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凶手这一次没有留下信。”景承检查现场后声音疑惑。

“宋连桥一家会不会是凶手最后一个目标,如果她现在销声敛迹的话,我们将很难再抓到她。”我心有不甘说。

“不像是凶手要收手,她按照但丁神曲在杀人,既然地狱之门已经开启,那么就意味着将会有更多的杀戮。”景承摇头冷静回答。“从仓库凶案开始引出10.25灭门案,再到现在的宋连桥一家被杀,凶手每一次行凶的间隔时间很短,我之前认为凶手缺乏冷静期,但从今天的行凶过程看,凶手显然对每次杀人都做过充分的精心准备,在现场留下信是她展示力量的方式,这种行为模式是不会更改的,除非凶手对下一次行凶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这一次需要一定时间的缓冲期。”

这时负责清理宋连桥妻女尸体的警员送来在石膏雕塑中发现的一台dv摄像机,凶手竟然拍摄了杀死那对母女的整个过程。

视频的画面依旧是那间昏暗的房间,只不过这一次出现在视频中的除了惊恐万分的母女外还有另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深深的帽檐遮挡了他的脸,视频中有刺耳的摩擦声,随着镜头往下移动那个男人正在磨着一把锋利的刀。

“看见他磨刀的动作了吗?”景承指着dv中的画面对我说。

“缓慢有力而且动作娴熟,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侧写中的屠夫。”

“他动作娴熟是因为长期重复这个动作,但你仔细留意就会发现,他每一次磨刀一定会把刀摩擦到磨刀石的边缘,而且每来回磨五次就会加水。”

“强迫症心理。”我说。

“强迫症属于心理范畴的疾病归结于精神障碍,但患者有独立的思维,可这个人动作迟钝反应呆滞,说明他大脑神经受过某种伤害,因此只能机械性从事固有的行为。”

“你是说他智商有问题?”

“他的智商低于平均值。”景承目不转睛注视视频,突然伸手按下暂停,他指着画面中出现在男人肩膀上的手,然后反复重播这段,我发现那只手拍在男人肩膀上的时候,男人立刻停止了磨刀的动作。

“这是服从性人格,他对身后的人言听计从,他所有的行为模式和思维都和身后的人同步,这就如同一条流浪的狗。”

“狗?”我眉头一皱。

“狗在被遗弃后会很沮丧,长时间的流浪会让狗产生自卑胆小,但如果有人给流浪的狗食物,那么狗会把这个人视为主人,会寸步不离跟在这个主人的身边,表现出绝对的服从和忠诚,因为它怕自己再一次被丢弃。”景承点点头回答。

“这个男人被凶手收养并且培养成帮凶,所以他才会对凶手驯服,加之他有精神障碍便于控制,可见他是凶手精心挑选的。”我面色低沉注视视频疑问。“可终究是杀人,难道他就没有丝毫的害怕?”

“他本来就有精神障碍,加之职业是屠夫因此对死亡习以为常,毕竟他每天重复完成的工作就是杀戮,对于他来说屠宰动物和杀人没有本质的区别。”景承转头一本正经对我说。“有一点你说错了,不是凶手挑选了他。”

“那是什么?”

“他有心理障碍不会轻易向人敞开心扉,对陌生人有很深的戒备和敌意,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就必须真心实意去对待他,对于他来说最缺乏的就是关爱。”景承指着视频上定格的画面说。“你看她的手是放在他肩膀上,这个动作没有命令和要求的成分,而是在鼓励和赞许,她们是相互依赖和信任。”

“这两个怪物居然建立的感情?”我大吃一惊。

“是亲情,相互依存的亲情。”景承肯定的点头。“对于都有心理障碍的两个怪物来说,这是一种异常坚固牢不可摧的情感,他会义无反顾为她做任何事。”

“你笑什么?”我发现景承笑的古怪。

“知道变态杀人狂为什么难抓吗?”

“你说过怪物比正常人专注而且没有逻辑。”

“最重要一点怪物没有情感,它们是冷漠残酷的个体,因此对任何事都无所顾忌,情感是正常人不可或缺的东西,但对于怪物来说情感就如同毒药。”

“毒药?”

