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少爷。”

一切就这么定下,干脆利落,苏绵翼坐在车上时仍有些疑惑,这个病弱的大少爷办事怎么样也和他这个人搭不起调。

第四章

“咦?你是?”齐流泠醒来第一眼便看到坐在床头正替她诊着脉的陌生面孔。

苏绵翼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放入薄毯里,掖好,就像本来就是要替她掖毯子一样。她微微笑着,带着十分的安抚的意味,“太夫人,我是新来照顾你的,我叫苏绵翼。”

“苏绵翼哇…”齐流泠还是缓不过神来。

“太夫人,先喝药吧,你昨日被蛇咬伤了,这是典师傅开的药,喝了再睡会儿就没事了。”苏绵翼温温和和地说着,齐流泠纵是仍摸不着头脑,但在这样细婉的嗓音里,心却稳稳地定下。

喝完了药,苏绵翼将药碗摆开,又替她抹了嘴,“太夫人,我是大少爷吩咐过来照看你的。”

这一句说罢,齐流泠是彻底放下心来,虽不知孙子是何用意,但只要是孙子安排下的,她都放心。她轻轻笑了笑,“我又不是三岁娃娃,还要那么多人来照看,真是…”虽是嗔怪,然言语之下又杂了祖母对于孙儿孝心的欣慰与骄傲。

苏绵翼不由一笑,破颜而出亮色让齐流泠看得有些怔愣,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你说你叫…苏绵翼?”

“嗯。”

苏绵翼,苏绵翼,湛儿为什么要留下她呢?

“湛儿,你把芍儿给送去乌州的本房了?”齐流泠的身子已大好了,此时正坐在孙儿床头轻问着。

许乐湛捏了捏手腕,随意道:“苏绵翼是奶奶的救命恩人,当然由不得任何人随意支使。”

齐流泠笑嘻嘻的,“湛儿哪,你好似特别看重这个苏绵翼呢!”

许乐湛闻言抬头朝自己的祖母看了眼,“奶奶的恩人,我自然特别看重了。”

“哦?是吗?是因为我么?”齐流泠问得别有深意。

“是呀,如果是因为我自己,我会更看重芍儿。”许乐湛的语气忽然就没了随意。

“芍儿?你是说她也牵进去了?”齐流泠收敛了笑意,面色转沉,毕竟,芍儿十岁进府,一直照顾她,总有八九年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这般。

“不,孙儿什么也没说。”许乐湛笑了笑,那种温润如玉的暖意瞬间止住了齐流泠的感伤,“孙儿的确很看重苏绵翼。”

“呵!你这个人!”齐流泠笑骂他一句,明知他是有心宽她的心。“小翼懂医术,我看不是师承典央。”

“哦?怎么说?”许乐湛有些意外,难道说她还有其他背景?典央说他是在平岩捡到的她,当时的苏绵翼看去就快饿死了,而且半年多来,也未看出她懂什么医道。

“我有时睡梦里经常会觉得有人的手指搭在我右手尺关处,时轻时重,这分明就是典央诊脉时的感觉,但又稍有不同。而每当我睁开眼来,总见她把我的手放入薄毯里,仿佛不经意。后来我便觉得自己的头颈不再酸了,腰也好了许多。”

许乐湛深思了会儿,“那你近几日吃过些什么?”

“没什么呀,不过是吃了些水产海鲜,其他也没什么。”

“菜色是谁配的?”据他所知,有食疗也可治病。

“呃…这个,好像是小翼吧。”

“唔。”许乐湛忽然像是意会到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齐流泠见他不说话,有些心急起来,同时又有些暗恼,这个孙子太聪明,实在太不好拐了!“湛儿哪,你看,她会医,不定医术比典央还好,要不安排到你这儿,一则让她瞧瞧你,另一则你也试试她的底?”

许乐湛暗叹一气,并未说话,却是拿眼直瞧着齐流泠,直到她被瞧得心虚起来,“奶奶的意思就这么简单?”

这是不好认的一句话,认了一定会被他给打发,而直说的话,她不敢确定孙儿的心思。“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

“奶奶!”许乐湛有些微愠,“您也不想想,我这么个身子,那是害人家!”

