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她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君正彦一声长叹之后,当即说道:“十余年前,我奉命为一位受宠的妃嫔诊治,不想竟是诊出喜脉,并不顾一屋子人怪异的目光,当着皇上与太后陈述事实…”

“喜脉?”君浣溪眉峰一抬,轻声道,“皇室后继有人,此是喜事啊!”

君正彦闭一下眼,缓缓道:“若在平时,倒真是喜事,只是当时正值边境战事,皇上御驾亲征,历时半年才予返回京师,这期间,妃嫔怎么可能身怀龙子?!”

君浣溪闻言,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这位生性耿直的老师,竟是将皇室丑闻当众披露,那皇帝老儿所说的处罚,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真是糊涂啊!

“皇上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我下狱三月,宣布革去我的大夫之职,令我终身不得再予行医…”

君正彦说到这里,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居然亮了一下,低笑道,“想我在太医署任职多年,那些同僚们使的眼色,我岂有不懂之理,哈哈,我其实是故意的,那丽妃仗着娘家权势,不守妇道,只手遮天,朝中外戚专权,怨声载道,我便是要灭了他们的威风!”

“老师,你呀…”君浣溪摇头叹息,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原以为,会在这山谷安度余生,却不想…”君正彦看着她手中玉佩,脸色又黯淡下去,半生积蓄用尽,要养活一大家人,身无长物,迫不得已违背圣旨,悄悄坐诊看病,赚取一点微薄的医资,却不想,竟然撞上了这微服出巡的皇帝,看来,必须真的停手了…

君浣溪弄明原委,心底也是波澜不断,经过这么一闹,老师是无法再行医了,麻烦纷沓而来,这一家子人也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而看那皇帝的言行,却是对自己颇具好感,有意拉拢,自己是否该去趟这滩浑水,继续老师今生不能再沾染的事业?

关键是,自己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手执信物,去往宛都为天子效力,到底值不值?

看着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咬一下唇,毅然道:“老师,要不我们举家搬迁,跑路吧?”

普天之下,人海茫茫,反正自己女扮男装,也没留真名,那宇文皇帝又如何找得到!

可是,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再没机会见到,那个已经在为君王效力的男子?

并无它意,只是想还他的披风而已…

卷一 初绽风华 第九章 光明前程

晨曦初起,从半开的窗户中射进屋中,照得枕边那方墨色玉佩冰冷不再,莹然生光。

想了大半夜,都不知是什么时候才昏昏入睡,自己尚是如此,隔壁老师的情况可想而知。

那个宇文皇帝的到来,却是给他们一家平安喜乐的生活带来极大的困惑,就如同一池平静的水塘,被人贸然投进一粒石子,荡起层层涟漪,也许过得一时半会,水面会重归平静,但是实质上,在那水面之下看不见的地方,谁又知道是怎样的激流暗涌呢?

起身梳洗完毕,立在窗前好一阵,这才打起精神,朝着君正彦的房间走去。

君正彦看起来已经起床多时,正坐在桌前想着心事,见她过来,微微点头,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话来。

君浣溪见他脸色不好,轻声唤道:“老师…”

君正彦应了一声,正视她道:“阿溪,你想好了吗,我们真的要搬家?”

君浣溪笑道:“不错,我昨晚想通了一个道理,与其被动搬家,不如主动出击。”

君正彦有些愕然,惊道:“如何叫做主动出击?”

“搬家是必须的,这里太偏僻简陋,又阴冷潮湿,老师年岁已高,腿有旧疾,实在不宜再居于此地,再说,芩儿和芷儿一天天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接受社会的磨砺,我希望他们除了研药之外,还能拓宽视野,学到别的本事。”君浣溪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我仔细想过了,我们收拾细软,举家迁徙,寻一处宜居城池,而后有我努力行医赚钱,买一处大院子,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君正彦直觉抗拒:“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怎可抛头露面,在外行医?不妥不妥!”

“老师——”君浣溪看着他坦然道,“老师现在不能再行医,若我还是像过去一般与两小在家看书制药,坐吃山空,这个家,迟早要败个干干净净。”

“可是,你年纪已经不小,怎不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女子十五及笄,就该是谈婚论嫁的年纪,怎能为了生计而耽误这婚配大事?