“有了情感它们就会产生羁绊,它们向往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方式,但它们去忘记自己是只能躲在阴暗中的怪物,暴露在光明之中便会灰飞烟灭,情感如同慢性毒药会让它们渐渐露出破绽,比如……”景承嘴角慢慢上翘如同嗅到猎物的捕食者。“比如这段不该出现在凶案现场的视频。”

“你是说这段dv中的视频不是凶手刻意留给警方的?”

“之前两处凶案现场警方可有发现任何和凶手有关的东西?”景承反问。

我细细回想发现真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就因为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才让侦破工作毫无进展。”

“我不认为这两个怪物能筹划出如此缜密的行凶过程,在幕后一定是那个人在帮她们布置和安排,亦如我之前说过,他们不过是那人手中的提线傀儡,那么作为傀儡是不该有自己的思想,这段视频显然不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是他们自己擅作主张留下。”景承的笑意透着狩猎者的冷酷。“做多就错多,这两个怪物还没意识到这段视频暴露了太多的东西。”

“暴露了什么?”我看着dv上的画面一脸茫然。

景承笑而不语按下播放键,画面中当女人的手放到那个男人肩膀上,他立刻停止了手中磨刀的动作,转过头时他暴露在灯光下,我能清楚的看见他戴着头套的脸,虽然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但很容易就能看出那是一双呆滞没有灵气的眼睛,从头套嘴部位置的褶皱我敢肯定那个男人在笑。

“知道他在对谁笑吗?”景承问。

“那dv的女人。”我回答。

“他的目光看的地方是dv的镜头,这款dv有前置电子屏,拍摄的过程中他能看见镜头中的自己。”景承很平静说。“他是在对自己笑。”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大为不解。

“自恋,典型的自恋型创伤障碍,他在欣赏自己,这样的怪物自尊心极易受到伤害,他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和赞美,但从来没有人给予过他,直到这个为他拍摄的女人出现,她是发自肺腑的欣赏并且认同他。”景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而且他希望更多的人认同自己,所以才会把dv留在凶案现场。”

“变态!”我义愤填膺。

“是病态,如同疯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疯子,病态的人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后果,它们只不过是怪物生物链中低级的物种,这样的错误足以要了它们的命。”景承似乎很满意这两个怪物的表演。

播放的视频画面中,男人站起身向对面母女走去,他手中的屠刀在灯光下折射出寒光,画面里的妻子早已被砍断的手掌被简单的包扎,渗透的鲜血染红了纱布,因为失血过多她的面容苍白的如同白纸,头虚弱搭在肩上微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从她嘴里传来。

男人手中的屠刀重重劈砍在女人的脸上,刀提起再落下,他一直重复这个动作,直到女人的脸血肉模糊裂口的伤口中能看见头骨,鲜血四处飞溅即便隔着屏幕我仿佛也能闻到充斥在房间中的血腥。

随着男人吃力把卡在头骨上的刀拔出,几滴鲜血溅落到摄像头上,画面瞬间变成一片血红,我不由自主蠕动喉结好几次向偏过头去,实在不愿意再去看视频中惨不忍睹的画面。

旁边的女孩惊慌失色尖叫,但因为嘴被胶布封住只能听见她含糊不清微弱的声音,男人在杀掉妻子后缓慢走到女孩面前,仿佛在他面前的不过是流水线上等待宰割的动物,我完全看不到他的怜悯和犹豫,在女孩发出惨叫时我终于背过头去,只听见视频中一声声剁砍的声音。

我攥紧拳头很难想象竟然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怪物,等我再看向视频时,画面中只剩下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男人把母女的尸体从椅子上松开,抱到旁边桌上撕下她们衣服剥去后背的皮肤。

我突然重新播放了这一段,反复看了好久诧异说:“他能如此野蛮残忍的杀害两名无辜女人,为什么对尸体却表现出温柔和认真?”

“他一直接触到的都是死亡和尸体,因此尸体会让他有安全感,他知道如何和尸体相处却无法融入正常人当中,所以他对尸体比对活人要好。”景承在旁边解释。

“你看看这里。”我让景承留意视频结束前的一处细节,男人在剥去尸体皮肤时,动作很轻柔的抚摸女孩血肉模糊的脸,我放大视频画面仔细看才发现,他是在擦拭女孩眼角的眼泪。“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难道是对自己的行为懊悔?”

