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林凉在电话里和母亲叫上了,“你就不要再添乱子了!爸现在已经去了派出所,你这是想和爸比谁先进监狱是不是?”

“她那把老骨头能把我和我老公送进监狱?!”徐静没有跟着丈夫去派出所录口供,反正有女婿安排的律师给丈夫保驾,她现在要做的是冲到老太太那里,直接给老太太两巴掌让老太太撤销起诉。恶人都是欺善怕恶的,这老太太欠的就是被毒打一顿。

费君臣夺过老婆的电话,在这时候灵机一动:“妈,你别急,想让老太太吃苦头,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能把她打一顿吗?”徐静怒火难消,但是看在女婿面子上,先刹住了脚。

“打一顿太便宜她了。让她向妈您下跪怎么样?”费君臣轻描淡写道。

女婿这个提议——不错!徐静的气暂时熄了,愿意呆在招待所里等他们的消息。

为此,林凉他们得出一趟远门了。

订了机票。费君臣带上老婆,小舅子,还有骨科班长陆隶毅,连夜坐上了飞机。到达机场时,徐静和王大为没有来接机。费君臣他们先和为王大为辩护的律师见上面,了解情况。

“事情是这样的。现在林家老太太要以故意伤人罪起诉王大为先生。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几个目击者又都是林家人,口供已经不利于王大为先生。最糟糕的是,这种纠纷是双方的,不属于一方欺压于另一方。所以,自卫比较难以定义。可以说,现在整个案件对于王大为先生而言,并没有优势。”律师向费君臣先简单阐明这起民事纠纷最紧要的几个关键点。

“可她要拿刀砍我妈,我爸才出手的。”王子玉自听说老爸被惹上的官司是怎么回事后,一肚子的怒火和老妈子徐静一样,快爆了。哪知道过来以后先听到自己律师说了这样一番是自灭士气的话。

“这种打官司的事情,费政委可能比较理解。法律不是说,正义在哪一方,那一方就肯定能得胜的。”费君臣请来的律师持的是专业口吻,说话随时保持不与人辩驳的专业自信。

王子玉毕竟是个刚离开学校的毛头小子,面对这样的专业户很快败下阵来。

费君臣安抚住小舅子的肩膀,向律师点一下头:“劳烦你了,江律师。”

“费政委,你听我说,这事儿最好是能和对方争取庭外和解,宁愿赔多点钱也不要上法庭。第一,这伤的人是老人家,一般法官尊老爱幼,会偏向老人多一点。所以无论你在庭上怎么伸张你的正义,法官只会认定你无论如何不该对老人家出口,何况伤人。第二,老太太这伤,还蛮重的。据医院递来的伤残报告,怕是会残废,如果真是上升到了刑事定罪的话,王大为先生蹲监狱不是几天的事情这么简单。”江律师听费君臣能理解,和费君臣开始谈经验,道肺腑金玉良言,“如果你们不信,我举个例子,比如全国闻名的扶人却被人栽赃的南京徐老太事件。”

这律师不是自己认识的,但托的人与自己交情不浅,清楚江律师所言句句为自己着想,费君臣道谢,称会再三考虑。

等江律师一走,但是要费君臣和林凉他们去林家人面前委屈求和是绝不可能。不是他们拉不下这个脸,是林家人那副德行,去求和只会让林家人更得意,把他们趁机踩到脚底不说,要林老太把王大为放了除非老太太改性了。因此,这法子得另想。

不管怎么说,先去到医院,看一下林老太伤成什么样。若如江律师所说的,林老太真是残了,王大为自己心里肯定也过意不去。他本来就没有意思要把一个老太太弄残了手。况且,王大为手轻轻一捏,就能捏碎人的骨头,对于费君臣这些医学家来讲,感觉有点神乎其技。总之,不大信。

去到医院,没有直接找林家人。费君臣找个熟人,把林老太拍的片子取出来,和陆隶毅一块放在阅片灯下研究。林凉负责看着弟弟,不让王子玉私自去找林家人算账,为此,她是忙着差遣弟弟,一会儿要水喝,一会儿要东西吃,一会儿叫着腰酸腿疼。

