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定国显然对我这样的回答并不满意,我猜在他心目中英雄的形象不应该是这样的,至少不会像一个神经质的疯子而且没有丁点道德底线。

“他擅自拿走凶案现场的物证金币消费,还冒充警察身份招摇撞骗,有,有这样的英雄?”梁定国一身正气,对景承充满了质疑和反感。

“比起这些他还做过更离谱的事,比如……”苏锦在旁边淡淡一笑习以为常回答。“比如对他开枪。”

“啊!”梁定国目瞪口呆。

“他不会成为你喜欢的人,但他却是你现在需要的人。”我也跟着浅笑。

景承和陆雨晴走回到客厅,他坐在我旁边张开双手一本正经说:“她们都抱过了,你不打算也抱抱我?”

“凶手打算灭门,但故意留下七条人命和我们玩游戏。”我打开景承的手白了他一眼。“你去过案发现场有什么发现?”

“第二封信是不是在死者的身体里?”景承还是抱住了我,有一种久违的开心,但我经历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这样只会让他更肆无忌惮。

“在死者葛安平的胃里找到一封密封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陆雨晴看看头回答。“看看我的功绩吧,连神都会为之折服。”

“目前还不知晓这句话的含义,不过我们推测凶手把剩下七个人的生死就隐藏在这句话中。”苏锦说。

活生生的神态刻上没生命的石头,

比雕刻者妙手匠心的临摹更长寿。

石腿的基座上凿刻有这样的字迹:

我是万王之王。

看看我的功绩吧,连神都会为之折服。

……

景承不假思索念出几句话,看着我们说:“这是雪莱著名的诗篇。”

“凶手留下一句诗有什么含义?”陆雨晴问。

“这首诗歌是描写奥斯曼狄斯的,诗的内容并不重要,凶手想告诉你们的是这首诗所描述的地方。”景承神情平静。

“奥斯曼狄斯是埃及法老王,这和凶案有什么关联?”苏锦疑惑不解问。

“他建造了人面狮身像。”景承脱口而出。

“司芬克斯!”我大吃一惊,但仍然不明白凶手留下这句话的目的。

景承让陆雨晴把尸检报告给他看,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凶案现场拍摄的照片上,那艘仿佛在冰与火中游荡的幽灵船让人感觉格外阴森。

我留意到景承愈发阴郁的表情,我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神情,因为这预示着连他都无法掌控的死亡。

“古希腊的女神金币,正面是雅典娜女神,背面是手持花环的胜利女神,存世极其稀少每一枚都价值连城。”景承放下档案拿起一枚凶案现场找到的金币说出来历。

“关于金币我们掌握了一些情况,在仓库凶案发现的手机铃声是莱茵的黄金第四幕歌剧片段,我们推测凶手是用歌剧在暗示诅咒,因此这些黄金应该和凶手杀人动机有关。”我对景承说。

“在莱茵的黄金中,被诅咒的是所有占有过指环的人和神,但指环并没有被诅咒,这就预示着金币的出现还有另外的含义。”景承摇摇头心平气和说。

“什么含义?”梁定国终于有机会说上话,但听的出他对景承并不在意,话语中更多是不屑。

“贿赂。”景承轻描淡写回答。“这些金币是用来贿赂的。”

“贿赂谁?”苏锦很是好奇。

“神。”

……

“到底什么意思?”我心急如焚问。

“奥斯曼狄斯为了万古流芳在他的陵墓旁修建了人面狮身像,陵墓代表着死亡。”景承把那张凶案现场拍摄到的船照片摆放在我们面前,手指停在保持撑船姿势的死者身上。“在古希腊神话中,人死之后会前往冥界,而冥界的入口便是冥河,通过冥河唯一的办法就是乘坐亡灵船夫摆渡的冥河之船。”

“冥界摆渡者卡伦!”苏锦恍然大悟。

“对,凶手把葛安平塑造成冥界摆渡者的样子,并且在每一个死者身上都放一枚金币,这是一种丧葬传统,金币是用来贿赂冥界船夫的,也能被理解为渡过冥河的费用,但正常情况下放在死者身上的应该是两枚金币,一枚作为通往冥界的费用,另一枚是返回的费用,寓意死者能离开地狱重生。”景承一脸沉稳对我们说。“可凶手只放了一枚,凶手的用意很明显,把被害人送入地狱永远不要再回来。”