“他是极度自恋的怪物,自恋心理是不会表现出同情和怜悯,他是在欣赏她们尸体的容貌。”

“他不但杀害她们而且还毁容,他为什么要欣赏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发生的三起凶案都有一个共同点,死者的脸都被毁容,这事妒忌的心理行为,他因为极度自恋所以不想看见比自己美丽的面容。”景承说。

“可是被害的母女从相貌看很平凡。”

“那是因为他自己的脸很丑陋,所以在他眼中只要是正常的面容都会令他嫉妒并且想要毁灭。”景承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说。“这段视频能对这个男人的侧写进一步完善,他曾经是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问。

“古希腊神话中拿斯索斯爱上河水中自己的倒影而无法自拔,这种病态的自恋也出现在这个男人身上,他曾经拥有完美的长相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损毁,所以才会让其对拥有完整五官的人产生强烈的毁灭欲……”

景承说的一半突然停止,我看见他挂在嘴角的笑意愈发深刻,猛然抬起头对我说。

“通知在学校负责搜查的所有警员,马上封锁学校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允许出去!”

第二十一章 5%

我看景承反应如此之大就猜到事关重大,立刻下达严密封锁学校的命令,并且要求调派武警部队支援。

“凶手早在我们来礼堂之前就逃出了学校,现在封锁是什么意思?”我问。

景承蹲到宋连桥尸体旁边看了良久:“他的心脏是被挖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啊。”我回头看了一眼审判之秤上血淋淋的心脏。

“心脏外面是肋骨,要完整的取出心脏就必须隔断肋骨。”景承指了指还插在宋连桥尸体上的雕刻刀。“这个过程不是一把雕刻刀能完成的。”

我低头仔细查看宋连桥胸膛的伤口,发现断裂的肋骨两边并不平整和仓库发现被肢解的尸体创口一样:“肋骨是被双面锯锯开的。”

“你有没有想过凶手是怎么杀掉宋连桥?”景承一本正经问。

“参与这次抓捕行动是申城刑警队,同时向各个派出所抽调尽警员协助,她穿上制服伪装成警察,凶手出现在礼堂时留守的警员惯性思维以为是自己同事,所以不会觉察有异,凶手靠近警员后发动袭击……”我感觉自己的解释很不合理。“说不通啊,凶手或许有机会袭击警员,但凶手毕竟是一个女人,她不可能轻而易举制服宋连桥。”

“杀掉宋连桥只是过程,凶手要的是将宋连桥的心脏放到审判之秤上,要知道心脏是人体中很脆弱的器官,稍有不慎就会损坏。”

“凶手不具备解剖的能力,而且她也不熟悉人体结构……”我顿时恍然大悟重新看向地上宋连桥尸体。“当时出现在这里的还有屠夫,他跟随穿制服的凶手来礼堂,会很容易靠近留守警员,袭击警员后再杀掉宋连桥。”

“从刚才我们看到的视频,屠夫并不是弱智只是智商低于正常人,他如同被遗弃的狗再次被人收养,他害怕又一次被抛弃所以会寸步不离跟在这个主人的身边。”景承慢慢站起身边想边说。“但是他的反应和行为都很迟钝,他会很容易被警员甄别出来。”

“所以他不可能从严密封锁的学校出口离开!”我兴奋不已终于抓到凶手的破绽,这也是景承让封锁学校的原因。“那个女人已经离开学校,这么说她丢下了屠夫。”

“背叛源于利益和贪婪以及自私,这是人性的弱点,但怪物是没有人性的,所以怪物从来不会抛弃同类。”景承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视频中这两个怪物表现出相互依存的情感,他们都是彼此的精神依靠,所以凶手绝对不会丢下他。”

“她还会回来?!”我有些不敢相信。

“她既然提前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但这应该也是计划中早已安排好的步骤,凶手有办法让他从学校离开。”景承围绕宋连桥的尸体走了一圈。“找到这个办法就能抓到屠夫。”

