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暮说:“我是来工作的。”

至于后面的那个问题…他笑了笑,没回答。他只是想要看看,看看那个唐知远到底有多好,好到一直让八宝念念不忘。

八宝没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看到海边有一家三口在玩耍,爸爸妈妈拉着他们的小女儿在追海浪,小女孩肉乎乎的小手被父母紧紧的包覆在手中,一刻也不曾放开。八宝想到了她的爸爸妈妈,小时候,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妈妈常常会拿着一个瓢,抱着她在小河里,一舀就是满满一瓢呆虾子,然后爸爸就会从岸边将她捞起来,回家就有一顿香喷喷的蒜泥鲜虾。妈妈说海里的呆虾子更多,数不胜数,可他们一家三口却再也没机会来海边。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她长大了,也回不去了,因为这些再也抓不回来的回忆,所以她才想紧紧抓住还在身边的人。对于某个人或者某样东西,很多人能轻易放下,而她却不行,害怕一放手就什么也没有了。

听着一家三口的笑声,她不禁红了眼。忽然,庄暮脱下外套罩住她,对她说:“八宝饭,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说哭就哭。”

“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那个人在哭。”刚才他们的气氛他看在眼里。

八宝知道他说的人是唐知远,于是摇摇头,目光看向海边的一家人。

庄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刻懂了。他伸手牵住她,手心里很暖,“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庄暮带着她去了码头,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条游艇。在八宝眼里,庄暮从来都像一个魔术师,她不开心的时候,他总能瞬间就变出一样东西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第一次被他撞见流眼泪是在他家的事务所,因为看到了唐知远被医院革职的新闻。庄暮知道之后,突然拿出了一个水晶球给她,水晶球里有一碗八宝饭,神奇得不得了。

庄暮把她拉上游艇,笑眼亮亮的,“会开吗?”

八宝摇摇头,她还是第一次坐游艇。

“我教你。”庄暮牵着她走进驾驶舱,把她的手放到方向盘上,教她操纵。

手机铃声在这时欢快的响了起来,是唐知远,她按下接听键,刚说了一个字手机就“嘟”的一声自动关机了,电量耗尽。

他现在是和莫颜在一起吗?莫颜又是不是真的收到了他的戒指?八宝看着头顶明亮的星空,最后有些无奈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庄暮设好了卫星导航,安静地走到八宝身边坐下。

八宝很少哭,但每次抹泪的时候,都会被他发现。因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总会默默注视着他。在她离开后,他无法忍受思念的滋味,才会追随着她的脚步来了A市,甚至还冒冒失失地跑来海岛,幼稚地想和唐知远较劲。

他暗自嘲笑自己,然后转过头去对她说:“等有时间,要不要和我一起回B市看看?”

“等有时间吧。我也想回B市看看舅舅。”

庄暮伸了个懒腰,想起在她身边的那三年,懒羊羊地躺在甲板上说:“真怀念在B市你给我打工的日子。”

八宝不信:“你是在怀念有个人给你做牛做马的日子吧。”

庄暮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怀念的,只是有她天天在身边的日子而已。

八宝听着海浪声觉得人很像这大海中的孤舟,要独立飘荡很久才能遇见那么一个同伴,她抱着膝,承认她想唐知远了。

要遇见他,她必须得独自在海上漂很远。即使他不喜欢自己,她也觉得无所谓,有时候,她只是渴求能在他身边而已。

“躺下,这样看星星更好。”庄暮拍拍她,说完却自己闭上了眼睛。

八宝说:“你闭上眼睛,怎么看星星?”

庄暮回答她:“心里有星星,闭不闭眼都能看的很清楚。八宝,其实我小时候,也没那么幸福。”

八宝静静地坐着,听着他说下去。

“我是保姆带大的,爸妈那时要创业,无暇顾及我,在我的童年的记忆里,很少有一家三口吃饭的画面,就算现在,我爸也很少和我一起吃饭,小时候,最喜欢过春节,因为春节是团圆的日子,但是我家从来都没有团圆过。我很羡慕你,你明白吗?”

“羡慕我?”