“姐。你就别装了。我保证哪里都不去。”王子玉跪着给姐姐捶腿,边求着姐姐放过自己。

林凉淡定着:“我的腿还酸着,继续捶。”

王子玉闷着俊脸,埋头捶打姐姐的小腿。

这边费君臣和陆隶毅把片子研究完了。陆隶毅道:“政委,看这片子的情况,应该是轻微的骨裂,加上扭伤。至于江律师说的致残,我想还不至于。当然,不排除患者的主诉引导往致残方向发展,比如神经不可恢复的损伤,一直都是很难定义的。”

部下这话说的有理。费君臣也想着要防着这点。

王子玉一听,蹦了起来:“林家人都是演戏精。装天真,装可怜,装委屈,装怀了人家的孩子,现在连装残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们没装的?”

弟弟这是被气崩了。林凉伸出腿儿,将弟弟要迈出去外面的脚一拦:“小玉,如果你敢出去,就别认我这个姐姐。”

“姐!”王子玉叫。

“我有你这么逊的弟弟吗?人家装一只手残,你不会装两只脚残?”

瞧姐说的这话,太精辟。王子玉傻了眼。陆隶毅背过身去笑。

费君臣收到老婆给的眼色,适时揽住小舅子的肩膀:“走吧。走吧,先和爸妈吃个饭,再慢慢商量。”

打了电话,约了王家夫妇出来,就在他们下榻的招待所附近一家大排档聚餐。

王大为出来见女儿儿子女婿时,看来并没有受困于官司的忧郁,摸着肚皮说:“正好,刚在招待所里吃了太多水果,饿了。”

“爸,这招待所里免费提供水果吗?”王子玉问。所以说,王子玉的小气,也非在王家只有他一个人。至少老妈子徐静能和女婿费君臣一见如故,这个同是小气的性子,打造了必要的基础。

王大为见现场还有陆隶毅这个外人在,哈哈笑了笑:“我老婆买的。”其余的话省略,事实是自己的老婆一气之下,闯回到林老爷子的病房将探病的八个苹果拎了回来,在招待所里把八个苹果全洗了,剥了皮一口气全吃了,说什么都不能便宜了林家。

继父这话费君臣一听就明白,拉着岳父就坐,对岳母说:“妈,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们吃完饭后,再买回去到招待所里慢慢吃。吃完水果要是再饿了,我们再吃夜宵。”

这个女婿就是特别会做人,特别孝敬他们两夫妇。徐静听着这话开心。林凉撇撇嘴:老公如果有对她这么殷勤就好了。这股殷勤全撒到她妈妈她爸爸身上了。

“妈,爸,点菜。”费君臣要了两份菜单,给了岳父岳母各一份,至于桌上的其他年轻人,都听老人家的。

陆隶毅看着若有所思,对王子玉说:“政委这么孝顺你家里长辈,你姐一定很高兴嫁了个好男人吧。”

王子玉偷看姐姐那边不悦的脸色,捂着嘴回答陆隶毅:“13班长,我姐那是,快气死了的表情好不好?”

陆隶毅发现到了林凉郁闷的神色,想了想:“也是。一般的女婿,应该是向老婆娘家要钱比较多吧。不然,电视上现在不会狠批只要老婆家里贴钱的凤凰男。”

“所以我爸妈私底下和我说了,我姐夫很优秀要我向姐夫多方面学习,但唯独这一点说什么都不让我学我姐夫。”王子玉挺实际的,力挺老爸老妈这个观点。

首长在场,陆隶毅不能将坏话说尽了,用一句好话总结捧一捧费君臣的马屁:“子玉,你不知道吗?我们政委提倡反社会学,思想和技术一样走在全世界的尖端,引领的是一个世纪后的好男人形象。”

