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哥哥来了?”单小葵在屋里听见,赶忙下炕整衣,含笑迎出来。一眼瞧见他肩头下摆的衣衫尽湿,头发上还有水珠顺着发丝往下滴,不由的一怔,忙叫菊香拿干巾子过来,一边笑,“这是打哪里来?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季云翼接过菊香递来的干帕子,一边擦脸,一边对着鸡汤锅吸鼻子,“从哪里来你先别问,先弄点饭给我吃。快饿死了!”

☆、第052 冬日琐事

他的神态如此自然,倒让单小葵不好说什么虚客套的话,忙将人往屋里迎,又笑,“饭倒是快好了,你先稍等一会儿。”

刘妈原本打算晚饭就吃午饭时剩下的烙饼,并那些菜,也就够了。见他突然来了,少不得还要再整两个菜。叫菊香兰香都放了手中活计,三人去厨房做烧火现做。

季云翼在屋内坐定,因不见徐婆等人,问了才知,已回乡了。唏嘘一回,又转头打量室内。见屋内虽没什么玩物摆件儿,但收拾却得极整洁,靠东墙摆着一张长条几案,上面是他前儿送的,庆贺生辰的一组小盆景。不觉笑到,“这么一整虽能住人了,到底太寒素了些。该买些玩物器皿摆一摆方象样子。”

单小葵给他倒了茶,在桌前坐了,笑道,“我如何能和你们比?我呀,要求不高,屋子能住人便好。要玩物器皿,等我来年挣了银子,到时再添。现在没有,就先委屈着你的眼睛罢!”

季云翼回坐到椅子上,嘻嘻一笑,“谁嫌了不成?这样瞧着也不错。”

因在季府住了两夜,彼此都熟悉了,如今便如相识许久的朋友一般自然。二人说了几句闲话,单小葵将话头转到正事儿上来,问他怎么这会子来了,饿成那样,是不是中午没吃饭?

季云翼点点头,边吃茶,边埋怨道,“今儿兵部旬试,往常皆是放在上午。谁成想,今儿倒试了一整天。骑射场一直占着,用也用不得,便在城里四处逛逛。刚逛到南门附近,就下起雨来了。因离你这里最近,便来避雨来了。”

单小葵无奈斜了他一眼,“你又逃学,若老太爷知道了。回去又要打你。”虽然她只见过老太爷一面儿,但他那副威严且不苟言笑的模样,现在想起来。心底还有些发怵。

季云翼则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嘻嘻的只管闷头吃茶。

单小葵想到季二夫人说起他不爱读书,专惹祖父生气时。脸上淡淡的无奈与忧色。便笑着劝道,“你在这里吃完饭,趁天色还早,早早的回城去,先到族学里转一圈儿,点个卯,再回家。省得你祖父知道了,又生气。还要带累季婶婶。”

“你这丫头,比我娘还罗嗦!”季云翼哼哼地斜了她一眼,不过。他却没再说什么。

又坐了一会子,他起身要去西边瞧瞧。单小葵不让,那边泥泞不堪,有甚好瞧的。季云翼不依,非要过去瞧。

最终单小葵也没拗过他,只得寻了把伞给他,任他晃着身子往西去了。

直到饭做好后,他才回来。大约真是饿坏了,见摆好了饭,二话不说,坐下便吃。埋头直直吃了两碗白饭,菜也下去了大半儿,他才打着饱嗝放了筷子。

天色越来越暗,单小葵不敢再留他,趁他吃饭时,便叫刘妈和菊香冒雨去叫余二郎,好等他吃完了饭,送他回城。

季云翼打着饱嗝上了牛车,撑着油纸伞立在牛车上,笑道,“刘妈,你做的饭真好吃,改日我再来。”

刘妈赔着笑,不敢接话儿。

单小葵扬声道,“你可别再来了,我们晚饭叫你一个人给吃光了。”

