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随即说:“他们地谈话,同我们无关。”

“真的无关吗?”流光不依不饶地问。

我望着他,反问:“你以为会有什么关系?”

流光看了我一会,最后仍旧垂下眼睛:“没什么…清流大人。你留下流光。是有事吗?”

“嗯,”我答应一声。将手心的那颗药丸摊开。“你过来。”

流光抬头看我一眼,又看那颗药丸。不动。

“过来啊。”我叫。

他终于挪动脚步,来我面前。

“你把它吃掉。”我抬起手,将药丸放在他面前。

流光看着那颗药,眼睛里光芒闪烁,过了一会,却摇了摇头。

“怎么?”我皱眉。

“流光不想吃。”他说完之后,便垂下双眉,不再说话。

“为什么?”我心头又火又觉得好奇。

“清流大人,那个伤我的人,便是杨戬。”他机械般说。

“大概…是吧。”我含糊地说,扭过头。

“现在流光知道他为何而伤我。”他继续说。

“你别乱想。”我心头窒息。

“清流大人,此事,同你无关。”他忽然抬眼望着我,“是流光同他之间的恩怨,大人你又何必为了流光而做什么让您自己觉得委屈的事?大人以为用这种方法取来地解药,流光会吃么?”

这声音,不像是陈述,倒如同愤怒的质问。

我心头震惊:“你在说什么!”

流光后退一步,执拗说:“这颗药丸,流光不吃,流光若要伤口的解药,会自己去取。”

我一时愕然,为他的突然忤逆。

而流光说完,深深地点头:“大人若无其他事,流光告辞了。”

向我行礼过后,他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给我站住!”我总算反应过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流光脚步一停,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不语。

我上前一步,怒道:“你给我吃了它!”

他将头别到一边,不理我。

我恨起来,抓住他的领子,逼他同我面对面。

他却只是扫着我,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我看着他这幅模样,虽然生气,却也隐隐觉得伤心。

这家伙,原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想了想,他毕竟是有伤在身,我不能再同他吵。

“杨戬之所以会伤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压低声音,慢慢说,“他容不得我对人好。当时你送灵光信回来的时候,曾被他撞见。我同他吵了一架,他便去寻你的晦气。”

流光眼睫一动。

我咬了咬牙:“那个人…他行事向来是不择手段地…流光。你若因此而有三长两短,我…”

流光转过头来,双眼晶晶地看着我。

“我会很过意不去…”我叹一声,“这颗解药,却是他自动要给你地,我没有做让自己委屈地事情,你放心。”

流光看着我。迟疑地问:“真地?”

我点了点头:“真地。”

流光皱着眉,又问:“可是方才他对你的态度…还有,大人你原本是幻体,怎么忽然…”

我立刻打断他地话:“他那个人,向来是肆意妄为,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我以后自然会加倍小心,离他远远,你无须为此担忧,至于我…”我避开这个问题不答,反而嫣然一笑,“难道你不觉得我本体比幻体更好看么?”

眨眨眼睛,望着流光。

那惨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清流大人…自然是天下无双的好看。”

“这就罢了,”我伸手,抚摸过他地脸颊,“因为我的缘故而累你受这么多日子的苦楚。是我不对。幸而解药得到,流光。你乖乖把它吃了。莫要我再忧心不安,好么?”

流光点点头:“嗯。流光听大人的。”

我松手,将解药放在他胸前。

他伸手,拈起那药丸,慢慢地举起放入嘴里。

我微笑看他。

流光望着我,向前凑了凑,忽而又停住,重又笔挺站回原地。

我看着他将解药吞掉,这才觉得心安,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伸手,将他颈间的衣裳拨开,把围在那边的缎带解下,望着那本来狰狞地腐败的伤口慢慢地变化成一种正常的颜色,心头暗喜:这解药果然有用,杨戬兵器上的煞气都慢慢地消除了,看样子愈合指日可待。

“清流大人,”耳畔传来流光的声音。

“嗯。”我望着那伤口,心不在焉答应一声。

“你…”他说,“你喜欢杨戬吗?”