“是。是。”王子玉听出前辈指点指向了作为首长的姐夫可能在偷听,连连道是。

费君臣擅于窃听,这桌上人说的话哪能瞒得过他的耳朵。所以说小舅子和部下的脑袋还是笨了点。他这是声东击西,讨好岳父和岳母,才能制得住老婆。再说了,在岳父岳母身上花的钱,多久才花一次,绝对比在老婆身上花的钱少,因老婆天天跟在身边啊。算了,他费君臣的理财哲学,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也不是一般天才能了解的,不与他们计较。趁着岳母大人点菜的时候,他一门心思和继父商量起了正经问题。

“君臣,江律师和我从派出所出来后,跟我交代了情况。然后他去了机场接你们,他的意见,你应该都听说了吧。”王大为皱了下眉头,江律师的意见,他自己都能听出是专业的,足以说明他的这场官司真的不好打。就不知女婿有什么好的意见,如果没有,以他自己的人脉,或许可以找到一些人到法院那里先疏通。

“爸。”费君臣帮继父将茶水添满,道,“这事儿你别急,我来办。江律师说的话有道理,和林家人到法院硬碰硬,或许能胜诉,但是对爸的影响也不好。”

“你说的也对。军人上了法庭做了被告,这个声誉是不好。”王大为拍着大腿,一手捉起茶水当酒喝,一饮而尽,意图喝去这股忧愁。他不担心自己声誉,只怕这件事闹大了的话,被媒体抓到,追根究底,会影响到了他自己部队的名誉还有家里人的生活。叹口气,他问女婿:“君臣,依你想法,这事有没有什么洞子可以钻?”

“解铃还须系铃人。目击证人都是林家人,而且都是林家两老的子孙,也即是说,到底是林家老太一个人在作乱。要想反攻,擒贼先擒王,只要先把活蹦乱跳的林家老太给毙了,一切都可恢复太平。”费君臣一番理论说得有板有眼,继而也知道王大为的善心里担心着林家老太的手,以专业态度和继父说明伤者情况,“我带来的这个部下是骨科专家,刚我们来这里之前,先去医院看了老人家的病历。若无意外,一个月左右林家老太太能恢复健康。但是,不排除她想口头或是实际行动上的自残。”

“老太太如果想装残,她拿捏着主动权,我们也没有办法。所以,君臣,你说的那个擒贼先擒王,可老太太的主动权在她自己手里握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捉住她?”王大为依旧愁眉苦脸。

“爸。”林凉插进来,“你别担心。如果他敢搞不定,我代替你鞭策他,非搞定不可。他绝对不想让外孙到监狱里探望外公,那对于他来说多没面子。”

林凉这话绝对是随便一说安慰继父。旁边的徐静听了却马上板起脸了对女儿:“你鞭策你老公?你想怎么鞭策你老公?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带球!”

老妈子想胳膊拐到女婿那里,也不用在外人面前拐得这么明显吧。林凉撅起嘴:“带球还可以射门呢。我怎么就不可以带球鞭策我老公?”

桌上一干人笑咧了嘴。就是被老婆鞭策的费君臣和本还忧郁的王大为,都暗自笑开了。徐静顿觉没了面子,对女儿一瞪眼:“正好,你要在这里呆几天,我看你给我怎么带球射门?”

她这不是来给继父解围的吗?怎么变成来这里受老妈子家训了。林凉一刹那还真是想不通了,气冲冲拔了双筷子喊:“饭呢?我肚子里的孩子都饿了。”

有外人在场,女儿仍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一下飞扬跋扈的性格。徐静伸手越过桌面要往女儿耳朵上一拧,训道:“我早就听小玉说了,你在那边都是把其他人当奴隶用,你当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是不是?”

