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我接过话说。

牧师点点头继续说:“杜织云十一岁时在美术绘画课上完成了她第一件作品,当时的美术老师看见后大为震惊,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性格孤僻的孩子竟然有如此高的艺术造诣,而这幅作品后来还获得当年美展最高奖项。”

“这幅画在什么地方?”景承问。

“保存在教会学校。”

“派人立刻把原画取来。”景承似乎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我点头交代身旁的警员。

“后来呢?”陆雨晴追问。

“杜织云不善交际也不愿意和外人接触,除了绘画和艺术创作之外对其他的事没有丝毫兴趣,她的画作本来足以让其一鸣惊人,可她不愿意将自己的作品公之于众,除了那副获奖作品外,她的每一幅画作在完成后都被她烧毁。”牧师面色沉重对我们娓娓道来。“杜织云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因此一直留在教会靠帮教堂绘圣象画,她只收取少量能满足她必要生活的酬劳只求有栖身之所。”

“杜织云一直住在教堂?”苏锦眉头微皱。

“是的,因为她卓越的美术造诣,很多教堂都希望她能绘画圣象,杜织云一直没有固定的住处,每个教堂的画作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完成,所以她一直都在更换不同的教堂居住。”

“看来景承的分析是正确的,杜织云因为在教会孤儿院长大加之每日接触到的是教堂,所以她对神学有一定的了解很认识,但因为她对其并不在意,所以神学方面掌握的并不详尽。”苏锦说。

“她用但丁神曲的描述杀人,想必也是在教堂受到的启发。”陆雨晴点点头。

我看向平铺在地上的天顶巨画:“这幅画作并没有完成,就是说杜织云最后居住的地方就在这间教堂?”

牧师点头或许是看见这么多警察如临大敌般在教堂进出,估计是猜到事态严重,连忙带我们去杜织云的住处,井然有序的单间里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外没有摆放一件多余的东西。

台灯下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抽屉里放着素描用的纸张,削尖的笔整齐放在旁边,几根头绳放于笔筒之中。

陆雨晴戴上手套,从头绳中取下一根残留的长发:“凶手在作案现场从未留下蛛丝马迹,这根头发能化验出杜织云的dna,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成dna档案库中查明她的身份和来历。”

“杜织云在这里居住了多久?”苏锦问。

“三年多,教堂翻新重建的时候她被教会委派到来完成圣像画,她在教会孤儿院长大,所以我一直都认识她,来到这里后她每天除了绘画之外从不和其他信徒接触。”牧师回答。

“杜织云每天是等到信徒离开后才开始绘画吧。”景承若有所思问。

“是的。”牧师点头。

“陈贤每天黄昏来教堂,他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信徒,他刚好遇见画画的杜织云,他们之间的接触应该就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我明白景承所问的含义。

“陈贤需要得到认同和赞许,而这些他从其他人身上是无法得到的,杜织云的心理行为在某些方面与陈贤相似,两人算是同病相怜所以在长时间接触过程中渐渐建立信任。”苏锦深思熟虑说。“陈贤最开始来教堂应该是真的希望通过信仰得到关爱,但接触到杜织云后,他对信仰的认识明显产生了歪曲。”

“你是说杜织云有意误导了陈贤的信仰?”陆雨晴问。

“杜织云没有影响陈贤意识和思维的能力,更别说向陈贤灌输信仰,事实上事情并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复杂,陈贤需要的是肯定和赞许,而杜织云毫不保留真心实意给了他最期盼得到的一切,对于陈贤来说,他不能向正常人那样区分对错善恶,在他眼里杜织云就是他的信仰和精神支柱,所以他才会心甘情愿帮其杀人。”我说。

“不,不应该是这样,你们是不是调查错了,我是了解杜织云的,她虽然性格孤僻但内心是善良的,她虽然不是信徒但我能感觉到,她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牧师摇头依旧坚持杜织云无辜。

刚想反驳牧师,进来的警员已经送来从教会孤儿院调取的杜织云资料,翻开第一页就看见一张照片,里面的女人清秀沉静,眉目之间透着看破世事的漠然,特别是那双眼睛看不到丝毫生气,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照片中的杜织云有着少女特有的矜持和含蓄,很难把她和沾满十七条人命鲜血的凶杀联系在一起。

