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可能是电影太无聊了吧。”他无所谓地耸肩。

“哈哈,你也觉得这部电影无聊。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完全看不下去啊。”

看见他饱受折磨的模样,她像是寻找到革命战友一般笑了。她放轻了自己的笑声,但很放松地张大嘴开心地笑,大荧屏的银光照过来时,她的脸蛋瞬间被点亮,牙齿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洁白。她的眼神是如此快乐,相比下来,他静默时看着她的眼,却是深邃又略显忧郁。

电影结束以后,他们俩在沉闷的音乐中一起站起来,心情却没有一分一毫受到电影影响。作为演员,她觉得这样做有点浪费,而且不尊重影片制作组;可头一次放松当一个彻底的观众,跟别人吐槽电影有多雷人的感觉似乎也不错。他们一边离开影院,一边讲着自己还记得哪些剧情,两个人笑成一团。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回头说:“第一次正式邀请你出来却选了这么难看的电影,我实在太过意不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弥补?”

“你想怎样弥补?”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机灵而带着点期待。

“还记得我在西班牙说过要给你做一顿饭么?”

“啊,你认真的吗?”

“当然了。明天晚上你要有时间就来我家吧,我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

“我是很想去啦……”第二天她和汤世约好了要一起用餐。而且,连续两天见同一个异性,好像也是很不符合男女交往的基本守则……可是,Dante亲手做的饭,还有他真的叫她去他家……

见她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他立刻说:“如果你很忙的话,改天也可以。”

“不,我只是不确定明天晚上是不是有事,你等等,我问问我经纪人。”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再次推迟见面时间的短信给汤世,还没等对方回复,就重新把手机放回手袋里,“如果明天晚上没事,我就过去膜拜一下你的手艺啦。”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影院大门。温热的风迎面吹来,伴随着进入眼帘的是铁轨一般伸展的街道与楼层。他的背影倒映在玻璃门上,高高的个子和讲究的衣着让他看上去有些遥远,像是冰天雪地里冷漠的贵族。他为她拉开车门,坐回驾驶位,把车开在纵横喧闹的街道交叉口,始终和她保持着那么一点点无形的距离。

不愿意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不愿意主动再前进一步。可是这种距离就像是磁铁的南北两极,只要保持在让它们想要靠在一起的范围里,引力只会越来越大。

“最近我也比较忙了,可能很难找出时间。那我下次有机会再约你吧。”这是第二天汤世给申雅莉姗姗来迟的回复。其实这样回答的原因,多半是对方对连续两次的拒绝有了知难而退的觉悟。虽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申雅莉居然有小松一口气的感觉。她客套地说了一句“下次一定奉陪”,对方就没再回了。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申雅莉和容芬一起到影视公司去办事,在走廊上却遇到了一个眼熟的陌生男人。他大约有176到178cm,有着年轻的皮肤和身材,深黑的眼睛却像是单向的镜子,把所有投射去的光线都吸收后就再透不出一点来。这样的眼神让他看上去有着傲慢式的自控力。他身上穿着昂贵的衣服,自己却似乎没留意到这一点,好像是他身边精明的女经纪人一手为他设计的。

关和——申雅莉很快想起了他的名字。在演艺圈能被她记住名字的人,一般都已小有名气。这个男人不仅是近两年红遍半边天的明星,还是著名导演的前任丈夫。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身边的容芬,但容芬连用眼角看他的力气仿佛都嫌多余,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芬芬……”容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申雅莉被这个对公众人物而言过于出位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种吃惊,容芬已经提起手中的水红镶白金手袋,哐的一声砸在他的脑袋上!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关和捂着头,半蹲下身子。他穿着性感套装的女经纪人也赶紧过去扶住他,故意放大声音说道:“天啊,阿和,你还好吧,怎么会打中脑袋了,这简直比走在街上被狗咬还倒霉啊。”她大呼小叫的声音让容芬更皱紧了眉,拽着申雅莉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了。申雅莉隐约听见关和还在后面叫着容芬,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捂着脑袋的手指缝隙中溢出了鲜血,但容芬始终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

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不该问的申雅莉很少多问。两人坐上车以后,过了几分钟还是容芬先开口:“你肯定觉得我特泼辣又无理取闹。”

申雅莉摆摆手:“当然没有,你俩的事我知道一些。主要错在他吧,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可行的。”

“他其实前段时间来找过我,我也有点心软,考虑要和他和好。结果你猜是因为什么?”她低头开始翻手机,等申雅莉露出疑惑的眼神后,把手机递到申雅莉的手里。

新闻里,关和和一个染了亚麻头发的非主流美女搂搂抱抱,嘴角有着痞痞的笑容,与刚才在走廊上小狗般摇尾巴的可怜男人完全不同。容芬冷静地说:“这小姑娘资历太浅太差,想接大片来一炮成名。她太外行,演技也差,连《巴塞罗拉的时廊》是我执导的都不知道,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来面试女主角。被我撵走了。”

“所以……关和是想请你帮忙?”

