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笑意更大,一时又想到前儿柳墨翰的话,将目光转向西面的郊野,湛蓝天空下,绿草茵茵,孟府的庄子远远立在田野间,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思。顺势往北面方向看去,透过田野的几株大树,隐隐可见柳府的宅子。

立着看了好一会儿,方转身往帷幔那边去了。

☆、第126章 兰香亲事

孟府老太爷是个不太拘着孙子孙女的,是以,单小葵在孟府庄子里,过得倒也自在。整日和孟清菲想些新鲜的花样来玩,春来拧些柳靡靡,鼓着腮帮子,比塞谁吹得响。

又闻得,自孟府庄子往南约十来里,那儿有人家的庄子里种得大片的油菜,黄澄澄的花儿,如一张巨大花毯一样,极是好看。趁天暖风小,孟子然叫人备了车,一行二十来人,浩浩荡荡的去看了一回,又有小子丫头们寻得一空地,四处疯跑放风筝。

转眼儿就过了三日,她挂着家里。本来来这边玩,也是推不过去的。如今心意尽到了,就要说要家去。

孟清菲还是和以往那样,拉着不肯让她走。倒是孟老太爷见她说得恳切,因就斥孟清菲道,“你柳家姐姐能和你一样,整日只知道玩。她是有正事的人,抽空来陪几日,是她的心意。”

这么着,孟清菲不甘心地放她回家。临离孟府庄时,单小葵客套地邀请孟老太爷过些日子往她的庄子去赏花儿,“虽没什么好的,大片花开的时候,也极赏心悦目呢。”

孟老太爷这几日兴致极高,因孟家兄妹照料得周倒,春风虽还不大暖,他到一点没受风。乐呵呵地应了单小葵的邀请。

自孟府回家后,田里已是大忙了。单小葵知道农闲结束了,遂也换了家常旧衫,跟着刘妈忙活家里的活计,有时也和柳墨翰往田里去,或搭把手做活。也或他不让搭手,自己就在田里四下转转。查看花苗长势和墒情。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儿到了三月底,第一批月季花苞已将开放。这里,月季倒也有个雅称,称作花中皇后,这里头的月季苗子,大多都是好品种,也有一些和玫瑰枝条嫁接好的,但花形还是叫单小葵略有些失望。前世的那种切花月季,想来是不大好培育的。

不能培育出那种花期又长。花形又好看切花月季,让单小葵大为挫败。好在,这里的人也都没见过那种,也算是一个安慰罢。

挑几枝最早将开放的花切了自己插瓶,观察它的花期和形装。这月季花,开得太快太猛,盛开之后,最多也就三天左右就显了败象。极是不合心意。但一时又寻不着解决的办法。只能先这么着。

倒是柳大老爷和大少爷将头一批月季花拉到铺子里后,回来极是高兴,都说她们家的月季花。个头大,杆儿直,往铺子里放花时,单小葵已叫人拿了剪刀将杆上的刺和杂枝略做修整,所以十枝合在一个瓶子里,看着倒也极好看。

卖价儿倒也不低,一束能卖三百文。因初夏时节,各色月季初开,一天也只能供个二十来束,往往早上才刚送到,不到半午也就卖空了。

这花儿不压在手中,就是一大胜利。单小葵的因此又提了劲儿。

给大少爷出主意,再去制作几个杏黄大招子,把自家专售各色切花的这个名头给打出去,再拿块板子来,写上各色花木出售的时辰,叫那些爱花的人,掐着时辰去。其间彭君安倒又来了一回,数叨单小葵说她,借着彭记发了家,如今倒把彭记踢到一边去了。单小葵晓得他是不大管生意的,就与他笑着打哈哈。

日子慢慢到了四月中旬,月季花开得多了起来。那一亩多的百合也应时开了。再往前芍药和牡丹也将次第开放,一家子人都空前忙碌起来。

单小葵也开忙她去年种的大西瓜,去年是和冬瓜嫁接的,今年她又试了几株和葫芦嫁接的。因为今要的瓜苗多,西边院子里的五间宽敞大房子,全都留给她一个人使用。

为了这些瓜苗,她整日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一直忙到四月底,第一拨花期过去了,这才得了闲儿。