“可是,可是,谁也没说一定治不好呀?她懂医,不管怎样也是个机会不是?你怎么肯定她一定不能医好你?湛儿,试试好么?就试试…”齐流泠说着,眼圈不禁红了。

许乐湛长叹一声,闭上了眼。齐流泠眼见他这样,心中一喜,一切都交上上苍去安排吧。

是夜,齐流泠看书的眼神时常朝苏绵翼瞟去,烛光里她的柔和的侧脸,线条婉转,盈盈有晶莹之色,玉润之泽。这丫头长得真是不差哩!

苏绵翼轻轻剔着药末,当然知道齐流泠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辗转不去,但她本无甚好奇心,于此时亦是安若无睹。

“小翼…”齐流泠低唤了声,又有些犹疑。不知为何,她对苏绵翼总是有着一种极微妙的敬重,即便她一直是安静又淡然的。出身不凡!这是齐流泠心底下的定论,但看其随和,又不顶像,让人费解。“小翼,你,呃,你愿不愿意…”

“嗯?”苏绵翼轻扬起脸。

“你,咳,我是说,咳咳。”齐流泠忽然有些支吾起来,毕竟是她单方面决定送她去湛儿那儿的,万一她不愿意…

“太夫人有些咳嗽?”苏绵翼眉一敛,起身走到她身旁细看脸色。

“呃,没有没有!”齐流泠连忙否认,“我是说,你愿不愿意去照看一下我那孙儿…我是说,你的心细,又懂些医,他久病在床,常年吃药,没一个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照看,我,我想…”

“好。”苏绵翼听明白了意思,很干脆地回应。

“好?”齐流泠惊讶于她的果断,竟似寻思了许久才得的一个机会呢!她细瞧着苏绵翼的神色半晌,渐渐有些惊喜起来,试探着问,“小翼,你看湛儿的病还有望治么?”

苏绵翼见问一呆,随即沉吟了会儿,才缓缓道:“麻烦。”

“麻烦?”齐流泠又是欣喜又是不解。不是无望,只是麻烦,只是麻烦!

“嗯。”苏绵翼点点头,又想了半天,重新开始剔药末。

“大少爷,该喝药了。”苏绵翼将药碗捧至床前,对着还未掀开的纹帐道。

嗯?许乐湛诧异地掀开帐帘,今儿的药怎么来得那么早?自己还未起呢!“是你?”

苏绵翼朝他点点头,也不挂起帐钩,直接将药递给他,“大少爷上次说清晨即起仍有咳嗽,这药便得趁热喝。”

许乐湛一手挂住帐钩,一手接过药,谢了声,“麻烦了,扶疏呢?”

“扶疏姐姐给太夫人叫去了。”苏绵翼盯着他的药碗,神情似是监督。

许乐湛瞧着她,微抿唇角,喝了口药,却差点吐了出来,“怎么那么苦?”

苏绵翼无辜地回他一眼,“药中有黄连,白菊,自然会苦些。”

许乐湛不抱希望地朝她身后一看,果然是没有凉水与砂糖。看她的神情并不似能放着他不喝的样子,许乐湛叹了口气,认命地一闭眼,一气灌尽才吐出一口气来。整张脸皱在一块,他感觉到她奇怪的目光,“怎么?”

“我以为你吃惯了药的。”苏绵翼将空碗放于桌上。

“从没那么苦过的。”而且也有扶疏准备着凉水漱口与砂糖调味。

“以后要多练练了,会有更苦的。”苏绵翼轻轻一笑,日后若是补元,还得用灵芝,这本是极苦的。当然红参也是行的,只是药力不如,便舍了不用。

许乐湛生平第一次怔愣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师傅,这是昨晚小翼送来的方子。”扁春藤将一张方子交给出诊回来的典央。

典央接过一看,缓缓点了点头,“嗯,止咳平喘,兼顾清凉理肺,不错…只是药量略微有些重,咦?怎么没加甘草呢?这有黄连,又有白菊,是苦极了的…”

武化在旁插嘴道:“大师兄说了的,但小翼说甘草无用,就没配进去。”

