公牛。当然,他自己也有这毛病,只是如果是自己当了受欺负的主角,就不大意识到这点。

任参谋一看这阵势,已经疾步退到了帐篷门口,随时拔腿往外逃,同时不敢真的得罪费君臣,道:“费政委,我真不是说你和你的部队怎样,毕竟你们部队在我们b区英勇救助了我们很多伤兵。”

“那你们师长刚刚让你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六六等人绝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敢侮辱他们首长的人。

“其实是这样的。貌似你们的兵员去到那里,也遭遇到了棘手的困境。”任参谋道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火速撤了。

“政委,他这是放饵,想让你去前沿阵地,我们绝不能上他这个当!”六六等人神情激烈地说,眼看费君臣因为任参谋这最后一句话似有动摇的神色。

林凉也因任参谋的话,心里头跳了起来:谭美丽和吴平安都在b区!

“帮我问一下队里,小毕有和队里联系过吗?”费君臣沉稳地吩咐。

小禄站得最近,接了他这个命令,摘了军帽准备去外面打电话。结果费君臣将他叫住,要他在这里打。这个帐篷里是有电话机的。小禄无奈地拿起话筒,连接到了454指挥部:

“是林队吗?我是小禄,政委问,我们派出去到b区的四分队有和队里联系过吗?”

四少与林凉的番外 第六十五章:费君臣一个白眼:等着

得到林队说没有的答案后,小禄松口气对费君臣说:“政委,您看,133的人是在骗我们,想让我们上当。”

费君臣反而脸色更沉了,说:“带队的是小毕。小毕的性子你们都知道,不会轻易往队里发出求助的。”

“小毕的性子是比较闷。”对这点,六六等人没法反驳,“但是,政委,这133明显是在设套。”

“有人说,舍得了孩子才套得住狼,我现在很想看看,对方能做到哪个程度。”费君臣指的人,当然是133师长庞云辉。

眼看费君臣这个决心是下了,而费君臣一旦拼了性命决定了做什么,是没有人能阻止费君臣的。林凉在这时候,反倒是赞成老公的决定,因为想抓住庞云辉的把柄,如果不亲自深入虎穴,不得虎子。因为,庞云辉能天衣无缝欺瞒了她们母女这么多年,狡计多端。还有,她老爸的事,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如果庞云辉真是要她老爸死,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

同时间,庞云辉也在做最后的决心。

“师长。”任参谋将费君臣的要求传达回来,“费政委希望我们能派人带454的人前往b区阵地,因为那里属于我们的战区,454的人对那里并不熟悉。这个要求属于正常。”

“他有要求让谁带吗?”庞云辉似是早有所备,轻挑眉,一副轻松,“是不是要我亲自陪同,如果是这样的话,告诉他没有问题。我准备一下和他一块去。”

“不。费政委说不需要师长亲自陪同,师长留在指挥所指挥部队更重要。”

“那他没有指明要谁陪同吗?”

“有。他指明我和林嘉方军医。指明我是因为我是师长派过去和他们接触的人,他们对我也算有两面之缘了。指明林嘉方军医是因为林嘉方军医本来是在他们部队进修过的进修生,和他们也比较熟悉,而且林嘉方军医可以一路直接接受完指导意见回来我们部队总结。费政委说,熟人带路,他放心。”任参谋一五一十将费君臣的话转述回来。

这费君臣!庞云辉按着桌面站起,来回围绕桌子走了两圈,浓眉在皱了一会儿放松下来,嘴角噙出了冷笑。费君臣以为抓住了林嘉方等于抓住了他的软肋是不是。

“师长?”年轻的任参谋其实和454的兵一样困惑,不明白庞云辉好像一而再再而三针对454的动作,于是秉着忠心耿耿向师长提议,“师长,454的人的确惹不起。而且,我们伤兵这么多在前线拉下来后没法挽救性命,按照费政委的说法,也不能全怪卫生兵员的事。”