资料中关于杜织云的记载很少,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当翻到一副绘画时景承示意我停下。

“这就是杜织云获奖的那副画。”牧师在旁边说。

画作和照片中的杜织云一样,都有一种让人莫名黯然的悲情色彩,这是一幅彩绘画即便像我们不懂艺术的人都感到啧啧称奇,很难相信如此传神的画作居然出自于十一岁的女孩之手。

画作的背景是一处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沙滩,前面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落日的光辉将整个海面涂染成红色,一个神情落寞无助的老妪坐在空无一人的海滩上,她的旁边趴着一条温顺的小狗。

衣衫褴褛的老妪眺望着远方,一位手持木棍身穿斗篷的人张开双臂,红色的海水被一分为二,画作的下面写着两个字。

神迹。

“神迹?”景承转头看向牧师。“这两个字是杜织云写上去的?”

“不是,她完成画作后丢弃在垃圾桶,幸好被当值老师发现才得以保存下来,这幅画作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教会老师商议后决定给这幅画取名神迹。”牧师回答。

“为什么要叫神迹?”我问。

“在出《出埃及记》中记载先知摩西受神的指引,带领被奴役的希伯来人逃离古埃及,前往一块富饶的迦南,被法老王追击逃到海边而没有了出路,这时神显露了神迹,用一股强风将海水分开,让众人从这条通道逃生。”牧师的声音充满了虔诚。“杜织云用另一种方式再现了这次神迹,画面的构造和布局充满了悲伤的气氛,从而凸显出老妇与狗对神的期盼和向往。”

“十一岁……”景承长吸一口气目光变的深邃,看向牧师声音低沉。“你眼中悲天悯人善良的杜织云从来都没有信奉过你的神,这幅画的确是她的某种诉求,但她的需求是你的神无法做到的。”

牧师大吃一惊,对于景承的出言不逊很是不满,但估计之前景承指出天顶画的秘密让牧师隐忍不发,试探着问:“难道这幅画还有其他含义?”

“你见过长满鲜花的海滩吗?”景承指着画不紧不慢说。“这是一幅充满隐喻的画,根本不是你所谓的什么神迹,即便有神迹也不是你信奉的神创造的。”

“有什么隐喻?”陆雨晴问。

“画中那些摇曳的花朵闪烁着粉色丝绒般的光泽,杜织云所画的是玫瑰,她是在用玫瑰的花语隐喻这幅画的基调和主题。”景承回答。

“玫瑰的花语不是象征爱情吗?”苏锦诧异问。

“玫瑰的花语有很多种,而杜织云画的是洛丽玛丝玫瑰。”景承看向陆雨晴声音平静。“你不是对花语很了解,洛丽玛丝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死之怀念。”

“洛丽玛丝玫瑰是献放在墓碑前的花,它有最苍凉的独白。”景承注视画作中的花朵声音低缓。

我所爱的人都死在了我的面前。

我周围充满了我爱的人的鲜血。

我只有这么生活下去了。

一个人在黑暗中。

……

“这是一幅死亡主题的画作,如果非要加上一个名字,我认为叫死亡的祭奠远比神迹更合适。”景承的目光移到牧师身上。

“你,你这是在曲解诋毁,从你进来到现在你一直都在渎神。”牧师忍无可忍愤恨无比说。

“我是依据事实实话实说而已,你非要认为我在亵渎你的神我也没办法,你先入为主认为画作是在赞美你信奉的神,在你眼里杜织云有着悲天悯人的善良,即便是一副画,你也能认为画中出现的人物是虔诚的信徒,一切都是你希望看见的,但这并不代表是真实的。”景承轻描淡写对牧师说。

“你的意思是说,除了花有隐喻外,画中的人物和狗也有其他的含义?”我听出景承弦外之音。

“狗代表着驯服和温顺,而老妇象征孱弱无力,她们的后面暗示死亡的花朵,温顺和柔弱就是十一岁杜织云自己的真实写照。”景承目光和牧师对视言辞确凿说。“你所谓那个善良的女孩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杜织云亲手扼杀了自己最后的纯真,比起你的神她更信奉死亡。”

“一派胡言!”牧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怒斥。“主分开大海是神迹,老妇和狗是迷茫的羔羊,在她们绝望的时候神指引她们方向和希望。”

