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可以相让么?且不说他的冷淡其实对清澄已经是种拒绝,而是清澄不依不饶地情有独钟,一直缠着他…他总不能明着对我说‘我让给你’吧?

其实他给了我很多机会与暗示,告诉我要学会争和争取。是我学不会,一直装傻。”

翟琰轻轻叹息一声,“直到那次你失踪,他立马亲自追去太平山,临出发前告诉我,他此生决不会娶清澄;而也不知他对清澄说了什么,让清澄彻底死了心,主动向父皇跪求退亲,我才得了机会。”

翟羽听得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讶然一会儿恍惚,此时凝神看着翟琰,轻声问:“那你介意么?毕竟六婶曾经那样喜欢四叔。”

“介意什么呢?我已经很幸福了,何况她现在能觉得跟了我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很满足。”翟琰唇边的浅浅笑意也同样浸透在眼底,由心而生的笑容,分外感染人。

“六叔…”翟羽颇为感触地看着他,慨叹一句,“你其实很傻。”

“是啊,我生来就不算聪明。只因为母妃是武将之女,自己似才有了这方面的长项。但我其实真的不喜欢皇宫这个地方,尤其是看过四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更觉心寒。我不喜欢无止境的争斗,不喜欢势利虚伪和见风使舵,不喜欢这个没有人伦,毫无人性,随时可以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地方。可惜此生已经错投帝王家,而我又曾定下决心要帮四哥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不然,怕我早就走了。

现在,我只盼着四哥能继承皇位,之后我便领着清澄和孩子,先天南海北地游历,再找一处我们一家都喜欢的地方定居,可以是山野,可以是草原,随遇而安罢了。”

“真好啊…”翟羽听的热泪盈眶,“羡慕你们,我也想过这样的日子。”

“你?怕是没机会了,”翟琰笑着起身,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以后得陪着四哥建立丰功伟业,青史留名。最多向他撒个娇,看他能不能偶尔赏个脸放下政务,以探查了解民风为由,带你出宫游玩一番。”

翟羽神色有些慌乱无措,低着眼睛匆匆解释,“谁说我会跟他…我现在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个结果,确认他安危罢了。”

“自欺欺人有用么?”翟琰大笑,“从当时你急急冲到我帐里,然后我怎么也赶不走你的时候我就明白,小羽毛你放不下跑不了了。其实你对四哥来说很重要,比他所想的重要,比你所想的更重要,等他回来你们便…”

“六叔!这些天你反复唠叨这话不嫌弃自己么?”翟羽打断他,翻个身仰躺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模模糊糊地说:“不说了不说了,我困了,要睡觉,明天还要起来做鞭炮。”

“你啊…”翟琰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罢了,你好生休息吧,接下来是场硬仗,你得打起精神,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不想对四哥失约。”说到这,翟琰漆黑瞳仁深处莫名有了些微闪烁,他转身,那一点光线收缩的变化,便只不过是帐内那支依旧微微晃悠着的烛火。

而翟羽自他走后,拉下被子,心情虽然有些惆怅,但这惆怅中却依稀能品得几丝甜蜜。几起几伏,复杂中却又有种乱中取乐般偷生的宁静。

她如此感激翟琰。

以前虽然看似与他亲近,却从未对他坦然任何真实心事。每次都是他知道她受了罚或者心情不佳,便带着东西来探望她,想着法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说他曾经嫌过她烦,她何尝不是嫌过他絮叨——有时候讲的故事是好听,可劝起她来也没完没了的,何况她还曾经视他为翟琛的帮凶…

但今晚她却找到了久违的,甚至可以说前所未有的“家人”陪伴的感觉。

可她居然这般对自己的家人——因为好奇,因为某些有关翟琛的好奇和私心,因为想“报复”他这些天天天劝说她和四叔要长相厮守,居然说得她有了不该有的憧憬,她才怀着“坏心”去打听顾清澄的事的。没想到对他多了丝了解,歉疚也成倍增长。

即使他说不在意,她也不该去打听这些过去的事。

而这么好的人,自己居然曾经利用他?实在是罪大恶极,罪该万死。

同时,她还惋惜这般崇尚自由的人,为何要生在帝王家?

