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靖忠深吸一口气,我猜他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凯撒的要求,何况还有上百万人正目睹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准备好了。”丁靖忠看向投影幕。

“那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

“开始你的慈善夜啊,你刚才的演讲很精彩,既然开了一个好头就应该继续下去,接下来是什么?”凯撒问。

“慈善拍卖筹款。”丁靖忠心不在焉回答。

凯撒饶有兴致让丁靖忠按照宴会流程开始,估计丁靖忠怎么也没想到,精心筹备一年时间的慈善夜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但只有硬着头皮让主持人开始慈善拍卖。

所谓的慈善拍卖也就是走走过场,都是为了给请到现场的新闻媒体撰写稿件的素材,拍卖品五花八门,有珠宝玉器和古董也有书法字画,但拍卖全程都死气沉沉,开价、竞价到落锤每一个环节都像一群僵尸在参与,谁都不敢发出声音。

包括凯撒也没有再说过话,巨大的投影幕上是凯撒一动不动的身体,像一尊静止的恶魔雕像,身后那两个还在昏暗灯光下玩着跳房子游戏的孩子成为他的背景,诡异的画面给慈善夜笼罩着一层令人窒息的恐怖。

台上原本能言善道的主持人如今如芒在背连说话都不利索,一句话要断断续续好久才能说完整。

最后一件拍卖品是留给丁靖忠压轴的,放上台的是一副油画,开着空调的大厅中,主持人一边擦拭额头的冷汗一边战战兢兢介绍。

“最后一件拍卖品是丁先生捐赠的油画《吹笛人》,起拍价100万,请竞拍……”

“等等。”凯撒的声音在沉寂很久后重新传来。

我看见主持人身体惊吓的抖动,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投影幕上。

“看来今晚因为我的缘故影响了你的发挥。”凯撒这句话是在对主持人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接替你完成这件拍卖品的拍卖。”

主持人僵直着身体诚惶诚恐看向丁靖忠,他应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直到丁靖忠点头,主持人这才如释重负跑下台。

“今晚所有的拍卖品中最有价值的当属这幅《吹笛人》,我猜这幅画应该是你最珍贵的收藏,你不会让这里的其他人拍走,顶多也就是举举手里的牌子把拍卖价提高,最终还是会由你把画再拍回去。”凯撒似乎是笑,然后一本正经问。“我想知道按照流程,最终你会以多少价位拍回去?”

丁靖忠稍作迟疑后无奈的说出一个数字:“500万。”

“那你知道这幅画真正的价值多少吗?”凯撒好像对这幅画很感兴趣。

“伦敦苏富比拍卖行最新报价是3千万美元。”

丁靖忠话一出口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我们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没看出这幅普通的油画为什么会如此值钱。

“奇货可居,你的眼光的确是你的天赋,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斥巨资收购这幅《吹笛人》,你知道这幅画为什么会这样值钱吗?”

“因为是作者生前绝笔完成的最后一幅画,画家……”

“我不是问你这些,我是问你知道这幅画到底画的是什么吗?”

“吹笛人。”

凯撒摇头笑了笑:“你在慈善夜开始前那段演讲很精彩,我想在场每一个人都会被你的经历所感动,但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丁靖忠接下衣领的领结,无可奈何点点头。

“很遗憾你没能感动我,因为我从你的言语中听出了你郁结难舒的心结,你认为命运从未善待过你,导致你输在了和别人竞争的起跑线上,知道我听出了什么吗?是自卑,你内心最深层次的欲望就是为了实现阶层的跃迁。”

“不是!”丁靖忠反驳。

“嘘。”凯撒把指头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

我突然发现一件很荒诞的事,对于人性和心理的解读,我居然会毫不怀疑的去相信凯撒的判断,似乎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夹杂任何水分。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个欲望,包括今晚的慈善夜,财富让你见识到了浮华的上层生活,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达到那种层次,按照你的描述,你的前半生充满了艰辛和坎坷,就意味着你没有时间和金钱去堆砌品味以及提高你的素养,现在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欲望,你混迹在上流阶层中,但自卑让你感觉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因此你拼命的装扮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人没有差异,比如……”凯撒细致的对丁靖忠解读。“比如这幅《吹笛人》,你只知道这幅画的商业价值,说明你内心匮乏到只有钱,这就是你肤浅的地方,因为你根本无法体会这幅画真正的价值。”

“我,我……”

