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故人吧…”

心细谨慎之人,除了那位安定侯爷,还会有谁!

沈奕安都来这里快两月了,他,会不会也很快出现在眼前呢…

逃开三年,终于还是要一一重逢吗?

第二日,君浣溪即向众人宣布居家东南迁徙的决定。

此言一出,花瓦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阿姐,你是不是疯了,搬家可以,反正我们也和那个柳村长闹僵了,但是没必要去那么远吧,你难道不知道若是长途奔波,你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吗?而且我听黄苓说了,那里是疫区,朝廷都予以戒严了,你还傻乎乎进去做什么?”

“正因为是疫区,我才要进去。”

君浣溪在案几上取过写满药名的单子,递给黄苓:“这些是治疗瘟疫的药物,从今天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加紧准备,越多越好,至于购置的经费—”

转过头来,看向沈奕安,满含歉意道:“对不起,奕安,这会又要麻烦你…”

“我们之间,还客气什么!”

沈奕安不等她说完,当即打断道:“苓儿,你尽管放手去做,所需钱财,全部由鸣凤山庄提供。”

“沈奕安,你什么意思,你不帮着我劝说阿姐,反而还答应给她经费,你这是纵容她犯糊涂,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跑去疫区凑热闹,真当自己是救世神仙吗?你知不知道,阿姐这两年来么天喝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好不容易才调理成现在这样,你还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这个瓦儿,怎么变成了个管家婆,会不会是长期没有爱情滋润的结果…

“瓦儿,你被说的这么严重,我是医者,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已经没有大碍了,不信你问苓儿—”

黄苓含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君浣溪见他无意支援,只得把眼光转回沈奕安,一脸讨好:“奕安,我说的是真的…”

沈奕安点了点头,回忆温柔一笑,朝向另两人道:“你们放心,我会一路好好照顾她。”

君浣溪挑眉道:“你该回鸣凤山庄了吧?”

沈奕安笑着摇头:“我暂时不回去。”

花瓦儿不满足的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回去?”

沈奕安看了君浣溪一眼,轻声道:“我等着带浣溪和泯儿一道回去…”

“好了,废话少说,各就各位,收拾包袱去—”

君浣溪一声令下,黄苓率先踏出门去,花瓦儿抱着孩儿疾步跟上,房间里就剩下两人,直面相对。

看着那满是期冀的目光,不由叹气道:“奕安,其实你大可不必…”

“浣溪。”

沈奕安栖身过来,君浣溪下意识后退一步,抬眼看他,但见那一双秀目当中,眼波清澈:“或许我方才说话太直接,你就当我心中存一个念想,不行么?”

“那…随你吧。”

此去疫区,路途遥远自不必说,危险性极大,沈奕安和黄苓,一个护卫,一个协助,也就只能照料她一人,泯儿年小体弱,却是不能一道带去的。

最后定下来的结果,即是花瓦儿拿着沈弈安的印记,带着孩子鸣凤山庄暂住,等到灾情过去,再与众人团聚。

临别之时,泯儿哭得震天动地,君浣溪心中酸涩,只是将他抱在怀中,亲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舍得放手。

花瓦儿摸着眼泪道:“沈大哥,我阿姐,我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顾惜她!”

沈奕安郑重点头:“我会的。”

接下来的两日,君浣溪利用购置的第一批药材,赶制出了大量方便携带的药丸,药效却不差于熬制的汤药,一切准备就绪,再度贴了蛇皮,换回男装,雇了马车出发,去向东南疫区。

天宇东南部正是炒热之地,往年偶有疫情,却并不严重,这会遇到洪灾,死者尸体无法及时清理,污染水源,这才造成瘟疫的全部爆发。

一行人开始还很顺利,越往东南去,越是发现情况严重的远远超出了想象,据说疫区已经被朝廷军队封锁起来,中心地区根本无法靠近,据逃出来的人讲,数十座地处其中的村落都是北疫区全灭,存活的人数使用武力,强行突破封锁之后,又窜入别的乡村之后,将新的疫情带了进去。

君浣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周而复始,恶性循环,天气再热下去,整个漓南和骥东都不能幸免。

如今之计,只有借助于联合朝廷的力量,赈灾治病与治安耕种同步进行,方能安定人心,平复祸乱。

而朝廷派来督促赈灾的御史大夫张士,却是天子御极登基之后提拔的新人,正好与之不识,不必担心泄露行踪,惹来麻烦。

不过,自己已经不是太医署大夫身份,要怎么样才能自然进入官方势力范围,又不会显得突兀怪异,这倒是个难题。

君浣溪急中生智,倒是想起一茬往事来,侧头问道:“奕安,你还记得不,当年在鹫峰山,临风提到过他与那骥东郡守相熟,那位大人,名字是周鹏举吧?”

沈奕安诧异点头,“好像是,怎么?”