单小葵一直记挂着兰香的亲事,等到那茉莉素馨花大开,还有小半个月功夫,还叫大眼嫂帮着往刘家去一趟,透个信儿,若是有意叫,就使人说来。

虽早先透过一两句,也不知是不是因老刘头觉得她家门户高,不好意思上赶着说亲,等着她们去说呢。

大眼嫂今年家里只留半亩田自己种些菜,或是卖,或是自吃,故而家中也闲得很,她就叫她家孩子爹张罗自家田里的事儿,自己在柳家做了短工。

又熟识,又不和春生嫂子一样,和柳家结了亲,所以她去,最合适不过。

得了单小葵的话儿,她次日就往刘家去了。到了刘家一问老刘头的婆娘,果然就是等着柳家来说着呢,老刘头的婆娘苦笑着和大眼嫂道,“左等右等不来人,我已急得不得了,要亲自去问问,又怕人家变了卦。”

大眼嫂呵呵地笑道,“柳家忙着呢。今年又是那么多花,那么多田的,还开铺子。还有菊香的事儿,没有功夫,这才略闲下来,柳姑娘就叫我来了。来得倒正好!”

一时正说着话儿,刘家三郎刘少卿下了晌,大眼嫂也认得他,虽大熟,也知是个好孩子,因就打趣儿他笑道,“三郎,我来与你说亲。你猜猜是谁?”

刘少卿微微偏头,笑了笑。

就在大眼嫂以为他有些害羞,不好接话的时候,他扭过头来,笑脸上略带一丝丝局促,问道,“是兰香吧?”

“哎哟,你倒是上心!”大眼嫂登时笑了,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几个来回,和老刘头的婆娘说道,“倒比余家二郎活道些,那个二郎哟,扭扭捏捏的,在这事儿上倒象个姑娘!”

刘少卿被大眼嫂这一番笑说,也有些赧然,匆匆打了声招呼,往西屋去了。

刘家两个儿媳闻得这边的事儿,赶着到这边帮忙做饭,老刘头的婆娘极是热情,又是整酒,又是买肉的,劝酒把大眼嫂劝得双颊通红,直到下午下半晌,才回余家头村。

她到柳家时,刘妈和单小葵坐在廊子底下摆弄不知哪里采来的野花儿,一见她这模样,都笑了。刘妈忙过来扶她,叫兰香给倒茶来,一边和单小葵笑道,“姑娘我猜得如何?我就说必是那边儿极高兴,留她吃酒呢。”

“可不是,你们家的这两宗亲事都怪顺和!”大眼嫂笑道,撇眼儿见兰香倒了茶出来,伸手接过,道了谢,笑和单小葵刘妈两个将刘三郎的反应说了,回头向兰香笑道,“可见是盼着你呢。”

说得兰香红了脸颊,低头咬唇含笑往堂屋去了。

大眼嫂一见她这样,就笑,“这两个,倒似比菊香他们两个大方些。看样子性子也相投!”

陪大眼嫂说了一会儿闲话,叫家去歇着。单小葵回到堂屋,见兰香正在北间里凭窗坐着纳鞋底,走进去在她对面,菊香的小床上坐了,笑道,“这事儿总算有点眉目了。菊香秋后嫁,你就等来年春上。办完你们这两宗事儿,我就没什么挂心的了。”

兰香抿嘴抬眸看她,一笑,“姑娘这声调老气横秋的,也不知和谁学的。”

单小葵呵呵一笑,随便歪在菊香的被子上,“操心多了,自然而然就成这样了呗。”

“咱们今年的花木卖得极好,铺子有大老爷、大少爷,田里有二少爷,家里有刘妈和大太太,姑娘还用操什么心?”兰香一边纳鞋底儿,一边缓缓地笑说,“今年花木比往年的多出几个倍数来,想必利钱也能多出几个倍数。再往前,还茉莉和素馨,再再往前,又有那么些菊花。哦,对了,还有咱们今年种下的大西瓜。前日我和菊香无事,躺在这里算帐,今年咱们一年下来,怕是能挣得千两银子呢。”

“这大摊子铺开了后,往后只能比这个好,不会比这个差。所以姑娘就放宽心吧。”

单小葵微微点头叹息,“这倒也是。能把事情理顺了,往前就不那么急慌了。”今年自开春到现今,二少爷管花田,有模有样的,那几个帮工,早也练成了熟手,甚至李家的老大,如今手艺比单小葵的还精湛。

兰香说前面的话儿,是为了下面的打底子,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回家中生意如何,便放下鞋底子,缓缓地笑道,“姑娘年龄也不小了呢,往前就十五岁了。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盘算呢?”

