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婕一掌打在电池哥胳膊上:“人不都说了没结婚,怎么来的孩子。”

“没小孩?难道顾希城你……”电池哥一脸流氓相,目光从顾希城的脸转移到下面,“你难道有问题?”

大家都被电池哥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这俩铁哥们儿从小就很会互相抬杠,顾希城刚想说两句来堵一堵他,申雅莉却抢先搂着顾希城的胳膊说:“班长说了算,他没问题!”

大家沉默了大约半秒,然后像炸开锅了一样起哄:

“哇——哇哇,爱的告白!”

“哟,还帮老公辩解。”

“茜茜公主你老婆好偏袒你啊,大家都自己人,别装下去了啊。”

“赶紧结婚,赶紧的!”

……

所有同学都乐翻了,一直拿他们开涮。只有顾希城和丘婕两个人被她这个回答弄懵了。他看着她,想要从她那得到解释,哪怕是眼神暗示也好。但她至始至终都在和大家说笑,正眼也没看他。

“安静,安静!都听我一句!”电池哥明显喝高了,站起来单脚踩在椅子上,用筷子瞧着碗说,“现在我代表全班同学向班长提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当叔叔!”

众人的目光转移到了申雅莉和顾希城身上。

申雅莉这时就发挥了公众人物高水准的公关能力:“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我们就什么时候让你当叔叔。是吧?大家喝!”

众人又笑了。电池哥无限委屈:“喂喂,欺负我这种万年光棍,你们害不害臊。”

一群人又笑笑闹闹了很久,一个在美企工作独身多年的女同学问道:“不过雅莉,说实在的,你们现在到底有没有重新在一起?跟老同学就不要再卖关子了,我们都很想知道啊。”

申雅莉看了一眼顾希城。他尽量让自己淡然处之,但被闪烁不定的眼神出卖了。他似乎比其他人都还要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我们没有分手过。”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错愕,然后她笑了,“这十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同学们又沉默了。她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仿佛是想要得到他的支持:“是不是,希城?”

他凝望着她出神很久,最后眼眶红红地点了点头。

看见他的兔子眼,她竟也觉得鼻子有点酸。所幸这时候电池哥赶紧拍了一下他的肩,然后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大男人不会在这时候哭吧。哥们儿金融危机失业的时候没见你哭,老婆一句话你就撑不住了?”

难得的是,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他竟有些腼腆起来,就像是多年前收到她情书时那样。不过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晚上第一个真正掉眼泪的,竟然是那个在美企工作的女同学。她用纸巾擦擦妆容细腻的眼角,声音略带鼻音:“太好啦。我就说嘛,如果你们俩都不能走在一起,那我就再也不要相信爱情了。”

聚会结束以后,申雅莉和顾希城在街上悠闲地散步。

夜空像是尼禄铺开的巨大风帆,以覆盖罗马的姿态拥抱了渐感睡意的城市。星光是雪白的,如同夜空中的流体落到了凡间,凝固了整座城市满满的冰霜。在逐渐变冷的空气中,她挽住他的手,孩子一般贴近他。贴了一会儿,她又不放心地抬头看看他,对他展颜一笑。这个刹那,她的眼睛盛满了星光,全天下最昂贵的宝石都未曾如此美丽。

是如此想在这一刻把她拥入怀中。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一些,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被他触碰的那一瞬间,她却有些忧伤地皱着眉,轻轻靠着他。似乎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还是学生时的他们牵手走在这里。

“其实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她的声音如此细微,就像是轻轻吹了一口气,“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还有你现在已经身无分文的事。”不经意听见他和Marco打电话,似乎他欠银行钱,现在已经负债累累了,账户上只有四位数存款。

他没有回答。

“没关系,我还有工作能力。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我会垫着的。”

他的声音略带笑意:“如果我找不到工作怎么办呢?”