“学校按照警方的要求,所有学生返回教室由警方逐一核查,他不可能混迹在学生之中,学校其他地方也被地毯式搜查过,可到现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旁边警员说。

“一个智商低于正常人的屠夫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我绞尽脑汁思索低头自言自语。“密室杀人,只不过这个密室有点大,整个美术学院成了凶手布置的密室,如今凶手却凭空消失。”

“所谓的密室杀人只不过是障眼法,凶手不会消失而是变成别人视线中看不见的隐形人,凶手在利用我们的视觉盲区,越是平常熟悉的事越是容易被忽略,这个学校中到底有什么是我看不见的?”景承抿着嘴沉思。

“秦队,警局和医院要求调派的尸体和心脏已经送到,在学校的后门停靠,是否让救护车进来?”耳麦中传来警员的报告。

“不需要了。”我叹息一声,忽然想到被袭击的警员,好在只是昏迷没有性命危险。“让救护车先别走,送我们同事去医院治疗。”

因为我低估了事态的发展直接导致三条人命被杀,自己同事昏迷不醒,对此我难辞其咎,我蹲到受伤警员旁边,见他满脸是血估计伤的应该不轻,如果他再有什么意外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很快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进来,出于愧疚我从地上抱起警员,当我触碰到他时突然发现,他身体很僵硬,整个人像是紧绷的箭弦,一个昏迷的人身体肌肉会松弛,他仿佛在时刻戒备着什么,这绝对不是昏迷该表现出来的状态。

我心里猛然一惊,景承一直试图找到我们眼皮下的隐形人,所有警力都在搜索穷凶极恶的屠夫,谁会留意就在身边受伤的同事呢。

其实就在刚才我已经找到从严密封锁的学校出去的方法,就是被我们送出去,想到这里我手顺势伸向腰后,与此同时我听见身后景承的喊叫。

“离开他!你面前的不是警察!”

景承也想到了,可惜终究是晚了一些,我的手悬停在枪套上,地上昏迷的警员睁开了眼睛,空洞而迟钝的目光和视频中带着头套的男人一模一样,被鲜血模糊的脸让他看起来犹如来自地狱。

我这才仔细看见他的脸,右边脸颊的皮肤全都干涸粘连在一起,因为皮肤的收缩导致五官全都变形扭曲,这是明显深度烧伤愈合后的伤口,极度的丑陋和可怖,只不过之前被鲜血掩饰没有人注意。

我慢慢从站起身,冰冷的枪口就抵在我胸口,我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中的枪,这应该就是杀害葛家三兄妹的凶器。

周围的警员立刻掏出枪包围他,屠夫一把将我拖到身前,用手紧紧箍住我脖子,枪口移到我太阳穴上,我的身体刚好遮挡住四周警员的射击角度,看来景承侧写的一点也没错,他虽然智商低于正常人水平但并不笨。

“放下枪,你逃不掉了。”我义正言辞说,但他太有力应该和长期屠宰动物有关,箍住我脖子的手如同铁钳,好几次我试图反抗都无济于事。

从他被识破到现在我始终没有听见他说过一句话,想起景承的分析,他属于服从性人格,在计划中相信凶手告诉过他,躺在这里伪装成受伤的警员,在被送出学校之前不能发出声音,他坚定不移在执行凶手的吩咐。

“他放下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景承站在对面,他的视线注视着我身后,他似乎对我身后的屠夫很感兴趣,以至于我看见他缓缓翘起的嘴角。

“他开枪的几率是多少?”我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脑部创伤导致他神经受损,以他神经元传导信息的处理时间以及内嗅皮层发送一个抑制信号到海马体……”

“数字。”

“95%”

“那你,你还笑,笑的出来。”我说话已经开始吃力。

景承摇晃着手中的dv,犹如饥饿的猎食者看见自投罗网的猎物。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失败的感觉,这一次我原本已经做好接受失败的打算,没想到这两个怪物居然会留下这部dv,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就因为它们的多此一举功亏一篑,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你刚才抓到了其中一名凶手。”

“你认为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还能高兴的起来?”我希望景承能正常起来,我只有5%的几率活下去,如果这里还有谁能救我,那也只有可能是他。

景承把dv放到一边,看他样子好像根本没有救我的意思,他的目光停留在宋连桥的尸体上,半蹲在地上发出惊叹的声音:“多么精准的锯断,不偏不倚刚好在心脏外层的肋骨中间,心脏的切割如此完美,每一条血管都完整的从心脏分离,而且没有丝毫伤及心脏的完整,这到底是谁的杰作?”