容芬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对着窗外吐烟:“雅莉,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想法特别单纯,不大像是自己打拼过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你,肯定会以为你有后台。这个圈子太乱,你如果哪天考虑结婚,可千万别找圈内人。像李太子这些明显没玩够的小孩,劝你别浪费太多时间在他身上。”

看了一眼手机里李展松才发过来的短信“雅莉姐,我想你想得发疯了,什么时候能见面=_=”,申雅莉差点笑出声来。

容芬又抽了一口烟,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觉得Dante挺好,真的。有女朋友又如何,他又没结婚。没结婚抢过来不存在道德和责任的问题。你要知道,单身的高富帅几乎是绝种动物。他们要么是结婚了,要么就是gay,要么就是结婚了的gay。”看见申雅莉笑出来,她笑过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光明正大地去抢吧。”

他会喜欢自己?其实不是很敢想这种问题。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的阻碍太多。有女朋友是一回事,他随时可能会回西班牙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Dante是对她单纯有好感,还是因为离开西班牙了想找点乐子。如果是后者,哪怕可以努力一下耍点手段让他喜欢上自己,她也无法容忍这样的感情。如果和一个长得像希城的男人有过一段不纯净的爱情,不如永远不和这个男人交往下去。

没办法,希城在她心中太完美了。她宁可一辈子不再爱任何人,也要保持和他在一起所有美丽的回忆。

这些问题她想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以后Dante来接她,都没能放松下来。所以坐上他的车以后,她很快累了,也不愿意多说话。她抬头看着街尾高高悬在空中的路灯。球状的玻璃中射出的光芒把黑暗晕开,同时照亮一排排建筑干净的玻璃窗,以及新翻修的水泥人行道。沿江街道的尽头,她能看见一片高耸入云的公寓大厦。他们正在行驶的街道两侧都挂满了那片新建大厦的宣传横幅“钻石盛夏”。一辆巴士朝着相反的方向驶过,挡住对面的街道,但在它涂满鲜亮油漆的车身上也印着“钻石盛夏”四个大字。

“房子没卖出去几套,广告倒是打得挺响亮的。”她喃喃道。

Dante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第二次和盛夏地产集团合作的工程。”

“啊,是你设计的?”

“不是的,我只负责了前一项。”

“哦。”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也无视了他有些担心的视线。没过一会儿,她的注意力被街边小巷子里一个小商贩吸引了:“啊,你看那个人在卖什么?”

他把车掉了个头,开到小巷子里。他们一起下车,凑近了看发现原来是一盆绿油油的小乌龟。卖乌龟的是个摇蒲扇的年迈老太太,眼睛已经老花到认不出大明星,居然对她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喜欢就和你男朋友买两只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申雅莉忙说道。

“哦,那和哥哥买两只乌龟回去玩玩。”

“他也不是我哥哥啊。”申雅莉囧了。

“不是你哥哥,不是男朋友,那这么亲密地站在一起是什么,难道是弟弟?”

“……”申雅莉默默地从Dante身边挪开。

Dante被这固执的老太太逗笑了,蹲下来捏起一只乌龟壳的边缘看了看:“这乌龟多少钱一只?”

“十块。”

“只要十块?”他有些惊讶,“你是说一只乌龟十块?”

还没等老太太回答,申雅莉也蹲下来用手戳了戳那只乌龟:“国内的物价没有欧洲那么高啦,当然便宜的东西质量相对也要那个什么一点。这乌龟就是给小孩子玩的,我表妹买过,回去玩了两天就死了。”

“谁跟你说这乌龟会死了?”老太太用蒲扇指了指那盆拱来拱去生机勃勃的乌龟,“你要好好喂它们才不会死。像你这种就知道减肥维持苗条身材的小姑娘自己不吃东西,肯定就连乌龟也不喂饲料,才会把它们饿死。”

“老太太你怎么这样说话啊,我哪里像是会减肥的人了?”