“你的神从出现到现在不过两千多年,早在你神之前已经有人分开过大海,别以为看见海水被分开就自以为是认为是神迹。”景承不怒自威气势完全压制牧师,手指在画作中分开大海的人。“好好看看这个人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牧羊杖。”牧师回答。

“睁大你眼睛看清楚,这是牧羊杖吗?看看木棍前端是什么形状?”景承声音低沉。

我们低头仔细辨认,发现木棍前端有分出三道枝叉,我回头看向景承说:“好像是一把木叉。”

“三叉戟!希腊十二主神波塞冬的武器。”景承目不转睛注视牧师。“三叉戟具有控制海水的能力,不仅可以掀起滔天巨浪、引起风暴海啸,更可以引发天崩地裂,将万物打得粉碎,分开海水又何足挂齿。”

“希腊神话中的海神波塞冬!”陆雨晴大吃一惊,但神情充满疑惑。“杜织云对神学并不熟悉,她为什么要画出波塞冬?”

“她画的不是波塞冬,三叉戟代表了无上的力量。”景承重新望向牧师一字一句说。“但在你信奉的宗教中,把所有异教徒的元素集合在一起,三叉戟就是其中之一,你现在应该明白杜织云画的到底是什么了吧。”

牧师眼睛瞬间瞪大,表情震惊无比蠕动嘴角:“恶,恶魔!”

“洛丽玛丝玫瑰本就是用来献祭死亡的,杜织云在她十一岁就已经开始信奉恶魔,她期盼恶魔能完成她的夙愿,分开汪洋大海让她得偿所望。”景承声音渐渐平复。

“分开大海到底是什么意思?”苏锦好奇问。

“画面中海水是红色,如果杜织云崇尚死亡那么红色就代表鲜血,她用洛丽玛丝玫瑰暗示所有爱的人都死在自己面前,她因为厌恶死亡最终妥协恶魔。”我说。

第二十九章 虎父无犬子

景承环视房间一圈表情有些疑惑的挠挠头,停在牧师身旁问。

“你最后一次见到杜织云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的4月6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两年前的事为什么你记得这么清楚?”苏锦认真问。

“因为那年的4月7日刚好是复活节,原本杜织云会在复活节完成一幅圣像画,可她告之我有事外出了两个月直到4月6日才回来,当天一直在画外面那副天顶画,等我第二天到教堂时天顶画已经完成,但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再没见过她。”

“你还记不记得杜织云当时画的是什么?”我问。

“被鲜花簇拥的天使。”

“《最后的审判》中根本没有被鲜花簇拥的天使。”景承摇摇头说。“杜织云只不过是以《最后的审判》布局,将她复仇行凶的过程展现出来,在离开的前一天还在完成画作,说明她绘出的图案内容有很重要的含义。”

“杜织云是两年前离开的,这和陈贤离开的时间吻合,就是说整个凶案早从两年前就开始策划,可杜织云为什么要画出来呢?”苏锦疑惑不解问。

“审判,她是用自己的方式审判她心目中的罪人,并且要让这些人的罪恶公之于众。”景承回答。

“从天顶画构思来看,杜织云是打算把所有的行凶过程全都记录下来,但奇怪的是外面的天顶画并没有完成,可见当时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迫使杜织云终止完成天顶画离开。”我说。

“关于杜织云的资料太有限,一切只能等陆检那边dna匹配结果出来以后再说。”苏锦把杜织云的资料和照片交给警员。“立刻将嫌疑人照片传发到各级公安部门,请求协查抓捕。”

我们回到警局等待陆雨晴那边的消息,我看着桌上从教堂拍摄回来的照片,用放大镜找到杜织云最后画上去的那处被鲜花簇拥的天使。

“按照杜织云的行为模式,这应该又是一起凶案,如果我们能破译画中图案的含义,或许能阻止凶手甚至还能提前抓到她。”

“杜织云行凶需要陈贤的协助,如今陈贤自杀以她一己之力想要杀人不现实,我估计暂时不会有凶案发生。”苏锦说。

我看向景承,发现他一直坐在转椅上心不在焉的转动,好像注意力完全没在杜织云的案件上。

“你在想什么呢?”我知道景承有事瞒着我,但隐约感觉事情让景承很焦虑。

“dna匹配结果至少需要八天,既然暂时没有头绪一切等陆雨晴那边有消息再说。”景承的转椅滑动到我身边。“咱们聊聊家常吧。”