“那我就一直养你。”

“其实,我和Fascinante闹得挺不开心的。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公司要雇佣我了。”

“没事,有我在。”

这句一般是男人说出的话,由她说出来竟是如此顺口又令人安心。申雅莉觉得自己很帅气,像个女人。顾希城也丝毫没有感到羞耻,接下来的日子里,竟真的轰轰烈烈地开始吃她的用她的刷她的卡,一点没给她省钱,甚至拿她的身份证去办理各种业务。有一次李真知道了她在养他,吓得用力摇晃她,说你一定要醒醒,千万不可以养男人知道吗,以后传出去不光不好听,再找对象也困难了。

“谁说我要找其他人,我非希城不嫁。”她依然很帅气地扬了扬精致的眉毛。

对希城,她永远会给予无条件的信任。

只是,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帅气膨胀感并没有持续多久。

圣诞节前一周,《救赎》发布开机记者招待会,电影主创亮相美国洛杉矶皇家圣弗兰礼堂。申雅莉身着代言品牌为她特别定制的深蓝斜肩曳地晚礼服,该礼服全球仅此一件,名字就叫“魏妃裙”,长裙剪裁充满简约优雅的气质,腰部镶嵌的手工碎钻与肖邦碎钻耳环相互辉映。这一身“战袍”令她十分抢眼,刚抵达现场就抹杀了不少菲林。

在场的主创里,除了导演张辉、申雅莉和饰演主角同学的ABC演员,亚洲人屈指可数。这一回为表敬业,申雅莉没有带翻译。只是明明事先已经练习过英文,但即将面对那么多美国记者,尤其要当着那些ABC回答采访,她还是觉得压力很大。

发布将在半个小时后进行,门外等候他们的《花花公子》《时尚》《名利场》等大牌杂志赞助的游艇、香槟、红酒和烟花。但是,这半个小时都够她紧张的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被老师提问的阶段,又有点像回到了第一次演戏的时候。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她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顾希城:“希城,怎么办,我好紧张。”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对方就回消息了:“别怕,我陪着你。”

突然有点感动。现在国内已经半夜了吧,他居然还没睡觉,应该是在电视前等着看新闻发布会的转播。哎,开始后悔了。之前他说要和自己一起来美国,她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孤军奋战。早知道就该带他一起过来。

所幸张导比较会照顾人,和几个美国人聊了几句,就过来站在她身边:“雅莉,你果然是我们的骄傲,你看你一进来,立刻就变成场内最夺目的女星。那些金发碧眼的白人根本没法比啊。”

“承蒙导演厚爱和团队包装,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呵呵,还是这么谦虚。以后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我看看……”他低头看看表,“招待会还有二十多分钟才开始,来,我带你到处走走,认识认识人。”

她点点头,提着裙子和他在厅堂内转了转,认识了一些好莱坞演员、著名导演、大牌编剧。她全程带着招牌的影后式微笑,哪怕看见自己喜爱的BradPitt也保持了优雅的姿态。只是,当张导把她带向某个赞助商的时候,她的嘴角抽了一下。

“这位是MarcovanCruz,Fascinante的前副总裁,西班牙克鲁兹家族的继承人之一。他现在刚抛掉自己的股份离开Fascinante,投资了一家新公司。”

在张导的介绍下,Marco朝她举杯微笑,眼睛湛蓝而迷人,迷晕了身边几个好莱坞女明星:“申小姐,Longtimenosee。”

“原来你们认识。”张导指了指他身边刚刚转过头的男人,“那这位你肯定也认识了。Dante,Fascinante前首席建筑师,现在是雅希建设集团创始人之一。”

与刻意晒出古铜肌肤的Marco相比,他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野性,那种明亮的肤色反倒让人想起他在台湾迪克莱银行斗室中添加的白陶瓷蔷薇。从他的面容上,第一眼能看出他的美丽,第二眼能看出他低调的贵气。他穿着双扣绒毛西装和纯棉礼服衬衣,绒制领结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镶钻白金袖口与定制商务翘头黑漆皮鞋,整个人散发着后现代贵族的魅力。

很显然张导常年在海外闯荡,没关注国内的八卦。顾希城竟也朝她微微颌首,伸出手来:“申小姐,好久不见。”

当他靠近,她确定,那股醉人的NeroliPortofino的古龙水味肯定也是出自他身上。

她废了很大劲儿去忍耐,才没动手把他的手拍掉。她干笑着和他握手,然后把他拽到一边去:“这是怎么回事?”