“老师,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这些年来把我宠到天上去了,使得我眼高过顶,这个世界上怕是找不到我看得上眼之人——”话虽如此,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君浣溪心头一突,随即甩一下头,轻松说道:“我只想好好侍奉老师,专心研习医术,再把两个小子培养出来,这就够了,嫁人之事,不提也罢。”

后面这句说的却是实话,来此异世九年有余,在内心深处,其实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回归现代社会的念头,只不过,老师年迈,孩儿稚嫩,这些都是不能推诿的责任,只能等到为他们提供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使得老师颐养天年,孩儿长大成人,才是自己放心归去之时。

没有任何媒介的穿越,自然是来无因,去无由吧?

之前是因为这懒散性情而安于现状,现在不同了,既然那宇文皇帝如此横插一脚,这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打破,那就来一场大大的变革吧,反正自己早有此意,趁此机会,解放思想,拓宽道路…

“老师你想啊,你是大国手,在这穷乡僻壤行医,自然引人注目,可是我们换个地方,到更广阔的,高手如云的天地去,自然就石沉大海,无影无踪了。”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她不相信,就凭她这一身中西医结合的双重技艺,会养不活这一家人,今后,只会越来越好!

想到这里,说得更是兴奋:“这个镇子太小了,我们要搬到大一些的县上去,先站稳脚跟,再好好赚钱,然后买一座大大的院子,前店后屋,进可行医,退可居住,还要买几亩地,我们自己种药草,然后在院子里晒干制药,屋子要宽敞明亮,老师随时可在院里晒太阳,两个孩儿就跟着我好生研习…”

“姑姑,还要有一口水井,省得跑老远去打水,累瘫个人!”白芷的嗓音冷不防插了进来,君浣溪侧头看去,只见两名少年立在门口,也不知来了多久,看样子听得津津有味。

“是,是,什么都有!”君浣溪想着生财之道,勾画幸福蓝图,真是激动莫名。

“我想有一张大大的书桌,可以在上面读书识字…”黄芩说得有些小声,却是满面希冀。

君浣溪走过去,拍一下他的肩头,豪情万丈:“放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见得一老两小惊诧不解的神态,呵呵一笑:“当然,实现这些,还要给我一些时日——”看向那须发皆白的老人,握紧拳头,斩钉截铁,“老师,我是说真的,我不会让你等久的。”

君正彦朝她看了半晌,终于眉开眼笑,温软道:“老师相信你。”

感受到那充满信任的目光,君浣溪开怀一笑,就在那踌躇满志之时,白芷与黄芩相互望望,异口同声冒出一句:“姑姑,面包是什么?”

“呃,面包就是…抹了油的蒸饼!”君浣溪抚一下额头,推了黄芩一把,“废话少说,给你安排个任务…”

白芷留在家里帮着收拾,而黄芩的任务则是出谷一趟,去普济药行告假,顺便打探消息。

半日过去,黄芩回来,带回一支老山参,说是李掌柜送给君正彦补身的,带回的消息则是那文老爷一行,似乎有什么急事,已经在两天之前北上而去,之前镇上随处可见的黑衣人也是一个不剩,消失殆尽。

“这个皇帝,实在不爱惜自己身体,真是!”君浣溪叹息一阵,既然已无顾忌,便开始准备这迁徙之事。

君正彦有个远房侄子在离此不甚遥远的封邑城,据说家境宽裕,对老人还算孝顺,只是久无联系,也不知近况如何,这迁徙的首站,便是定在了封邑,于是乎,收拾整理物事,租雇车辆马夫,一家人忙得够呛。

三日之后,风和日丽,正是举家出发之吉日。

那封邑城处于漓南中心位置,地势广袤,物产丰富,人才济济,正是适宜居家的富庶之地,想着那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一车老小都是笑得合不拢嘴,丝毫不觉路途漫长。

马困人饥,日头落下,那封邑城门已经远远在望。

君浣溪靠在车壁上,睡得正香,梦境之中,见得一只朱红大鸟,扇动着巨大的羽翼,徐徐飞来,大鸟之后,猛兽咆哮震耳欲聋,连绵不绝。

这梦境,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近了,越来越近了…

卷一 初绽风华 第十章 南医公子

宛都,是天宇王朝的国都所在。

外间暮霭沉沉,屋内却是灯火通明,当今天子宇文敬正身处位于宛都城中心的皇宫大殿,在紫檀案几前正身端坐,就着那铜鹤灯架上的点点亮光,翻看奏疏。

几本奏疏看过,宇文敬又执起原本置于案几边上的一本密函,翻过几页,看着其间字句,唇边勾笑,不觉念出声来:“骥东卫临风,弘西沈奕安,漓南君浣溪与豫北楚略,均为近年来崛起之青年才俊…”