翟羽心中默默发誓,她要尽心尽力帮翟琰打成这场仗,她要帮他实现纵马塞外草原,牵手江南烟雨的梦想。而且她下次还要找他长聊。到时他再如何絮叨她也不嫌弃,大不了还可以让他刺激她一次…

怀着这想法,翟羽渐渐因为疲惫而沉睡。却不知道,今夜之后,她再也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52

52、突袭

**

接下来的两天过的很快且充实,翟羽领着原本康城的守将们从各个民户中搜出制作炮竹所需的各种材料,一同忙活着制作鞭炮和爆竹;又找了军中会木工的士兵改造投石机,忙得不可开交。而翟琰则在校武场训兵,主要是些保持良好作战状态的基础训练和守城时的诀窍,并记得将翟羽所想的法子告诉大家,看对阵时有无良机可用。

次日便要迎战,而这夜天还未全黑时,有快马加鞭传来有关援兵和粮草的佳音:上次翟琰将此处军情紧急的情况令信使传告回去后,援兵领队的雷鑫将军便昼夜不歇地带着大军往此赶来,估算起来,目前应该已在城外五十里,预计次日中午前便能到达;而押粮队伍先行一步,凌晨便应该可到。

果不其然,子时未过,举着火把的押粮队伍便蜿蜒着出现在山路上。

翟琰找人唤来正在武器库清点鞭炮的翟羽,与她一同迎粮入城。

队伍在城底下时,先由候在门外的士兵查验领队之人的令牌,而自那人抬头,借着火光,翟琰和翟羽都认出那人是朝中一五品武官甘林,不过依旧细细验过令牌无误,又有士兵挨着检查粮草车,待查到最后几辆车时,便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将军,居然有箭!”

掀开表层稻草,果是扎成一捆捆的箭支,甘林冲城门一揖,解释说这是朝廷特地让送来的,这下所有缺兵断粮箭支可能不足的情况都已解决。

见无其他问题,翟琰便命令开了城门。

那甘林一进城,先给翟琰和翟羽请安,又寒暄几句,诸如“圣上特别关心和重视此次战况”“十分担心皇长孙安全”“没想到原来皇长孙真在这里”云云,便命令属下押粮将士跟从城中士兵指挥,将带来的粮食和箭支分送至兵器库和粮库。

之后翟琰拍了拍翟羽的肩:“鞭炮准备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点清楚了,”翟羽颔首,一阵的喜笑颜开,“这下我们压力应该小很多了。”

“那是自然,这样的话我们无需再有任何顾虑,箭支充足,人数占优,我们先守城,待援军稍作休整,我们便可以出城迎敌。”

翟羽听的接连点头。

简短聊了聊,两人又分头各自忙活去了。

凌晨之时,粮草都已全部安顿好,城楼上该有的准备也准备齐整,翟琰将因为制炮而一夜未眠的翟羽撵回去睡觉,他自己小憩一会儿后,又得急报说援军将至,便算准时间,安排了人去安顿和接引。

这夜其实十分安静,空气中甚至有种大战之前的紧张窒闷,杀气、勇气、紧张、惧意、思乡,仿佛都被一声声清晰可闻的秋虫嘀鸣而变得具象化。翟羽挂念着明日一战,也记挂着翟琛安全,心中忧虑,没法沉睡,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好半晌只得一阵迷糊和恍惚。

突然,只听一阵阵轰隆巨响,地动天摇,翟羽就此被惊醒,猛地睁开眼,细细一听,只觉隐约听到接二连三的巨大响声中,隐约还有些爆竹噼啪噼啪的密集爆裂声…而原本该是漆黑的帐篷中,也随着这巨大炸裂声,而如闪电般被照得十分明亮。

“坏了!”翟羽霎时惊出一声冷汗,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披上铠甲就冲了出去。果然只见武器库方向已是烟雾滚滚,数量巨大的鞭炮和爆竹一起被引爆,还有用于制作鞭炮爆竹的火硝、硫、炭以及其他材料皆是易燃易爆,火苗已经窜上了周围的民居。翟羽提脚就往那边跑,一出府门,便看到街道上人人俱往那方奔跑,打水声救火声哭喊声,一片慌乱。而奔跑的人流中竟然还有无数战马,正四散着急速奔跑,形状疯癫,横冲直撞,有人躲闪不及便被撞翻后狠狠踏于马蹄下,一命呜呼。