季云翼远远的向她示威似的晃了晃拳头。

******

一场冬雨淅淅沥沥下了两日方停歇,雨后的郊野,寒意更浓,真正的冬天来临了。

不过好在,诸事已安定下来,西边的院子墙体也已有人高了,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有余春生帮着张罗,也不要她多操心,不过每天四处走走瞧瞧,查看一下进度。

余下的时候,她便带着余二郎移栽那些树桩。

树桩与盆植的草本花木不同,它因根系发达,对土壤的要求并不算太高。因而单小葵只是叫余二郎自家收了些豆饼,并普通的农家肥,再和田里的土略微混和一下,便可。

难的是整形。这个活计,单小葵也是初做,因而进度极慢。不过,她却不急,常常换了家常旧衣裳,搬一个小凳子,一个人坐在花盆中间儿,晒着暖暖的太阳,拿着特制的剪枝钳子慢慢的一棵一棵地细细修剪着。

日子就这样,在她手底下缓缓的流逝,安宁。平静。充实。

这期间季妍和孟清菲也来过一两趟,因见单小葵忙着,二人也没久留,不过坐着说了一会子闲话,就又回去了。

直到十月底,单小葵才将刘家父子挖来的树桩修整完,大大小小的盆栽摆满了整个院子。单小葵立在冬日阳光下,晃着疼痛酸楚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

“姑娘。”刘妈端着一盆热水自厨房出来,放在院中小矮桌上,满目心疼,“您拿热水烫烫手罢,看那手,才半个月功夫,已皴裂得不成样子了。”

单小葵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原本纤细白润,如笋尖一般的小手,如今上面遍布倒刺老皮,手背上,被枝划出一道道或白,或透着血色的痕迹。

虎口处,因为见天与泥土接触,已干裂出几个细小血口子。一沾水便钻心似的疼。

不过她还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笑道,“没事。养一个冬天,便就好了。”往前有可能会上冻,她已叫刘家父子停止挖树桩了。树木已进入彻底的休眠期,这时移栽极不好成活。因而今年的活计,就到此为止了,余下的来年开春再做。

单小葵在热水里泡着手,和刘妈畅想着来年开春时,自家的境况:到时院子已盖好可以入住了,田里的花苗子和盆栽也都返了青,篱笆墙边儿再多种些花儿,冬去春来,草春花艳,到时该是一派怎样宜人的春光。

刘妈拿帕子替她擦着手,心疼地叹息,“这些都不是最最要紧的。姑娘还是赶紧的寻一个花匠来,帮着做这些粗浅活计。明年开春若象姑娘说的那样,那得多少活儿要做?姑娘又不要我们沾手,说我们不懂。只单靠你自己,便是累死了也做不完的。”

“再说,哪有姑娘见天做那些粗笨活儿,我们倒在一旁歇着的?”刘妈替她擦好了手,拿出一只精巧的,约有手掌心大小的瓷瓶,拨开软木塞子,自里面倒出一点黄色油状液体,一点点抹在她的小手上,边细细的揉着,边道,“这是孟姑娘叫人送来的旱癞油,说是治皴裂冻伤极好的。比现今铺子里卖的润手油都好!姑娘这手好好养一冬日,明年可别自己动手做这些粗笨活计了。”

单小葵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把目光转到西边去,那边堂屋,东屋和西屋的墙体都做完了,都该上梁。昨儿余春生还和她说,上梁的时辰也看好了,正是明儿辰时末刻。

过了明儿这日,房梁一上,这房子离完工就不远了。

自月中那一场雨之后,天气便一直晴好,房子盖好后拿炭火略烘几日,到年根前时,便可入住了。心中想着,便和刘妈商议,“咱们暖宅那日,除了季孟两家的人,余家头村里,这些日子帮过咱们的街坊,咱们也请一请罢?!反正既折腾一回,三桌与五桌也不差什么。”

刘妈笑道,“我正要和姑娘说这事儿呢。村里的规矩,盖房子是大事儿,房子落成之日,必得请乡邻们来坐坐。咱们虽然和他们不太熟,日后用人的地方却不少。因而我就想,咱们也别把自己当外人,把请人的话放出去。有人来贺呢,咱们就记着,日后他们家有事儿,咱们也去全个礼儿。若不来呢,也不强求,你看如何?”