“能不能说点有用的,杀人就杀人搞这么多花样干嘛,还冥界船夫呢,我感觉你就是在信口开河。”梁定国瞟了景承一眼不耐烦说。

“好,我告诉你有用的。”景承并不计较梁定国的态度,抬头和他对视声音低沉。“冥河是地狱的起点,凶手把死者塑造成冥界船夫的样子预示地狱之门的开启,相信用不了多久凶手还会把更多的受害人送入地狱。”

……

第六章 不良人

梁定国多少还是被景承的气势所震惊,我们面面相觑对视按照景承的推断杀戮很快就会再次出现,我想到那七个生死不明的人,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下一批送入地狱的人。

“我去过案发现场但没找到凶手留下的信,担心会破坏现场环境所以留在这里等你们,既然凶手留下的谜题是暗示死亡,我想回到凶案发生的那艘船上。”景承站起身说。

我们前往码头登上宏738号船,甲板上是残留的血迹和死者被发现位置勾画的轮廓,景承默不作声在船上扫视良久,目光最后定格在船头用鲜血描绘的荷鲁斯之眼上。

“天空之眼象征鹰头神能看见世间一切,凶手留下这个图案想让我们看见什么呢?”我站在景承身边说。

景承把我拉到眼睛的正中,也就是死者葛安平被发现的位置,他二话没说平躺到还没完全干涸的血迹中,刚好是船头所画眼睛的地方。

“你从上往下看,只能看见这只眼睛,但凶手把荷鲁斯之眼画在甲板上,目的是让你这个角度去看。”景承躺在地上对我说。

我低头刚好和景承对视,顿时反应过来:“凶手让我们看死者葛安平?!”

“你再好好想想,看见的是葛安平吗?”景承面无表情看着我。

“是冥界船夫!”苏锦反应过来说。“凶手是用鲜血绘画的荷鲁斯之眼,说明在画的时候葛安平已经被杀,而凶手将其塑造成撑船的姿态,可见从荷鲁斯之眼的角度看见的其实是凶手设想的冥界船夫。”

我骤然明白过来,拿出凶案现场拍摄的照片,按照葛安平死后的姿势站立,发现死者的头是低垂的,但双眼的视线刚好和甲板上荷鲁斯之眼对视。

“看看我的功绩,连神都会为之折服……”我眉头微微一皱急切说。“冥界船夫属于冥界的神,凶手留下的话中折服的神指的应该就是冥界船夫,凶手试图让神看见他的功绩,到底是什么功绩呢?或者说凶手希望神看见什么?”

景承一怔,偏头看向身下的甲板,手缓慢触摸布满血迹的船身,神情渐渐露出惊骇,手指不由自主抽搐。

“葛安平死后的姿势是低头撑船,他的视线看的并不是荷鲁斯之眼,而是这只眼睛下面的船舱!”陆雨晴声音激动不已。

船头甲板下面是用来存放货物的船舱,我第一个反应是凶手把那七个人关押在船舱里,等梁定国派警员检查后却发现船舱里什么都没有。

“我就知道你是信口开河,还什么冥界船夫,你真当警察是白痴,七个大活人被藏在船舱里早就被发现了。”梁定国在旁边奚落景承。

“你说的对。”景承竟然没有反驳,他好像早就猜到船舱里不会有发现,声音异常的低沉表情黯然。

我太了解他深知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景承脸上意味着什么:“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你好像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追捕怪物首先就得把自己变成怪物。”景承低头看看双手在甲板上沾染的血迹,声音透着无力的惋惜。“正常人眼里看见的这只是一艘发生过凶案的船,那么在怪物眼里看见的又是什么?”