“你不是自己说买过回去就死了吗?”

“那是我表妹买的,又不是我买的。我才不会忘记喂饲料。”因为有阿凛帮忙当全能保姆。

“好了好了,这个没什么好争的。”Dante赶紧出来当和事老,把自己捏着的乌龟递给老太太,“这乌龟我买两只,麻烦拿两个塑料盒装一下。”

“我只卖给你,不卖给你的小女朋友。”

申雅莉怒了:“凭什么不卖,做个生意居然还带挑顾客的啊?还有,都跟你说了我不是他女朋友……”

两人争来争去,最后还是Dante把两只乌龟顺利地买下来,还是让申雅莉选了第二只。可惜最后申雅莉和老太太也没能停止拌嘴,停在了“我家乌龟是可以长到三十斤的!”“一百年后长到三十斤吧!”这种尴尬的地方。

上车以后,申雅莉提着塑料盒子,一只手隔着盒子戳那只婴儿乌龟:“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被那固执的老太太教训。你说大建筑师到底是看上你们哪点了?长得这么笨还一直往上乱爬,给你取名叫笨笨好了。”

Dante听她一直迁怒无辜的乌龟,终于开口说话了:“其实我觉得老太太性格和你挺像的,自尊心都特别强。”

“瞎说,你才和她像。”

“好好,我和她像。”

看他这么让着自己,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对他放在挡风玻璃前的乌龟说:“你和Dante像,都是呆呆的,给你取名叫呆呆好了。”

“笨笨和呆呆?”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雅莉,你取名字的本事还真是不敢恭维。”

听见他自然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她稍微愣了一下。其实同辈朋友几乎都叫她“雅莉”,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称呼自己,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慢慢把视线转移到窗外,额头也像是找不到依靠点一般贴到了车窗玻璃上。

一个小时漫长的堵车后,他们终于抵达Dante家里。申雅莉看着他脱下外套,高大的身躯在家里来回穿梭。Dante最擅长的建筑风格是功能主义和典雅主义,他尤其偏爱后者,这让他冠上了“典雅主义建筑之王”的称号。他的房间布局很精巧,设计出自他手,却没有他一般作品那些绚丽或的风格。他家里空旷且一尘不染,除了不可缺少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干净得会发光,而且简化到冷漠的程度,但家具的材料都非常讲究,室内电器也很先进——连厨房炉灶也是不会产生火苗和烟雾的电子触屏式。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公寓看上去像是修建在玻璃方城里的高品质发动机。

“我去给乌龟换点水,这是卧室。”面对这样毫无生气的住房,他居然还能大方自信地介绍,这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卧室的书桌上有个插满图纸的大方盒,旁边是插在筒里的大量铅笔和针管笔,铅笔都是手工削成专业的细长尖峰,像是密集的箭矢一般蓄势待发;墙壁上挂着一个铜制的普利兹克奖章,总统颁奖的照片却被他放在了书房里。

这些事物提醒了他和一般建筑师的差距,也让她不由想起以前大学修建筑时的生活: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做项目都是前紧后松,到快交图的时期,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都用来刷夜画图做模型渲染。又因为设计没有极限,只有更好没有最好,大家为了高分,或者以后工作项目中标,会抓紧时间无止境地完善设计,导致每年都有人猝死。所以,建筑系有个别称是“猝死系”,还有一句名言:“建筑师功成名就要等到60岁以后,但是活到那时候的不多。”

Dante真是个奇迹。只有自控力超常的人,才能挨住寂寞画出成千上万的设计图。这样一想,也自然觉得这种冰冷而理性的住处应该是他的风格。

然而,她却在参观他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细节:他的床头有个电子插板,上面接着手机连线、iPad充电器、Kindle连线、PSP、笔记本电脑、蓝牙鼠标、蓝牙耳机,等等。这些东西都摆在他两米宽的大床一角,也是他房间里唯一乱到让人看了就头疼的地方。它们像是一堆被搅乱的电线,和一个软软长长的雪白抱枕堆在一起。还在闪着灯的笔记本电脑也让人觉得心慌。这个不修边幅的细节,与他房间里的其他事物都形成强烈的反差——他喜欢赖床,还喜欢抱着枕头睡觉。撇开必须在桌子旁边进行的工作,他更愿意躺在床上娱乐。