翟羽也险些被一匹疯马撞上,躲避开后,汗透衣衫,却不顾脚软,继续往兵器库狂奔。

越靠近越觉得热,翟羽突然看到翟琰的声音,听他声音短促地下令:“此事有诈!快去守住城门!不准放援军进来!”他身边副将徐明领命而去,却刚走几步就和急匆匆跑过来的一小兵撞在一起。那小兵浑身是汗,直打哆嗦,被徐明撞倒在地,也不再起来,滚了一下匍匐在地便颤着声音说:“大将军快带人去城东门…我们守不住了…”

“是你们开城门了么?谁让你们开的!?”徐明大怒,神态狰狞地嘶吼道。

“还没…没开…”小兵惊的哆嗦地越发厉害,磕磕巴巴地道:“眼见援兵到了城楼底下,我们正说来通报,并查验令牌验明身份,谁料那甘大人硬是要我们立即开门。我们不从,他的人便冲上来打我们…”

翟羽借着通天火光,看清翟琰在短暂的惊愕后,已是镇定下来,拿过身边一将军手中长刀,掂了掂重量,再突地伸手抓住一匹正好往东而去的疯癫之马,一跃而上,死死抓住马鬃,任由那马载着他急速朝着城门疾奔而去。翟羽心脏狂跳,也不得不耐住,上前对徐明急声道:“徐明,你点齐百人去继续救火,务必控制住火势,再点一百人去守住各城门!屈武,骑兵一向由你统领,立马选身手敏捷且胆壮的于各街设绊马索斩杀疯马!另,你亲自去查找还有没有好的战马,有的话立马向东门赶来,哪怕只有一匹!其余人则拿起你们的长刀长矛跟我去东门!弓箭手全去!配好弓箭!”

“是!”

好在这段时间,翟琰和翟羽辛苦训兵也算有方。火光刚起时,象征预警与集合的战鼓和长钟齐鸣,所有休息的人都已起来。虽爆炸、大火以及被人下毒而狂跑踩踏的疯马引发了一阵混乱和惊恐,现在听到命令还是能迅速调整状态集合整齐。也亏得枕戈待旦的习惯,使得他们并没有因为这场大火而惨到武器全失。弓箭手作为重点训练的对象,很快便背起箭壶弓箭,整装待发,与翟羽一起向东门快速跑去。

离城门尚有一定距离,便已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兵刃交击的声音混合着战马的嘶鸣,还是掩盖不住惨呼。

再冲到东西大道上,便可看见城门口一阵混乱,子夜送粮而来风尘仆仆的士兵此时全成了一把把磨亮了的利刃,已将原本守在城楼上的少数守军消灭干净,此时正围攻着翟琰。虽因翟琰武功高强而一时近不得他身,却也将翟琰紧紧缠住了,不断围拢他,令他只能偶尔分神用长刀去拦阻要硬开城门的甘林。

翟羽带人冲过去,此时刚好见那甘林掏出好几把飞刀,朝翟琰背后掷去…

“小心!”她心急如焚地一声疾呼。

翟琰挥舞长刀将那飞刀一一击落,可腿上却被一人的长矛扫中。他回刀将那人劈开,那头甘林却也冲到了城门前。

翟琰听闻动静,再度回首,不顾身后空洞大现地要突出重围去砍杀甘林。

“放箭!”见此情况,翟羽急忙下令。弓箭手立马搭箭上弦,马步蹲稳,数箭齐发。眼见长矛将及翟琰后背的瞬间,利箭也穿透了那些伪装成送粮兵之人的背心。与此同时,翟琰的长刀将甘林砍杀在地,可惜的是,甘林惨呼倒地前,硬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打开了城门。

听到锁开的声响,穿着南朝朝廷军战服的叛军立马纵马冲门,将厚重的铜门冲开一条缝隙,翟琰拼力将长刀掷去,“叮”一声脆响,长刀刃重重砸在门上,火光激起,门又重新合上。翟琰立马扑上前,弯腰操起长刀,将刀柄插入锁扣。安静了不过片刻,外面便有众多“呵呵”呼喝声起,原来是有壮汉扛来撞门木开始撞城门。

在不断冲撞推挤中,铜门一次又一次露出一条缝,又晃悠悠合上,可长刀柄是木料镶铜,哪里如原本的门锁坚硬,三两下便露出要折断的迹象。翟琰呼喝一声,运起内力抵在门口,只听城外传来重物倒地和呼痛之声,想来是被重重弹了开去。