“冥河之船。”我回答。

“在希腊神话中冥河之船只有亡灵才能乘坐,冥界船夫卡伦如果发现活人偷偷潜上船会无情的驱赶,所以警方发现这艘船时上面只有三名死者。”景承蹲在船舷边一边洗手一边说。

“胡说八道,鉴定科在船上提取到一些完整的指纹,并且证实这些指纹遗留的时间不超过48小时,通过比对证明指纹和死者家属吻合。”梁定国加重声音反驳。“由此可见凶手在行凶的时候,死者家属也在船上。”

景承没有理会梁定国站起身甩手上的水:“是啊,死者的家属当时的确就在这艘船上……”

我听到这里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蠕动喉结,重新站到死者葛安平的位置,俯视画在甲板上的荷鲁斯之眼,心底一股寒凉向全身蔓延。

“凶手处决三名死者后,把这艘船塑造成冥界之船,从那一刻开始预示地狱之门开启,只有死人能登上这艘船而活着的人将会被驱赶下去……”

“葛安平低头看的并不是甲板上的荷鲁斯之眼!”苏锦捂住嘴声音有些颤抖。“是船的下面!”

“船舱下搜查过什么都没有啊。”梁定国应该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如此在意景承说的话。

“船的下面是海……”陆雨晴低声说。

“梁队,立刻请求海警船前往凶案海域,坐标位置111.920305,21.683543,派出潜水员搜救打捞。”我声音很无力,从案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难怪我会在景承脸上看见阴郁的表情。

梁定国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嘴慢慢长大震惊无比看着我,很快回过神连忙联系海警并且亲自带领警员赶往凶案海域。

我们回到局里等待进一步的消息,虽然真正破解了凶手留下的谜题,但大家心情却异常沉重,我猜每个人心里都很明白这一次我们拯救不了任何人,等待梁定国的只会是七具冰冷的尸体。

“不要去纠结已经无法改变结果的事,何况你们已经尽力了不用太过自责。”景承坐下来漫不经心说。

“七条人命。”我瞪了他一眼,看来他并没有改变依旧冷漠。“如果我们能及时破解凶手的谜题,或许还有机会拯救他们。”

“你的对手和两年前一样不是普通的凶犯,而是心理扭曲的怪物,你经历和怪物的游戏,你难道还认为这些丑陋邪恶的怪物会留给你拯救猎物的机会?”景承的声音带着嘲讽。

“你是说凶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放过他们?”陆雨晴大吃一惊。

“你们能破解谜题找到坐标位置的凶案现场,可是真正的谜题却在葛安平的胃里,等到你完成尸检最少也要10个小时。”景承耸耸肩轻描淡写说。

“没有你我们不可能这么快知晓凶手真正的意图,即便知道也于事无补,10个小时的时间受害者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我听懂景承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有些疑惑。“既然凶手早就做好灭门的打算,为什么不一次性完成处决呢?”

“希望,是凶手故意留下一个渺茫的希望,但因为这个希望关系生死会被无限放大,犹如溺水的人看见稻草也会死死抓牢,凶手要做的就是最后摧毁这个希望。”景承双手撑着头靠在椅子上样子有些慵懒。“死亡似乎满足不了凶手,从心理行为分析凶手在追求精神层面的自我满足,凶手希望得到的是痛苦和绝望。”

“你说,你说这起凶案会不会和……”

“不会。”景承斩钉切铁否定。

“可凶手在案发现场留下了信,和七年前凯撒留下的信一样,都出现了司芬克斯图案和谜题,关于凯撒的案情细节都封存在c档案中,不可能有人接触,而且叶良月自杀前接到的那个电话竟然出现在仓库凶案中。”我神情严峻对景承说。“种种迹象都表面这两起凶案或多或少都和凯撒有关。”

“七年前凯撒留下的谜题蕴涵着凯撒超乎常人的智商,而这一次凶手留在信中的提示就显得平常简单,凶手和凯撒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而且凯撒的谜题虽然是把生命当成筹码,但凯撒会履行自己承诺,可这两次凶案中凶手留下线索的原因仅仅是向让你们参与和见证杀戮过程,如果非要将两者比较,凯撒更像是绅士,而这次的凶手却犹如恶劣的野蛮人。”景承不带任何主观情绪很中肯评价。

“也有可能是模仿作案,会不会凶手也是凯撒的门徒?”苏锦说。

“凯撒对传承尤为看重,这两起凶案中凶手展现出极大的杀戮欲,灭门是典型的复仇心理,凶手在索取同等价值的心理慰藉,凶手杀戮的动机不符合凯撒的精神准则。”景承摇摇头很肯定回答。

“可让叶良月自杀的神秘电话却出现在凶案现场。”我眉头紧锁说。“这两年我一直在追查这个电话的主人和下落,可没有任何收获,每一次这个电话响起死亡就如影随形,你就不好奇电话那边到底是谁?”