“至少,你的童年很幸福。”庄暮微微一笑,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你闭上眼睛试试,一定也能看到星星。”

就算天空没有星星,但你的心里有。八宝明白庄暮的意思,便闭上眼睛,去看心里的星星。

庄暮笑起来,桃花眼格外诱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歌:“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科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它一定实现…”

庄暮歌声别扭,八宝实在听不下去,大手一挥:“应该这么唱!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庄暮对她是彻底无语了。不过,如果能一直这样守着她,也挺好的,和她认识这些年,他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她想去的地方他从来都不会阻拦,但是一旦她找不到路了,那么他会在她身边,就像现在这样。

他头一次希望游艇永远不要靠岸。

在他们各种别扭欢乐的歌声中,八宝闭着眼睛,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她梦见唐知远在医院的走廊里,手里刻着她的小木马。

那便是她想要抓住的,星星。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游艇已经在码头边了,庄暮刚好提着早餐进来:“醒了?快来吃早餐吧,吃完我送你回去。”

八宝点头道谢。经过昨晚,她觉得自己又热血复活了,所以这声“谢谢”是发自内心的,谢谢庄暮陪了她这么久。

吃完早餐,庄暮和八宝就下了游艇,他们一起上了码头之后,一道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到了八宝身上,八宝抬眼看去,只见唐知远和麦克正站在码头边,唐知远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她和庄暮,好似要把她的身体看出一个洞来!

八宝被他盯得心跳漏了一拍,她迎上去,假装镇定地说:“早上好。”

唐知远的脸立刻阴沉下来,他笑了一下,冷冷问:“玩得可好?”

八宝没吭声,只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再次落下来:“你的手机呢?”

“昨晚没电了…”

这时八宝才注意到,唐知远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而且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憔悴,疲惫的双眼仿佛一夜没睡。

唐知远深深看了看她,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庄暮,什么都清楚了。他冷然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八宝望着他修长的背影,脑海里都是他刚才那个冷漠的眼神,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麦克在旁边咳了咳,说:“八宝,唐昨晚打你的手机不通,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在海岛上找了你一夜,就差报警了。”

八宝一怔,没想到唐知远会来找她,而且是找了一整夜,这让她有些震惊。

这下八宝觉得很愧疚,想去和唐知远道歉,只是,她刚走出两步手腕便被拽住了,她回过头,看到庄暮微黯的双眸,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八宝挣脱了一下,说了一句“对不起”。

庄暮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样,缓缓放开了她的手,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最后只是说:“如果你想回来的话,你知道我在这里。”

他看到了八宝的眼神,忽然明白过来…他留不住她。

“谢谢你,庄暮。”八宝道了谢,急忙转身朝着唐知远消失的方向跑去。

八宝离开之后,麦克无奈地对庄暮一笑,用英文说:“庄律师,其实你应该看出来了,八宝心有所属,而且,她已经是唐太太了。”

海风中,庄暮震了一震,他抬起眼眸,缓缓说:“麦克先生,你也应该知道,感情不是只有占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听到他执着的语气,麦克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

八宝没有找到唐知远,他的房间敲门没人应,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明显不想见到她,不过他的车还在,就代表他还没有离开海岛,只要她在他门外等,一定能等到。

唐知远的房间是海景房,独立于酒店外,环境很安静,也很无聊,八宝默默看了半个小时海景,还是没有等到唐知远。又过了一刻钟,一个同事拿着水果拼盘从她身边经过,八宝急忙抓住她,焦急地问:“你们的聚会开始了吗?”

“刚刚开始,你快来吧。”

“唐总去了吗?”

“唐总?唐总好像不舒服,在房间休息,说是不参加聚会了。”

唐知远一直在房间里,为什么不给她开门?难道是睡着了?八宝狐疑地敲了几下门,又按了两下门铃,没人应,她绕到另一边,发现窗子有点远,低头看见地上的石子,她呵呵一笑,有了计策。

“砰”一声,石头掉在了阳台上。八宝又捡了一个,向窗子丢过去。可是接连丢了好几颗石头,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

再这样下去他都想放凤凰传奇的歌了…

寻思了一阵,她又跑去掰了一根树枝,锲而不舍地敲打着他的窗户。不管她敲窗户的旋律如何变化,房间里还是毫无动静。八宝不甘心地扔掉小树枝准备放弃时,门却在这时忽然打开了——唐知远睡眼朦胧地站在门边,一脸被打扰到的不爽。八宝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回头一想,她干嘛要躲啊,她本来就是来吵醒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