“弓箭手!立马上两边二楼或屋顶,队伍最末一百人将箭壶给同伴,上城楼寻那里藏的,准备听我命令射杀东门外叛军!步兵平时演练阵法排左翼的,上城楼把晚上运上去储备的鞭炮和爆竹点燃给我朝他们扔!排右翼的用你们手中长刀,蹲在城门两侧给我拉起绊马索,马上之人跌下来便杀无赦!中锋一起跟我来抵住城门!另外,谁再去给我找把锁来!”翟羽边吩咐边冲到门后,也运起功力和翟琰一同抵住门。第二波冲击很快便起,翟羽只觉手麻的要被震断一般。幸好,再一次的时候,中锋士兵已赶到,分担不少冲力。

翟羽喘息着对翟琰说:“六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会儿我们得便找准间隙撤开,由他们进来,再统统射杀掉。”

翟琰脸上的汗如黄豆大小,从他儒气的俊脸上一颗颗滚落,他趁换气时,匆匆道:“余箭不多…不过我想我懂你意思…”

正说这话,突然背后马蹄声至,只见是屈武骑马而来,翟琰平日所骑战马灵犀原本跟在旁边,此时大概是见到翟琰,短嘶一声,提速朝这边奔来。

屈武远远地扬声笑道:“大将军的马挑嘴没吃那下了料的干草,不过倒也知道随着出去胡跑,等放马之人走了才回到马厩,被奴才逮了个正着,真是通灵性!”

“好机会!大家注意着,”翟羽见灵犀冲来,估算着时间,待马开始减速时对身边将士说,“撤开!”

中锋士兵向两边撤离,灵犀反应敏捷,堪堪要撞到铜门便停了下来,迅即调头,翟琰立马拉着翟羽一起跃上,控马往边上行去。

待他们一出门洞,绊马索便牵了起来,两边弓箭手也将搭上弦的锋锐箭头齐刷刷对着城下。

大家一阵屏息静气后,果然又是一声闷响,这下翟琰插在那儿的长刀柄整根断裂,铜门被撞了开来。门外叛军似早就期待这次破门而入,战马长嘶,挤在一刹那往里冲。

绊马索瞬间绷直,仓促之中又是夜里,哪里能看得真切并躲避开?只听一声声嘶鸣闷响惊呼,马上之人纷纷跌落,长刀挥舞,将一个个敌方骑兵砍杀在地。后来冲进来的人,又一个个撞上来,一时所折叛军众多。可终有一人马技超然,挥刀在过来前砍断了绳子,又劈开了门洞两边的右锋军攻击,避开前面战友和战马的尸体冲进来,他之后的人占了便宜也紧随其后顺畅进入,只是却难免踏践了之前之人和马的尸身。地上的朝廷军和马上的人对战一番,用翟羽的方法又砍了不少马脚,但却敌不过跌落地上以及接连不断蜂拥而入的叛军战士。

但叛军并没有得意太久,涌入之人很快惊恐地听到一声“放!”,之后羽箭破空之声接连袭来,惨呼声中,涌进来的叛军纷纷被插成刺猬,一时城门之内,尸体高堆。之后便再无骑兵进入,而是换成举着盾牌护的从头到脚护的严严实实的步军方阵,翟琰高呼“停”,止了羽箭,又让街旁还活着的右翼军撤离,任他们一队队推开门口众多尸体缓慢地进来并继续前行。当盾牌军依次进入之时,翟琰和翟羽也猫着腰到了城楼上,两人到城墙边探首一看,然后翟羽险些惊呼而出。

城下还有无数骑兵,当中领兵的竟然是庄楠!

翟珏这个老贼!他倒的确没攻城,却在最最重要的约定前一夜,让他夫人带兵攻了城。而且从城东这头,毕竟是南朝范围,又是送粮又是伪装成援军,利用自己这方的侥幸与急切心理,在降低防备时,给了他们沉重而猝不及防的一击。而最可怕,即使他们能赢掉此攻城之战,此战过后,他们紧接着又要迎战翟珏,必将疲惫不堪。

而且,翟珏怕是故意引诱他们去想庄楠正在对付翟琛。他从没有明确说出,可前言后语所指让担忧牵挂翟琛的他们想偏了去,降低了他们对庄楠的防范。那这样说来,翟琛…他真的没事么?翟羽心头突然一阵悲哀。