“不是。”林凉忙躲到老公背后躲老妈子的爪子,大声嚷道自己冤屈,“我只当我是猪。”

哪有女人愿意自己当猪的。徐静只差被女儿这话给气翻了白眼。俨然,林老太那个极品,根本比不上女儿这个极品。

“好了。好了。”王大为和费君臣一人各自看住自己的老婆,把这对母女的架劝下去。

王子玉赶紧跑去给姐姐和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叫饭。

林凉拉拉老公的袖子,和老公说认真的:“费政委,你不要夸大口,能就能,不能得说出来大家商量。”

“放心吧。这两天晚上,我亲自带小舅子去打这个仗。”费君臣捉住老婆的手,声音低沉有力。

四少与林凉的番外 第八十章:要认错,没有那么容易

老太的病房里照顾林老太一人,只因林老太向来比林老爷子挑剔,又是受伤的头一晚,林老太自称发烧,需要特护。于是几个长辈商议后,将林柯怡一人留在了在林老爷子病房里当陪护,林老爷子有什么事再叫其他人过来,反正林老太和林老爷子住的是楼上楼下,要串门很方便。

见是这么个时机,费君臣当机立断,带着小舅子冲进了林老爷子的病房。当然这个冲不是带着实枪核弹,而是带齐了林老爷子就诊以来的所有病历。可以说,早在得知林老爷子住院的那一天起,费君臣先做好了万全准备。以自己的特殊人脉关系,将林老爷子几十年来的就诊记录全部收齐,防的恰是林家突然来这样一手。

有堂姐先在电话里知会,作为间谍的林柯怡装作到外面买东西,离开病房。趁这时候,费君臣带着王子玉闪进了病房门里。

林老爷子作为病人白天睡得多,晚上睡不太安稳,一听有惊动立马睁开了眼。这一看,来的这男人,五官模子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想他从小到大,长这么老了,唯一那次当众挨巴掌,就是栽在这男人手上。老爷子咳咳咳,气促:“你,你来做什么?”

“林老,你应该听过你儿子女儿说过我是谁了吧?”费君臣笑眯眯地扶了扶镜片,显得斯文又有礼貌,压根不是在趁危欺负一个老人。

可老爷子认定了他是在欺压自己,尤其想到他隐瞒的那个骇人的真实身份,老泪几乎快涌了出来:“费,费少将,您到此地大驾光临,是为了什么事?”

“您老说能是为了什么事呢?”费君臣斯雅地将镜片拨了拨,镜片上划过刀锋的利光。

老爷子这气唯有出的份没有入的份了:“我知道,我又得罪您了。”

“您老得罪我?您老一直躺在病床上,说这话,不就变成我是来欺负你这个病人了。”

你分明就是来欺负我这个病号的,好不好。老爷子抖着唇,忿忿的,却是敢怒不敢言,语气带着要进棺材里头很怕下地狱的惊骇:“您,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好了。如果我家里有谁做错了什么事——”

“说的对。林家最大是你了。所以,这子之过,妻之过,你说该怎么处理?”

老爷子还是吃了这么多年米的,挨过枪子的,有点手腕的,说话不会马上屈服的:“我,我现在是老弱病残,家里的人管不住了。”

就知道这老不死的会来这手。费君臣握拳咳一声,慎重介绍出身后的小舅子:“这位王子玉医生,心脏科的权威。我现在很多疑难杂症的手术,都交给他来操刀,只因我和老爷子一样老了,体力不济。”

听到姐夫如此隆重向老爷子介绍自己,王子玉受宠若惊,整理了衣领,昂首挺胸,翻开老爷子的病历,夸夸其谈,显出一副专业人的气派来,将向来眼高于天的王子风范发挥到淋漓尽致:“老人家,你这病不是不能治,是都所遇非人。在我看来,你这个病,是拖得久了,当务之急,应该是快刀斩乱麻。”

林老爷子即使是外行人,但久病成医,能听得出眼前这个医生的能力非自己以前看过的一批庸医能比的,瞧这一出口就是把那批庸医的没胆子本事批得一无是处,正对了他下怀。何况这人还是费君臣带来并隆重介绍的首席专家,不由更信了几分。然而,他猜不出费君臣突然出的这招叫什么棋,迟疑着扯出:“这——”

“老爷子,听说你这病,一直都没有医生敢给你开刀。幸好我这位王医生认为可以帮到你解决这个病痛。”费君臣慢条斯理托出道。

“为什么帮我?!”林老爷子这句话从肺腑里叫出来,十分鸡冻。

“因为林家现在上上下下都不把老爷子您放在眼里了,都知道你是要进棺材的人了。不然,怎么会都跑到了林老太那边呢。”费君臣说到这轻轻撕出一丝长气,“您老这个一死,最大受惠人应该是老太太吧。是谁,都会先指望个未来的,也不会指望个快死的吧。”