典央叹笑一声,“这孩子,饶是天赋过人,终究还是欠缺经验。这药哪有人喝得下去?对了…这药…这药莫不是给大少爷喝的?”典央由失笑渐至惊诧,药方是开得对的,但大少爷…他这般金贵,如何喝得了这种药?唉,明日看来得去许府一趟了。

许乐湛是在早膳过后才知道自己早上吃了次冤枉,对着典央的关心与勉强克制的好奇,他哑然半晌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吭声。

典央以为他是恼了,连忙劝说:“我回头就与那孩子去说。这孩子经验少,难免出点乱子,但方子是极恰当的,很细心。”

许乐湛似就要答应下来,临口却又改了,“甘草一事你与她说便是,只这方子,往后但凡是她开的,就照着她的药配,半点不许少,也半点不许多。”

典央微微有些惊异,但又不知如何启口,只得咽在肚里,“好,大少爷放心。”

“嗯。”许乐湛应了声,转出些笑脸来,“典师傅,午饭就在这儿用吧。正是苏姑娘配的菜色。”

“哦?”典央又是一诧,叫小翼为苏姑娘,分明是颇有些尊重,然却连配菜这类的杂事都让她做了?

“扶疏,跟苏姑娘说一声,请她多批几个菜,典师傅也在这儿吃。”许乐湛随意吩咐。

“是。”扶疏放下扇子跑去厨房。

“批几个菜?”

“从昨儿起,我的三餐吃什么,多少菜色都由苏姑娘全权安排。”他说得语气极淡,但心中却暗叹一声,如今却是连多少菜色都由她说了算了。不过,好在自己并不挑什么,只要味道可口,什么菜色她定就她定。

“哦。”典央眨了眨眼,对于苏绵翼在许府里的地位不禁有些疑惑。

一刻后,下人陆陆续续地将菜捧了进来,几盘精细的放在小移几上推至床前,另备一份不尽相同的则摆在圆桌上,显是招待典央。

典央瞧了瞧,圆桌上摆的正是一碗红枣炖羊心、一盘莲子锅蒸、一锅鲜蘑丝瓜煲、一碟五味猪肚,清清爽爽,俱是夏日养心安神,以解燥热之食。典央呵呵一笑,对着最后一个走进来的苏绵翼道:“可真是有心哪!都讲究起四时之品来了。”

苏绵翼淡淡一笑,莹白的脸色因方才在厨房受热气一蒸,略有红晕,粉盈盈的,煞是好看。她朝典央点了点头,叫了声“典师傅”便看向扶疏替许乐湛布置的几个食盘。典央顺势看去,大少爷的午膳自是更为精巧些,红枣炖羊心还是一样,不过量上减了五成,另外还有一小盅川贝雪梨猪肺汤,一碟攒丝燕菜,更为清新爽口。典央看着看着,渐渐心中泛起些疑惑来。川贝雪梨猪肺汤,当有润肺化痰止咳之效,攒丝燕菜也是相近,此为食疗。但是这食疗俱带着七分富贵气,试想,若非大户人家,哪来的心力物力搞这些养生之道?因此,于这一项,典央并不曾深究过,但现在看来,苏绵翼于此亦是娴熟,由此推论,她入医道当有相当根基,并非半年时间可以积累。

典央的疑惑,许乐湛看得分明,也不作声,只招呼了声:“典师傅莫要客气,随意便好。”

“好,好。”典央回神,挟了口菜放于碗里,却仍是忍不住问了声,“小翼,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许乐湛留了留神。

“看书呀。”苏绵翼并不隐瞒,答得理所当然。那山洞里于医道方面称得上是应有尽有了,针灸、食疗、药典、验方、推拿、接骨,甚至动刀都有。

“看书?”典央愈发迷惑,自己并不曾藏着这些书。

许乐湛喝了口粥,低垂下眼,这个苏绵翼倒底藏了多少秘密呢?看似简单坦荡,却又身负重重迷团,让人摸不清她的底。然而这样想的许乐湛于心底倒透出几分希望来,或者她真的可能如奶奶说的医术高明,解得了拖了七年之久的毒也不定。