“好。还是刘妈您想得周全。”单小葵也正想找个机会和这村里的人亲近亲近。

“若姑娘同意,我便和春生嫂子说。这话儿还得叫她帮着传。”刘妈端起水,走到墙边倒了,回来和她说道,“从今儿起,姑娘别再做什么活了,把手养好要紧。”

单小葵点头,反正年前也没什么活计可做。

刘妈去找春生嫂子说宴客的事儿。单小葵却想着刘妈说的找花匠的事儿,按自己的计划,明年开春,只余春生一家是忙不过来的,与其再雇佣不会待弄花草的短工,倒真不如找几个花匠。

只是这事儿,必得找孟子然帮忙,或者找彭君安也可。

想到孟子然,又想到杜二姑娘,也不知她的亲事究竟如何了。一瞬的念头闪过,她又摇了摇头,虽那日她没明说对自己的不满,但她也感觉到了。

好心帮忙倒落得她嫉恨,日后她的事儿,自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因这个,又想到了季湘。单小葵当时好奇季湘为何没去赴宴,原来就在杜府酒宴之后,她已由季老太太做主,定了亲。

季妍说到这个的时候,满面的同情,“大姐姐知道了,躲在被窝里好哭呢。不过她可不敢让祖父祖母知道,也不敢说个‘不’字。”

单小葵也有些同情她,有些惋惜,不为季湘没能心想事成,而是为身为女子,却不能在决定自己后半辈子命运的婚姻大事上,发表半点意见

菊香照着姑娘前儿画的图样,做好两只叫手套的物件儿,自正房出来,一眼瞧见她面向西南方向,嘴唇张张合合,一会儿摇头,一会皱眉,似是想什么了入了神,不觉一笑,扬声道,“姑娘,你在做什么呢?”

☆、第052章 新宅落成

春生嫂子把单小葵房子落成之后宴客的消息散出去没几日,单小葵家里来串门子的妇人便多了起来。有时她们拿着鞋底子在院中坐着和春生嫂子、刘妈等说闲话儿,有时见家里忙,会放下手中的物件搭把手儿。

这些村庄人抢先释放出来的善意,单小葵自然不肯辜负。每每她们来,便要菊香兰香客气招待。说是招待,实则不过多备几盘子瓜子糕点,一碗热茶罢了。

原先单小葵刚搬来时,余家头村的妇人们无事聚在一起,说起闲话儿,也都猜她的身世来路。后来知道南京城中大户人家的亲戚,因和府中的人不合,一怒之下离了府,她父母皆亡,又无兄长,小小年纪无依无靠,有那心善的都觉她可怜。当然,因村里人都传她有多少钱儿,也有人替她暗暗忧心,怕这钱财替她招祸事。

不过,这些怜悯同情甚至担忧,因事不关已,不过聚在一起时,说说就罢了,真正入心的倒没几个。

后来有老余头带着他三儿子闹了一场,结果却叫孟子然强着将他家的田给买了去。虽说多给了几两银子,但在余家头村,能强过老余头的,可是少之又少。本村人都不敢惹的难缠户,倒让外人给收拾了一通,让余家头村的村民们对那个看似孤苦无依的小女娃儿都多了一分敬畏之心。

又听说,她认得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且和知府老官都是极相熟的人儿。除了敬畏之外,有那些有心人,又添了几分想亲近的意思。

正愁没有合适的机会,便遇着她房子落成要待客。这样的好时机。村民们自然不肯错过。

及至到了柳家,又见这主仆几人,待人客套,说话行事,有礼有节,且并不因她们是乡下人而怠慢,反而好茶招待。慢慢的,有些妇人们到了柳家都会主动问一问。可有要她们帮忙的事儿。