“游击战并不好打。费政委在这点上自己也承认了。所以,我们作战部队不是没有尽力去作战。”庞云辉对于年轻参谋的提议,以故作高深来敷衍。

任参谋在富有多年作战经验的首长面前,唯有点头称臣的份。要知道,自从庞云辉担任师长之后,133的战绩达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斐然,被称为专出英雄的英雄师旅。庞云辉所呆过的连队营队团队,也都是一个个以英雄冠名。全军都知道,无论自然灾害还是流血战争,133是一支最不怕牺牲最耐苦的军队。仅去年,133牺牲的军队干部士兵,所占团队比例为全军第一。133的许多英雄,都是最值得钦佩的孤胆英雄,一人抵抗敌人多人,英勇战死在最前线。庞云辉为此受到了军政治部的多次表演褒奖,一路升到了师长一职,这次率133出征,因师政委临时有事,他暂时还兼任了政委一职。部队对于庞云辉的信任是不可置疑的。

“行吧。按照费政委的意思,小任,麻烦你和林军医辛苦了,一块去一趟。”庞云辉拍拍任参谋的肩膀嘱托。

任参谋敬礼,保证不会辜负庞云辉的重托。

454的人这时已经都坐上了自己的车。坐在副驾驶的六六接到了任参谋叫来的传令兵的回话,回头向费君臣道:“133答应了,让林嘉方跟我们一块走。”

“政委!”开车的小禄还是认为没有必要费君臣亲自前往b区一趟,庞云辉都愿意把林嘉方派出来了,庞云辉想使出什么诡计,也得考虑一下林嘉方的安危吧。

“你们有空考虑东考虑西,还不先把你们军服上的军衔全部给我扯下来。把军医和军官的标志都给我去掉,包括454的番号也给我扯掉。”费君臣下达这一串命令时,一马当先表率,将自己军装上的标志通通扯了。

所有人劝说无效,而且费君臣益发动的是真格,个个只能遵照首长的命令去做。六六这时想先打个电话给队里报备,刚要推开车门下去。费君臣喝住他:“你打的这个电话想说什么?说多了这里的人能听见,说少了只让队里一头雾水提心吊胆,有意思吗?”

六六纳闷地退回车里。如果费君臣是一头突然热血,大家还能无论如何铁了心拦住他。但费君臣现在不是,脑子里十分清醒自己在做什么策划什么,大家作为信任他的兵,只能服从他的命令。

费君臣看着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侧头看向了媳妇。如果媳妇不放心,他想到让媳妇半路先回去,但媳妇恐怕不答应吧。事实证明,媳妇比谁都拥护他的决定,他的命令刚颁布完,媳妇已经将军衔什么的扯下了军装。见老公的目光像是不信任地瞟了过来,林凉横眉:“费政委,需不需要检查一下?”

“嗯。你转个圈,我看看。”费君臣正儿八经地扶了扶镜片,道。

林凉一手把老公野战部队的迷彩军帽扯下来,盖住老公那张色迷迷的脸。都这个时候了,也只有她这个怪胎老公,一点都不担心受怕。

前面的133指挥车打开了车门,任参谋来到费君臣就坐的车前面敬个礼后,回到指挥车。接着,林凉看见了堂姐林嘉方的身影。想来,林嘉方真够倒霉的,怎么逃,都逃不出她老公的五指山。

注意到后面454的车,林嘉方低下头,以最快的速度上了133的车。

133指挥车响了两下喇叭表示出发了。454的车跟随133指挥车出了师部的营地。

一路,两辆车攀起了山腰,丛林道路曲折,如迷宫一般,完全不好走。目的地可能距离不远,但是车开了一个钟头,还是不见自己部队的影子。

小禄一边握紧方向盘,感觉自己是驾驶在生平最危险的赛车道,因为根本不见目标,心里虚的很,他一只脚始终在刹车阀和油门之间徘徊再徘徊。在望到表过了一个小时,六六拔出了手枪。最后排的小不点班长一直埋头研究带在身上的军事地图,出发前,他是正式问了133的人,要他们给一张标注了现在b区作战部队阵地地点的军事地图,而133的人知道他们是要前往阵地支援,不会对他们隐瞒或撒谎。小九噎着口水凑过去问:“我们是走错路了吗?”