“嗯?”他低着头认真倾听她的话,和她靠得很近,眨了眨眼睛。

这时水晶灯的金光照亮他的脸颊,就好像是在照亮一幅古老家族年轻绅士的画像,永远保持着毫不疲惫的高贵风度。他最初用Dante的身份回来,她一度认为他非常有距离感。他看上去是那么魅力四射,光彩夺目,好像与她生活圈里表面华丽实则苟延残喘的人们完全不同。后来重新认识他,接触他,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没有烦恼,只是已经习惯将它们礼貌地压在了平静的外表下。

“雅莉,他们是我们的赞助商。”像是生怕她唐突了重要人物,张导赶紧把她拽过来,“《救赎》最大的场地赞助商就是雅希集团,知道了吧?”

她没理会张导的说教,又一次把他拽到一边去:“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去搞了个雅希集团?”

“不止我一个人,还有Marco、汤世和国内的一些建筑公司老总。他们都是股东。不过集团名字是我取的。”他朝她微微一笑,“名字喜欢么。”

“Marco不是跟他爸做么,怎么跑出来了?”

“他觉得跟我比较有前途,就公私分明地离开了Fascinante。”

“哦……不对啊,你不是彻底成了穷光蛋吗?不是欠银行钱吗?怎么转眼就……”

“对,现在都还欠着。”

她恍然大悟——所以,欠钱的实质是贷款,贷款的实质是投资新公司去了。他竟隐瞒自己这么多事,真是恨不得当场就掐断他的脖子。她睥睨着他:“你真是的,这么大个公司取这种名字。”

“夫妻搭档,干活不累。”

“谁跟你夫妻,谁跟你搭档。”

“当然和你有关系,你可是法人。”

“——顾希城!!”她用力掐住他的胳膊,“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老实交代!”

他痛苦地呻吟着:“有,只有一件了,不过要回国才能告诉你。”

张导惊慌失措地冲过来想要拦住她:“雅莉啊,别,别……”

“让他们去吧。既然要娶母老虎,就要学会承受家暴。”Marco微笑着摸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我的中文真是越来越精进了。”

经济实力决定家庭地位,这说法绝对不假。新闻发布会结束后,申雅莉就随剧组回国,准备开始《救赎》的拍摄工作,但顾希城也总算翻身做主,回自己家住一个晚上了。只是她绝对不会给他机会逃避现实,直接追杀到他家,问他隐瞒自己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他被她逼到窗口,无路可逃,只能苦笑:“不能过些年再告诉你吗?”

“你还想再隐瞒很多年?”

“这件事过些年告诉你,效果会比较好。”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都已经告诉我有这么一个秘密了,还卖关子说要过几年才说。要么不告诉我,要么就别说到一半,混蛋!”她抓着他的胳膊就用力摇晃他。

“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工作上的一点计划。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感兴趣!”

“你真的要知道?”

“对!”

他温文尔雅地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那就亲我一下。”

她直接把他推到阳台旁边的墙壁上,捧着他的头就狂吻起来。他吓了一跳,趁她侧头的时刻,讶异地唤着她的名字。但她很快又毫不客气地袭击他,让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迎接她的挑战,坏笑着夺走了她的主动权,把她反压在墙上,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呜咽着想反抗,但是双手被他扣住,身体也被压住,只能被迫接受他热情到有些粗鲁的吻。

这么长时间被她压迫,现在多少要反击一下了吧。终于发现她的四肢越来越疲软,好像就要晕在自己怀里了,他才放过她,弯着腰,顶着她额头亲昵地说:“我老婆可真凶。”

吃了闷亏不说,还被抱怨凶。她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咬得他闷哼一声。她没好气地说:“这分量够了吧,快说!”