说着,她顿了顿,轻声笑道,“姑娘若不好和我们说,我也不问。只是劝姑娘不管有什么想法,自己暗暗的拿个主意”

一个话说得单小葵笑着坐起来,斥她,“我有什么盘算,要拿什么主意?”

兰香抬眸看了看她,低下头拿起鞋底子抿嘴儿笑,“姑娘有什么盘算又不和我们说,我们哪里知道?可再不说,我们跟着你这么久了,难不成都没长眼睛么?多少也忖出一点子来!不过姑娘不说,事情也不明朗,大家都不好提罢了。”

说到这儿,悄悄抬眸看单小葵,见单小葵正拿眼儿笑瞪她,便又低了头,带着笑音说道,“先不对针哪个人说,难道姑娘不该盘算盘算亲事么?您生意上的事,事事都盘算前头的人,自己个儿的事儿,岂能一点也没想过?”

单小葵扑过去挠她痒痒,“那边一应亲,就兴头得不是你了。拿我来说笑!”

☆、第127章 往事

菊香成亲的事儿,还有兰香定亲的事儿,夹在一起,单小葵虽忙,倒也不无聊。

忙碌碌的,一转眼儿就立了秋。因家里忙,又加夏天热,她这一段日子倒也没出去。只不过使人送了信给孟清菲和季妍。但二人的回信带回的消息都不怎么好。

季家还是因季妍哥哥的事儿,如今已闹得满府鸡飞狗跳墙了。季老太爷被季云翼气得病了,却也没改了他要考武举的主意。季老太爷见他这样忤逆长辈,一气之下,要赶他出家门儿。

孟府那边儿自然还是孟老太爷的身子,看孟清菲的来信,自春后到如今,又连续生了两场小病,夏天暑气盛,他不敢往哪里去,他兄妹二人便也留在家,在他跟前儿尽孝。

单小葵得了信,不免替二人担忧。因季家闹着,又不敢轻易去。只派人给两家各送些补品,算是尽她的一份心。

暑天里,花儿开得也不少。自家铺子里一时消化不完,倒得了去年来寻花木的卖花妇人的便利。象她们这样的卖花卖胭脂水粉的妇人,专往画舫,画楼里钻。

那里头的姑娘谁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儿,或是簪头,或是插瓶,出手倒也大方。所以,自五月之后,经这些妇人卖出的花儿,倒和铺子里几乎相当了。

做这些营生的妇人们,消息都是极灵通的。自那两个妇人来了后,过不几日,又有四五个婆子结伴儿,要买她家的花儿,到城中零卖。

这个路子再好不过,单小葵也极高兴。也省了她们操心一天卖不完,蔫了怎么办。

这些人一天虽不多买,却是天天不拉的来,积累起来。数量也就可观了。柳墨翰为此也大松了一口气,生怕今年种的花木多,一时卖不及,眼睁睁败在田里。白花花的银子也就没了。

立秋过后,田里又静寂下来,只有白菊花并茉莉和少许野姜花儿了。余下二亩菊花还等些时候才要开。趁着这农闲时,大家也都好生歇一回。

柳墨翰忙时直喊累,闲时又在家坐不住。才没歇两日,就有些焦躁,这日早上。刚用过早饭,他便往西瓜田里去挑大西瓜。今年这几亩西瓜却是请了老瓜农管着,或是锄草,或是浇水,一点不要自家人操心,只听他安排行事。

柳墨翰得老杜头指点,挑了四个熟透的大西瓜,叫人帮着抱回家。进院儿和单小葵笑道,“我闲得慌,要去四处走走。拿这个做礼。”

因菊香的亲事定在八月初八。也快到了。单小葵也没心思往外跑,闻言就隔帘笑问,“二哥又要往哪家去?”

柳墨翰说完了话,便去赶车,将西瓜一股脑装到车上,才向门里笑道,“韩家。”

单小葵笑微微地点头,“行,那你去吧。”春后自孟府回来,柳墨翰倒又去过韩家两回。回来带了不少好茶来。今儿去,便是带了四只大西瓜,她也没什么心疼的。

齐氏从西边院子里过来,一见他又要出门子,忙叫住他道,“我有话儿和你说。又往哪里去?”