她刚关灯想要出去,他却忽然进来了。他穿着围裙,嘴里叼着一个Muffin,匆匆忙忙地打开笔记本电脑,飞快地打了一行登陆密码。里面居然是一个全屏的游戏界面。他睁大眼,说了几个字,但因为嘴里含着东西说不清楚,她疑惑地嗯了一声。他取下Muffin,看着屏幕笑了:“我昨天打的装备才挂了一个白天就全卖出去了。”

这男人居然还玩网络游戏。果然是个宅男。她盯着屏幕一会儿,忽然看着上面的人名说:“蓝斯……你的人物叫蓝斯?”

《死徒》里有个主要人物是个半机械半人类的军用杀手,性格冷峻沉默寡言,是她饰演女军人的恋人,曾为她受过不少苦头,这个角色就叫蓝斯。

“嗯。”他略显骄傲地用鼠标点了点那个人物,“你要知道,《死徒》很火的,这游戏刚开服第一天我就进去注册了,不然绝对抢不到这名字。”

她捂住额头,完全败给他了。但没多久她就慢慢坐直身子:“你喜欢蓝斯?我以为你会喜欢安森。”安森是《死徒》是电影里最聪明的博士和最可怕的死徒,是这个电影系列毫无争议的No.1人气角色,也是成就柏川演艺事业的最大基石。

“安森我也喜欢,不过更喜欢蓝斯。当然,最喜欢的还是队长大人。”

他说的队长就是她演的女主角。她刚好抬头看他,听见这句话完全没心理准备,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但因为动作太明显,她为掩饰咳了两声:“你知道吗,容芬说你是高富帅。”趁他还在怔忪,她又补充了一句:“实际我知道,你是白富美。”

他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对,你才是高富帅。”

她眨眨眼,用力拍拍他的肩:“你这话太得我心了!我就是高富帅,哈哈!”

一想到Dante喜欢玩网游,还穿着围裙做饭,她对他大名鼎鼎国际建筑师光环的压力就稍微小了一点。可是,当她出去看见他在餐桌上摆杯子的时候,她又懵了。

“一,二,三,四……七个?我们两个人喝酒,怎么会用七个杯子?”通常喝白酒红酒香槟的杯子她能区分,勃艮第和波尔多的红酒杯也有区别,但这密密麻麻一片……

“这是你的杯子,我这里也有七个。”

看她一头雾水地看过来,他指着最大的杯子说:“这是喝水的。”指向稍小一点的:“Aperitif。”指向修长的杯子:“Champagne。”指向杯颈较短的高脚杯:“Whitewine。”指向杯颈长的高脚杯:“Redwine。”指向倒三角型的高脚杯:“Cocktail。”指向最小的杯子:“Whisky。”

申雅莉望着那一排闪闪发亮的杯子:“……你今天不把我放倒不罢休对吧。”

“这样做,只是想表示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当然不用每一种都喝,稍微尝尝味道就好了。”他先为她倒了一点水和餐前酒,然后走进厨房。

大部分食物都做好了,他把菜热好了就端了出来。前菜是意大利熏火腿薄片和小份的帕玛森奶酪脆鱼派。帕玛森奶酪是最古老的奶酪,产于意大利帕尔马。她吃下前菜第一口,就呼哧呼哧地把一盘量不多的菜吃完了,然后跑去厨房看原材料,发现产地居然真的是帕尔玛,吃惊地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这个和红酒是公司同事从欧洲带来的,其他的都是超市买的。”

“超市也有卖西餐材料?”

“你果然不做饭。”

“是材料的原因吗,怎么会这么好吃?”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然后把主菜英式烧鸡端出来。她像个第一次吃大餐的小孩子一样,一路跟他小跑出来,在他身边坐下:“你教教我怎么做吧,或者告诉我配方,我让别人做给我吃。”

“以后想吃就告诉我,我做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已顺着鸡肉上的缝把它切开,然后叉了一小块肉:“这个你尝尝,应该比前菜好。我觉得脆鱼派奶酪放太多了。”

