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了,先禀报吧…”

马车之上,沈奕安递了水壶过去,一脸担忧看着面色粉白的女子。

“先喝口水吧,我们这就回去了。”

君浣溪点头,接过来浅抿一口,轻笑道:“你别那么紧张,我没事,可能是缺乏运动,以后多锻炼就好了。”

沈奕安舒了口气,笑道:“以后等你身子调理好一点,我教你武功好不好?我虽然比不上临风阿略…”

话声梓然一停,车上顿时一片沉寂。

半晌,君浣溪才轻轻开口:“奕安,我没事,你也不用那么小心顾忌,除非是你介意我跟他…”

“不是!”

沈奕安握住她的手,急急摇头:“我只是担心你,我真的不介意,都过去了!”

君浣溪沉静看他:“不介意就好,我虽然有这样一段过去,但是我从未看轻过我自己,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我都明白,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照顾你一生。”

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拥入他怀中,犹如春风拂面,周身温暖——

看着车窗外间飞驰而过的景致,神思恍惚,扪心自问,这,可是他们口中说的幸福?

到底,是不是呢…

马车驰上山道,速度放缓,迎面一辆马车驰来,刹那风起。

君浣溪随手放下车窗,遮住了自己凝然沉思的面容。

车轮滚滚,两两交错而过…

回到庄中,刚被沈奕安扶下马车,就见碧玉匆匆而来,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公子,姑娘,你们可回来了,庄主急坏了!”

沈奕安轻笑道:“我不过是带姑娘出去走走而已,爹也太紧张了吧?”

“胡闹!”

正说着,就听得一声低沉喝叫,沈鸿儒满面严肃,大步过来。

“婚期都只有两天了,怎么还带着浣溪出门四处招摇,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庄里,不去生事?哦,也幸好是出去了…”

沈奕安怔了一下,好笑道:“我们就只在城里走了走,哪能有什么事?”

沈鸿儒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吧?”

沈奕安摇头:“没有。”

君浣溪听得不解,疑惑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

沈鸿儒转过头去,朝碧玉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陪姑娘回屋休息!”

碧玉怯怯应声过来,扶她离开。

一路上,见得道路两旁人影闪烁,特别是她所住的小院园外,一下子多了不少护卫,个个身着劲装,佩刀持剑,好不热闹。

进了房间,君浣溪沉下脸来,直视于她:“碧玉,到底出了什么事?”

碧玉低头答道:“听说是庄主怕昔日有过节的商家趁着公子成亲前来捣乱,所以加派了人手…”

君浣溪笑道:“没那么严重吧…”

正要再问,突然看见门口人影闪现,似是多日不见的黄芩。

“芩儿!”

黄芩身影一僵,慢慢站定:“姑姑。”

君浣溪挥手让碧玉退下,走过去扯住那少年的手臂,把他拉进屋来。

“你是怎么回事?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怎么老是躲着我?”

“姑姑,你动作别那么大,小心累着!”

黄芩被她按坐在席上,动弹不得,只得叹气:“我没躲,我真是有事…”

“有事?”君浣溪轻哼道,“操办婚礼的人已经够多了,用不着你在那里瞎掺和…话说你在 这山庄里,能有什么事?”

黄芩咬唇道:“我真的是有事…”

“芩儿…”

君浣溪唤了一声,轻言道:“你最近有心事…说出来,让姑姑帮你拿主意吧?”

黄芩坐着没动,也不说话,君浣溪急了,一拳捶在他肩上,厉声喝问。

“芩儿,你到底怎么了?!”

“我…”

黄芩抬起头来,低声道:“我听说,沈大哥给京城的侯府,还有皇宫都送去了请柬…”

君浣溪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他们毕竟是结拜兄弟…”

黄芩却是摇头:“不过,半路被沈庄主拦下来了。”

君浣溪淡淡笑道:“拦不拦都是一样,时间太紧了,他们也是赶不过来的——你就是为了这个不开心吗?”

黄芩咬了咬唇,缓缓地道:“姑姑,很奇怪,你一直拒绝沈大哥的时候,我心里好生难过;可是现在你接受了他,为什么我的心里还是高兴不起来?这一阵,我总想着陛…”

“芩儿!”

君浣溪轻声打断他:“怀念故人,是在所难免的,有遗憾的感情,因痴念所持,总觉得才是最美…不过姑姑已经想通了,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一切当向前看,你也要想得通才是。”

说罢,也不管他心思如何,留下那喃喃自语的少年,踱进内室歇息。

次日夜里,想着白天的事情,辗转难眠,一番折腾,竟已是午夜。

一直浑浑噩噩,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却是恶梦不断,梦中有人不断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凄然,仿佛带着最深沉的伤痛与最执着的眷恋,一遍又一遍。

“溪,不要…”

“溪,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

清晨醒来,惊出一身冷汗,呆呆坐着,任由碧玉带了一大帮丫鬟婆子进来,齐声道贺。

“姑娘大喜,请容奴婢为姑娘装扮。”

梳洗过后,细细上妆,穿上大红婚服,身后长裙逶迤,随风招展;额上珠花璀璨,叮咚作响。

铜镜中,映出一张清润似水,眉目如画的俏颜,竟是出奇的美丽。

花瓦儿将孩儿放在一旁,凑过脸来端详,啧啧赞叹:“阿姐,你真是美得像天上的仙女!”