只是,庄楠哪里转移到境里的这么多兵?粗粗估算,至少也是两万来人。康城两边都是狭窄山路,且已设了岗哨,一日至多只许通关三十人,多了就要等次日,有任何情况就会硝烟预警…除非这两处岗哨皆已被收买…或者就说明,庄楠过去曾利用庄家财力秘密蓄养了一批士兵,甚至庄家抄家也没有将他们抄出来…

眼前盾牌军已全部进入,翟羽暂时收起心理活动,和翟琰对望一眼,都知道对方所想是到时候了。火折点燃鞭炮爆竹冲楼下扔去,除吓了所有人一跳,爆裂声还惊了城下战马,顿时阵型大乱,战马癫狂之中甚至踩踏不少自方步兵。所有人都在勉力控制自己的马,又有许多人被直接砸中烫伤。而城楼上所有伏着声藏匿的弓箭手此时纷纷将箭从墙凹处对准城下,一轮又一轮密集的箭雨中,没有盾牌的前排步兵在毫无防备中几乎被消灭干净,而许多骑兵虽能借着较高的优势,挥舞开长刀长矛挡开不少箭,马儿却被射中,从马上跌落之后也难逃一死。

一时,再没有新兵能够涌入,翟琰对城上刚丢完炮的士兵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有十余人从城楼上下来,有人掩护着战友,与已冲进城的步兵缠斗在一起,终有三人成功到了城门洞,推着大门又一度沉沉关上,一人落上新送来的沉重门锁。

刚才举着盾牌将自己护的严实的叛军刚才听到城楼外鞭炮便有些乱了阵脚,再听城楼上放箭便知道“惨了”,如今听到锁落声更是紧张万分,这意味着他们断了退路,也没了支援。

当然,再没有弓箭指着他们,翟琰需要这些箭来应付下一仗。可埋伏在小街中的朝廷军与他们对抗着耐心,终趁他们散掉阵型的时候蜂拥而上,开始最残酷的厮杀。盾牌,刀、戈、矛相击的清脆声音震天响,叛军占了防守之器牢固的便利,可时间一长,便因其过于沉重,而拖垮了他们的体力。一番折损后的朝廷军终于将所有入城之人消灭干净。

而城上的箭已用尽,爆竹也已用尽,叛军折损巨大,此时余人已不过七八千,按理说他们攻不下城就应该撤退。但庄楠望着城楼上,一眯凤眼,凉凉一笑:“对你们而言的好消息是真的援军明天就能到了,坏消息是,兵器不足,兵力折损的你们必定撑不到明天。”

话一说完,她右手一挥,后排的步兵抬着登天梯,又往城楼边跑来。撞门声音又起,是又有人抬起了撞门木。

不能再用箭,守军只能在城墙上举着大刀准备应对攻上城来的叛军,好在鞭炮还剩了些,翟羽分给众士兵,她计划中扔敌眼睛的方法也终获实现。而她自己手里攥着最后一把,取了城楼上一只火把,将鞭炮齐齐点燃后,到城门上方,冲着楼下抬撞门木的士兵扔去。再洒下去随身携带的一点火硝,将火把掷下城楼,火光忽起,困得这十来名士兵无法出去,只能惨呼阵阵。而撞门木也终是被引燃,翟羽凝着城楼下,忽觉一阵疾风袭面,是支利箭迅即地当着面门射来。她匆匆闪避,那箭擦过她脸颊,留下一道红痕,最后搅着一缕头发撞掉她了的头盔。

又有疾风袭来,翟羽仰面躺倒,险险避过这第二箭。她拾起那两只箭,猫着腰跑回翟琰身侧,再一露面,羽箭又至,随后听得空中几声簌簌声响,原来是翟琰用箭,撞落了随后针对她而来的箭矢。她将那两只箭递给翟琰,笑了声:“节约。”

翟琰也笑笑:“不如说是报复。”

两箭齐上弓弦,连珠而出。庄楠避过第一箭,却没闪避第二箭,那箭也擦过她脸,却留下不只一道红痕,鲜血很快便自箭痕涌出。庄楠爱惜容貌,脸一吃痛,连神色都变了,冷笑一声,咬着牙恶狠狠地冲翟羽说:“翟羽,你早就该死!而翟琰,你也决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53

53、危难

只见庄楠再狠狠挥手,所有仅余的骑兵都拿起马上弓箭,对准城墙头上放了一波箭,逼得守军不得不俯身低下头去,可这样一来,又应对不及爬上来的叛军。因为弓箭术较为精妙,流矢和越墙的叛军配合的很默契,几乎是只要城上守军得空探头准备砍杀登天梯上的叛军时,便有箭射到,一时守军应付的很吃力,城墙上折损众多。

翟琰见状不行,挥刀砍完一个攻上来的叛军后,对翟羽吩咐:“小羽毛!给我拾箭来!”