“你不知道,因为艺术品味不是靠钱能堆砌出来的。”凯撒轻轻摆手气定神闲说。“这幅画是画家荷尔拜因晚年为教堂创作的一幅大型壁画,原画毁于战火只有很小一部分保留下来,便是你面前这幅《吹笛人》,荷尔拜因以画人物见长,他的画作充满哥特式风格,追求优美的线条和色彩,着重刻划人物外形特征和内在神韵,因此这位大师的作品有着鲜明的特色,就比如这幅《吹笛人》,里面的人物形体饱满但却略微笨拙,但却突显了人物的真实。”

“我知道作家叫荷尔拜因。”丁靖忠抢白。

“是吗?那你还知道什么?关于这幅画的来历和创作灵感?不,你不会知道的,因为这幅画和今晚的慈善夜一样,都是你用来叩开上层社会的钥匙,但你从未真正去理解过什么叫慈善,什么又是真正的艺术。”凯撒还是在摇头,稍作停顿后问。“你看过格林童话吗?”

丁靖忠哑口无言。

“我想你应该没有看过,因为你不会相信童话,你认为童话都是美好的幻想,而你的艰辛坎坷的生活经历早已磨灭了你的童心和天真无邪。”凯撒的镇定和从容与丁靖忠的错愕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声音和他坐姿一样轻松。“荷尔拜因是德国人,所以他选用了一个德国民间的故事用作这幅画的创作背景。”

凯撒不慌不忙对丁靖忠讲述,在德国普鲁士的哈梅林发生鼠疫,死伤极多,居民们束手无策。

后来来了一位神奇的吹笛人,身穿红黄相间的及地长袍,自称他能铲除老鼠。

镇子里的居民答应给他丰厚的财宝作为答谢,吹笛人便吹起神奇的笛子,结果全村的老鼠都在笛声的指引下跑到了河里,全部被铲除。

“这个故事后来被收录在格林童话中,荷尔拜因以这个故事创作了这幅画,原画的名字和童话名字一样,叫《花衣魔笛手》。”

“没错,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没看过格林童话,因为别人看童话书的时候我要去为生计和学业奔波,你想证明什么,证明自己的高雅还是证明你的优雅感?”丁靖忠大声说。

“你以为我在给你讲述童话故事?不,你还是没能领悟其中的含义,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最终镇子上的人们没有兑现承诺,拒绝付给他酬劳,于此花衣魔笛手就又吹起神奇的笛子,全村的小孩都跟着他走了,从此便无影无踪。”凯撒没有理会丁靖忠的呵斥轻描淡写说。“荷尔拜因将这个故事创作成教堂壁画,就是为了告诫人们,背信弃义的人最终会受到惩罚。”

“你想说什么?”丁靖忠问。

凯撒慢慢直起身子,我看不见他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他应该是在凝望丁靖忠,片刻后深沉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你有背弃过自己的承诺吗?”

……

第八十三章 拍卖

丁靖忠一怔更快坚决的给出肯定答复:“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背信弃义。”

凯撒隔着屏幕和丁靖忠僵持了片刻,突然他欢愉的笑声充斥在宴会大厅。

“对不起,我不应该质疑你的诚信,你的人生经历过太多的曲折和苦难,对于信任和承诺你应该比绝大多数人感触要深刻,你能把仅有的学费投资给一个陌生人,唯一的凭证只是一张写在餐巾纸上的借据,最后他向你兑现了承诺,你们都遵守了对彼此的承诺,我认为你真正收获的不是财富,而是信任的重要性。”凯撒语速缓慢。“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丁靖忠在点头:“是的。”

“说实话我对你的人生经历远比这个无聊的拍卖要感兴趣,今晚你将得到公众的审判,在他们做出裁决前,我认为你应该让审判你的人更了解你才对,比如之前你讲述的故事,我个人感觉还有些欠缺的地方。”

“我不懂你的意思,欠缺了什么?”丁靖忠问。

“那个人。”

“谁?”

“那个留给你借条的人呢?”凯撒身体微微向前倾。“如果你没有遇到这个人,没有独到的眼光发现他的价值,又没有足够的魄力完成人生中第一次投资,以及没有最后那个人回来兑现自己的承诺,这些所有事全加在一起才让你改变了命运。”凯撒心平气和问。“但是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你是无法推动命运之轮的,为什么在你的故事中没有关于那个人的后续?”