君浣溪胸有成竹道:“此次赈灾,是由御史大夫张士坐镇,漓南骥东两郡郡守全力辅助,我们就从那周鹏举身上入手吧。”

这一日一大早,御史大夫张士正在帐中查看听取赈灾报告,姿势心急如焚,忽然有人急急进来,行礼过后,即是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张大人,有救了,有救了!”

张氏看清来人样貌,不禁皱眉道:“周郡守,何事令的你如此失态?”

周鹏举呵呵笑道:“我是太开心了,张大人莫要怪罪。”

张士厉声道:“我正与太医署季医令说正事…”

周鹏举朝他坐下之人看了一眼,上前禀告道:“张大人,我在骥东郡时曾与安定侯爷相熟,此次蒙他恩惠,给我举荐了一位年轻郎中,前几天才接来此地,已经控制住了重症帐的疫情,大部分在逐渐好转!”

“什么?真有此事?”

张士激动的一下站起来,要知这重症帐,顾名思义,即时一批生命垂危的瘟疫患者,收为一处帐中,严加看管,原本已经放弃治疗,没想到竟有人可以想法治疗,却是不可思议!

“周郡守所言属实?”

说话的,却是新任太医令季回春,此时正大摇其头,满脸狐疑:“若是当年的南医公子在此,我倒是还有些相信,可惜…哎,须知这可不是普通的症状,而是瘟疫啊!”

“你!”周鹏举气得大步过去,一扯他的衣袖,“既然不相信,那就给我过去看看,看我有没有谎报军情!”

“去就去,大不了我等下向你赔不是!”

身处疫区多日,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心烦气躁,脾气自然好不到哪去,若是真来了救星,就算赔一百个不是,又有何妨?

两人跟随周鹏举一路急行,道路两旁弥漫着一股生石灰的味道,不多时,便是来到一处军帐前。

“张大人,季医令,请看—”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其间不住忙碌,闻得声响,那高个子的少年蓦然回头,口中轻叱:“你们—”

四目相接,季回春瞬间一动不动,目瞪口呆。

“黄苓,怎么是你!”

没错,虽然个子长高了,气质成熟了,但是那五官眉眼大体没变,正是昔日那人身边形影不离的药童黄苓!

黄苓在此,那么,他身旁体形纤秀,站立不动的人,老天,他是…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四 咫尺天涯 第五章 自投罗网

但见那青年男子缓缓转过身,面容黝黑,眼眸中布满血丝,一方洁白厚实的纱布罩住了口鼻,将原本就不打的脸庞着了大半,哪里是当年南医公子清润俊秀的模样!

“在下名叫林楚。”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跟当年那人柔和悦耳的嗓音也是丝毫不沾边。

季回春杵在门口,有些失望,正要说话,黄苓已经是大步过来,面色不悦道:“此时治疗的关键时期,闲人免进,周郡守,你明明答应过我们的,为何还要带人来?”

周鹏举讪讪笑道:“这是从京城前来督促赈灾治疫的御史大夫张大人…”

黄苓板起脸道:“我不管什么张大人李大人,进得这帐中,凡事都要听我指挥,否则我们立时就走,周郡守就另请高明吧!”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连太医署季医令与一干太医都束手无策,收效甚微,如今来了这等治疫高手,哪有轻易得罪放走的道理?

不消周鹏举解释什么,张士一拉季回春,急急退了出去。

“季医令,你认识这二人?”

季回春点了点头,复有摇头,“年轻那位,是原太医署君大夫的药童,名叫黄苓,年纪大些的那位,我却是不认识。”

张士好奇道:“君大夫,是当年闻名天宇的南医公子君浣溪吗?”

季回春笑道:“不错,就是他,若是君大夫在,我们也不会日次头疼了,可惜他在三年前在战乱中失踪了只怕是已经…”

提到故人,却是说不下去,幽幽叹气,唏嘘不已。

“季医令。”

身后传来一声唤,几人回头一看,方才所见的高个少年步出帐来,行礼道:“听说此次赈灾太医署来不不少人,林先生想请季医令派人协助,煎药分发,隔离病人,并大力传播防治要领。”

“此是我等职责,离京之际陛下早有言明,不用你说,我自会安排,不过—”季回春侧头看那帐篷一眼,“这位林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他当有办法治愈瘟疫吗?”

“苓儿!”

帐中响起男子沙哑的唤声。

黄苓答应一声,随即折返,擦身之际,轻言出声。

“林先生,便是君大夫…的师兄。”

季回春瞪大了眼,“什么,君老大夫还有位大弟子?”

周鹏举大喜道:“这下好了,南医公子的师兄,医术应该与他不相上下吧?”

张士却是疑惑道:“看起来貌不出众,真的能控制这疫情吗…”

想要唤住那少年再欲询问,却见他已经大步走远,钻入帐中了。

忙活大半日,两人终于走出帐来,回到专门搭建的临时驻地。

“先生,你真是神机妙算。”

“是么?”