君浣溪勉强一笑,心思却仍是沉浸在那梦里的呼唤当中,无法自拔。

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是否有着某种预兆?

是了,自己两个月没看那本册子了,不知黄芩还有没有再写…

“芩儿…”

碧玉闻声过来禀道:“黄芩在前厅帮着公子招呼客人呢,照规矩是不能近来的,要不我悄悄带他从后院进来?”

“哦,不用了。”

君浣溪摆了摆手,按下心中那一缕烦闷,端坐不动。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从今日开始,就要嫁作人妇,开始全新的生活了。

外间欢声笑语,人生鼎沸,却是热闹非凡。

神思恍惚,好不容易等到黄昏日落,因为自己是居于庄中,少了迎亲的环节,直接被盖了喜帕,带出房间,去往宴席喜堂。

一路上,花瓦儿和碧玉一左一右将她扶得稳稳的,自己倒没觉得什么,那两人却是语音哽咽,泪洒不断。

“阿姐,嫁给沈奕安,这苦日子就算过去了,我真替你开心…”

“姑娘,公子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一定会的…”

其实不消她们说,自己也明白,那喜堂之中同着吉服正翘首以待的男子,定会好好珍爱自己,从此,相濡以沫,一起终老。

一步步踏近,喧哗之声越来越盛。

过去…未来…

爱情…婚姻…

“请新人入席行礼——”

高亢的声音,唤回她迷惘不清的神智,一双修长的大手过来,将她牵了过去,人群中登时响起一阵善意大笑。

拜堂行礼…

礼成之后,他们就是夫妻了…

手上力道微微加重,由不得她再驻足回顾,沈奕安温柔而又坚定得牵着她,漫步朝主位走去。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庄主!我们抵挡不住,有人硬闯进来了!”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无数惊呼声,尖叫声,案几撞倒声,杯碟落地声,声声入耳,内心狂乱——

这来人,到底是谁…

第十章 喜宴惊变

喜堂之上,食案撞倒,杯盏落地,四处一片狼籍,夹杂着愤愤人声,更是混乱不堪。

君浣溪头上盖着喜帕,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似是有人冲了近来,刀剑碰撞,短兵相接,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厮杀惊叫之声不断响起,此起彼伏。

难道是寻仇上门?

心中着急,伸手就要去抓那喜帕。

“别…”

耳畔轻微一声,是沈奕安的声音。

“芩儿,带宾客去院里休息!瓦儿,把你阿姐先带进内室去!”

沈奕安轻推她一把,面色冷凝,看向那几名与己方护卫缠斗甚紧的黑衣人,低喝道:“你们到底是谁?光天化日,竟敢强入民宅,到底还有没有王法?真当我鸣凤山庄软弱无能么?”

“沈公子,在下职责在身,只要你将人请出来,我们立时退走!”

沈奕安怔了一下,不解道:“什么人?”

“安儿!”

沈鸿儒闻声飞扑过来,恨恨道:“少跟他们废话,来人!将这一干胆大妄为的流匪杀个片甲不留!”

“是,庄主!”

一时间,庄中各处涌出树十名精干护卫,挥刀持剑,将那一队黑衣男子团团围住。

剑拔弩张之迹,一个尖细的嗓音在堂外骤然响起——

“住手!都住手!是自己人!”

君浣溪原本被花瓦儿拉着已经退到侧门,听得这声音,整个人都是呆住了。

是…竟然是…

“阿姐,你先进去,让我跟蒙哲来收拾这些人!胆敢在我阿姐婚宴上滋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蒙哲,放蛇咬…”

花瓦儿话没说完,衣袖却是被人一先一后扯住,回头一看,蒙哲正对着她缓缓摇头,面露疑惑道:“且慢,这些人…有些来头…”

而另一边,那头盖喜帕的新娘正身行僵直,站立不动,素手却是将她抓得甚紧,手指关节都是微微泛白。

“君大夫!君大夫!你在不在?你到底在不在?”

来不及深想,那个嗓音又是仓惶响起,越来越近:“君大夫,你若在庄里,请现身一见!人命关天啊!”

是吴寿,竟是从来不离天子左右的吴寿!

什么人命关天,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

“浣溪!”

沈奕安也听出了异常,大步过来,扶住那微微战栗的身子。

君浣溪喘一口气,强自镇定倒:“既然是故人,就请进来观礼吧。”

沈奕安刚要点头,沈鸿儒却是厉声喝道:“不管来人是谁,都给我拦在门外,一切等新人行礼过后再说!”

话声刚落,就听得刷刷几声,雪亮刀光劈头而至。

“爹,小心!”

沈奕安衣袖一翻,抄起食案上几只酒壶掷了过去,刀起壶碎,酒水四溢,虽是当住了凌厉的进攻,另一道人影却是趁此机会,从门边径直奔了进来。

“沈公子!”

那人行到跟前,也不管周围情形如何,并无二话,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十万火急,求你,让我见见君大夫!”

“吴常侍,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沈奕安急得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挥开,口中呜咽作响,伏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