“我,我的,是我做的。”身后屠夫急不可耐的说,他挥舞着手中的枪试图让景承去看他。

我突然反应过来,屠夫有自恋型创伤障碍,任何对他的诋毁和挑衅都会刺激到他脆弱的自尊心,从而招致他的攻击,景承是在故意认同和赞许他的行为,从而满足他病态的自恋。

他显然落入了景承的圈套,迫不及待承认自己,但他的枪虽然离开我太阳穴,可我无法摆脱他的控制,而且我挡在他身前其他警员根本不敢开枪。

“我好想认识这位技术如此精湛的大师。”景承没有抬头,对着宋连桥尸体自言自语。

“我说了是我做的。”屠夫加重声音,他害怕被忽视远比瞄准他的枪要多。“你看看我,看看我。”

“这位解剖大师叫什么名字呢,我真想见他一面。”

“你听不到我说话吗,是我做的,我叫陈贤。”他在我身后大声的咆哮情绪完全失控,挥舞着枪一次次指向自己的头。

景承转过身看向我,但他目光依旧没有注释陈贤,摊摊手对我说:“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这,这就完了?”我努力掰住陈贤孔武有力的手臂才能吃力的说话,我原以为以景承的能力对付一个智商不高的凶徒绰绰有余,至少能让他放下手中的枪。

“为什么不看我?你要见的人就是我!”陈贤在我身后喊叫,他显然是被景承的举动激怒,枪口虽然没有再抵在我太阳穴,却移动我肩膀上,但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在景承的身上。

“他只是智力低于常人而已,但并不是傻子,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他放下枪的几率为零,你别把我当成神。”景承应该是猜到我在想什么苦笑一声说。

“你,你不是会催眠吗?”我大口喘息说。

“上次我对萧映真催眠是因为她怕我,所以她全力以赴防备我一举一动,但他不行,他极度自恋,在他眼里能看见的只有他自己。”景承摇头表情很轻松。

“看我,看我!为什么不看我?”这如同景承所说,陈贤的眼中只有他自己,我和景承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越是激动枪口越是用力抵在我身体上,他的手因为气愤抖动厉害,我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扣动扳机。

“肩膀还疼吗?”景承淡淡一笑问。

我低头才发现陈贤的枪口就抵在我之前的枪伤位置,不明白景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阴天会疼的厉……”

我一怔目瞪口呆看向景承,他无法控制一个有自恋创伤障碍的疯子,但他却可以影响陈贤的动作,陈贤为了让景承看他放下挡在脸上的枪习惯性抵住我肩膀,而这个位置就是上一次景承向我开枪的地方。

每当阴天的时候伤口就会隐隐作痛,这种疼痛让我能想起他,我很怀念和景承在一起的时间,充满了刺激、反叛和冒险,我总是被这些东西吸引以至于我忘了,他同样也是一名不计后果的疯子,所以他留给我的回忆总是伴随着疼痛。

可惜……

可惜我骨子里有着和他一样的特质,这或许也是我能成为他同伴的原因。

景承在告诉我概率只有5%但唯一生还的机会,而且只有疯子才能把握住的机会。

我放下掰住陈贤胳臂的手,毫不犹豫的握住他放在扳机上的手指,还没等陈贤反应过来我扣动了扳机。

……

第二十二章 操之过急

肩膀剧烈的疼痛将我从昏迷中唤醒,下意识捂着胳臂睁开眼时发现躺在病房中,两边床头摆满了花篮,景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但丁的神曲,见我苏醒过来并没有流露出太大的反应,分明是在强忍不让自己笑出来。

“谁送的?”我吃力支撑起身体靠在床上。

“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英雄,在这里躺了三天前来瞻仰遗容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好像不带个花篮或者水果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进来。”景承放下书浅笑。

我白了他一眼,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扣动扳机的那一刻:“陈贤呢?”