老爷子呼、呼、呼三口大气,老眼昏暗,无处不证明了费君臣所言未假。别看老太太整天守在他这床边,其实都已经接受了医生说他无药可救的结果,只是守着他快点死可以独占林家最大的席位。而且,这林家的财产,当时和老太太已经先商量好了,两个老人,哪个先死,另外活下来的那个要守着,不要一下子被子孙瓜分掉。如今他命在旦夕,老太太身体健硕,这未来的福,只有老太太一人独享了,说什么他都死不瞑目。只因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他很清楚,老太太和自己,从来都是各得所需,夫妻感情一点都不深,谁让他们一开始便是父母安排下结的婚。

“你肯定你们能救我?”

“对。只要你作为林家老大发一下威,重新树立起你在林家中的威信。”费君臣眯眯笑着,“您老也不想在死之前还做缩头乌龟吧?被妻子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说出去多丢面子啊。当然,如果你是想着自己要死了,那无所谓,如果你是想着今后要比你太太活得更长,可不能这样自贱。”

“成、交!”事到如今,林老爷子决定以灵魂与费君臣这个魔鬼进行交易。每个人死到临头,只会想着要活,哪还顾得上其它,特别像林老爷子这种贪生怕死的。

临走前,费君臣给老爷子的手里塞了样东西,是个绣了个福字的朱红色小布袋,叮嘱道:“我们都给每个病人保平安,所以在你上手术台前没有信心的时候,可以打开它来看看,保准有效。”

这么尽心尽力?林老爷子忽地对费君臣更另眼相看了。

《四少和林凉的番外》

隔天一大早,林老太忽然受到了老公的召唤。老太太本想装着手腕疼,不去服侍老头子。结果,她这一装,将林老爷子更给惹怒了。

“你妈说什么?!不来?不来是想让我早点死吗?!你告诉你妈,如果她不来,我这个财产她一分都别想得到!”林老爷子的怒火传到了林老太那里。

林老太心想老公这是怎么突然吃了炸药,悻悻,装模作样要两个儿媳妇扶着,其实只是手腕稍微骨裂,在手腕处打了点膏药,来到老公病房里。

“怎么了?谁惹你了?谁惹你你也不能把火发到我身上!”林老太进门,劈头拿老公是问。

魔鬼费君臣说的对,这老太婆是反了,反了的。林老爷子一只手啪地打在床头桌上。怎么忽然间,这要踏进棺材里头的病人变得猛龙生虎了?莫非是回光返照?

林老爷子一眼能洞穿妻子和子孙们摆在脸上的想法,怒得下巴的白胡茬都抖了:“你们一个个都想着我先死对不对?”

“爸,您这是胡说什么呢?我们谁敢这么想,每个人都希望您能长命百岁带领我们。”云霞的口比自家老公的甜,被派上去先给老头子浇浇火。

“是吗?”林老爷子这一句质疑,这一眼审问,对向了老太。

“是。”林老太极其郁闷地答,实在想不明白本来奄奄一息已经打算全部放弃的老头子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好。一,你撤销对王大为的所有控诉包括赔偿。二,你亲自去给王家夫妇赔礼道歉,直到他们肯原谅你为止。”

“爸——”众小辈的惊呼,都认为林老爷子是吃错药了,“你是不是把升压药吃成了降压药?”

这没有理由。老爷子不是向来也对徐静意见多多吗,只是没有作为婆媳关系的老太太埋怨多。

“我一直吃的是降压药。”林老爷子对众人表态,自己理智非常清楚,一颗药都不会吃错,做的也是理智的决定。

见是如此,众小辈的暂歇声。

“老头子!”老太太像恐龙喷出一串火焰,“你这是吃了徐静那个狐狸精的迷魂药是不是?你竟然要我对儿媳当面认错?你昨天没有看见他们两个是怎么折腾我的吗?还折断了我的手腕!你这是傻了疯了,还是痴呆了?”