也有给单小葵出主意的,也有自家将自家晒的干菜等物,拿来回她待客之礼的。

单小葵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的。乡里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境况下,慢慢的培养起来的。所以,那些妇人要帮忙,她也不拒绝。人要送她什么,她也不多推辞,客套两句便感激的收下。

不过等她们走时,一人送点子什么。或是自己的旧衣裳折下的做鞋面的布头,或者穿小了的旧衣,谁家合用就给谁。

如此这般。过了近十日,伴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单小葵的新宅终于落成。

知道她的新宅子今儿收顶,常来家里闲坐的妇人们,早早的就来了。立在外头看着这高敞大亮堂的三座新房,眼中掩饰不住的羡慕赞叹。

“柳姑娘,我是真佩服你,小小年纪的。把家里安排井井有条,你瞧,这么大的新宅子,平平稳稳的就盖起来了,比个男人还顶干。”说话的这位是新认识的妇人。人都称她大眼嫂。和春生嫂子差不多的年纪,也是个爽朗厚道的妇人。

“哪里是我自己的功劳?”单小葵笑了笑。“没有徐公徐婆,和春生大哥一家。我哪里有这本事?”

“这话虽不差,你也是个带头人。没你发话,哪有这些人帮着盖?”大眼嫂笑着,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和周边的妇人大声感叹,“当初我听到她要这里盖房子,心中就叹柳姑娘胆大主意正。你们瞧,果然如此。不但这样,连带这田里种花,这样大的事儿,她说定就定下了。咱们这么大的年纪,种地都种了半辈子,谁敢和她这样,说种什么就种什么的?”

周边的妇人都笑着附和,有人心里早存着疑问,趁机便笑着问,“柳姑娘,这田里种花儿当真能成?”

这话一出,那些妇人便拿眼儿殷切看着单小葵。

单小葵知道乡村人做什么事儿,最喜一哄而上。上辈子她住的那个村子也是如此。若谁家今年种了什么,挣了大钱儿,到第二年,必定有许多人一哄而上,专种那一样儿。

却不知,今年价高,是因种得少,物以稀为贵。到了次年大家一哄而上,这物件儿反倒多了,价钱自然又落了下来。

反倒种得少的另一样,价格又上去了。

于是又一哄而上去种另一样。

有些人倒霉,节奏踏得不对,年年都赶着种最便宜的。

这种花本来她心中也没底气,自然不敢和她们打包票,连忙笑着摇头,“我也是瞎捣鼓,听人说能成,便想试试。真正成不成的,现下也不知道。”

妇人们见她如此大的动作,早在私下里嘀咕,这种花到底能不能挣钱儿。也有人说,必然能挣钱,不然她一个读书识字的大家小姐会敢投这么大的本钱?也有人说不靠谱。

但总体来说,都倾向于相信单小葵是因知道这花能卖大钱儿,故而才敢这样大张旗鼓的种。有心求证,总找不着机会。

今儿好容易话赶话到这里,谁想,她竟也不知道。不由的都露出失望的神情。

大眼儿嫂不知单小葵这话倒底是真是假,只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便笑着将话岔开,“柳姑娘,我听刘妈说,宅子落成之后,要摆宴请乡亲们来暖宅,定在哪一日了?到跟前儿,可别忘了与我们说一声。我们旁的不会,有手有脚的,粗活儿还能帮上些忙。”

刘妈正好自老院过来寻单小葵说备食材的事儿,远远的听见,忙笑着道,“我家姑娘昨儿还和我说,摆宴要请各位嫂子来帮忙,我一忙倒忘了。”

“这不值什么,定了哪一日,我们必一早就到。”其中另一个妇人笑着道。

“定在腊月初一。”刘妈笑呵呵的说道,“后日新宅院子里就起灶,做宴的师傅已寻好了,到时请嫂子们过来,帮着做些零散活计。”