“这就是赫楚雄为什么让我参与这起凶案的原因,两年前凯撒门徒一案虽然结案,但赫楚雄认为还不能盖棺定论,最后打给叶良月的电话似乎预示还有我没有觉察到的事,赫楚雄希望我借这次凶案继续追查下去。”景承伸了一个懒腰不以为然说。“不过这期间警方不会承认我的存在。”

“那你以什么身份参与案件侦破?”陆雨晴好奇问。

“不良人。”景承淡淡一笑回答。

“不良人?”我有些诧异。

“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在逃杀人凶犯,警方当然不会承认他的存在,唐代官府征用有恶迹者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称为不良人。”苏锦笑了笑忍不住挤兑景承。“不良人挺适合你的,反正你也不习惯受约束,说真的赫部长对你真没得说,这要是换成其他人估计不知道被正法多少次了。”

景承似笑非笑瞟向苏锦和陆雨晴,脸上露出很尴尬的浅笑:“赫楚雄让我告诉你们,疯狗年纪大了经不起我折腾,在这起案件结束前由你们负责监管我,这期间如果我有任何行差踏错他就拿你们开刀。”

“我们?!”苏锦和陆雨晴一脸吃惊,目瞪口呆愣了半天。“为什么会是我们?”

“这条老狐狸把账算的门清,老狐狸知道我厌恶权势和约束,规章制度对我没有任何约束,但他很肯定我不会连累朋友。”景承表情很无奈。

天才总是俯视愚者,所以天才很难和愚者做朋友,景承就是这样的天才,他的孤傲注定他很难结交到朋友,可一旦被他认定成为朋友,他会倍加珍惜和在乎。

“苏锦,你怎么听着这不是什么好事啊。”陆雨晴笑的很开心。

“不对啊,赫部长干嘛要选我和雨晴呢?”苏锦无可奈何笑了笑指着我问。“为什么不选文彬负责监管你呢?”

景承笑而不语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看见坐在旁边的景承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仿佛过往的一切就发生在昨天,我一直期待和他重逢的那一天,原本以为会有很多话对他说,可现在却发现他好像从未远离过一般,只是可惜他以后不能再用景承这个名字。

我向他伸出手。“你好,二哈。”

景承握住我的手相视一笑:“你好,死神。”

……

第七章 但丁神曲

梁定国在凶案海域经过打捞找到三口木箱,里面分别装着葛安平兄妹各自的家人,我们在检查木箱时发现布满了指甲的抓痕,那或许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尸体,大人和小孩的脸淤青发紫,喉咙和面部全是触目惊心的抓伤,死者的五指全都弯曲僵硬如同鹰爪。

陆雨晴对尸体进行尸检后告之,尸体身上紫绀明显,外伤均为死者生前自己造成,死因是缺氧导致的窒息,每个死者后背皮肤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缺,但可以肯定是生前就被割去。

“我从警十多年还没遇到如此丧心病狂的畜生。”梁定国心烦意乱摸出烟义愤填膺说。“七条人命就这样活活闷死在海底。”

“是八条……”陆雨晴双手放在白大褂里低垂着头。“尸检过程中我发现葛安平的妻子怀有身孕。”

“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连孩子都不放过简直丧尽天良,这没有理性禽兽不如的疯子要让我抓到,我他妈非剥了这畜生的皮。”梁定国取下警帽重重摔在桌上。

“纠正一下。”景承一脸平静坐在椅子上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凶手的确是变态的疯子,但疯子并非是失去理性的怪物,而是指失去了除理性之外所有一切的怪物。”

梁定国对景承不再向之前那样排斥,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神经质的外表下还有他无法企及的东西。