“没有走错路。”程永生道,娃娃脸变得很严峻,正因为任参谋没有带错路,现在两车仍未能在所达地点与自己部队汇合,一切的迹象显得都让人觉得太匪夷所思了。

有了上次遭遇绑架的险象环生,林凉今天颇像个老将,坐在颠簸的车座上纹风不动,脸上一丝紧张都瞧不见。不过,偶尔她还是向旁坐的老公瞄上两眼。老公抱着双手闭目养神,好比姜太公钓鱼,比她更气定神闲。林凉摸摸胸口,发现有老公在场坐镇,的确比赵班可靠,至少现在心跳平稳如泰山。

“政委?”与程永生复查了地图无误后,陆隶毅按捺不住了,挤到前排和费君臣说话,“我们是不是该掉头往回走?”

“政委,我来时都记住了路,现在回去我能一路飚回去。”小禄第一个赞成,喊道。

“如果我们现在真是掉头回去,肯定就上了人家的当。”费君臣闭着眼睛说。

所有人一愣。在快速的沉默之后,林凉“哦”的一声打破沉寂,详细推断老公的想法:“在我们出发后,133在b区的作战部队同时接到了转移阵地命令。所以如果我们兜回去,说不定在半路会遭遇突破防线进来的敌兵。”

其他人听她的话有理,一边感叹这夫妇两人心有灵犀所以林凉比谁反应都快,一边最迟钝的小九接上了话:“这么说,那个前面在给我们带路的任参谋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任参谋合伙他们师长欺骗了我们。”陆隶毅看133里哪个人都不顺眼,拔出枪让小禄超车,先毙了那两个混蛋。

“我看这个任参谋还挺老实的。”费君臣睁开了眼,简单一句话让底下的人都冷静一些。

林凉的眉头狠狠地一皱。

“知道坏人常常落败的原因是什么吗?”费君臣突然向部下们问了句类似犯罪学的哲理问题,见大家都没答话,接着说,“因为有同伙。有同伙的罪犯总是落网的最快。相反,有一些人他完全是单人作案,不需担心同伙之间的互相猜忌,更不用担心有人会拖后腿或是泄密,他可以犯案长久,只要自己做得谨慎不被人发现。”

庞云辉从来不借助他人完成,都是自己一人亲自操作,亲自控制,所以堪称完美的天衣无缝。

所有人冷静了下来,因为费君臣揭穿了对方的这个本质,让他们在迷途中看到了清楚的路线。

“政委,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人犯案?”六六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问。事实上大家连庞云辉究竟有没有在战场上作案都无法确定的时候,费君臣如何能如此肯定。

“我其实也无法肯定,我在等着他出手。”费君臣扶了下眼镜,“然后如果要我非要说点什么的话,我会说,我第一眼,就觉得这人是个变态。”当然,说完这话时,他依着心里小小的忐忑望了望媳妇。

林凉是被老公这句话又打击了:老公第一眼看出的变态,她和她妈妈信任了对方长达二十几年,能不吐血吗?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第一眼看老公时,不是也认为老公是个变态吗?果然,这超级变态,得由超级变态才能感应出来的,基于同类残杀这条铁的生物界生存法则。这样一想,林凉心里平衡了,回给老公一个“早已料到如此”的眼神。

费君臣在媳妇面前想逞能的机会又被媳妇当场驳回了,心里痒痒啊,心想这什么时候才能在媳妇面前逞一下英雄呢。

其他人见在关键问题上,这对夫妇居然表演起了眉目传情,个个也都心里郁闷苦逼啊。这都快面临生死了,难道这对夫妇打算上演战火中的恋歌?

“政委。”六六顶着头皮,提醒首长大人,这谈恋爱总归是在和平年代时甜蜜结尾,战火中演练出来的爱情十有八九是杯具,还是不要为妙。

费君臣当然不会和老婆谈什么战火悲歌,眼下先安定兵们的心,调动大家对生存的积极性:“所以,像徐林凉同志当年进我们部队之前说的那样,遇到一个变态,你是没有办法的,只能说运气不好。”

所有人在一惊之后,垮了脸:“政委!”

“别急。你们看,徐林凉同志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我们也都能平安无事,活得好好的回去,当然不保证会不会挂一点彩。”费君臣生动贴切地拿老婆的霉运举例子,证明了正义是不被邪恶打倒的真理,鼓动了大家的生存欲望后,有先见之明快速侧过头。

老婆甩过来的军帽砸不到他的脸,在他肩膀上狠力地甩了两下:“费政委,你认为我的事很好笑是不是?”