妇人们都笑说知道了,那日必来等话。又聚在一处议论了半天单小葵新盖的宅子,方才缓缓散去。

“姑娘,咱们这边也该备贴子了罢?”刘妈随着单小葵身后,往老院儿走,眼睛看那簇新的青砖宅子,声音里的掩饰不住的喜气儿。

“嗯。”了了这一宗事儿,单小葵的心头也松快,含笑应了一声,望着瓦蓝的天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儿,“暖完宅子,一转眼儿就该过年了呢。一晃,咱们出府已两个多月了。”

“可不是。”刘妈脸上笑意舒展,再次回头看新起的新屋,满眼喜悦满足的笑意,“若是夫人老爷在,瞧见小姐这般能干,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嗯。”单小葵淡淡应了一声,她已习惯在自己做点什么让人欢喜的事儿时,刘妈就会提到已仙去的父母。沉默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儿来,“刘妈,早先你提到大伯父,可知他家境况如何?”

刘妈一怔,“好好的,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单小葵一笑,“还不是因你提到爹娘,我才想的。”

“说是做了小本营生,具体境况如何,我并不知道。”刘妈叹息一声,“在那府里头一年到头难得出来一回,也没个人帮着打听信儿,哪里知道。”

说着,又笑劝她,“姑娘也别多想了,他们不来寻咱们,必然是日子堪堪过得去。咱们也别操心他们了。”

单小葵笑了笑,没说话。她并不是操心大房一家,而是因刘妈多次说,柳青娘的爹娘离世时,心中百般不甘,诺大的家业一朝消散,留下孤女在世上,他们如何能瞑目?

她即占了柳青娘的身子,也该为柳家的门楣出一份力。死去的人是没办法了,活着的,和柳青娘的爹有血缘关系的人,让他知道了,对他来说,是不是也算一种慰藉?

不过,这念头在刘妈说话之前,已打消了。

亲戚,有时候就意味着争执,麻烦,还是算了罢。

*****

在她盖屋的这期间,除了季妍孟清菲来瞧过两回,季云翼那日闲逛到这里,蹭了一顿饭,其他的人,这些日子她都没见过。

当初即承了人的情,这会子必然得趁机表表谢意。因而,不但季孟兄妹四人,连带彭君安她都下了贴子。

给那四人下贴子,是单纯为了感谢。给彭君安下贴子,倒不是那么纯粹了,一是为了感激,二来么,也是为了日后生意上的合作。

虽现下她还不知将来如何合作,即是做这一行的,多多亲近总没什么坏处。日后生意上的事儿,她总不能事事都靠孟家兄妹帮她。

写好贴子,差余二郎赶着牛车进城,给各家送去。

回来,余二郎说,除了彭记的少爷外出游历不在家,其他的人都送到了,都说那日必来。

单小葵在孟府时已知那彭君安为何与孟子然相厚。原来二人不止曾是同窗,那彭君安也画得一笔好画儿,不过,听孟清菲说,他似乎更擅山水,莫不是因此,到各地写生去了?

☆、第054章 暖宅宴(上)

腊月初一一大早儿,单小葵刚用过早饭,孟清菲和季妍便到了。单小葵不见孟子然和季云翼,有些诧异,“怎么不见子然哥哥和季家哥哥?”

季妍噘了嘴,“早上还没用饭,他就急急的催着我出门儿。谁知到了半路,又拉子然哥哥说要去办事儿,叫我们先来。”

“原是这样啊。”单小葵笑了,一手拉一人往院中走,“那待会儿他们可来?”

“嗯。来呢!”孟清菲点点头,瞪了季妍一眼,埋怨道,“也不知你那哥哥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去!”