“尸检还有什么发现吗?”我冷静问。

“第三封信。”陆雨晴把信摆放到会议桌上。“和第二封信一样,凶手强迫葛安秋的丈夫吞进胃里。”

“凶手这个行为是不是有什么映射?”梁定国平复心情问。

“让葛安平吞下信是为了拖延时间,而让葛安秋丈夫吞下信是为了确保信不会被损毁。”苏锦深思熟虑说。“这并非是凶手某种暗示。”

我赞同苏锦的分析,小心翼翼打开信里面是三行字句。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有意思。”我刚念完信上的字句,景承手指敲击在桌上露出意味深长的淡笑。“这是但丁《神曲》第一卷地狱篇第三章节选的诗句,这个怪物是根据神曲在杀人。”

“但丁的神曲?”梁定国有些迟疑。

“从仓库凶案开始到10.25凶案,分别出现了司芬克斯和卡伦,这两者都是在但丁神曲描绘的地狱中出现过,司芬克斯代表着死亡的开端,而卡伦是冥界船夫象征地狱入口,凶手用带有明显宗教色彩的方式杀人,可动机又是什么呢?”我眉头紧皱说。

“但丁的神曲分为地狱、炼狱和天堂三部分,凶手严格按照神曲对地狱的描写杀人,如果10.25凶案是地狱篇的开端那么凶手将会把更多受害人带进地狱。”苏锦忧心忡忡说。

“这起凶案和你们之前接触的有什么不同?”景承漫不经心问。

“我们破获过很多凶案,虽然凶手出于不同的目的和动机杀人,但表现出来的特征大致相同,残忍、冲动和暴戾,但这起凶案却截然不同,凶手除了这些特质之外似乎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在里面。”我愁眉不展回答。

“抛开凶案本身,单独去看凶案现场的尸体。”景承声音平缓镇定。“你们看见了什么?”

“司芬克斯和冥界船夫卡伦?”陆雨晴不太确定的回答。

“是作品,相当杰出的作品。”景承嘴角慢慢上翘,眼神中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用人的肢体拼凑出栩栩如生的司芬克斯,用尸体塑造出神曲里冥界船夫卡伦的造型,这些作品直观生动而且震撼,堪称大师的杰作。”

“你还是不是人?”梁定国勃然大怒,我猜他的价值观是绝对无法认可景承的冷漠。“能不能尊重一下死者!”

“我尊重死者能让他们复活吗?”景承不为所动轻描淡写说。“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法改变结果的事上,还不如静下心用欣赏的眼光去体会凶手,你越是了解凶手越是有机会破案,我认为比起在乎死人的感受,将凶手缉拿归案才是最好的尊重。”

梁定国哑口无言想不出反驳的话语,这不能怪他毕竟和刻薄冷漠的景承相处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正因为景承不受世俗纷扰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看的透彻。

“你是说……”我受到景承的启发。“凶手从事的职业有可能和艺术相关?”

“任何一个行凶的怪物都是具有创造性的艺术家,而警察就是批评家,学会如何去批评凶手的杰作中的瑕疵就能发现怪物的破绽。”景承转头望向陆雨晴。“凶案尸体都是由你负责尸检,从你的专业角度看,你认为凶手都具有那些特征?”

陆雨晴坐到景承对面把三起凶案的验尸报告摆放在桌上对我们说,首先是最开始的仓库凶案,死者身份至今没有被证实,致命原因是割断颈部动脉放血,凶手先割断死者头部然后对其进行肢解。

肢体创口切面平整但并不光滑,并非是采用医用工具而是双面锯和砍刀,凶手像锯木头一般锯开死者的躯体。

“人体的构造很奇妙同时也很牢固,特别是躯体结合部位,要精准的肢解一具尸体并非容易的事,但我尸检时发现尸体被肢解的部位全是关节结合处。”陆雨晴巨细无遗说。“因此我推测凶手应该是男性,因为肢解尸体需要消耗极大的体力,而且凶手掌握医学解剖知识。”