柳墨翰回头一笑,“等我回来再说。”言摆一甩鞭子,径直出了院子。

齐氏气得在他身后直点他。单小葵从屋里出来,请齐氏到堂屋坐,与她倒了茶,方含笑问道,“大伯母可是要说二哥的亲事?”

齐氏叹了一声,点点头道,“可不。这刘家与咱们家的铺子打对面儿,刘掌柜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已成了家,这个女儿,现年十六岁,正使人说亲。瞧见你二哥时常往铺子里去,问了知道他还没作亲,就和你大伯父透出个结亲的意思来。”

要说柳墨翰已二十往上了,虽是男子,年龄不大显,也不算小了。是该说一说这亲事。

可单小葵听说柳墨翰咕哝过几句,说刘掌柜面相生得丑,想必他那女儿的容貌也一般。

齐氏哪里不知是因这个缘故,就笑叹一声,“我倒也没觉这家行。不是这家,旁家也可。咱们现今开着铺子,在那条街上人面也熟了些,想要什么样的,咱们与人家也说说。那些人多是南京城的老户,也给留意留意。”

这话倒也是。单小葵就笑,“那等二哥来家,您再与他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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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柳墨翰晃晃悠悠到了韩家,他此来也没什么正事儿,不过结交个朋友闲来说说罢了。还没到韩家门口儿,远远的便见他家大门敞开,正有一辆雕花马车往里头进。

心下虽奇怪,也没多想,赶着他的破牛车晃到韩家门口。那位文叔迎了客正要关门儿,突然外头似又有人来,探头一瞧,却是柳家的那位少爷。

一边拱手出来相迎,一面心中笑,这倒也巧了。今儿正巧要说道以往的事儿,且看少爷的意思,要不要透个信儿给柳家。

柳墨翰将牛车赶到院中,指着车上的几个大西瓜笑道,“新下的瓜,拿来与韩兄尝鲜儿。”说着往院里瞄一眼,向文叔笑道,“今儿我倒来得不巧了。”

“来得正巧,来得正巧。”文叔呵呵地笑着将柳墨翰往里让,“不过一位老亲来走动走动,不妨事。”一面将柳墨翰让到外书房里,叫人上了茶,往里头去报讯儿。

韩府内厅里,已有一位中年书生模样的男子坐着正和韩琢堂叙话儿,文叔在前院安置好柳墨翰,径直进来,先向那位男子行礼,口称“王大人”。

这位王大人笑了笑,赶忙道,“免礼,免礼,一别这么年,你还好?”

“谢王大人记挂。老奴身子还好!”文叔也就立时起了身含笑回话。这位王大人也算是韩家老太爷的门生,韩家当年倒了后,也多得他的照拂,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因此也不瞒他。将柳墨翰到来的事儿当着二人的面儿说了,又向那位王大人道,“这位是当年私盐案池州府柳家的人。当年那宗案子却是张阁老一派的马方经手的,当时的巡盐御史王洵也是他们的人。这因张阁老的妻兄也牵涉其中,听闻就是为了与他脱罪。才使了法子将柳家牵涉到里面来。只要柳家有人出面指证,咱们就多一层胜算。”

那位王大人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件事儿我也略有耳闻。但听闻那柳家赎卖私盐。证据确凿也不知这家怎么和张阁老的妻兄牵扯上,当时两家交易有没有留什么字据帐册之类。又或他们知不知道幕后的人,有这么大的来头?”

“那柳大老如今也来南京城,若要问问当年的事儿,确实不难。不过,听闻这件事儿,最初是由柳二老爷牵的头。这位大老爷不过是跟随罢了。如今柳二老爷去了,只留下一女,以往倒阴差阳错地见过几回。虽没深入接触,看她面色象是不知情的。”

“要说,这件事倒也能算作一宗。把持朝政,排异纳亲,纵亲作恶,败坏朝纲这些罪名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只要上头一露出什么风声,到时,这些人集体喊冤。就怕他不倒。”王大人沉默半晌,缓缓说道,说着抬头看韩琢堂,“到时老大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事情太过久远,转眼已是十几年过去了。当年韩琢堂祖父韩宗羲先任兵部侍郎,后又官居河南布政使,也是正二品的大员,因黄河发水,河南府受灾,朝廷赈灾粮迟迟不到位。以致激起民变,当时,掌管户部钱粮的便是现今这位张阁老。