殿内并无宫娥,只宦官总管吴寿在一旁垂手躬身,小心侍候。

“这个东士西商,南医北侠的名号,可是真有意思!”宇文敬指着密函上的内容,转向吴寿道,“这君浣溪,你还记得不,就是当年给朕医治的那名少年人,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是将近两年了…”

吴寿点头道:“奴才记得,这少年一表人才,医术出众,陛下当时起了心思,有意招揽,不想他却…”却挪了地方,举家搬迁,迟迟不肯前往京城,进宫面圣。

宇文敬呵呵笑道:“少年心性散漫,不喜受缚,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他是君正彦的弟子,也是个自命清高之人,这锐气,不能不除——”

说到这里,目光又一一掠过密函上的其他名字,沉吟道:“楚略最近两年表现不错,倒是不曾让朕失望。”

吴寿应了一声,低声道:“奴才听说,楚公子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名声鹊起,龟山大会上,武林中人推举他做了盟主,统领江湖各大门派,实在为皇上消除祸患,安定局势…”

宇文敬欣慰点头道:“不错,他很努力,很称职,朕当初没有看错人——”又看几眼密函,缓声道,“卫临风与沈奕安,似乎与楚略走得颇近…”

吴寿微怔,应道:“据奴才所知,早在数年前,他们三人就已经相互仰慕,一见如故,成为挚友,是过命的交情。”

宇文敬甚是满意,抚着密函,哈哈笑道:“不错,比朕想象中好了太多!”

吴寿不假思索,随声附和:“恭贺陛下,后生之中人才辈出,他日定能为陛下所用,成为国家栋梁,实是天佑天宇,福祉连绵!”

宇文敬摆手笑了笑,又盯着那函上内容看了半晌,方才抬手道:“拟诏,御赐骥东卫临风,弘西沈奕安,漓南君浣溪与豫北楚略四人,天宇四大公子之名号…”

吴寿奋笔疾书,宇文敬轻咳一声,目光闪动,又补充道:“漓南君浣溪,医术高超,宅心仁厚,位列四大公子之首。”

“这…”吴寿闻言停笔,抬首望上一眼,见他一副得意神色,也不说什么,遵照旨意写好帛书,双手奉上。

宇文敬接过,盖上天子印玺,哈哈一笑:“朕明白你在想什么,这君浣溪是最近两年在漓南医治了不少疑难杂症,才小有名气,之前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后生,而其他三人成名已久,年轻人心高气傲,岂会甘居人下,排名在后?!尤其是那卫临风和沈奕安,一个是没落的士族,一个为新兴的商贾,朕倒是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坐山观虎斗,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君浣溪啊君浣溪,他错就错在一不该假冒他人姓名,欺君犯上;二不该罔顾君王旨意,逃之夭夭,既然甘于平淡,那好,就赐他天宇至高荣誉,看这盛名之下,他如何自处?

想着那少年镇定冷静的脸容,宇文敬与吴寿交换一个眼神,面上笑意更深了。

两月之后,漓南郡,封邑城中。

仁恒医馆,本是封邑城最大最有名气的医馆,这最近两年来,却是每况愈下,人迹清冷,此时,在外游学归来不久的少馆主刘屏修正坐在馆中,看着那门可罗雀的情景,愤愤不平。

“君浣溪,南医公子?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凭什么能让这城中众多百姓对他顶礼膜拜,还令得当今圣上御赐名号?!他一个外来人氏,怎能见利忘义,如此挤压同行?去,将城中有名的大夫尽数请来,大伙好好商议下,一起上门讨个公道!”

馆中青年大夫梁旬赶紧拦下:“少馆主,那君大夫医术确有不凡之处,在城中声誉极好,此行还须从长计议,不能莽撞行事…”

刘屏修立时站起,瞪他一眼:“没见我爹因为这馆中生意都急出病来了吗?还犹豫什么,我真是一刻都不能再等,一定要亲自去会一会他!”