“哪有,很好吃好不好!唔……”看见他递过来的鸡腿肉,她呆了一下,把它吃了下去。

从刚才切开鸡腿的时候,就能看见里面不仅是白嫩的肉,还有填充的柠檬和香草。所以吃进去以后,不但能品尝到新鲜的鸡肉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植物香,这令原本有些肥腻的整块食物精致清新起来。她还没从第一口的幸福感中脱离,他已喂了她第二口。铺垫在下方的培根、皱叶椰菜和熟芝士,提拉时粘稠而香味四溢,混搭起来自然是有着西餐独有的香甜。培根是酥脆的夹心用肥肉,鸡肉混椰菜很是美味,培根搭芝士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再吃点这个看看。”

他刚想喂她吃鲜嫩的小土豆,她总算反应过来接过叉子:“没事没事,我自己来吧。”

“好。”

他把叉子递给她,给她倒了一杯红酒:“鸡肉配白酒很好吃,但鸡腿肉可以配勃艮第葡萄酒,红的白的都可以,我觉得最好是甜瓜或苹果口味,你想要哪种?”

“都可以!”她顾不得慢慢品味了,只是努力让自己不吃得太狼狈,吃完还喝了一口他才倒好的红酒,完全就只有一个感觉——即便世界末日这一刻到来,也没什么遗憾了。

“Dante,你真是名不虚传。”吃完最后一口鸡肉,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我挺喜欢红酒,但一直不怎么喜欢吃西餐。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口味大转变。”

他把餐后的奶酪拼盘端上来:“其实大部分西餐是没法和亚洲菜比,尤其是中餐。西方人只敢吃大块的食物,稍微能看出动物雏形的东西,像烤全鸭、鸡爪子都不敢吃,所以才浪费了精进烹饪水平的机会。”

“真的啊,鸡爪子都不吃?”

“就是爱逃避自己吃的是生命这种现实。你看,他们称牛肉为beef、steak,而不是ox,猪肉叫pork而不是pig,就连袋鼠肉都不叫kangaroo而是australus。”

“对哦对哦,以前都没发现。但鸡鸭鱼好像又是叫的原称……”

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各式各样的奶酪,很快他们就结束了用餐。他把餐盘和刀叉端到厨房,她也帮忙端进去放到水槽里,想往餐具上挤洗碗液。

“我家有洗碗机,不用手洗。”他拿走洗碗液。

“洗碗机洗不干净的,尤其是不冲水,上面肯定会有一些食物渣,让我洗吧。我虽然不会做饭,但以前经常帮爸妈洗碗,这方面可是行家。”

她伸手去捞洗碗液。他却把洗碗液高高地举起来,难得严肃地说:“别闹了,你是客人,我怎么可能让你洗碗?”

“你做饭这么好吃,就当是我对大厨的感恩。”

见她跳起来想要抓洗碗液,他打开碗柜就想把它放进去。她太不甘心了,拽着他的手腕就往一旁拖,捏了捏他的脸:“你才别闹了,让我来。”他这回很容易被拉开了,手掌覆着被她触摸过的地方,刘海挡住了一只眼睛。她趁着这个机会把塑料瓶夺了回来,挤了很多洗碗液到餐具上。但刚拧开水龙头,手腕就被握住脱离了水槽,连同整个身体一起被扣到墙上。

大片的阴影就这样笼罩下来,一双炽热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回和以前不同了,他非但没有离开她的嘴唇一毫米,反而连带身体也紧紧贴着她,直接粗暴地深吻下去。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两只手都被他不留间隙地扣在墙上,身体也被压住不能动弹。

太被动了,没有一点反击的余地,只能被迫地张口接受他失礼的侵略。心脏已经跳到快要破膛而出。只能听见龙头中水哗哗的声音和自己凌乱的心跳声。

好像快要窒息了。

刚想开口说话,几乎深入喉咙的唇舌缠绵就让胸口变得刺痛起来。

“呜……”心脏受不了了。想逃跑,想尖叫,可是在这样热情的攻势下,连咬他的胆量都没有。

腰被他一只胳膊轻松地搂过去,以几乎折断它的姿态把她整个人搂入怀中。她的胳膊蜷缩着,被压在他坚硬的胸膛前。愈来愈高的体温几乎把人烧化,只觉得自己渺小得像是失去自我保护能力的弱小动物,好像再用力一点,就会被碾碎在他强势的拥抱中。