朝廷下旨斥韩宗羲赈灾不利,这位韩大人在兵部久了,也沾染了些行武之人的脾性,性子刚烈耿直。向朝廷上表请罪之余,将这那位张大人参了一本。

这仇便是因此而起。后来韩琢堂祖父被降职任洛阳知府,不过三年,便被人又参了一本,这回的罪名却大,道是洛阳知府与封在洛阳城的宗室亲王周王谋逆造反。

偏巧周王以河南府民风彪悍为名,上表请求朝廷将宗世亲王府府兵数额,自五百增至三千。虽数量不多,但本朝已亲王谋逆成功的先例。自此之后,各宗室亲王郡王等,一律不得干涉朝政,府兵一律不得超过五百上限。

前有谣言,后有例证。韩宗羲又在京中兵部任职多年,与边关几位大将交情甚厚事情这样的凑巧,也由不得圣上不起疑心。

韩家被以大逆不道罪抄了家,也就是在这次抄家中,尚还年幼的韩琢堂被摔断了腿,韩大人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命呜呼,韩家原本人丁单薄,韩琢堂母亲早亡,父亲自来多病,不多时也跟着他父亲去了。

那位张阁老从此却如日中天,平步青云,先入内阁,后任首辅。一晃十几过去,党羽门生遍天下,也不由得他们自此隐性埋名,躲在这小小镇上,小心度日。

想到过往的种种,韩琢堂沉默不言。

文叔和那位王大人叙了一回现今局势,转问韩琢堂,“少爷,可要现在与柳家透个话儿?”

韩琢堂还是沉默不言,那柳家如今不过小小的商户,要财也没多少财,要势更没多少势,思量半晌,因向王大人问道,“以王世叔看来,现今时机可到了?”

王大人默了半晌,方道,“如今张徐两党正忙着抓对方的痛脚。若时机到了,徐阁老一派自有人充当马前卒。”

这意思是时机尚还未到。韩琢堂闭目默了一刻,向文叔道,“不若再探探当年柳家和那位秦爷是如何牵上线的。到时再做打算!”

文叔心中微叹一声,心知这是少爷见那家不容易,不肯突然的去打破那家的平静生活。

就微微点了头。

☆、第128章 不能失去

韩琢堂虽和柳墨翰明说,言谈之间不免也问些柳家往昔如何,茶这一行怎么经营,盐这一行如何运作等话。柳墨翰虽当时与他叙这些闲话时,并没多想,只是有些奇怪,这位韩公子早知柳家家败,从不主动问他过往的事儿。

今儿却有意的往这上面靠,须知这正是柳家一大家子的痛处,便是自已家里,已有好些年没人提了。便是当初最耿耿于怀的大老爷,大约在柳家家败一年后,已乎将过往的富贵抛之脑后了。

可,相交虽不深,也知他并非那等钻营之辈,一时想不透他为何问这些,心下就有些闷闷的,在韩家强强留到半下午,便起身告辞。这一路上把上午的这件事儿左思右想,总也想不明白他为何提。

直到回到家里时,仍然闷闷的。

单小葵几人都诧异,他往素去韩家总是吃得半醉而归,脸上带笑,极是愉快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问他,他只说没事。便进了东屋一头倒下闷睡,晚饭叫他几次,也不肯起来吃。

一家都不知他这又犯哪门子脾气,或是因在哪里受了气,想到次日早上再问。他已恢复如常了,照样说说笑笑,如无事人一般,单小葵很坏心的想,这位柳少爷莫不是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心里烦躁么?

今年田里的大瓜种得晚,正好错开西瓜集中上市的季节,价钱自然就高些。又正是头茬儿的瓜,这日田里正在下瓜,单小葵无事到田间看热闹,顺便挑了品相极佳的,叫人搬到院子里,次日早上便将余二郎叫来,让他往季府和孟府送,顺便探探给季妍和孟清菲带个信儿,问问这两府的情形。

余二郎早饭后赶着牛车往城里。大半中午的时候匆匆回来,抹头额头上的汗,满面急色的单小葵道,“孟府老太爷怕是大不好了。”

唬了单小葵等人一跳。“到底怎么不好法?”