翟羽找到几只城楼上散落的羽箭,递给翟琰。自己又旋身,一面猫着腰和叛军对抗,一面再收集着箭。而翟琰接到箭后也并不露头,只搭好弓,闭眼辨了辨叛军箭矢飞来的方向,便放箭而出。一箭一个准,城楼下果然利箭入体的“扑扑”闷响与惨呼声接连而至。不一会儿,城楼下所有骑兵死的死,伤的伤。守军终于失了流矢攻击的压力,站直了身体,砍杀接连越墙而上的叛军。

此仗自此后再没悬念,城下剩着的叛军都是心生惧意,庄楠见状,朗声开口:“你们不上去,等他们援军到了,你们也落得个被围攻而死的结局。你们想投降,可以,一他们才吃了我们伪装的亏,绝不敢真心收你们,二,除非你们不想让你们的家人活了!你们齐齐攻上,我保你们家人子女富贵终生!”那些原本畏畏缩缩的叛军听她一鼓动,硬着头皮又一度攻上来。

翟羽怒骂:“这女人疯了!”

翟琰也是神色冷厉:“她自己反正是打算从山间小道绕去和翟珏会和的,这批人她带着不便,不如用尽了,来灭得我们一个算一个。”

“那有办法擒住她么?”

“我试试。”

翟琰下令开东门,守军蜂拥而出,和还没上墙来的叛军开始拼杀。翟琰再拾弓箭,搭弦往庄楠所骑之马上射去。可惜那马十分有灵性,听到利箭破空之声便一抬马蹄躲了开去。庄楠见状立马说了声:“走!”便与身边几个已经负伤的亲卫打马而去。翟琰的第二、三箭接连追击,一箭被亲卫以身作盾挡开,一箭被庄楠自己挥弓挡开。庄楠回首,还是冷冰冰一张脸,只是戎装为她再添上几分杀气。战马去的远了,翟琰的第四箭居然没能及庄楠的身。庄楠笑了笑,扬鞭打马,留下一句:“翟琰,我说了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女人都这时候了…唉,可惜我们兵力不够,不然派点兵守在山中围捕她,想必便能擒获…”见战争结束,翟羽心口稍松口气,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看向身边翟琰,却不料正撞见一缕血丝从翟琰唇角缓缓滑出…

“六叔!你…”

“嘘…”翟琰左手掩住她的唇,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惊了他人影响士气。我没大碍,大概是刚才抵门时受了点内伤,没有大碍。”

哪里没有大碍!?受了内伤还连发那么多箭,还听声辨位,这些都是最耗心力、功力的,而且他的手…翟羽匆匆握住他正不受控制颤抖着的右手,眼泪簌簌而下:“六叔…都是因为我…都怪我…”

“不怪你啊,”翟琰温柔一笑,苍白的脸上却难掩虚荣与疲惫,“你刚刚做的很好,如果不是你,城门就被破了…”

翟羽留着泪,忙不迭地摇头。

“好了,你倒着长的么?现在又是爱哭鬼了,让别人看了多笑话,”翟琰抹去她的眼泪,又拍拍她肩,“起来,下令清点战场,把还能用的羽箭收起来。然后校武场集合。”

此时已是晨光初现,天空灰茫茫一片。翟羽传下令去,又站在翟琰身边,回望城中武器库方向,火此时也终于灭了,留下被烧后黑漆漆的一片破败。留下城中血腥难散,尸体层层叠叠。

翟羽跟着翟琰一起下了城楼,往校武场方向走去。翟琰走的很慢,翟羽不敢搀他,怕露了他重伤的痕迹,只能跟在他身后慢慢的走,装作慨叹战场惨烈。

翟琰的战马灵犀此时蹄声清脆地奔过来,欢快地偎在翟琰身边不断撒娇般蹭他。翟琰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它后颈,声音轻柔,“好孩子,辛苦了。”