“不。我很心疼,我只是想刺激你回去以后做个美容祛疤。”费君臣实话实说。那晚上,在小河边,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指头摸得着啊,他是把她全身摸遍了,才知道她身上那些疤,大大小小居然有二十几个。他心里疼真的是疼,心里恨那些伤她的人真的是恨,可也得承认她这霉运里面其实含了幸运,要是其他人遇到她这种霉运的命格,可能早就没有命了,能来和他费君臣相遇,能成为他费君臣的妻吗?所以说,他费君臣需要感激上天的,给他老婆留了个幸运。他同时也相信,老婆肯定能给他的部队和他带来足够摆脱霉运的幸运。因为说到底,不是老婆惹了庞云辉,是庞云辉压根第一眼看他费君臣不顺眼,于是想灭掉他费君臣顺带想灭掉林柏英的女儿,一举两得。

林凉没有料到老公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联想起了那夜在小河边发生的事,这脸腾的一下红了,军帽先戴回自己头上遮脸,心里翻腾的是:老公介意她身上有疤吗?话说那晚上黑漆漆的,他理应看不见的,难道是全用摸摸出来的?像是胡思乱想了一通的结果,这心里头的别扭劲就更别提了,脸皮红到了耳根子。

车上其他人都配合他们夫妇沉默下来,当然有不少疑问的眼神,毕竟林凉向来都是长衣长裤,她身上有什么疤也都是盖得紧紧的。这里面除了六六是在军校时亲眼见过林凉亮出来的伤疤,也听林凉自己提过伤疤不止一处,代替费君臣回了大家眼神:事实的确如此。于是大家更默了。这一默,反倒益发冷静地把费君臣刚才的话左右又琢磨了一番,原先的焦躁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禄突然踩了个急刹车,所有人没有东倒西歪,而是都抓住了扶手第一时间稳住身体,做出最快捷的反应。

前面的133指挥车离他们的车距离越来越大,快要将近两百米距离时,可能从车前镜里发现到他们没有跟来,刚要停车。知道了那个任参谋很可能不是庞云辉的同伙后,六六抓起了车里的对讲器,朝133指挥车喊:“赶紧开走!”

“什么?”任参谋忽然听到这句没有来由的喊话,自然反问,脚下则习惯地踩了刹车。紧接是林嘉方从对讲器里传出一声可刺破耳膜的尖叫。前面“嘭”巨响,火光冒起,浓浓云烟瞬间罩住了停下的133指挥车车头。

林凉心头一寒:这庞云辉真是变态~居然连自己的部下和林嘉方都打算牺牲了!紧接她第一个反应是要拉开车门,结果老公的手更快地按住了她的手。同时小禄踩下了油门,方向盘猛地向左拧,怒奔的越野车狂啸着在灌木丛里跃出来的十几个士兵中间擦过。

嘭嘭嘭,子弹打在越野车上的防弹玻璃。林凉低下头,稍微仰高的眼角,看得见子弹打在防弹玻璃上跳出去后留在玻璃上的痕。不愧是全军第一富有的军队,这车八成是进口的,但是这防弹程度还是——嘭!刚才炸了133指挥车车头的手雷现在向着他们同时两颗甩了过来。小禄在关键时刻突显赛车选手的超越本色,左右电闪,避过了一颗再一颗。然而,像蛇一样狂扭身躯的越野车被迫冲出了树丛,落下了斜坡。

在这一系列急速的变化中,林凉和其他人一样,都无法看清眼前的情况了,只顾着抱着脑袋不要撞击到头部。等着车最终嘭一下遇到了结实的障碍物停了下来。

“下车!”不知是谁吼了这么一句。

车上的人左右开门,趁着敌兵还没追上来的时候,全部跳了下去。

林凉下车后,方是发现这车应是滚进了山沟里,头顶一线天,光线很弱。啪,六六打开了手电筒,开始点人数。一、二、三、四、五、六——最后从车里出来的是开车的小禄,手捂着额头。一看有人负伤了,费君臣在所有人要围上伤者前,喝了一句:“陆隶毅和林凉负责伤员,其他人都过来,研究地图。”

于是在两人给伤员检查并做急救包扎的时候,其他人都围在了费君臣四周。六六用微弱的手电筒光照着程永生摊开的那张军事地图。

“政委,我估计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这个地方。”程永生指着敌我交火地带中的一个点,“这里,据133的人说,一直在交火,防线不稳定,如果133想在这里突然撤兵,很好拿理由出来。”