“聊家常?!”我和苏锦全都一愣,我已经习惯了景承跳跃式的思维方式,但这一次他跳的实在太远,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凶手如今还逍遥法外,随时都有可能继续行凶,当务之急……”

“苏锦都比你看的透彻,失去陈贤这个帮凶杜织云什么都做不了,你坐在这里瞎琢磨也没有,就当放松放松。”景承拨开我面前的照片和资料。

“你,你想聊什么?”我和苏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景承。

“聊家常当然是聊家事,我开个头。”景承犹豫了片刻很平静说。“我爸,我爸是一位出色的商人,为人诚信守诺但并不迂腐,从小对我很开明从不干涉我的任何事。”

我和苏锦再次愣住,景承父母惨死在凯撒之手,那或许是景承最不愿意面对和提及的往事,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轻松的说出来,景承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他突然提到自己父母必定有其他原因,可我怎么也猜不到他的用意。

“我妈属于贤妻良母型,一门心思在家相夫教子,一家除我之外都是正常人,他们原本是想让我继承家业的,可惜我对经商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我想如果我从商的话现在应该富可敌国了吧。”景承反应远比我们轻松,他毫无避忌侃侃而谈。

我估计苏锦和我一样,都不知道该怎么接景承的话,所以我们两人一言不发望着他。

“看着我干嘛啊,天天对着一大堆尸体和凶案现场照片你们就不烦啊,就当换换脑子。”景承来回打量我和苏锦。“别像傻子一样愣着,苏锦,你也说说你家的事啊。”

“我,我爸妈都是寻常的工人,他们从小对我管的挺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原本他们是想我当医生的,谁知道我报考了警校。”苏锦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缓和。“在他们眼里我像是长不大的孩子,即便现在还隔天差五打电话问这问那。”

“这么说起来,你爸妈应该挺恨他啊。”景承指着我笑了笑。

“我爸妈都不认识他。”苏锦脸微微一红。

“话说你们好事也不远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他回去见家长啊。”景承饶有兴致问。

“本来是打算度年假的时候带他见见我爸妈,谁知道发生这起连环凶案,只能等到案件了解以后再说。”苏锦抿嘴笑的很甜。“我爸妈本来就反对我当警察,我要是再带回去一个警察,真不知道见面是什么场面。”

“你呢?从来没听你提及过家里的事。”景承目光移到我身上。

“他爸,你应该有兴趣。”苏锦抢在我之前笑着说。

“你认识他爸?”景承有些诧异。

“当然认识,话说你应该和文彬的爸能谈到一块去,你们都差不多。”

“他,他爸也是疯子?”

苏锦噗嗤一口笑出声:“他爸是警察,犯罪心理学教授,在警校是我们的教官。”

“哦。”景承应了一声看向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苏锦也是警校毕业后才知道的,当时我和她都在警校,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我爸是教官。”

“这倒挺符合你性格。”景承淡淡一笑问。“说说你爸吧,他是怎么样的人。”

“苏锦说的没错,算起来你和我爸还算是同行,不过和你完全不一样,他是一个很自律并且严谨同时内敛的人。”我一边说一边苦笑。“突然发现我爸的优点我一样都没学到。”

“你妈呢?”

“我妈走的早,听爸说在我七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我声音黯然。

“对不起。”景承歉意的拍拍我肩膀,忽然一怔。“听你爸说?你当时不都七岁了吗,为什么是听你爸说的?”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病,七岁之前的记忆全都遗忘了。”

“就是说七岁之前所有的事你都没印象?”

我点点头。

景承若有所思沉默,我刚想开口问就看见陆雨晴推门进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景承和我们聊家事。”苏锦回答。

“你居然会聊这个话题?”陆雨晴吃惊的笑着,仿佛有些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会在意这些事了?”

“你们不是希望我变成一个正常人吗,我正在按照你们的设想努力。”景承浅笑回答。

“聊到什么地方吗?”陆雨晴坐下来好奇问。

“刚说到文彬的爸。”苏锦回答。

“秦沈峰教授可是公安系统的标兵楷模,我后来才知道秦教授竟然是文彬的爸,真可谓虎父无犬子。”陆雨晴突然转身看着我。“你有多久没见到秦教授了?”