啪!老爷子再往桌面上一打,使出打仗时的威风凛凛,难得正义一次,向老太太喷出的反击火焰高涨千尺:“你好意思说!你不去道歉,难道要我站到法庭上为王大为作证,就因为你先挑衅,才惹得和徐静争吵,那把刀子,也是你先拿起来的,王大为是自卫!你才是故意伤人!”

老太太被老伴的闪闪雷电击得体无完肤。

众小辈听着老爷子这话,在一阵雷击之后,忽然醒悟:老爷子突然和妻子反目成仇,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内幕。于是,个个都站到了一边观看局势,显示旁观者清。因为都知道,这庞大的林家财产,说到底,林家两老各有一半。等两夫妻自己的内战打完了,谁输谁赢,才决定好站在哪边对自己有利。再说了,夫妻之间的争吵,谁都插不上嘴。

老太太见着老半天,子女们都摆出了隔山观火的姿态,心知没人能帮上自己了,这心里头就怯了。究竟是在夫妻这么多年来,老爷子始终占着家中第一的位置。她到哪里,都得看着老爷子的面上五分以上做事说话。现在被老爷子一吼,位低一等的惯性就上来了。

“今天,马上去把这事办了。”林老爷子看老婆没声了,淡定地一翻报纸,接着见老太一副打算敷衍的面容,不忘警告两句,“你办得怎样?我这里有人会和我报告的。”

还有人做间谍向老爷子汇报?林老太心里又恨上几分,走出病房时,向比较贴心的二房使了个眼色。

云霞和林薄温急匆匆跟上老太太,静听老人家吩咐。

“你——”一手指向儿子,老太太道,“你去帮我到法院那边撤销控诉。”

“是真的撤吗?”林薄温再请示了一次,其实想让两老人家打得两败俱伤,或许这财产能提前分了。

“废话!”老太太怒向儿子,一掌宛如灭绝师太扫向儿子欠打的头,“你爸都说了,他法院里有人看着。”

“妈。”看老公被打,云霞心疼,连忙上来说,“薄温他只是想着爸这个决定不近情理,想让您老人家再想想。”

儿子肚子里几条蛔虫,她这个做妈的会不知道?老太太哼着气:“我和你爸是吵,但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人来说话插嘴。”

“是,是。”林薄温和云霞两人应着。

指使完儿子,老太太将另一项任务交给儿媳:“你——代替我到王家赔礼道歉。”

云霞一懵:她这昨天才当面嘲笑过徐静,今天就得去徐静面前道歉?她这面子还要不要的。于是肯定不依老太太这决定,说:“妈,不是我不想帮你,你自己都说了爸有间谍把风,而爸亲口说了是要你亲自去道歉。”

老太太想的也是,但是怎么可能就她自己一个人去道歉,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便是朝云霞一撇眼:“你跟着我去道歉。”

“妈?!”云霞当然不依,“爸又没有叫我去道歉。再说我为什么要去道歉?”

“你昨天不是嘲笑过徐静和王大为吗?你不要以为我和你爸耳朵是聋的!”老太太一嘴巴的唾沫喷得儿媳捂住双眼,说完拿拳头再往儿媳头上一抡,“还有,你爸没让你去道歉,但是,是我要让你去道歉!”

这样折腾下来,林薄温向老婆说了句“保重”,匆匆赶去法院为王大为辨明清白,解除法律责任。云霞把头垂得低低,一脸灰白相跟着老太太上王家夫妇的所在地赔礼道歉。购物即可免费忽然望向儿媳。云霞被婆婆看得毛骨悚然,问:“妈,有事吗?”

“你这不两手空空吗?去和人家赔礼道歉,两手空空算怎么回事?”老太太教训道。

云霞委屈得肚子都快爆了,心想自己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极品婆婆呢?埋怨归埋怨,对老人家礼数要尽到,便是请示:“妈,那你说,你想买什么合适?”