“好吧,这次工程很大,肯定也瞒不过你……”他直接拉开窗帘,推开旁边阳台的门,牵着她的手,走到阳台上。

以前他从来不带她来这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家后方的景象。

早就听说这里有大批楼房拆迁的事,不过没想到在一座高楼密集的城市里,出现大片空旷地盘竟会是这个模样——确切说,不是空旷的地盘,那里已经盖建了几栋大厦的钢架,有的用施工布料盖住,有的则赤身裸体没有遮掩。

星辰并不温柔,也不悲伤,而是如同夜之女神散落在天幕上的首饰碎片,向这座城市撒下了遍地的钢铁与金银。她站在高楼中,眺望着比她所在楼层还要高出几十倍的建筑。寒风穿过它们空荡荡的骨架,迎面冰冷了她与希城的肌肤。它们在黑夜中看上去有些可怕,却又像擎天巨兽的骸骨一般,伟岸而浩大。

“这些是……你们新接的工程?”她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嗯。”

“你肯定是设计师吧?”

“嗯。”

“你太厉害了。”她转过身去,双手揉揉他的脸颊,“希城,你太厉害了!”

他微微笑着,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卷发:“你是我所有努力的原动力。以后等我们有了宝宝,我会更加努力的。我一定会给他们最好的未来。”

“他们?瞎说什么,我,我打的针时间都还没过。”

“快过了不是么。”

“好像是吧……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不知怎么回事,看见他这么深情的双眼,自己反而觉得有些害羞。她涨红了脸,转过身去吹冷风,想要降降温。然而不经意间,她看见那片建筑中一栋半成品上的雕刻花卉。虽然只盖了一半,但花卉往上攀爬的姿态优雅至极,就像是灵巧的船只在湖面上留下的水波——她大概能想象得到等它完工的样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雕刻,这栋楼与其他冰冷的玻璃钢铁高楼截然不同,散发着古典的、自然的、充满艺术的美感。这是大建筑师Dante的设计风格,她从许多年前就知道。

最令她震惊的是——

那些花卉竟是连成片的风信子。

原来之前他问她喜欢什么花、她数次逮着他画风信子的速写,并不只是为了好玩。他是在构思如何把它们融入建筑设计中。

再看看其它楼房的构架,竟都与那栋楼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观察它们许久,小声说:“难道,其它楼都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等它们全部修好,场面的壮观一定无法想象……

说完这句话,她出神地回过头去。

星光像是融化的冰川,涨了整座城市银色的水雾。

他已半跪在她面前。

?

希望之城

来年春天。

城市中高耸入云的大楼把天空截成了多边形,中间透露出来的颜色犹如青宝石般湛蓝,就像是一个漫长春季的预言。交叉路口的广播与报纸上不断重复报道着与房价物价飞涨相关的新闻。水泥大道下方地铁嗡鸣,上方汽车水堵得泄不通。乘坐在交通工具上的年轻人玩着智能手机上的新游戏,收集到一定金币后,就可以购买最新的角色皮肤“魏皇后”——身披深蓝长袍的古典美人,消瘦单薄犹如马萨乔画的圣母玛利亚。所有购物中心一层一如既往徘徊着被化妆品保养品吸引的女性客户。影后申雅莉为一线护肤品代言的海报被处理得毫无瑕疵,肌肤在白色背灯烘托下散发着珍珠的光芒。年轻女孩挽着男友购物的时候,都指一指上面的眼霜说:“老公,我就要这个。”

全城出租车靠背的显示器上,统一放映着《救赎》的预告片,全球上映时间与手机游戏屏保上宣传的一样:8月5日。

其实,相比较在美国炒得轰轰烈烈的新电影,在国内影迷们更关心的是主演申雅莉闪婚的劲爆新闻。明星结婚向来是有人祝福有人骂,更不要说是皇天一姐,演艺圈的头号美艳剩女。不过幸运的是,她与希城因为地位对等,站在一起太过相配,还共同演过一部电影,所以婚姻得到了大部分人的祝福。

即将前往洛杉矶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马上去夏威夷度蜜月,申雅莉的心情很好。她笑眯眯地放下手中的娱乐报纸,扭头对顾希城傻兮兮地笑了:“希城,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般配。我也觉得是,我们年龄、身高、外形都是天生一对,连养的乌龟都是这么般配。”

“莉莉,其实乌龟长得都一样。”

“……”太扫兴了,她不依不挠,“那年龄身高外形呢?”