“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男性医务人员。”梁定国情绪渐渐平静。

我们不约而同看向景承,等待他对凶手精准的侧写来完成对凶手轮廓的勾画。

“仓库凶案和10.25凶案之间相隔不到一个月,在连环变态杀人案中这样的情况很罕见,闪电式作案反应出凶手严重缺乏社交技能。”景承站起身一边在会议室走到一边说。

“凶案间隔时间短和凶手社交有什么关联?”陆雨晴好奇问。

“因为缺乏社交技能导致凶手没有固定的交际圈,凶手不会受到人际关系的影响,所以凶手能连贯不受干扰的在短时间作案。”苏锦给陆雨晴解释。

“雨晴分析大致是正确的,凶手是男性这一点从10.25凶案的细节也能发现,凶手等死者出现尸僵后才塑造造型,尸僵的躯体极其僵硬需要很大气力才能改变,女性是很难完成这个行为的。”景承点点头继续往下说。“关键是凶手行凶的手法很奇特。”

“你之前不是说凶手是根据但丁神曲的描述杀人吗?”梁定国认真问。

“那是凶手杀人的方式。”景承摇摇头走到陆雨晴身后,捂住她嘴手指从颈部划过。“这才是凶手的手法。”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苏锦问。

“这是狩猎的方式,也是最原始的杀戮方式,凶手如同猎人而且为了尸僵等待12小时,凶手还是极有耐心的猎人,他狩猎的猎物就是人命,说明凶手有典型的临床性精神病。”

“凶手既然患有精神疾病,那么他怎么能成为医生呢?”我眉头一皱大为不解,当我看见景承面无表情的沉默时反应过来。“难道,难道凶手并非是医生?!”

“从我的专业角度去分析,我坚持凶手是医务人员的推断。”陆雨晴指着仓库凶案死者的照片很肯定说。“凶手肢解尸体手法娴熟精细,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

“了解人体结构并不代表凶手就是医务工作,要知道用医用设备更容易肢解尸体,但凶手选择的却是双面锯和砍刀,这源于凶手的职业习惯。”景承慢慢停住脚步抬头扫视一圈,声音异常坚定说。

“凶手为男性,年龄23-30岁之间,患有精神病,病史诱因是儿时脑部创伤,导致发育迟缓智商低下相貌丑陋因此无正常社交,长期被周围的人排斥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有严重的交际障碍因此很容易被忽略,最重要一点,凶手从事屠宰类职业。”

“凶手是屠夫?!”我大吃一惊,景承的凶手心理画像与陆雨晴分析的截然不同。

“工具!作案工具!”苏锦若有所思点头。“凶手所用的双面锯和砍刀正是屠宰工具,这也从侧面暴露了凶手的职业,长期进行屠宰操作自然熟知动物身体结构,以此类推凶手肢解死者时运用了自己工作经验。”

梁定国很吃惊看着景承,愣了好久才说出话:“凶手是屠夫虽然有待商榷,但还能解释的过去,但是年龄呢?你凭什么推断凶手的年龄?”

“目前发现的凶案中,死者的面容都被严重损毁,这是典型的妒忌心理,折射出凶手面容异于常人,这也是他长期被排挤的原因,从这一点反向分析,唐氏综合征会造成患者智能落后和特殊面容以及多发畸形,但是唐氏综合征属于染色体病变是先天造成的,患者不具备攻击性和认知性。”景承不慌不忙回答。“由此可见凶手是后天病变造成面容畸形,不排除是人为伤害,但随着年龄增长凶手大脑受损会愈加严重,智力也会大幅退化,不可能娴熟完成复杂的肢解过程。”

第八章 秩序的领主

梁定国的表情从质疑慢慢变成信服,他拿起桌上警帽说马上公布凶犯心理侧写,缩小侦缉范围尽快确认并抓获凶手。

“从仓库凶案到10.25凶案中间间隔时间短,说明凶手缺乏冷静周期,心理侧写的目的是为了锁定凶手特征预防凶案发生,但这一次我们阻止不了凶手,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凶手再次犯案,虽然我知道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一次想要抓到凶手靠的不是刑侦手段和缜密的心理分析。”景承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梁定国。

“那,那靠什么?”梁定国心急如焚问。

“我不知道你运气好不好,不过这一次你最好祈求自己运气好点,因为能不能抓到凶手全靠运气。”景承摊着手淡淡一笑。

“运气?”梁定国对景承的态度似乎刚缓和,但瞬间又火冒三丈。“我是警察,靠的是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