摘下自制的简易口罩,用自己配置的消毒水洗净双手,君浣溪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

“我只是猜到会有太医署人员前来支援,怕会遇到往日同僚,才早做准备,却不想竟是季回春,他现在可是高升了!”

“是啊,我方才打听了,他是月前刚晋升的太医令—”黄苓说着,上前一步,仔细看着她的面容,啧啧赞道:“这个东夷的易容术真是不错,一点都看不出先生原先的模样,还有这颗药丸,居然能改变嗓音,真是太神奇了!”

“瓦儿对我从来都不藏私的。”

君浣溪感叹一句,突然蹙眉道:“这回太医署来了不少人呢,连太医令都亲自来了,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黄苓接口道:“看来这次春瘟,陛下是下了决心,要竭尽全力,彻底根除。”

君浣溪点头,眉心仍是轻锁,“他自己不是也病了么,怎么不留些好大夫在宫里,都尽数遣派到疫区来了?!”

黄苓笑着安慰:“先生,不是说了吗,陛下多半是操劳过度,好生将息着就没事了,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他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再说宫里还有那么多…”

话声戛然而止,君浣溪讶然抬眸,瞥见他懊恼自责的神色,淡淡一笑,“是我多虑了,他现在身边多得是人照顾他,却也不该我去关心。”

黄苓咬着唇,犹豫道:“先生,其实陛下他…”

君浣溪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说话,“对了,你沈大哥到哪里去了?”

提到沈奕安,黄苓的眼睛亮了起来,瞅了瞅她的神色,含笑道:“先生,你是不是想念沈大哥了?”

君浣溪出拳在他肩上一锤,笑骂道:“胡说什么呢,我是担心他,成天在外采买药材,接触的人也多,要是沾染上瘟病,可就…”

“要是染上了,我就做你的病人,就可以天天看着你了。”

房门外,绝美男子双手抱胸,倚门而立,姿态说不出的养眼好看。

“沈大哥,你回来就好了,先生一直在担心你呢,你们好好说话,我该去煎药了。”

黄苓跟他打过招呼,一拍脑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臭小子!”

君浣溪追出两步,见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只得走回来,轻笑道:“你别听他的,他那是惟恐天下不乱。”

沈奕安看着她,展颜一笑,“生活太安静了,乱一点未尝不好。”

“你呀,总是歪道理比较多。”

君浣溪耸了一下肩,不再争辩,拉他去角落,窑了消毒水给他洗手净脸,见他毫不在意的动作,只好自己亲自动手,扯住他的双手认认真真的洗起来。

沈奕安面带微笑,享受着她的服务,半晌才轻叹道:“浣溪,以后你天天帮我洗手,好不好?”

君浣溪瞪他一眼,一把甩开,佯作嗔怒:“做你的白日梦去吧,我还没轻闲到那个程度。”

沈奕安笑容不变,“没事,总有闲下来的时候。”

君浣溪仰头兴叹,这个男子,缠人的本事见长了!

南医公子师兄,这个急中生智编出来的名号,还真唬住了这一大帮人,沟通顿时变得顺畅起来,所需物事也是大开绿灯。

次日,季回春召集乙肝太医署人员,前来接受调令。

君浣溪将防疫治瘟的政策措施变成手册,源源不断下发,这手册第一条,便是在疫区禁饮生水,实行火葬。

“不仅是要火葬,而且还要连同死者所有随身无事,掘地深埋,不论是谁,无一例外—”

君浣溪讲的口干,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又继续道,“我还需要一千人以上的士兵,去到疫区各处喷洒石灰水消毒,另外再在疫区边界设立一处特别隔离区,所有从疫区过来的人,友好相待,绝不歧视,但是前提是必须在隔离区接受为期半月以上的隔离观察。”

季回春听得连连点头,将事务吩咐下去,忽见黄苓端了一碗药汁进来,径直递给君浣溪,不仅关切问道:“怎么,林先生病了?”

君浣溪将药汁一口饮尽,用衣袖随意抹了下嘴,笑道:“小毛病,放心,不是瘟疫。”

季回春摇头道:“身处疫区,事关重大,小病小痛也是不能忽略的。”

君浣溪点了点头,正色道:“是,大家都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开了一个防治疫病的方子,等下苓儿去熬成药汤,所有参与赈灾医疗的人等,务必每日早晚饮服,防患于未然,张大人与周郡守那边,还请季医令前往督促。”

季回春点头称是,趁着众人起身出屋之时,突然轻声道:“林先生,令师弟这些年过得可好?”

君浣溪怔了下,漫声答道:“还好。”

季回春遗憾道:“君大夫年轻有为,医术高超,可惜一身傲骨,脾气太过执拗,不肯对陛下就范,要不这太医令之职,非他莫属!”

说罢,长长叹一口气,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