见他举步朝外走去,梁旬叹一口气,急急跟上。

半日之后,那心安医馆门外便是集聚了一大群人,均为城中行医大夫,都是为那一直深居简出的君浣溪而来。

最近气候适宜,病人也不见多,宅院很是宽敞明亮,梁旬处事谨慎,早已依礼递上名帖,一干人等在一名老者引领之下,信步走来,都想看一看,这崛起江湖、冠绝一时的君浣溪,究竟是什么头上生角三头六臂的人物?

只见一处院宅,迎面而立,建造朴拙,但自有一股沉厚的气派袭人,数十青石阶上,站有一个绿衣青年,英气逼人。

刘屏修并不多问,心想这就是君浣溪了吧?不待众人说话,便止住了步,拱手示礼,那青年也长揖到底,一一还礼,十分恭谨,然后引身向后稍让,道:“在下杜宇,是君先生馆中实习大夫,先生在荷亭已恭候多时。”

刘屏修脸上一热,稍呆一下,打个哈哈道:“兄台人才出众,我还以为…大夫已是如此,主子更不得了…今日可是大开眼界了。”其余人等也是随声附和,先前兴师问罪之气焰减弱不小。

众人随那杜宇又走了一段路,从一个院落到一处院落,见派头之大,均为之气短,梁旬低声道:“据说当日这君大夫出手,治好了城中李老爷的辛苦旧疾,李老爷为人慷慨,竟是将这宅子半卖半送给了他。”

忽见一座高阁,阁楼上一人凭栏下望,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人,一身青色长衫,相貌清俊,已猜着七八分,正待行礼拜见,那青年却先行拱手,转眼已到楼下,抢先行礼道:“在下是君先生馆中的管事杨乐寒,诸位大爷舟车劳顿,先生已恭迎久矣。”

刘屏修又哈哈几声干笑,他本自恃人多势众,理直气壮,现今也不由收敛许多,长吸一口气,道:“那还等什么?大家伙跟紧吧。”

这下走没几步,来到一片普普通通的屋舍近前,外间一处水塘,荷花开得正好,水塘之上长亭宽大,已摆上诸多席位。

众人在屋外站住,只见房中人影晃动,白雾弥漫,一丝奇异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间却是一声欢呼,少年清脆的嗓音响起:“哈哈,先生,这回应该成了吧?”

“嗯,多亏了这过路商旅送我的刻漏钟,虽不甚精准,但总算适用,没想到,真要这柳树、白珠与甜桦三种树叶一起提炼,才能制出这杨酸汤来,下一回,我还要萃取醋酸汤,二者合一,析出晶体,便是古代版的阿斯匹灵!”

后面这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甚是好听,温软细腻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鼻音,悦耳之极,如若天籁:“好了,客人差不多该到了,芩儿芷儿,你们好好守着,继续观察,我该出去一尽地主之谊了。”

众人只觉心神一荡,一人转眼走出门来。

迎着阳光看去,但见他身上服饰,已洗得月白,毫不出彩,那一张脸却是俊逸挺秀,眉目如画,一身安详舒缓的气质,使人顿感高洁无限。

这君浣溪,竟是个翩翩美少年!

卷一 初绽风华 第十一章 以礼相待

此时顶上阳光普照,光影投射在那少年面颊发间,金芒闪动,更衬得他肤色如雪,眸色晶莹,也许是因为屋中温度稍高,鬓角微有汗意,那颊上却是生出两朵红晕,看起来竟是比女子还要妩媚动人。

“在下君浣溪,因亲守制药,有失远迎,实在是对不住!”柔和清晰的嗓音响起,唤回众人恍惚的心神,君浣溪拱手抱拳,温文有礼,“诸位劳驾,请移步到荷亭一叙。”

一言说罢,立在当前,那名唤杨乐寒的管事当即错身,引领众人朝不远处的荷亭而去。

众人见主人姿态谦逊,也不便发作,跟着来到荷亭,只见设有上席整整十一位,正是这所来之人加上君浣溪自己的数字,不禁满心悦然,这君浣溪显然早有准备,设席以待,态度倒是不坏。

待得一行人等先后入座,茶水奉上,君浣溪这才神态安详地坐下来,微笑说道:“浣溪听闻各位都是封邑城出名的医师大夫,早有拜会结交之意,无奈家中有老有小,一直为琐事所困,幸而今日诸位大驾光临,莅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三生得幸…”