灵犀仿佛听懂了表扬,神色更是得意。

翟羽在一边,为这匹马居然有这般生动的情绪而心情稍霁,笑道,“这马真的挺通灵性。”

翟琰看着灵犀的神情也满是温柔和喜爱,想了想,却牵着灵犀缰绳,将其正面引至翟羽面前,拍着它头说:“这以后也是你主人知道么?必要时刻,你要护她安全,带她逃离危险,和她灵犀相通,待她忠心就像对我一般。”

灵犀先昂首似是不屑地打量翟羽一阵,最后却在翟琰不断的抚拍中乖顺地冲翟羽低下了头。

“来,摸摸它。”翟琰轻咳一声,对翟羽说。

翟羽试探着将手摸上灵犀脸颊和后颈,入手滑顺油腻,果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可她却心情沉重,因为翟琰这般的吩咐给她带来了极不祥的预感,那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恐惧和可怕。

她一把拽住翟琰的手,匆匆说了句:“六叔!六婶和孩子还在京中等你!”

“我知道,”翟琰神色平静且温柔地一笑,又拍了拍翟羽的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说完,他又转过头慢慢往校武场走去,翟羽只得噤声跟上,而灵犀也立刻乖乖地跟在他们后面。

大约半个时辰后,所有经历了浴血一战和彻夜灭火的士兵都集合在校武场中,脸上黑黑脏脏的,或者有着血迹,眼睛却是晶亮,默默注视着场上两人。

翟琰上前一步,咳了咳才说:“晚上辛苦大家了,此次偷袭出乎我们所有人预料,而我难辞其咎,麻痹大意,竟让人得逞,我在这里要郑重给大家道歉,尤其是死去的兄弟们…”

“不怪大将军!是他们言而无信!”

“是啊是啊!是他们阴险歹毒!我们防不胜防!怎能怨大将军!”

“大将军刚才与叛军对战的情景我们都听有幸上城楼随战的弟兄们说了,大将军是我们的英雄!我们誓死效忠大将军!”

“誓死效忠!”

“奶奶个熊的!不就是个不孝顺老子敢于造反的王八蛋嘛!我们一起灭了他!杀个爽快!”

“老贼头,你这话不对,那狗屁珏王是王八蛋,那皇上是什么?你这是对皇上不敬,还顺带骂进了大将军!”

“对哦,那他不是王八蛋,他是龟儿子!”

众士兵一怔,然后齐齐爆发一阵狂笑。

这群男儿们,看来是一场血战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和团结,翟琰和翟羽神色欣慰地对望一眼,正待说什么,却听场中忽然冒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我怀疑此次有内奸!”

场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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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奸不就是那些叛军么?敢装成援军!”

“对啊,其余还有什么内奸?城门俱封,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没道理啊…”

大家一边交头接耳地讨论,一边看向说这话的人,那人留着把络腮胡子,神色阴狠地锁住翟羽。翟羽心头一惊,暗道要糟。

果不其然只听那人朗声说:“大家且听我说,这次最先乱大家阵脚的是什么?是那些鞭炮爆竹!可那些东西我们本来不必做,也不会堆放收集起来,这次被敌军引爆,烧死了我们多少兄弟?连所有武器也一俱被毁!折损我们大部分将士的体力灭了大火,这才没让这火烧光我们全城。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内奸就是皇长孙!”

全场再度安静,落针可闻,翟羽便更仿佛清晰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的确,鞭炮的事她逃不脱干系。都怪她,无端端做什么鞭炮,或者最后收集更多人力将火硝什么的用完也好,将所有做好的鞭炮都运上城楼也罢,偏偏还留了一部分放在那里…是她太过愚昧无知疏于防范,还拖累了所有人…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上前一步,开口方知自己声音涩哑:“我确实有责任,可我不是内奸,请大家相信我…我想,方才在东门随大将军作战的士兵最可以为我证明…”

“是啊,我也觉得皇长孙不会的,他刚刚如此拼命带我们与叛军战斗,最开始作战策略有大多还是他的功劳。”

“对啊对啊,而且皇长孙制出来的鞭炮在那儿也派上了大用场。我们惊了对方的马!炸了多少敌人的眼睛啊!还有,就连那撞门木也全靠这个,皇长孙脸上的伤还因此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