“有,有一年了吧,刑侦局的案子太多根本抽不开身。”

“那我给你一个父子团圆的机会吧。”陆雨晴意味深长笑着说。

“团圆的机会?”我一脸茫然。

“我进来的时候警员刚好送来一份文件,警校五十周年校庆邀请你和苏锦回校参加,你现在可是英雄。”陆雨晴指了指我肩膀上的绷带。“别人是衣锦还乡,你这是带伤归校多有教育意义。”

“要我回去参加校庆?”我从陆雨晴手中接过文件,看后摇摇头拒绝。“杜织云还没有抓获呢,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能擅离职守,而且这里没有外人,你们都清楚我是不是英雄,这种场合我真心不喜欢。”

“没人要你喜欢也不是和你商量。”陆雨晴把文件翻到最后,指着落款的签名。“看清楚,这可是赫部长亲自下达的指示,指名道姓要你务必出席。”

“赫部长还管我去不去参加校庆了?”我捂着头无言以对。

“赫部长可没有点我的名,案子这边总要有人盯着,我就不去了。”苏锦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后说。“你就回去走走过场,一来服从命令,二来还能看看秦教授,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你这不是临阵脱逃嘛。”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希望苏锦能陪我一起。

“你不是一直都说,同类不会丢弃同类,问题我又不是你的同类。”苏锦坐到陆雨晴身边一个劲笑着摇头。“你放心去吧,案子这边我会帮你盯紧的。”

“银行的事你可还欠赫楚雄一个天大人情……”景承在旁边点到即止。

“银行?银行什么事?”苏锦和陆雨晴异口同声问。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想到又要站到讲台上重复所谓的光荣事迹我头都大了。

“我陪你去吧。”景承漫不经心说。

我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兴高采烈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千万别反悔。”

景承淡淡一笑,目光落在我面前的那份文件上,若有所思说。

“我也想见见这位秦沈峰教授。”

第三十章 针锋相对

我离开警校已经八年,但当我再次走在警校的操场中时,曾经的过往点滴犹如就发生在昨天般清晰,我在这里用流淌的汗水挥洒青春,不止一次憧憬我穿着制服成为一名真正的警察。

如今我算是梦想成真,再回首往事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八年前懵懂的少年,校园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一拐的警衔变成现在的一杠三星,经历过这么多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这身制服赋予我的意义和真谛,那是需要我用生命去捍卫的使命。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一名合格优秀的警察,至少在认识景承之后这种想法愈发强烈真实。

即便已经站在警校里,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景承居然会陪我回来,对于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他向来不屑和避而远之,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很热衷来警校。

“这里有你的名字和照片。”景承在前面的长廊停下,一脸不羁的浅笑。

这条长廊被誉为英模走廊,两边挂着历届毕业在公安系统有杰出表现的校友,这些前辈的英勇事迹耳熟能详,是每一位学员崇敬佩服并且学习的榜样,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的名字会出现在这条长廊上。

“要不我和你换换,我去帕劳流放两年,你来当英雄。”我白了景承一眼。

景承笑了晃动手里的课程时间表:“赫楚雄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人,而且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课程表上秦沈峰的课是上午10点,走快点还能赶上。”

“你干嘛对我爸这么有兴趣?”我随口一问。

“我学心理学的,和他算是同行,想见识见识这位秦教授的本事。”景承轻描淡写回答。

“你和他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极端,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他期望看见的。”我苦笑一声无奈说。

“他期望你变成什么样子?”景承一边走一边好奇问。

“他是很传统的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在他的逻辑中不存在灰色地带,一切必须泾渭分明,他期望我成为和他一样的人,铁面无私惩恶除奸。”我深吸一口气耸耸肩膀。

“你现在可是二级英模,他应该很高兴才对。”

“我猜他更愿意我成为普通的值班警员,至少那时的我符合他的期盼标志。”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期待你们见面时会是什么样。”景承没心没肺笑了笑。

我抹了一把嘴踌躇不前重重叹口气:“应该不会是你想象中那么美好,说真的我挺害怕面对他的。”

景承拉着我走进梯形教室,我们坐在最后一排,我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惶恐,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警校是很注重纪律的,但在记忆中只有他的课会如此的沉寂,看着诺大教室里的学弟学妹让我想起自己当学警的时候,每一次上他的课都会感到心力交瘁。