“我们是同学,年龄肯定也……好吧,都配都配。”后面的话被她吓人的眼神逼回去,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我从来不把目光停留在这些东西上面。”

她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忽然又正了回来,捧着他的手自恋地说:“你是不是想说,不论我长成什么样,身材如何,年龄多大,你都不介意?”

“嗯,我不会介意将就着过。”

她呆了一下,用力推了推他的胳膊:“唉,你什么意思!”

像是欺负她得逞,他嘴角微扬,低头看着iPad上的时事新闻。最近希城快要爬到她头上去了,总是说一些话来给她添堵。说什么不介意和自己将就过……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可以将就着过吗?

只要是她就好了……对吗?

绕了半天,自己又被他无心说的一句话感动到不行。真是傻瓜。

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生中最初的喜欢,是在十六岁的细雨里,与他牵手的刹那。当时她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那种牵手的感觉,从他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过。

那时候他们都还是学生,傻傻的什么都不懂。如果校园是单纯的一种颜色,那社会就是个融入了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不管是多美丽的颜色,只要全部混在一起,永远都是接近深灰的暗沉色。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如果有一个人对你特别特别好,那往往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就连爱情也往往会沦为交易的道具。

失去他的那么多年里,她不是没有为别人心动过。随着社会地位的上升,在她身边的男人档次越来越高,有的家财万贯,有的风度翩翩,有的位高权重,有的胸罗锦绣,有的甚至以上的全部条件都有。比那个傻瓜希城优秀的男人太多太多,与他们相识了解的过程中,她无数次认为自己重新陷入了爱河,并出于一种女性的占有欲想要去征服对方。只是,这样的瞬间在彼此关系走近后,总是会迅速烟消云散。

爱不是征服,不是独占,不是冲动。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中的东西,让你只要听到这个字,都会想起那一个特定的人。少年时的希城爱她爱得笨拙,从来不会说好听话,有时还会幼稚地和她吵架,可那种笨拙的表达方式下,藏着太多她一生都再也无法放开的东西。

人在逐步成熟、学会笑看人生后,不论再怎样游戏情场,说再动听的情话,做再奢侈浪漫的事,都不会被轻易伤害了。相反,真正会伤害人的,是那些最初最简单的东西。

他不会表达自己,但你知道他动了真心。

所以,十多年来,只有顾希城,只能是这个人。除了他,别人都不可以。

他爱她十年,她用十年来思念他。

飞机在跑到上滑翔,随着嗡鸣声响起,窗外的景象犹如时光般飞速后移。他们很快随着进入高空。这座城市庞大的、高耸的建筑,都渐渐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看着窗外的世界,她想起还是孩子时,他们曾经和所有人一样,一起走过这些街道。它们就像是建筑的根,在楼与楼之间交织,给予这座城市血液与生命。

那片即将盖起的高楼竟也很快进入眼帘。她看着它们,语气胁迫地说道:“希城,如果有一天你再离开我,我的怨恨一定会堆成一栋大楼,把你压得无处可逃。”

他微微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然后握住她的手。

现在,他已比当年那个少年稳重了许多,爱她的方式从霸道的命令转变成了成熟的包容。他依然高大而英俊,只是皮肤不再像当年那样紧绷光滑到几乎会发光,他笑的时候,眼角甚至有了浅浅的细纹。她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他和她一样,已经是三十来岁的人。他们都在逐渐改变,总有一天会变成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可是,她再也不害怕了。

因为他是顾希城。

如果说曾经的希城是她回忆中最忧伤的风景,那么,现在的希城就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天空。

看见他的笑容,她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忽然眼眶变得通红。她赶紧靠在座椅靠背,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可是,即便闭着眼睛,泪水也湿润了眼眶。

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空姐看见她睡觉,走过来温言细语地说:“Dante先生,请问您太太需要毛毯吗?”

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说:“过一会儿再给她拿。她现在刚睡着。”

空姐刚离去,她就把头埋入他的肩窝。本来想忍着不流泪,可在被他抱紧的刹那,她惊讶地睁开眼睛,攥紧他的衣角,泪水还是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但是亲爱的,你或许一直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里盖建那么多摩天大楼,根本不够填补没有你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