流光的这句话实在惊悚到极点。

简直比蝙蝠妖那个比喻更加惊悚。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再问了一次之后,后悔的肝肠寸断。

“你说什么!”我一甩手,转过身去。

“只是,我只是看到杨戬他对大人你的态度格外的亲昵,所以…”

“不会!”我打断他的话,“我心底对那个人…”本来冲口想要说恨他恨得要死,但一想若是这么说地话,也许更会引起流光地怀疑,柔肠百转之下只好说,“我跟那个人只是以前见多几面,在终南山的时候…曾经跟他见过几次,也并不十分熟悉,至于他对我…你也知道,那个人本来就反复无常,不一定会做出什么破格之事,不必在意。”

“可是我总觉得…”流光还在踌躇。

“总之我紫皇清流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不会跟那姓杨地有任何关系!流光,你清楚了么?”我转头逼视着他。

流光看我发誓,浑身一抖。

“流光知道了。”他低下头去。

流光地伤无大碍。我便拆开了姜师叔的信来看。

看过之后,垂了双眸,在心底计较。

门外哪吒跟蝙蝠妖一前一后奔了进来,我想到先前他们两人在门口说地那些话,刚想要教训他们一顿,却见得哪吒兴冲冲说:“清流清流,有人来了。”

我一听这个,吓了一跳:为什么又有人来。

想到杨戬,浑身一抖。

蝙蝠妖在身后说:“是武成王府上的天祥公子。”

我望他一眼,这小妖真正聪明伶俐,居然在这么短瞬间看穿我心意。但听他这么说,心也放下,不由问道:“是天祥公子?他一人前来?”

蝙蝠妖点点头,哪吒拉着我的手:“那个小孩年纪少少,真是笑死人了,这么走出来也不怕被人拐了去。”

我点点他眉心:“你还不是一样,比他大的多少?还满朝歌城的跑呢。”

“我跟他不一样啊。”哪吒笑着。

“哦,又怎么不一样?”我将信放在桌上,起身,拉了哪吒的手向外走。

“我可是会降妖伏魔。”哪吒笑呵呵地说,“那个小天祥,他可不会吧?”

这倒是。

我微微地笑,走出门口不远,就看到在台阶下伶仃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一身锦白的衣裳衬得整个人粉妆玉琢地,头发梳理整齐,用金冠束着,黄天祥原本笑眯眯的,此刻眼波闪闪看向我,带着惊愕。

我想到自己现在是本体见人,不知该如何跟这孩童解释,又想也许他已经不认得我。

就在这时候,却听得那稚嫩声音响起:“你是…清流么?”

水汪汪的眼睛却正好是看着我的。

我一愣:他怎的就一眼认出我?

哪吒显然同我有相同疑问,此刻松开我的手跳上前:“小子,清流跟以前大不一样,你怎么会认出来的?”

黄天祥看他一眼,又瞧向我,嘴角动,说道:“我感觉得到。”

哪吒瞪大眼睛看着黄天祥,我垂下眼睛,心中暗自忖度:怎会如此,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我感觉得到,清流的身上有熟悉的温柔气息。”黄天祥向前一步,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脸上重新露出微笑。

我的身子一抖,哪吒飞奔回来:“喂喂,你不可以拉她的手。”

黄天祥咯咯地笑:“为什么,哪吒哥哥,你不要这么凶嚒。”

哪吒一愣,望着黄天祥笑面如花,居然一时说不出话,这个凶巴巴的小霸王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我看的暗乐,忍不住伸手捂住嘴。

但再看黄天祥,小小孩童一张脸笑得纯净无比,又天真又甜蜜,任凭是谁见了,也无法拒绝那嫣红的红樱桃般的小嘴里吐出的请求言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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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祥一人前来,让我十分惊讶。

他却说是他想念我了,所以特意请家人带他来太师府。

而哪吒对这个小家伙,显然也没多少敌意。譬如,每当天祥牵我的手,或者趴在我膝盖上软软说话的时候,哪吒便会如一只小狗般出现,呜呜地叫,可是天祥只要说一两句话,听着他软软的童音,以及那笑得无比好看的一张脸,哪吒的怒气便会不知不觉地消退下去,最后哑口无言地乖乖自动撤退。

我甚至听得蝙蝠妖在门口怨念:“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于是便又引得哪吒呜呜乱叫,扑上去,欺压于他。

呼呼,这不是自找的么?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

卷三 谈笑,十丈红尘 第一百一章 预见乌

更新时间:2008-9-6 9:34:17 本章字数:3420

得中午,闻仲回府。

出乎意料的是,同他一起来我居室的居然还有一个人,门边上人影闪烁,我眼光瞥过去,睨见来人——身子修长挺拔,虎背熊腰,双目炯炯,在门边上乍一出现,浑身上下便有种顶天立地的气势淡淡散发,我这才定睛一看,不由一惊,来者居然是武成王黄飞虎。

黄飞虎看我一眼,面上惊愕之色迅速扫过,停住脚步在门边上,调开目光,望着闻仲,嘴唇掀动,小声问他:“上次本王见到的,明明是个…”

闻仲以手掩住嘴,低低地回他。

他不知我能听得到,我也对他要说的话没什么兴趣,拍拍天祥的头,松手。

黄天祥冲我眨眨眼,甜甜地笑,方才起身,向着门口走去,一边叫着:“父王。”

武成王黄飞虎转身,脸上不悦之色掠过:“天祥,你怎么可以如此任性,居然抛下哥哥们自己跑来此地?”