我看见丁靖忠蠕动的喉结,短暂的迟疑后他给出回答:“我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真正的自己,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人生经历,所以……”

“你的人生没有这个人是不完整的。”凯撒打断了丁靖忠。“要知道他在得到巨额风投资金后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因为当初的3万借款他需要偿还1千万,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决定事,他完全可以选择不承认,或者隐瞒风投的金额,我猜对于当时的你来说,别说1千万,那个人就是给你十万恐怕你也会感恩戴德。”

“我信任他,所以才会把仅有的钱借给他。”

“他?他是谁?你今天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你口中的他遵守了承诺,为什么在你的故事中,这个人连名字都没有?”

丁靖忠舔舐嘴唇:“段朝阳。”

“他来了吗?今天也在慈善夜吗?”凯撒问。

“没有。”

“太遗憾了,我很想见见这位看重承诺多于财富的人,诚信是一种高尚的美德,而如今能拥有这样品格的人越来越少,这更加彰显段朝阳的弥足珍贵,能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相信一生都会受用无穷,可是……”凯撒的手里多了一本书,正是丁靖忠的自传。“我有幸拜读了你的大作,可是我在整本书中都没有找到这个叫段朝阳的人,一个对于你命运转折极其重要的朋友,为什么你没为他在书里留下只言片语的笔墨呢?”

“我是不是必须回答。”

“是的。”凯撒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无法正常处理人际关系也惧怕与人交流,我试图去引导并且治疗过他但收效甚微,他拒绝和任何人接触,在得到风投之后,我原本是想和他一起创业,但他拒绝了我的提议。”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出国了。”丁靖忠此时神情恢复了镇定,他的话语中透着一丝遗憾和惋惜。“我劝说过他留下,但他只想一个人独处,我之所以没有在自传中提到他,是因为他不喜欢被人打扰,我能做的只有去尊重一位老朋友的决定。”

“我懂了,你是在保护他,试图从朋友的角度去理解他。”

“你现在满意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不过你的解释我能接受,顾朝阳能够发明出先进的计算机算法,说明他是一位天才,但往往天才总会有不同程度的性格缺陷,他不善交际畏惧和人接触,因此他才能专注自己的发明,似乎每一个天才都一样,可敬的同时也充满了可悲。”凯撒点点头突然又问了一句。“你把段朝阳定义为朋友,如今你功成名就可有想过和这位朋友联系?”

“想过,但是他出国后我就失去了和他的联系,我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丁靖忠低头叹息一声。“顾朝阳和我父亲一样,都是我这一生无法去弥补的亏欠,我多希望他今晚能站在这里,我如今拥有的一切有一半是属于他的,我想和他分享今天的成功。”

蒋正东示意身后的便衣警员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马上调查这名叫顾朝阳的人,并且安排警员核查他的出入境记录。”

警员点头离开后陆雨晴诧异问:“为什么要调查顾朝阳?”

“凯撒做的每一件事和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隐藏着某种含义,他这一次的目标是丁靖忠,却一直在谈论顾朝阳,凯撒不会平白无故提到这个人。”我冷静说。

“直播间现在有多少观众?”苏锦问陈雅。

“快两百万了,还有什么比死亡直播更吸引眼球的,预计观看人数会一直持续增加。”陈雅举着手机回答,但她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兴奋,她的目光始终盯着直播间礼物上。“还好,到目前为止没有观众刷礼物。”

“你不用去关注礼物的数量。”蒋正东沉身说。

“超过屏幕上那个人说的数字,丁靖忠会被杀死的。”陈雅心急如焚说。

“你还不了解那个人。”蒋正东抬头看向屏幕中的凯撒。“被他宣判的人没有生还的可能,从来都没有过,他已经定下了丁靖忠的死期,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会用什么方式来完成,以及他对丁靖忠审判的罪名是什么。”

“就,就是说丁靖中必死无疑?!”陈雅张大嘴。

“我告诉过你,今晚是审判之夜。”我无奈的叹口气,目光落在投影幕上。“希望那两名孩子不会有事。”

“我好像扯远了,今晚的主题应该是慈善筹款,而不是讨论你的朋友,何况你已经解答了我的疑问,我们还是回到主题上。”凯撒结束了关于顾朝阳的话题,然后很认真问。“你是如何看待慈善这件事的?”

“慈善是一种态度,不仅仅是施舍财物而是赠予爱心,这和你拥有多少并无关系取决于你愿意付出多少。”丁靖忠抬头回答。

“这么说我也能为慈善尽一份力?”