“不是我想买,是你得买。”老太太严肃纠正儿媳的用词错误,随手一指到旁边一家水果摊,“买几个苹果吧。平平安安,意头好。”

买苹果?她昨天才嘲笑过徐静和王大为买了袋苹果。云霞简直是巴不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可婆婆的指示不能违抗,走到了水果摊那里,买了八个苹果图个吉利,但拎起来十足条丧家犬。

老太太却觉得儿媳这个垂头丧气的样子挺好的,去到那里可以给王大为和徐静先消消气,进而自己赔礼道歉时就不需那么费力了。接下来,带着儿媳走进了招待所。在咨询台问到了房间号码,两人走到客房门口时,迎面撞上了王大为。

王大为这是突然接到江律师的电话,称案情要变,要他赶往法院。不知这变的是好事还是坏事,王大为遇到老太太和云霞出现,当然不怎么高兴,直接说:有什么事找我太太决定好了。丢下话直接走人。

好说话的王大为走了,只剩下个非常难说话的徐静。老太太和云霞两人左思右想徘徊在门口,不知道进不进去自取其辱。

徐静见老公出去,知道女婿儿子一块出去不知做什么,正好想抓女儿林凉过来教育,走到门口张口喊:“林凉!过来!”喊完了,这才发现林老太和云霞像两个木头人一样杵在她的客房门口。

女婿费君臣今早走之前,特意来向她这个岳母报过信:今天会有人来道歉,岳母大人,你想怎么蹂躏对方都行,尽管发泄吧!

现见到这两个要来道歉的人出现,徐静笑弯了嘴,当然不急着开声,端起架子“咳咳”。

吸气,深吸气。林老太和云霞两人一同做了三次深呼吸动作后,挤出了赔笑。继之林老太将儿媳背上一推。云霞被当做了头炮,走到了徐静面前:“这里是徐静和王大为夫妇住的客房吧?”

徐静指指门上的号码:你自己不会看吗?

就知道你现在是要来逞威风了。云霞忍住怒气,道:“徐静,弟媳,好久没见了。”这张脸暂时还拉不下来。

没有诚意的到访徐静当然不接收。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回房关门。

嘭!门板贴上云霞的鼻子,云霞在心里头将徐静骂得要死,同时遭来的是老太太对自己的耳朵一拧。

“你这叫做道歉的态度吗?”老太太的火是肯定的,本来指望儿媳先给徐静熄火呢,现在变成先惹火了。

云霞的一边耳朵被老太太的爪子拧得快断了,嘶声喊:“徐静,徐静!我错了!快开门啊!”

这门敲得都快震动整间招待所了。徐静担心自己门前成了马戏场,把门一开:“你嚷嚷什么?有人死了不成?”

姑奶奶的,你这会儿不饶我我还真的得挺尸了呢。云霞捉住徐静的手,诺诺道:“弟媳,你大人大量,饶恕我这个兄嫂吧。”

“我和你们林家已经一刀两断了!”徐静甩开她的手。

“不不不。”云霞用身子挡住房门不让她关,要是再关上,她的耳朵得被老太太的爪子拧断的,“弟媳,你听我说两句,你想怎样都行,我给你拎了苹果,就昨天你送我们的那种。”

“你不是说我送的那苹果穷酸吗?”徐静朗朗声道。

“不,我送的这个更穷酸。”云霞急忙将手拎的苹果抬起来,给她看。

徐静还真是往袋子里的苹果仔细看了几眼,啧啧叹道:“你买的这个一斤应该比我昨天买的那个贵。”

“我八个才十块钱。”云霞主动将一百块缩水成十块,只想早死早托生。

徐静挑了下眉:“兄嫂,你花多少钱就说多少钱,我们这里不会嫌富的。”

“徐静,弟媳。”云霞喘了两口气,嘿嘿笑了笑,“你都说的对,我是该打,该罚,你想怎样,我就怎样。”

实际上,云霞至多是口角上发生了冲突,嘴巴又没有老太太那么毒辣,更不像老太太那般心里阴狠要把自己老公往死里整。所以,重点在于老太太而不是云霞,云霞只能拿来当陪衬的。心里这番一想,徐静对云霞说:“既然兄嫂买了八个苹果过来,麻烦兄嫂洗了剥了皮,大伙儿好一块儿吃。苹果嘛,和和气气好意头。”