到后来水龙头明明还开着,她却连水声都再听不见,只能听见紧贴时冲撞着彼此胸膛的心跳。

终于完全失去了力量,放弃了抵抗,虚弱地倒在他怀里,任他摆布。

注释(1):米勒,指WentworthEarlMillerIII,美国电视剧《越狱》男主角。

第十三座城

手机铃声划破夜晚静谧时特别明显。

两个人都明显僵了一下。Dante抱着申雅莉的手也松开了一些。声音是从客厅茶几上的手袋里响起的,申雅莉趁机挣脱开他的怀抱,一路小跑过去接听电话。是阿凛的惯例不定时骚扰,提醒她第二天插了一个重要的商业剪彩活动,可能会加班等等。她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望向窗外的夜景。

钻石盛夏的公寓都是几十层的高楼,因为崭新又昂贵,还没卖出太多房子出去,对面黑漆漆的楼房里只有几家住户亮起灯光。楼下的小区里有水池、桥梁、人工栽培的植物,均被淡金色的灯盏自下而上点亮。细微的光芒更把大厦衬得更加高大,像是中俯瞰都市夜景的钢筋怪兽。在那片玻璃窗隔开的黑色影子中,她看见他在身后凝望着自己的倒影。她看不清楚他眼睛是在看哪里,却知道他一直对着自己的方向——他是不是在看她?是想对她说什么,还是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满脑子是这样的问题,令她呼吸都变得紧张。阿凛那边说了什么,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一边希望电话早点结束,一边又害怕它会结束。似乎是通话时间太长了,她只看见他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头发,单手插入裤兜里,弯腰提起了茶几上的乌龟。

阿凛终于说出“那明天联系”,彼此挂断了电话,她才转过身去。他已给乌龟换好了水,坐在沙发上隔着塑料盒子逗弄它们:“雅莉,你过来看看。这两只乌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笨笨特别好动,老往上爬。呆呆不是很爱动,但是胆子大,刚才我换水的时候把它拿出来了,它居然连头都不缩回去。”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一直低着头,嘴角略微上弯,唇角露出的浅浅笑意。他穿着明快的浅蓝色衬衫,是原产于罗马的半手工制作系列衬衫,复古浪漫的敞角领,法式双叠袖口,将意大利的精工制作和英式严谨沉稳糅合在一起。这令他的侧脸显得古典而高雅,又因太阳穴下面一缕碎发和逗弄小动物的动作呈现出别样的温柔。

从外表真是完全看不出来,这样的男人在接吻的时候居然会如此不绅士——想到这里,申雅莉又一次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尴尬得立即前倾了身子,说着毫无意义的话:“真的吗?看上去它们都一样。”

“不一样,你看看。”他指了指她的“笨笨”。

那只乌龟真是从一开始就没闲过,使了吃奶的力气用两只爪子往上刨。刨了几下掉下来,又继续往上刨——谁说乌龟爬得慢了?这种扭动的状态,简直比任何在森林里奔跑的四只脚哺乳动物还要有活力。另外一只乌龟“呆呆”则是像小猪一样懒洋洋地展开四肢,趴在水里一动不动。不注意看它微微张开的鼻孔,还以为它已经断气了。

“你买的这只是不是快死了?怎么气息奄奄的……”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呆呆。

“不是的。我拿出来给你看。”

他把呆呆从盒子里拿出来,那只乌龟果然和他所说一样非常大胆,被人碰了壳居然都不缩脑袋和四肢,只是象征性地往里面缩了一点点,直到被放在地上,才全部缩进去。过了不到五秒,它就又伸展开来,在地上慢慢爬起来。

“宠物果然和主人一样,你看你的乌龟反应好迟钝又不怕死,比一般乌龟都要呆好多。”她恨不得去戳戳乌龟的屁股让它走快一点。

“……我很迟钝?”

“谁知道呢。不过迟钝也好,人家都说反应迟钝的人比一般人要重情义,也不知道准不准。”

“是么,那看看你这只不迟钝的乌龟会怎样。”

他把到处散步的呆呆装回盒子,把乱刨爪子的笨笨拿出来。神奇的是,笨笨几乎一被摸到壳,就神速地把四肢和脑袋缩回去,直到被放到地上也保持着这个状态。他们盯着它看了很久,可过了起码一分钟,它都像块石头一样完全没有动静。

“不是吧,乌龟的个性居然会差这么多。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啊。”她蹲在地上观察它了一会儿,又坐回沙发上,“我家宠物怎么会是这种胆小鬼,真给我丢人。”

“这才是正常乌龟的反应。耐心一点。”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