“二少爷,新腊到了。”夏夜其实是很热闹的,天上有满目繁星争辉,地上亦有满耳虫吟鸣响。但是这个驿馆的西侧一间厢房里却奇异的安静,闷热中又略带烦躁的安静。

“二少爷。”一个身着淡灰色夏衫的家丁擦了擦流下脸颊的汗,躬着身。

“府里有事?”许简章没有回过身,依旧倚在窗台上,夜风徐来,稍稍解去了些暑热。

“是,芍儿被调到乌州本房了,听说是因为她支使太夫人身边新收的一个…呃,姑娘,被大少爷调走了。”

“新收的姑娘?”许简章轻轻屈指敲着窗格,语气淡淡。

“呃…其实是个丫鬟,但据说这位姑娘救了太夫人一命,所以请进府来时大少爷特别看重。”

“特别看重?”许简章一挑眉,回过身来,“怎么个看重法?”

“嗯,就是月俸极高,有八两银子,且连大少爷自己也称呼其为苏姑娘。”

“她叫什么?”

“苏绵翼。”

“苏绵翼?绵翼…这个名字倒颇为不俗。对了,可查出她的身份背景?”

“这个…”新腊再度抹了把汗,“并不甚清楚。只知道她是半年多前才来的平州,差点饿死在平岩那儿,是典央师傅看见了救回来在铺子里当个帮工的。”

“哦,查不出来历。”许简章重又转回身去,双手俯趴在窗棱上,“刚刚你说救了太夫人一命,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太夫人去光佑寺里求愿,回来时遭蛇给咬了,正巧碰上她,给治好的。”

许简章一凝眉,“平州有那么毒的蛇?”

新腊忽然觉得屋子里又闷热了重,汗顿时直淌着流入背心,“回二,二少爷,据说这蛇已经害了好几个茶农了。”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平州有那么毒的蛇么?”他依旧背对着新腊,但语气却透出十分的冷意,让新腊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汗毛一竖,继而连脚背上都渐渐渗出些汗来。

“回,回二少爷,小的,小的不知。”

“你不知?”许简章回过身朝他一笑,“那么你上头那位总管许作严,他知不知道呢?”

新腊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二少爷饶命,小的只是照着许总管说的去做的,其它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哇!二少爷饶命,饶命!”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许简章怒叱一声,“回去告诉许作严,如果他再敢擅作主张,要想像许亦文的那种结果是不可能了。”

新腊抖了抖,“是。小的记下了。”上次许府另一位总管许亦文暗中威胁天都那些来替大少爷看病的名医,下场可是一条膀子啊!

“起来吧。你远来辛苦,这次又是跑哪儿的差啊?”

“回二少爷的话,这次是去桐州送封信给泰隆商号秉老板。”

“嗯,从平州去桐州,还要转来我这里,的确是绕了远路。这么着,这儿有一百两银子,你先拿着使,若有不够回头再给你补上。”

“谢谢二少爷赏赐。”

“你自己警省着些,由家人亲送书函,定是十分要紧,途中若有闪失,你一条小命可担待不起。”

“是,小的记下了。”

“去吧。”

“是,小的去了,二少爷一路顺风。” 

“大少爷,桐州泰隆商号的回信到了。”

“到了…”许乐湛接过信件,阅毕,交给青笔。青笔即将信就烛火烧了。

“晚了,你且去睡吧。”

“是。大少爷好睡。”青笔轻轻将灯烛吹灭,慑手慑脚地退出屋子。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了,各为其主呀!许乐湛轻轻按着胸口那点赤红,瞧着满地月辉银霜,有着淡淡一点惆怅。当初简章初进许府时,还不及桌子高,那时他也不过七岁,但就有那么个扎着两个髻的小童子牵着自己的衣角叫“哥哥”,整日只知道追着跑。入了学,渐渐喜欢争强,读书有天分,也颇为出色,那时的小简章总是会撅着嘴气西席表扬自己多过于他。十五岁那年他在山上被人误伤,中了毒,哭得最凶的也是他。可及入了宗,他却渐渐变了。一个许姓,倒让原本是兄弟的二人渐渐变得不是兄弟了。