这意思是——只要帮洗帮削了苹果就饶恕她了?连道歉都不用?云霞惊喜意外,赶忙拎了苹果冲进客房里面的洗手间洗苹果,生怕徐静反悔了。静今天心情好吧,老太太这么琢磨着,无论如何得趁着现在这个吉时,把这件事摆平了。于是兴冲冲走上来的老太太对着徐静说:“徐静,昨天是我说话做事鲁莽了点,不过,你和大为也不对,说话哪能对老人家那么冲呢。”

徐静一听这话被挑起了昨天的火。老太太说她就算了,她老公哪里说话冲了哪里对老人家不客气了,是老太太非要陷害她老公进监狱,现在这老太太来道歉,还要说她老公的不是,这能叫做道歉吗。

“这样吧。徐静,这事就这样算了啊?”老太太自圆其说到最后,和徐静要这样算了,连道歉也不用了。

老太太这般不客气了,徐静也就不客气了:“什么叫这样算了?我都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你——”老太太懵了下后,学起儿媳云霞,“不然,我给你去洗苹果。”

“您老不是手腕断了吗?我让您老去洗苹果,您老不告到法院说我虐待奴役老人啊?”

老太太被这么硬顶了两次,这老脸实在拉不下来了,怒火腾腾:“徐静,今天你和我把话摆明了说。我不知道你是到我老公那里灌了什么迷魂药。但是,既然都这样了。你想怎样直说好了,你有本事,就把我怎样了。”说着摆出一派王八的姿态,摆明了和昨天一样,要占尽自己一把老脸的便宜。

老人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能辜负女婿的一片用心。徐静左右看看,让老太太进来后,关上门,道:“跪下,自打三巴掌,说明白自己昨天对我老公的起诉是无中生有的诬陷。”说完,坐到一张沙发上,将准备好的录音笔搁上桌面,就等着老太太忏悔。

“你,你?”老太太被这个辱国丧权的条约,震得胸口那股气都有点喘不过来了。

“跪下,打三巴掌,说话,我哪一条能让您老人家缺胳膊断腿了?”徐静边说边喝水,磕着茶盖子说,“当然,如果您老不愿意,可以直接回去,我不会强迫你。门在那里没有锁。道歉得自愿的,不自愿没有意思。”

这还叫做自愿不自愿的?被对方的话堵得胸口发闷,老太太一口气差点背了过去。

“我还有事要出去,十分钟。”徐静当着老太太的面校对一下手表和时钟,“如果十分钟后,您老还是没有道歉,抱歉了,我得把这事回报给某人知道。”

听说要回报给老爷子知道。林老太心里惴惴不安了。老爷子如果一旦真是和她决裂了,这个老爷子的遗嘱到时候一改,财产到时候就不是她一人独吞了。想想,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不就装个样子磕头道歉吗?

双膝啪地跪下来,啪啪啪三个巴掌从没有被绷带捆住的左手打到了左脸上。

徐静口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这老太太还真的照她话做了。早知道,应该再出点更刁难的。

“我向天地发誓,王大为没有伤害我,一切都是我自己伤到的,与王大为无关。”老太太念完要起身。

“等等。”徐静拦住她,指着录音笔说,“我刚刚忘了开,而且您老说的太模糊了,应该把整件事交代清楚。包括怎么陷害我老公的过程,一五一十向党和人民汇报清楚,明白吗?”

老太太只得继续跪着。这一跪,整整跪了两个多钟头,跪到听着躲在厕所里的云霞在厕所里抽了十三次马桶,自己口干到了唾沫都飞不出来,却没能有一口水喝,只能光看着徐静像衙门里审判罪犯的老爷一样坐着喝水。

“徐静。我真的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不然,你让我怎么说你先说出来,我照背给你听。”老太太跪得昏头昏脑,有气无力,嚣张的气焰此刻自己先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