丁靖忠点点头:“只要心存善念都能付出爱心。”

“可我没有你富有。”凯撒笑了笑。

“慈善和财富无关,并非良心发现时偶尔的施舍和恩赐,应是每个人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对他人的同情与关爱,即便在贫穷的人,也不代表就没有帮助他人的能力,我举办慈善的最终目的也在于此,不在于给予了多少,而在于有没有一颗同情和善良的心。”丁靖忠慷慨陈词。

“说的好,说的好。”凯撒在为他鼓掌。“既然你说重在参与,那我也打算尽一点绵薄之力,我想拿出一样东西拍卖。”

恶魔居然要做慈善。

我们相互对视,直到现在也没搞懂凯撒到底想干什么,之前两起塔罗牌凶案中凯撒都表现出直接果断,而这一次他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充满隐喻。

“作为慈善夜的创始人,我对任何想传递爱心的人都持欢迎的态度。”丁靖忠在经历之前的慌乱后,重新变的镇定。“你打算拍卖什么?”

“陈雅,我满足了你所有的愿望,我想你身边的警察已经告诉过你,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和恶魔达成了交易,那么现在就是你偿还的时候。”凯撒抬头声音缓慢。

陈雅听到凯撒叫她的名字,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落下去,面色苍白怯生生问:“你,你要我怎么偿还?”

“我曾让她送给你一件礼物,并且要求你随身携带,在必要的时候我会取回这件东西,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陈雅惊慌失措的愣住,想了想连忙点头:“记得。”

“那件东西你现在带在身上吗?”

“带着。”

“把东西交给台上的人,我要拍卖这件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陈雅身上,她伸手在包里摸索,最后拿出来的是一支老旧的黑色钢笔,从笔帽磨损的程度看,这支钢笔应该使用了很长时间。

陈雅上台把钢笔递交给丁靖忠,他茫然的接过手看了看,估计是没搞懂凯撒的意图。

“比起现在种类繁多的书写工具,我更喜欢钢笔,因为钢笔有一种独特的慎重,不管你用它书写什么,正确和错误都将无法擦拭。”凯撒的声音轻柔平缓。“我能拍卖这支钢笔吗?”

第八十四章 鲜花点缀的陷阱

警员核查到顾朝阳的资料,他的简历很不完整,只能大致知道他是一名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信息。

“为什么顾朝阳的资料缺失这么多?”蒋正东一边翻看一边问。“简历里只有他三岁之前的记录,后面呢?后面的为什么没有?”

“顾朝阳所在的孤儿院发生过一次火灾,所有被收留的孤儿资料全都付之一炬,我们联系上孤儿院当年的工作人员,根据回忆顾朝阳离开孤儿院的时间很早,大约是在他7、8岁的时候,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见过他。”警员汇报。

“7、8岁就离开了孤儿院?”我眉头一皱。“一个完全没有自主生存能力的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中间这段空白期恐怕除了顾朝阳本人外,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五年前顾朝阳回过孤儿院一次,也就是失火后不久,他出资重新修建了孤儿院。”警员说。

“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苏锦问。

“从出入境那里核实到的情况显示顾朝阳在重新修建孤儿院后就出国了至今没有回国。”

“看起来丁靖忠说的是真的。”陆雨晴说。

“有顾朝阳的照片吗?”我问。

“有一张。”警员把接收资料的平板递过我。

我看了一眼照片:“这,这是个孩子啊。”

“是的,这个孩子就是顾朝阳,这还是他离开孤儿院之前拍的照片。”警员点点头。

“就没有他成年以后的照片?”苏锦问。

“没有。”警员摇摇头。“顾朝阳离开孤儿院之后发生的事没人知道,这也导致了他的资料缺失。”

“有没有了解过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孤儿院?”蒋正东问。

“根据工作人员反应,顾朝阳和同寝室的孩子发生了争执,最后演变成打斗,顾朝阳把另外两个孩子直接从楼上推下去,幸好楼层不高,两个孩子只是骨折,但那件事后顾朝阳就下落不明,推测是他因为害怕所以逃出了孤儿院。”

“顾朝阳最后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蒋正东冷静问。

“今年的2月21号。”

“今年?”我疑惑不解问。“你刚才不是说顾朝阳出国后就再没回来过吗?”