“我哪知道!问他他也不说。”季妍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来便好。反正他们早来了也没人陪,晚一会儿到也无妨。”单小葵拉着二人进了院子。

菊香兰香正在安置东厢房的洒席了,瞧见二人,赶忙过来见礼。

季妍笑着受了二人的礼,便向西边走去,立在老院与新院的小月门儿处,向那边张望,只见刘妈和春生嫂子带着几个妇人正忙忙碌碌的摆茶安宴,有几个村庄里的孩童,在院中玩耍,并眼巴巴瞧着热气蒸腾的厨房。

季妍深深地吸了吸,回头笑道,“柳姐姐,你今儿弄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吃?闻着怪香呢!”

孟清菲也走过去,伸头往那边瞧了瞧,微微点头,“倒是比我想象的热闹呢。”

“我这里自然和你们比不得,你们呀,也别想着我给你们弄什么稀罕菜吃。不过是村庄里的家常菜,吃个野趣儿罢了。”单小葵含笑说道,又向二人笑道。“不过,不管今儿宴好不好,你们都要给我个面子,要吃饱才是。”

季妍和孟清菲都是一笑,她们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宴才来的,根本不在意。

单小葵领她们四下里瞧了瞧,虽然这里和季孟两府差距甚大。但季孟二人都知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从初相识时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到如今自已当家做主的大宅院儿,因知道她不易,故而十分感叹。

着实称赞了一回,这才回房间说话儿。

因没什么正事儿,不过是说些小儿女之间的玩闹话罢了。闲话了半晌。因季妍说到她们府上最近在忙季湘的亲事,孟清菲眼睛子一转,就转到单小葵身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单小葵正听季妍说得起劲儿,转头瞧见,微微一怔。好奇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季妍抬头瞧见,捂嘴一笑,“她怕是要笑话柳姐姐说什么招婿不招婿的话呢?”

孟清菲摇摇头,瞪了季妍一眼,“我才不和你一般,小孩子家家的,大惊小怪!我是想到另一宗事儿了。”说着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单小葵几眼。咬唇笑道,“我前些日子和哥哥出去玩儿,坏了柳姐姐的一宗好事儿,柳姐姐猜猜是什么?”她的大眼睛里露出狡黠且戏谑的神情。

这神情如此明显,没做丝毫掩饰。显然她并不为坏了自己的“好事”而愧疚,反而还有些自鸣得意。

单小葵一怔。歪头想了想,自己最近除了盖宅子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若说她的好事儿,就只有一桩了,那便是寻花木苗子。

可这件事儿,孟清菲帮她还来不及呢,如何会故意破坏?

想了半晌,不得其法,懒懒地歪在靠枕上笑道,“想不出来,你快告诉我罢。”

季妍见她一副混不上心的模样,掂了一块核桃仁塞在嘴里,笑道,“柳姐姐倒是一点也不急!”

“我急什么?”单小葵也拿了一小桔子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我是知道孟妹妹的,她待我这样好,如何会坏我的好事儿?怕这个好事儿,不是真的‘好’!”

“嘻,柳姐姐,你这样信她,将来她若真坏了你的好事儿,你怎么办?”季妍身子歪在榻上,笑嘻嘻地道。

“我就不信她会真坏我什么事儿。”单小葵断然摇头笑道。这话倒不是因孟清菲在跟前儿,她才这么说。事实上她心底真的认为,眼前这小丫头根本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儿。

话说完,她在心底一怔,事实上,在说这话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而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信任她。是从心底毫无隔阂,一点也不勉强,很自然而然的信任。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孟清菲显然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一怔,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端起茶吃了一口,主动说起原由来,“上次自柳姐姐这里回去之后,我哥哥应中山王府的小王爷之邀去中山王府做客,我也跟了去。因端阳郡主问我哥哥的事儿,我便和她说了你家二姐姐的事儿,端阳郡主后来大约和中山王妃说了什么,听闻,最近已派了媒婆去你舅舅家说亲了呢。”

孟清菲边说,单小葵这挑眉。她表述得不算清晰,但单小葵已从这话里抓到了什么。

“哈,你使坏!”季妍瞬间明白了,在一旁拍笑起来,问单小葵,“柳姐姐,你听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