许乐湛长叹一声,闭上了眼,小时候简章的眼天真灵气,坦荡荡的就像现在的苏绵翼,可比她爱笑,也比她伶俐。不知为何,许乐湛的心神转到了苏绵翼身上,感觉她盯着他喝药吃饭的神情有些稚气,又有些亲切。奶奶看他的眼神是愧疚又心疼的,娘的眼神也是如此,下人的眼神有畏惧也有可惜,但只有她,像是怕他任性似的,监督的意味浓浓,令他失笑。

不过说起这个,倒让他有些苦恼于她的用药。看今儿典央的神色,许乐湛已明了苏绵翼的医术不在典央之下,不定更胜一筹,所以她的方子怎么开就怎么用,他不想让其他人干涉,进而造出什么事端。只是她什么无用什么不用也太过…唉!只怕日后还有得苦。

第五章

午后,许乐湛照例是会睡会儿午觉,但他向来浅眠,何况外头蝉儿也忒聒噪,是以他躺了近一个时辰了,却仍只在似睡非睡间徘徊。

蓦地,手腕处微微一凉,只觉有软软一物贴在皮肤上,使得他的手本能地一颤。那感觉立时便没了,但他此时神志亦完全清醒,只是仍闭着目假寐。果不多久,那感觉又来,这次许乐湛明显感觉到那是三根手指,先是浮搭,继而微微用力,推筋至骨,如此反复三次,方才放开了他的左手。许乐湛以为这便完了,谁想身边又传来蟋蟋嗦嗦的声音,接着床身微动,有人爬上了床!许乐湛忽然浑身崩紧,继而又放松下来,唇角微抿,带上了丝轻叹。

果然这次换了右手。许乐湛缓缓张开眼,一抹熟悉的身影正一脸专注地趴在他床上替他诊脉。这丫头还真不知道避嫌!那三管透明得几乎看得到血管的手指切着他的关尺,但再往上前,却见她秀眉微蹙。“怎么?”

“嗯…这治起来还真是颇为麻烦…不知道敢不敢冒险呢?”她顺口答着,早忘了手下的人本该睡着。

“何不试试?”许乐湛微笑。

“嗯,得试试看…呀!你醒了?”苏绵翼此时才回过神,但坦荡的眼神却只有惊异没有心慌。

许乐湛忽然觉得自己是过于小家子气了,她秉性真醇,是自己心思不正。于是他道:“你打算怎么试?”

“这个…”苏绵翼忽然不想说了,她抿着唇犹豫了许久,想不说,但在看到许乐湛闪着些许希冀的眼神时又忍不下这个心。唯要处,当予病者以必治之望,使之心中存机,疾已三分可望愈矣。她想着典央师傅说过的话,咬了咬唇,道:“你信我么?”

许乐湛微诧,信她?这要他一时就定下来恐怕困难,可是看她的襟怀坦荡,简单明澈,又不似狡猾之徒…他看着她缓缓点头,“我信。”出口时已平静而笃定。

苏绵翼开怀一笑,由眸中射出极亮的一道光彩,看得许乐湛有一时的怔忡。“好,既然你信我,那我就可以试试看了。不过,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最多只有八成…还有,在解毒之前,我要先把你之前压下去的毒给勾起来,可能会非常痛苦,你要治就必须强撑…”

许乐湛皱了眉,一手轻扬打断她,“这事恐怕我说了还不算,你若是这么个治法,还得和我奶奶去商量一下,只要求得她的全力支持,那府里就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他必须考虑到如果病势一起,来自府中的压力就势必不会少,到时他自顾不暇,恐怕对她而言就不妙了,光是娘这里就过不了关,更别提府里还有多少人看着她呢!

“先找太夫人去说?”苏绵翼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以为这需要太夫人首肯。

“嗯。你先和她说,我会在旁助你。”许乐湛微笑着看着她,觉得像她这样的清新真好。

“好。那我现在先跟你说明白你的身子,到时我们也好串串话。”

“好,好。”许乐湛忍不住轻笑。

“你中的是‘冥思’,西域酷寒之地的剧毒,本属寒毒,所幸你长居南地,易于控制,但南地温暖多湿,这毒易入缠绵。所以你的毒虽得高人镇住,但久积体内,耗伤本元。虽靠药石助本,终究不是治根之法,而且反是将来解毒的缚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