“他的确没有回国,但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从国外向孤儿院汇一笔数额不小的捐款。”警员说。

“等等,他既然没有回国,怎么能确定这笔捐款是顾朝阳汇的?”苏锦提出质疑。

“起初这笔捐款一直都是匿名汇给孤儿院,但院长发现支票上的签名和顾朝阳重修孤儿院时的捐款支票一样,这才意识是顾朝阳。”

“顾朝阳在孤儿院时是怎样的性格?”

“院长说他小时候就显露出超过同龄人的聪明和机灵,但不喜欢和其他孩子接触,也不喜欢说话和表达自己情感,起初还以为他患有自闭症。”

“情况和丁靖忠所说一致,看起来这个顾朝阳的确有性格缺陷,他匿名捐助孤儿院说明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和人建立正常的社交关系。”我说。

“凯撒不会无缘无故提到顾朝阳,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蒋正东揉了揉眉头转身对警员说。“继续调查,我要顾朝阳详细的背景资料,我不管顾朝阳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是。”警员点头后快步离开。

陈雅已经从台上回来,只留下还拿着钢笔一脸茫然的丁靖忠。

“开始吧。”凯撒声音很轻松。

丁靖忠呆滞了少许,舔舐干燥的嘴唇举起钢笔:“接下来这件拍,拍卖品是,是……”

“哦,我知道了,我该对自己的拍卖品进行介绍。”凯撒的声音透着歉意,他接过丁靖忠的话往下说。“这件拍卖品是一支钢笔,黑色的钢笔,嗯,牌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这支笔是什么牌子的,笔帽上有裂痕,用凝固胶粘连过,估计使用时间超过八,也许有十年了吧。”

凯撒即便是恶魔,但他也是天生的雄辩家,我从未见过凯撒会如此生硬的描述一件事,看起来他似乎对这支笔并不熟悉。

“我对这支笔的估价是,是10到20元之间,一支能使用这么长时间的笔一定书写过很多文字,我认为这支笔具有很高的价值,所以我决定起拍价是,是,等等,让我想想。”凯撒真的低头在思索,虽然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能感觉出他很认真。“我想到了,起拍价是一千万。”

……

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厅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面面相觑,就连我们也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凯撒会为一支破旧的钢笔报出惊人的天价。

渐渐大厅里的喧哗平息下来,凯撒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价位的离谱,一本正经问:“为什么没有人举牌竞拍?”

“你的拍卖价格超过了拍卖品的实际价格。”丁靖忠面色严峻说。

“但你刚才说慈善在乎的是心意,而不是物品的贵重。”

“我没有质疑你做慈善的态度和初衷,也没有轻视你的拍卖品,但你非要用一支钢笔开价1千万,然后逼迫在场的人竞拍,要知道慈善是心甘情愿的自发行为,你这不是慈善,而是勒索和敲诈。”丁靖忠义正言辞回答。

“你的意思,今晚在场的人里不会有人心甘情愿拍下这支钢笔?”凯撒意味深长问。

“你,你是为了钱?”丁靖忠好像明白什么。“如果你是为了钱,我可以私人给你,只要你确保那两名孩子的安全。”

丁靖忠的举动为他赢得了赞誉,陈雅手机里直播间的观众纷纷为丁靖忠临危不惧留言称赞,但我们却没有丝毫高兴,凯撒的需求中从未有过物质要求。

“我想你领悟错了我的意思,我今晚是来做慈善的,我需要有人心甘情愿竞拍下这支钢笔。”凯撒淡笑着摇头,然后很认真问。“你凭什么认为这支笔不值一千万呢?”

“它就是一支笔,一支普通的钢笔。”丁靖忠无可奈何回答。

“那你的画呢?你那副《吹笛人》呢,普通的颜料绘画在普通的画布上,它为什么能价值三千万,而且还是美元?”

“它,它不是单纯的画,《吹笛人》是大师的杰作,画作价值的体现不是用颜料和画布来衡量,而是完成这幅杰作的大师。”丁靖忠好像被凯撒的无理取闹搞的有些语无伦次。

“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吹笛人》因为出自于大师之手,才赋予了这幅画内涵和价值,而我这支钢笔却没有来历,所以它只能是一支普通的钢笔。”凯撒点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说。“我会编。”

“编什么?”丁靖忠神情茫然。

“编故事,为这支钢笔编一个故事。”凯撒似乎是认真的。“我好像很擅长编故事,或许我的故事会比你之前讲述的还要精彩,而且我相信,在我这个故事讲完之后一定会有人心甘情愿买下这支笔。”