黄天祥伸手拉住黄飞虎的手:“父王,是我想要见清流,天禄哥哥忙,天爵哥哥不陪我,我就只好自己一个人来了。”

他昂着头看黄飞虎。

黄飞虎看他一眼,重抬起头来皱眉看我,又说:“既然如此,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你可以随父王回府了么?”

这个人虽然鲁莽又粗豪,但对待天祥竟是十分有耐心。

我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天祥回头看看我:“父王,我可以到傍晚才回去么?”

黄飞虎飞快地回答:“不可。”

黄天祥跺了跺脚。低下头,脸上露出些委屈神色。

闻仲一直旁观。见状上前劝说:“黄兄,横竖我这里也并非别的地方,亦能好好地照料天祥,你就不用担心了,若天祥厌烦了,自会嚷着回去,届时我派人好好地送他回去便罢。”

黄飞虎听闻仲说。倒不言语,只是拿眼睛看我。

我在心底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我知道他地心思,他定是担心我会带坏他儿子罢了。

看他的眼神我便看得出,那种带着警惕跟不信任地眼神。

其实他若是要带天祥走,我才不拦呢。

天祥却抓住黄飞虎的手。不停地哀求:“父亲。”

我虽然巴不得他跟着黄飞虎走,但就算是旁观,听得弱弱的童音唤着父亲的声音,都觉得心动,隐隐知道黄飞虎一定狠不下心来带黄天祥走。

因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去管他们怎样,一味地转头看向窗外。

我虽然并不讨厌天祥,但我也并不是爱心泛滥的孩子王,要我总是陪着他,却也会觉得不耐烦的。

郁闷中想到姜师叔的来信。心头更是三分阴霾。姜子牙在信上说,我不可在太师府久居。否则地话。便会影响朝歌的气运。

我虽然宁可选择不去在意这种“小事”,但心里到底是不怎么安的。

姜师叔又言。他正在朝歌内安定下来,准备谋两份差事做,若是得了空闲,会由他亲自来照料我。

想到那白胡子白头发的样子,我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我让他来照料,那老胳膊老腿的,不让我来伺候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也许将来真的会随着姜师叔住在一起,我心中不由觉得有点不安。

虽然说闻仲府上也不是百分百地好,但是住的习惯了,便也觉得喜欢上了,一时之间面临搬迁的问题,心情自然是阴霾。

而一想到送信来的那个人,阴霾加厚,简直浓重到要立刻电闪雷鸣下点雨。

思绪翻飞,神游太虚间,已经听不到身边人说些什么。

一直到那声音在耳畔不停叫我:“清流,清流!”

我吃惊地从迷茫里醒过来,对上闻仲亮亮眼神:“清流,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且连连叹息,莫非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么,不怕,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他拍着胸口,大包大揽地说。

我看着他关切的神色,忽地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闻仲在我面前,出口闭口的不再自称什么“本英明神武太师”或者,“关心你的叔叔”之类别扭又古怪的称呼,反而用一个朴素到极点地“我”,他突然如此淡泊正经起来,这未免让我觉得有点不大适应。

我向着他身后张望一眼,企图看看武成王还在否。

仲见我歪头,笑着说:“放心吧,那个倔强地家伙答在这里到傍晚,我方才派人送他出府了,天祥也随之送他去了。”

我这才明白,于是点了点头。

“清流。”闻仲说完,忽地又开口。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表情,静静看了我一会,终于说:“算啦,没事了。”

我眨眨眼睛,表示明白。

他犹豫片刻,终于一甩披风,转身走了。

我恍然失神,望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木讷地重新转身,伸手托住腮,靠在桌子上想我地心事。

正想着想着,窗外池塘边柳树上,忽地传来两声鸟鸣。

这叫声咕咕咕地,十分古怪。

起初我还并不在意,不知怎地想到一件事,顿时惊悚起来。

我不由地手按桌子,探头向外张望。

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隐约见到池塘旁边柳树荫里,有一道黑色的影子隐藏其中,浓地跟墨似的颜色。

我眨了眨眼,随即慢慢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