远处传来脚步声,即便已经离开八年我居然还是习惯性的和其他学警埋下头,记得之前上他的课总是战战兢兢期盼千万不要被他盯上,否则剩下的60分钟将会是一种煎熬。

秦沈峰夹着课本不苟言笑走进来,笔挺的制服让他显得格外威严正气,只是他在我眼里明显苍老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鬓的花白有些刺眼,他曾经是我心中的超人,可最终还是败给了时间,突然心里莫名的酸楚。

学员整齐划一的起立,我和景承也跟着站起来,他头也没抬挥手示意都坐下,他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形式,这一点他倒是和景承很像。

“今天课程讲解青少年犯罪行为……”秦沈峰翻开教案抬头时候应该是看见了我,他的停顿让教室中的学员大感意外,但秦沈峰很快恢复了镇定,把教案重新合上。“收起你们的课本,今天做个案分析。”

秦沈峰说完从包里拿出u盘接入投影仪,里面播放了一段视频,当我和景承看见视频内容时,顿时大吃一惊。

二十分钟的视频最后定格在死神和石像鬼的特写上。

秦沈峰指着投影视频表情严肃说:“一个月前在s城瑞士信贷银行发生劫案,两名劫匪化妆成死神和石像鬼潜入银行成功实施抢劫,并且在警方赶到之前逃脱,我要求你们分组讨论并且对劫匪做出心理侧写,限时三十分钟,无法完成侧写和侧写错误的会扣除学分,开始!”

秦沈峰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样严厉和苛刻,学员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近乎变态的随机测试,井然有序开始分组讨论,秦沈峰坐在讲台上头也不抬看着教案。

我和景承面面相觑对视,我猜到和他见面不会是父慈子孝的画面,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景承目光落在教室前方的秦沈峰身上,景承一言不发注视一个人时是最可怕的,他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陌生人,他在对秦沈峰进行行为分析和心理侧写。

“时间到,第一组。”秦沈峰抬起头一如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有力。

秦沈峰只给出了三十分钟时间,学员看完视频就需要二十分钟,这就意味着只有十分钟进行分析侧写,即便是再顶尖的心理学专家也不可能做到,当然不包括坐在我身边这个怪物,对于学员来说,秦沈峰的测试是根不无法解答的难题。

“劫匪选择万圣节抢劫银行,说明劫匪充分利用了环境优势,可见劫匪实施的抢劫是有预谋,在银行中两名劫……”

“错。”秦沈峰手一挥硬生生打断学员的回答。“第二组。”

“劫匪持有枪械,对现场环境熟悉,应该是有前科的惯犯……”

“错。”秦沈峰声音严厉瞪了一眼发言的学员。“我是让你对劫匪进行心理侧写,不是让你猜,侧写里不允许出现应该、可能、也许这些模棱两可的词汇,第三组!”

站起来的女学员战战兢兢一脸慌乱,束手无策支吾了半天:“秦教授,对不起,我,我们没能做,做出侧写。”

“你们将来都会是警察,从警察口中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就意味着你们的无能和渎职,一名合格的警察应该是全力以赴主持正义,而不是用这三个字去搪塞推诿。”秦沈峰面无表情扫视教室。“全班所有学员本专业课程重修。”

教室里一片死寂,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突然播放这段视频的原因,秦沈峰似乎忽略了我和景承的存在,再也没有看过我们,他退到讲台的一边重新播放视频,加重声音从容不迫说。

“银行劫案归纳起来有三个特点,第一是团伙协同作案,第二是分工明确,第三是预谋筹划详尽,你们仔细看看视频中两名劫匪在进入银行时手里拿着什么?”

“食品袋。”有学员回答。

“是杏花楼的月饼袋!”秦沈峰指着视频声若洪钟。“抢劫犯的心理特征极其不安和紧张,时刻戒备外界的变化和突发状况,你们分析过无数个案,好好想想有没有一边吃东西一边抢劫的劫匪?”

教室里鸦雀无声,我下意识看向景承,他仿佛不以为然饶有兴致专心致志听秦沈峰的分析。

秦沈峰指着视频画面继续说。

这种反常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劫匪进入银行,正常情况下劫匪会首先占据有利地势控制现场人员并且在第一时间封锁出入口,但这两名劫匪却对直走到点心饮料供应区,他们在干什么?在喝水吃点心并且旁若无事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