我和蒋正东对视一眼,凯撒在渐渐进入核心的主题,比起那支钢笔,我更好奇凯撒要讲述的故事。

“你这是道德绑架,随随便便编造一个故事然后逼迫我们向你屈服,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现在就能给你。”丁靖忠大义凛然从身上掏出支票簿。“你想要多少?你开口我绝对不讨价还价。”

“我不介意你用钱来侮辱我,但希望你不要侮辱了今晚的慈善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道德绑架,你可以问问后面的那些警察,他们应该很了解我,我从来不会逼迫别人去做某件事,相反我总是给予机会和选择。”凯撒直视丁靖忠,声音依旧从容镇定。

“什么机会?”

“我在讲述完关于钢笔的故事后,如果没有人心甘情愿用一千万竞拍这支钢笔,我会释放身后的两名孩子,还有你……”凯撒伸出手指向丁靖忠。“我会终止对你的审判,你愿意接受这次机会吗?”

“你可以编故事了。”丁靖忠斩钉切铁回答。

听到丁靖忠不假思索的答应,我默默在心里叹息一声,丁靖忠终究是一个商人,他习惯了把一切都贴上价格的标签,然后去权衡利弊轻重,而台下这些人同样也是精明市侩的商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极低的价格获取最大的回报。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为一支价值10元的钢笔支付1千万,他们能保住自己钱包里的钞票,同时也不会被舆论谴责,因为凯撒给出的选择似乎很愚蠢,不但一分钱不用花还能落下拯救两名孩子的美名。

我猜如今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这笔只赚不赔的买卖叫好。

他们迫不及待等着凯撒讲完故事,只需要用沉默应对就能名利双收,这不正是他们来参加慈善夜的初衷,而现在的局势似乎比捐款做慈善的收益更大。

只不过他们根本不了解投影幕上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人。

恶魔又怎么会愚蠢。

恶魔给予的机会永远都是用鲜花掩饰的陷阱。

“很久很久以前……不对,这个故事不应该用这样的氛围,让我再想想。”凯撒自嘲的摇头笑了笑,沉默了良久后,当他声音再次响起时低沉而阴郁。“不久前我遇到一个人,我在他身上看见了朴实、单纯、敏感以及聪慧,这个人就是这支钢笔的主人……”

第八十五章 卑劣的灵魂

我猜到那支钢笔会有很特殊的含义,凯撒表现出随意和荒诞只不过是在为这个故事的开头铺垫,他让祝小洁把钢笔交给陈雅,然后叮嘱她笔不离身,目的就是为了确保陈雅能把笔带到慈善夜。

钢笔本身是么有意义的,但从凯撒的话语中我能听他的隐喻,真正赋予这支钢笔与众不同的是它的主人。

“他是一个内向的人,内向到害怕别人注视他的目光,因此他大部分时间是独自蜷缩在无人觉察的角落,像一尊雕像般枯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友善,只不过他习惯用另外一种方式。”凯撒坐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开始了讲述,伴随着身后孩子稚嫩的童谣,他如同舞台上的话剧演员开始了声情并茂的独白。

“流浪在街头的狗,饥肠辘辘到处寻找着果腹的残羹冷炙,他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它,并且精心的为那条狗梳理毛发,然后再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钱去治疗狗的腿伤,他认为狗比人更为好要相处,因为狗是忠诚的,你只要付出关爱它便会不离不弃。

他为狗取了名字,genius。

这个单词在拉丁文中是守护神的含义。

他守护着狗的同时,狗也守护着他脆弱而敏感的内心。

他把狗带回自己的狭窄的住所,入夜后狗就蜷曲在他身旁,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偎依。

没有人会去关注他更没有人会在意他,他感觉自己和被收养的狗一样被遗弃,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消沉,他用自己独到的视角在审视这个世界,他比任何人都看的通透。

他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只要稍微擦拭便光芒璀璨。

他身边的人只看见了他的孤僻,却看不到他的智慧和远见,在其他人屈服于命运随波逐流的时候,他用孱弱的身体坚毅的逆转着未来。

每天晚上狗匍匐在他的脚旁,台灯下他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行文字,谁也不会想到,他书写的内容竟然会改变这个世界。

但他的生活并非没有色彩,他有一位从未见过面的笔友,通往往来的书信他知道对方是一名女生,或许只有隔着书信他才能完全的释放和展现自己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