“他就没你幸运了,子弹穿透你身体后射中他血管,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子弹留在他体内,刚刚完成手术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我低头看了一眼肩膀上包扎的伤口,我居然在同一地方被枪射伤两次而且全和景承有关,感觉这只手快要报废:“你为什么肯定陈贤不可能放下枪?”

“他是服从性人格属于跟随者,他不具备创造性思维但却能坚定不移完成简单的指令,他最后接到的指令是等待被送出学校,在这期间他处于防备状态,陈贤挟持你会负隅顽抗到底,因为在他的思维中根本就没有缴械投降这个概念。”景承点头回答。

“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怕是不能活着离开,你引导陈贤移动枪口的位置,那是你唯一有把握救我的办法。”我是想感激他的,但发现他居然避开我的目光。“你,你是有把握的,对吗?”

“理论上,从当时枪口的角度,子弹在射入你身体后会从第三肋……”

“数字。”

“36%”景承揉了揉额头苦笑。

“只有36%的概率让我生还,你居然就敢让我开枪射自己?!”我目瞪口呆看着他。

“你不这样做生还的可能只有5%。”景承摊开手一本正经回答。“36%和5%之间我选择前者并没有什么错啊。”

“你说的轻巧,当时被陈贤用枪抵在胸口的又不是你。”我把手边枕头砸向他心有余悸问。“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要是死在礼堂你会不会感到内疚啊?”

“你知道我从来不假设已经发生过的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活着嘛。”景承淡淡一笑把枕头靠在身后。“如果当时是我……或者结果就不是现在这样。”

“你会怎么做?”我气不打一处来。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听好消息。”

“你现在是英雄加硬汉,因为你英勇无畏的英雄气概,和狡猾残酷的罪犯斗智斗勇,最终将凶手绳之以法谱写人民警察捍卫使命的新篇……”

“说人话。”我瞪了景承一眼。

“从这里出去你的警衔上最少都得加一条杠,你可是赫楚雄一手打造的英雄模范,你这次可没给他丢脸,我估摸着你这前途不可限量啊。”景承给我递来一杯水。

“谁稀罕,我宁愿回去当值班警员。”我没好气回答。“坏消息是什么?”

“你错过了抓到凶手的机会。”景承耸耸肩回答。

“陈贤不是已经抓到了吗?”我眉头一皱诧异问。

“他并非主犯,抓到一个从犯有什么用。”景承慵懒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说。“如果当时在礼堂你不冲动就好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贤的出现是我们抓到凶手最好的机会,当时如果你没有揭穿他的话……”景承欲言又止。

我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闭眼长叹一声,在礼堂我发现陈贤假受伤警员,要是稍微冷静一些就不该反应那么大,正确的处理方式应该是故作不知送陈贤出去,然后再暗中跟踪找到他和凶手汇合的地方从而一网打尽。

“你能发现陈贤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面面俱到考虑周全。”景承居然在安慰我。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懊悔不已。

“抓到陈贤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凶手要完成行凶必须有陈贤的协助,她失去帮手暂时不能继续杀人,刚好我们也能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

“你可有什么发现?”

“我让苏锦和陆雨晴调查的事都没有结果,苏锦翻查了所有十五到二十年前的案件,在相同的时间并没有凶案发生,而且陆雨晴在尸检档案库中也没有发现类似的死者。”景承喝了一口水冷静说。

“那么你之前的推断难不成有错?”

“不是有错,这只说明曾经发生过类似的凶案但并没有被发现。”景承面色凝重回答。“陆雨晴告诉我,第一起凶案中的三名受害人到现在身份也没有确定,这一点很不寻常。”

“在连环凶案中,凶手的行为模式以及作案手法都是固定的,这如同凶手的标签很容易辨认,葛家三兄妹以及宋连桥全家都是被灭门,凶手完全没有掩饰死者身份的打算,为什么唯独第一起凶案死者身份无法确定?”我大为疑惑。

“凶手故意在隐瞒死者身份,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从礼堂发生的一处细节我可以肯定,凶手在选择行凶目标时并非是随机性的。”景承对我说。

“你是怎么确定的?”