“可这里一撤,818要吃亏了。”六六圈着整块b区是818和133共同筑造防线,133突然撤兵,对818绝对说不过去。

“我的考虑和六六是一样的。”费君臣在地图上做了两个手指头的移动,“我猜,133给818自己撤兵的理由是,想诱敌深入,来个包围歼灭。当然,133口头这么承诺,能不能办到,庞云辉心里应该是有底的。他想把这场戏唱的更好,就不能扯上兄弟部队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他移动的是中间自己部队防线的一个缺口。”

“政委,你的意思是?”六六等人问。

“我们的生路当然是不能回去找庞云辉了。只能往前面继续走,去找818。”费君臣让程永生收起地图,拿出指南针对准方向,准备急行军。

这边,小禄的伤口处理好了。幸好只是头皮擦了一下,出血不严重,没有伤到内里。林凉通过这次给陆隶毅打下手,才得知这个13班长最擅长的不是四肢接骨,而是颅脑外科。一想到谭美丽临行前交托的那话,她眼皮跳了跳,有点诡异。

“嫂子,我脸上有东西吗?”陆隶毅见她目不转睛对着自己看,坦白地问。

林凉磨一磨唇后,问道:“13班长,你近来有没有和哪个女人发生点什么事?”

听到老婆这句话,费君臣悄悄走了过来,竖耳倾听。

林凉没有看见背后走来的老公,陆隶毅可是看着首长摸黑走过来的,心里头可紧张了,拉拉小禄的袖子给自己作证:“没有。我不近女色很久了!”

“是吗?”林凉挠挠脑子,对于死党的恋爱对象抱了更深的疑惑。

“真的。我发誓,政委,我要是有恋爱对象想结婚,会马上提交给首长结婚申请报告的。”陆隶毅规矩地摸着胸口向费君臣发言。

费君臣向他摆摆手:行了。我都知道了。这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惊动我老婆。

啊?这事是嫂子一人的主意?陆隶毅感觉被摆了条道,却更糊涂了,首长的老婆问他这个干什么。

还是小禄反应的快,哪怕脑袋受伤了,也比他这个大个子在这方面反应快捷:“你傻了啊?还不感谢嫂子。嫂子问你有没有对象,肯定是要帮你介绍对象了!”

其他光棍听说了林凉要给陆隶毅单独一个介绍对象,都围了上来,问:“嫂子,就他一个?”

一双双光棍的目光沉甸甸落到自己身上,林凉忽然感到了责任重大,赶紧抓住老公私底下问:“你们部队不给人安排相亲吗?”

“他们那眼光,倒追的一大把,用得着我安排相亲吗?”费君臣反问老婆。

“既然这样,为什么指望我给他们安排相亲?!”林凉深知老公这话有理,质问。

费君臣拿指头擦掉老婆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污渍,说:“因为他们觉得你带来的女人,应该和平常倒追他们的女人会不一样。”

林凉蹙一下眉,很肯定地道:“我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你想,我连我老弟的相亲对象都找不到呢。这种事要靠缘分。”

费君臣也是这么想。想那时候老婆打他一巴的时候,他哪能想到这女人后来竟成了自己老婆呢。于是问:“你不是给陆隶毅介绍对象吗?”

“我哪是给他介绍对象。”林凉甩着军帽向老公和其他人都打了个迷糊眼,“只是听人说13班长是个万人迷,好奇地问一下。”

这拆穿死党暗恋对象的事儿不道德的,林凉死活不会做,打死扛着。

要不是现在是危险时期,其他人哪能这样轻易放过她,尤其是陆隶毅。一行人接下来徒步前往818阵地,林凉走在老公背后,被老公牵着手。老公一边走,一边不断给她做思想政治工作:不管有谁来问你我们队里哪个男人有没有女人,你都可以来直接问我,不用问他们本人的。

林凉深知老公作恶的本性,还没有夫唱妇随到把战友们的幸福都葬送出去,道:费政委,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以你买一杯哈根达斯的本事,只会让你的兵一辈子都成光棍。

我已经改过自新了,现在都是给你买一箱哈根达斯。费君臣撅着嘴与老婆辩论自己的爱情意识已经提高不止一个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