这奉承话咬文嚼字,说起来真是费力,君浣溪暗自诅咒着,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稍微喘口气,脸上继续保持温雅笑容,斯文有礼看着席上众人:“午时刚过,诸位一定还没用饭吧,如不嫌弃,就让浣溪为各位洗尘。”

“这个…”刘屏修有丝犹豫,正要回绝,君浣溪一个眼色过去,那医馆管事杨乐寒已经是命人将饭菜酒水摆上席来,虽不是山珍海味,也还算美味可口,君浣溪亲自添汤布菜,忙前忙后,甚是殷勤。

“素闻刘少馆主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来,浣溪敬你一杯。”

刘屏修没想到这君浣溪一上来就如此推崇自己,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愤懑之情更是消褪无痕,端了酒杯迎上:“岂敢,岂敢。”

一旁的梁旬不动声色,趁众人喝酒吃菜,与君浣溪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均是欣慰而笑。

“张大夫,浣溪听说你早年治好一名久瘸病人,使其行走如常,健步如飞,这接骨神术实在令人佩服…”

“王医师的炙艾法治疗风寒,实为天宇一绝,浣溪盼改日上门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朱先生…”

众人没想到,这兴师动众上门,重话没说一句,却和对方围桌而坐,一同饮酒吃食,促膝交谈,讨论医术,闲话家常,吃着,喝着,聊着,笑着,这场上气氛愈发变味,居然生出几分理解与同情来,这少年也不容易啊,小小年纪就拖老带小,四处谋生,难怪他如此努力奋进,钦佩之情犹生…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这一餐过去,个个酒饱饭足,耳朵里也是听够了赞誉,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哪里还有什么怨气?那先前邀约上门的初衷,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饭后茶余,君浣溪又带着一行人参观医馆,但见诊屋药房,田芜温室,一应俱有,主人并不藏私,将各处用途详细讲解介绍,说得一行人皆是点头暗赞,这神医公子确实心细有才,盛名不虚。

“先生,外间来了一位病人,症状有些奇怪,我等一时不能确诊,病人在诊室大吵大闹,还踢坏物事…”先前引领众人的那位实习大夫杜宇匆匆而来,急声禀道。

“哦,都有些什么症状?”

杜宇迟疑道:“脖子无端肥大,形如项圈,其中似有肿块,以至闷气,呼吸不畅…”

众人一听,面色微变,目光不由自主投向走在中间的刘屏修。

“这…”刘屏修轻咳一声,神情有些尴尬,这半日时辰匆匆而过,自己都几乎忘了这茬事情——此回前来理论,早已定下先礼后兵的策略,这接踵而来的疑难病症,即是自己找来踢馆之人…

君浣溪将各人神情尽收眼底,轻笑一声,朝杜宇说道:“莫慌,走吧,一道去看看。”

见少年漫步而去,众人迟疑一下,也是跟随前行。

那院宅正前方的诊室正传来喧哗之声,众人尚未走近,就听得一声大吼:“嫌我们穷,给不起银子吗?看了半日都说不出来,你们这些庸医,信不信,我们今日就把这里给拆了!”

大吼过后,就听得屋中劈里啪啦几声,倒是椅子倒地的声响。

君浣溪面色如故,快步走了进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屋中已经乱作一团,几名等候的病人纷纷退至角落,生怕遭受池鱼之殃,两名值守大夫立在当场,怒目而视,那屋子正中,数名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张凳子,有的腿脚已经被砸坏。

见她进来,一名大夫开口相唤,不无委屈:“先生,这些人…实在蛮不讲理!”

听得此言,那闹事之人纷纷叫道:“我们哪有不讲理,只要你们医馆把我这兄弟的病症治好,我们则心服口服,当众致歉!”

君浣溪暗自冷笑,面上却是波澜不惊:“那好,一言为定!”

壮汉随声应和,向两边退开,一名衣着破旧的黝黑男子坐在那里,精神萎靡,此时正是春季,所着衣衫甚少,稍一抬头,就露出那一圈肥大的颈项来,十分骇人。

身后传来询问之声,细微如蚊:“这人脖子怎的生成如此这般,少馆主是从哪里找来的?”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