“凶手伪装成警员进入礼堂,当时现场还有一名负责宋连桥安全的留守警员,凶手和陈贤行凶手段极其残忍并且没有任何怜悯,比起宋连桥来说,留守的警员显然对凶手的危险更大,但凶手却只是袭击打晕了警员。”景承和我对视深思熟虑说。“凶手可以用残忍的方式杀掉葛家三兄妹和宋连桥全家,为什么会放过警员呢?”

“凶手有是目的性行凶,这说明葛家三兄妹和宋连桥以及第一起凶案中的死者之间是有关联的。”我若有所思点头。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我让苏锦对比核查过凶案被害人之间的关联试图找到他们的共同点,但所有的受害人并没有任何交集,甚至都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出现过。”景承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三起凶案到现在居然没有关联,这让我实在想不通凶手选择目标的依据是什么。”

“并不是没有关联,至少在每一处凶案现场都有出现古希腊金币。”

“说到金币苏锦倒是反馈回来一条线索,她派人调查过金币的来历,从一名收藏家那里得知这种金币最早出现是在二十年前,而且出现的地方竟然是海城市。”景承摊开手,掌心中放着一枚凶案现场发现的金币。“据收藏家回忆这种金币出现的时间极其短暂,他也不知道来历,只记得他是从一个脸上有伤疤的男人手中收购,而且伤疤男是按照黄金重量卖给他的。”

“海城市的海运很发达,而且又是重要的海上贸易集散地,历来走私都屡禁不止,你说这些金币会不会是偷运进来的?”我说。

“这不是关键,收藏家说卖给他金币的伤疤男人,是按照黄金重量出售的金币,古希腊女神金币存世很少,每一枚都价值不菲,可见收藏家提到的这个伤疤男人并不清楚手中金币的价值。”

“说明伤疤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卖的是什么。”我突然明白过来,因为太激动牵扯到伤口痛的呲牙咧嘴,我捂着胳臂继续说。“金币也不是属于伤疤男人的,在第一起凶案现场出现的手机铃声是莱茵的黄金选段,歌剧的主题就是被诅咒的黄金指环,看来凶案的根源的确和古希腊女神金币有关。”

“很可惜收藏家无法回想起卖给他金币人的样貌,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这条线索几本没什么用。”景承叹息一声说。

“那么陈贤呢?从他身上可调查到什么线索?”

“你昏迷这段时间,警方通过陈贤的名字和特征以及我的侧写,找到了陈贤的住址,通过调查得知他是孤儿,一直在一家私人屠宰场谋生,十五岁时遭遇车祸导致脑部受创并且毁容,虽然捡回一条命但面目全非,因此受到周围人的排斥和欺凌,但车祸之前陈贤的长相的确很不错,可能是前后差异导致他心理扭曲,在两年前他突然离开屠宰场,调查显示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有发现他和谁过多接触。”

“他心理扭曲加之自卑,又被身边的人排挤欺辱,他很难交到朋友所以心理愈发变态,那么凶手又是如何接近他呢?”

“要让陈贤成为跟随者,这不是几句话和假装关心认同就能做到的,凶手和陈贤之间认识的时间不会短,他们的关系需要长时间才能建立起相互依赖的情感。”景承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敏锐。“凶手一直都在陈贤身边,但警方排查了所有和陈贤有关的人,都不符合凶手的特征,我也很好奇凶手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和陈贤接触并且沟通。”

“陈贤既然被抓获,他或许能成为凶案的突破口,现在应该立刻突审陈贤。”我说。

景承明显心不在焉看着病房中的挂钟,欲言又止了半天对我说:“你得先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苏锦和陆雨晴得知你受伤,已经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你,你肩膀上的枪伤……”景承挠挠额头支支吾吾。

“我自己开的枪和你无关。”我苦笑一声,他居然在担心不好向苏锦和陆雨晴交代。“你什么时候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我不在乎啊,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苏锦要知道我让你开枪,她非得在我耳边唠唠叨叨不停,你知道我这人喜欢安静,还有……”景承在犹豫到底说不说。

“还有什么?”

“陈贤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他还没脱离危险所以不允许警方突审,你知道我又不是警察也没有身份,我根本接近不了陈贤,要是他死在病床上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