余二郎抹着汗道,“我问门上的人,他们不耐烦说,只说老太爷病重,自昨儿起,就一拨一拨的往里请郎中,我去时。刚好有两个郎中自孟府出来,象是昨儿在府里住了一夜呢。”

“哟,这可怎么是好呢。”刘妈好半晌才回神说道,又问单小葵,“姑娘,咱们可怎么办,若真是病重,得去瞧瞧罢?”

单小葵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那孟老太爷倒也是个和蔼的性子,虽没和他有太多的接触,但她与孟清菲亲近。听得多了,也有一份亲切在里头。何况人么,总是爱屋及乌的,孟家兄妹对老太爷那样孝顺,这会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呢。

有心要去,又怕添乱。只和刘妈说让她想想。

刘妈看她面色有些恍惚,也不敢再多说,送她进了屋,侍候她在床上歪了,出门寻了二郎问端详。二郎苦着脸儿摇头。“我旁的真没探出什么消息。”那家正有病人,心烦意乱的,再者他们这样的人家,虽和孟姑娘孟公子交好,早先门上的人态度尚可,最近倒有些厌烦的模样。一见他去,就吆呼喝六的,本是好心送东西过去,反倒还象求着他们似的。

只不过他怕姑娘沉心,回来没敢露出什么苗头罢了。

刘妈看他面色也能猜着一两分,确实这样的时候,人心烦还烦不过来呢,也没心思和不相干的人说。

兰香和菊香都白了脸,面面相觑。因姑娘在正房歪着,不好说话儿,便拉了刘妈往塘边树荫下坐了,三人默坐半晌,兰香叹息道,“刘妈,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刘妈一时没明白过来,疑惑,“什么事儿?”

兰香看了看菊香,菊香倒是明白了。两人这么一对看,刘妈也似明白了,皱眉问二人,“你们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菊香兰香一齐苦笑,“我们什么时候瞒过您?”

“那方才为何这个神态?”

兰香盯着塘边儿出了会神,转看向刘妈说道,“其实我们不说,您也能猜到一些罢?”

“这么说,姑娘竟有那么些意思?”刘妈赶忙问道。

“有意思没意思,她也没明说。都是我们看的,自已猜的。”菊香接话儿道,说着把往杭州去,到春天里往孟府庄子里小住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儿,苦笑道,“她自始至终也没说个明话儿,但我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若是心中半点意思没有的,必然是能避的,还要避着些。哪怕早先孟公子多有帮助,也略熟悉些,必也不会做到那个份儿上。”

“可,若说有意思呢,倒也不明显。”菊香说着就深深一叹,苦笑,“她倒还说我们两个不爽利呢。她自己才是不爽利得很!”

兰香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也不能怪姑娘,孟府是什么人家呢,门不当户不对的,她就是有意如何?两家门户相差极大,若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她?明知要被人笑话的事儿,若是我,我也不肯说。”

菊香微微点头,“兴许就是这样。反正看着不明显,又觉有那么点意思。”

刘妈坐在一旁将自认得孟家兄妹以来的种种在心头过了个遍儿,除去菊香说的杭州和孟府庄子她没去之外,旁的,倒还真没有什么极明显的苗头。

往杭州和孟府庄子她是没去,单凭想象,也想象不出什么来,就拉着兰香和菊香又细细问了一遍,二人只好又重新说了一遍,兰香苦笑道,“若说,孟公子只给买一回药,咱们就疑他怎样,也显得咱们太轻狂了些。所以”

她无力摇摇头,没再接着往下说。

菊香也点头,表示同意兰香说的话。

刘妈原本就乱的脑子,叫二人一这么着,弄得更乱了,拉着二人问道,“那到底是苗头没苗头呢?是咱们姑娘有,还是孟公子有?”

二人都摇头,“说不清楚。”

刘妈气馁,瞪了二人半晌方道。“那你们方才问话是什么意思?孟老太爷病重与姑娘何干?”

菊香扁嘴,“总觉又有些苗头。老太爷一去,孟公子得守孝呢,万一我们姑娘有那样的心思。岂不是要等三年?”

刘妈坐着想了一回,豁然站起身子道,“我这就去问问姑娘。若有呢,咱们偷偷给孟公子透个话儿,若没呢,咱们大大方方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兰香和菊香都点头。“这主意好。不过您缓着点问。”

刘妈点点头,径直往院中去了。刚到院中,柳墨翰得了信儿,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进院便向正房喊,“青娘,咱们去孟府瞧瞧老太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