“仓库凶案和10.25凶案相隔上千公里,凶手是流窜作案,按照我现在给出的凶手心理侧写对侦破案件没有丝毫帮助,凶手没有社交能力和社交圈,身边的人根本不会留意他。”景承不以为然和梁定国对视。“你要找一个不存在的凶手,相信你不会有任何收获,所以你需要的是运气,凶手犯案越多遗留的破绽也越多,你才有机会抓到他。”

梁定国无话可说愣在门口,苏锦劝慰他先不要着急,转身问景承:“凶手因为没有社交圈所以才能闪电式杀人,可为什么是现在呢,诱因又是什么?”

“自我时间限定。”景承不假思索回答。“凶手给自己限定了一个时间,这说明凶手行凶日期对其有特殊的意义,对于凶手来说,杀人更像是在完成一件迫在眉睫的使命。”

“文彬,你怎么一直不说话?”陆雨晴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认为你对凶手的心理侧写有严重的偏差和错误。”我抬头看向景承冷静说。

“是吗?”景承笑的很轻松。

“首先是凶手的职业,我认为凶手不可能是屠夫。”

“为什么?”苏锦追问。

“凶案出现后我反复研究过所有相关资料,特别是雨晴的尸检报告,你好像忽略了第一个受害者很重要的一处损伤。”

“我忽略了什么?”景承笑着问。

“第一个受害者除了被肢解外还被凶手挖去了双眼。”

“这能说明什么呢?”

我翻找出尸检照片放在众人面前,指着上面认真说,我核对过关于眼睛的相关资料,眼球位于眼窝中,连接着六种不同的肌肉和脂肪组织还有视觉神经,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器官稍有不慎便能损伤。

可是从尸检报告结果看,受害人眼窝里面伤口平滑,没有压痕和外伤,视觉神经收缩进肌肉里,伤口边缘清晰干净,说明眼睛是被锋利的工具切割,没有伤害到眼窝和眼睑。

“这是精细的操作,只有具备专业知识的人才能做到,抛开死者被肢解,她在死后接受了一次完整的眼科手术。”我一口气说出来。“我不认为屠夫具备这样的能力,而且选用作案工具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混淆视听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

“文彬说的有道理啊。”苏锦也疑惑起来,低头抿嘴细想片刻。“如果按照文彬的思路,足以推翻景承的侧写,凶手如果患有精神疾病的话,会出现思想散漫和行动迟缓的特点,绝对无法完成如此精细的操作。”

“从心理层面上分析,患有精神疾病的人突发性袭击受害者,过程往往是疯狂而草率的,但从现场环境以及行凶过程看,凶手有很明确的目的性和逻辑性,这不是有精神病史的人能具备的特点。”我点点头冷静说。

景承反应很平静:“还有什么?”

他笑的很优雅像是在赞许和认同,但我太了解景承,他不是会犯这样明显错的人,我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可为什么我和他对凶手的心理分析偏差这么大呢?

我从来没有质疑过景承的能力,但我很坚信自己的推断,如果我和景承都没有错的话,为什么同一个凶手却有截然不同两种心理行为呢?

“秦队,凶手如今还逍遥法外事态紧急我必须尽早发布凶手心理侧写,可现在分歧也太大了,到底哪一个才是正确符合凶手心理特征的?”梁定国表情严峻问。

我突然一怔:“如果我和景承各自的心理侧写并没有出现分歧呢?”

“什,什么意思?”梁定国一脸疑惑。

苏锦猛的一下站起身,震惊无比说:“难道……难道涉案凶犯是两个人!”

我回头望向景承,看见他挂在嘴角的自负的淡笑,顿时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凶犯有两人。”

“正常人行凶结果比过程重要,因此普通凶案中死亡就是终结,但心理变态的怪物却刚好相反,他们追求的是行凶过程,因此这两起凶案中都有明显的心理扭曲特征,所以凶手一定患有不同程度的精神疾病。”景承从容不迫对我们说。“至于凶手在行凶过程中出现的自控,并非是他自己的控制,而是被身边另一个凶手在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