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遇到喜欢唠嗑的计程车司机,宁夏没觉得有什么,随口说:“哦,我回家。”

司机羡慕地说:“住那么高档的复式公寓感觉很不一样吧?我记得当初辰良公馆刚开盘就被那些金领秒杀一空,开发商的宣传做的真到位。”

宁夏心中一动,问:“辰良公馆哪一年开的盘?”

“有个两三年了吧。你住在那里会不知道?”

这么说,酱酒两三年前就悄悄买了新房?

不对啊,他哪来这么多钱!向银行贷款?

司机仍在等着她聊天,宁夏收起疑惑,笑了笑:“我在网上刚租的房,这不是正要搬过去么,对那里不太了解。”

司机顺着话头问:“租的啊,租金不便宜吧?”

“嗯。”

宁夏对具体数额避而不谈,司机也识趣。

她生日是七夕,姜熠然生日是元旦,姜外公在世时曾笑他俩都和双数有缘,赶上节日,命好。

命究竟好不好,还是自己说了算。宁夏私以为,也就一般吧,没好到人神共愤,也没差到天崩地裂。不过,她偶尔也会有感觉自己命好的时候,比如这些年苦尽甘来,慢慢有了崭新的开端。

她最先输入的是117711,显示密码错误。随即,她改成771111,好多个1,门居然开了。

他把她的生日放在前面,实在让她意外。

如此不体贴的人,总是在类似的小细节上感动她。

宁夏对着门禁机莞尔一笑,这种自作多情的感觉,可真要命呀。

走进玄关,沿着一条过道,左边是餐厅,右边是下沉式客厅,客厅顶直达二楼顶,而带玻璃护栏的半封闭式实木扶手楼梯则在她的正前方。

将行李随手放一边,她踏台阶上到二楼。

一间主卧布满姜熠然的生活气息,另一间面积稍小一点的次卧,门前贴着黄色便签,姜熠然飞扬跋扈的字体写在上面——你的房间。

宁夏将便利贴揭下,摸出一层不同的质感。她挑眉想,也不知道贴了多久。

开门进入,她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太阳缓缓西沉,没有中午那般刺眼,迎着暖光,忽然想起有条短信未看,她从牛仔短裤的裤兜里掏出手机。

只见叶晓凡回的是:我只听过老牛吃嫩草,没听过嫩草啃老牛。还有,我没有媒婆痣,请叫我雷锋,谢谢!

宁夏哼笑,回道:我的确被你雷疯了。

叶晓凡收到回复时正坐在家里搂着母亲撒娇,她看一眼屏幕,迅速回:我是疯儿,你是傻。

然后,她抬头看向正和叶母说话的叶昭觉。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很好奇,她哥怎么说也一表人才,为什么会至今单身呢?他洁身自好不假,可也没必要和所有异性保持距离吧?

听说大伯母有意安排他相亲,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堂堂一个总经理、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居然沦落到需要相亲找对象的地步!

叶晓凡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绝对不怀疑她哥的性取向问题,但若说她哥心理没问题,打死她都不信。

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没谈过恋爱,生理和心理必定有一样存在缺陷。倘若他不是她堂哥,她一定认为这人摆明的有病!

叶晓凡还在偷偷进行揣测,叶昭觉站起身,向叶母告辞。

叶母也一并立起,忽想起一件事,问道:“听你二叔说,你从原先的住所搬去了别处?”

叶晓凡闻言惊叫:“什么,大哥你搬家了?”

叶昭觉点头,嗓音沉冽,“翰飞开发的一个楼盘,我看那里景色好又安静,就给自己留了一套。”

翰飞是叶氏旗下的房地产公司,由叶昭觉的团队在负责运作。

“是不是那个辰良公馆?”叶母开门见山,“是这样的,我有个麻友,她儿子刚从国外回来,想在辰良公馆买套公寓给他在外面住,你看还有房源么?”

叶昭觉沉思,“有没有房源我也不清楚,她没有自己拨打售楼部电话询问?”

叶母脸色讪讪:“问是问了,可你也知道辰良有多抢手,你们对外销售的现房早就卖光了,我就想替她问问,还有没有对内保留的?”

叶昭觉笑了笑:“您等一下。”他眼眸微阖,拨给陈书,“查一下辰良公馆有没有多余的现房。”

陈书问:“现在?”

“嗯,尽快。”

陈书立马应道:“好,我马上查。”

过了会,他回电过来:“有是有,但楼层不太好,数字有点不吉利。”

叶昭觉问:“什么数字?”

陈书:“十八。”

见叶昭觉挂断通话,等在一旁的叶母连忙问:“怎么样,还有么?”

他暂时没有明说,而是问:“二婶,您这位麻友迷信么?”

叶母一呆,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问?”

他解释:“刚好有一套公寓,不过在十八层。”

十八?

叶晓凡脑子里一琢磨,脱口而出:“十八层地狱!”

叶昭觉笑看她一眼,“你有了解?”

叶晓凡嘚瑟:“那必须啊,什么十八层地狱、七上八下,选楼层不都图个吉利嘛。再说,好多人还喜欢看风水,什么客厅狭窄不聚财、房大人少宅克人,这里面有好多讲究。”

叶母好笑道:“你倒是懂得多。”她想了想,说,“房子暂时留着,回头我问问她。”

“没问题。”叶昭觉笑着应允。

虽然都住别墅区,但叶家两兄弟并不在同一个街区。

叶昭觉26岁那年从家里搬出去自己独居,就像叶晓凡说的“房大人少宅克人”,尽管他不迷信风水,但也不愿只身一人守着一栋空荡荡的房子过活。

之前他住在市中心的一处私人公寓,闹中取静的后果是高-峰期常常堵车。

有很长一段期间他很享受漫长的堵车时光,狭窄的车厢里,点一支烟,耳边车喧人嚣,既不会被任何人打扰,也不会感到孤单。

后来,辰良公馆开始施工,周围景色绿意盎然,空气新鲜怡人,他独自预留了一套,同时也等于定下了一个放任自己的期限。

期限一过,无论如何他都会放开脚步往前走。

chapter 13

这晚姜熠然很晚才回,楼下昏昏暗暗,从楼梯口向上望一眼也寻不见一丝光亮,宁夏已经睡了。

他辗转前往开放式厨房倒水喝,意外发现餐桌上摆放着一份姜饼蛋糕,旁边附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姜饼配酱酒,啦啦啦啦啦。

后面的五个“啦”字都能哼出调来。

姜熠然挑了挑眉,用刀叉切下一块放进嘴里,随即哼了一声。

翌日,姜熠然做好二人的早餐,慢条斯理地一边食用一边翻看美食杂志。

宁夏洗漱好下楼来,看见他后咧嘴笑:“呀,好久不见啊。”

姜熠然眼皮掀了下,轻飘飘的语气,“是啊,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哦,那你笑一个。”宁夏拖椅子坐下,手拄脑袋笑看着他。

两边嘴角向上一扯,他送她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复又低下头去,左手顺势把杂志翻到下一页,状似不经意地说:“哦对了,昨晚我把你做的姜饼蛋糕吃完了。”

吃完了的意思是?

宁夏既忐忑又期待,“好吃么?”

他抬起头来,那双夺魂摄魄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笑眯眯的,“用了很多很棒的香料。”

宁夏机敏地觉察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还打开了我那瓶黄金国五年陈朗姆酒。”

宁夏不接话,目光谨慎。

果然,他倏地话锋一转,痛心疾首地叹气:“浪费了我这么多好东西,不吃完它我心绞痛。”

“…”

宁夏不死心,咕哝一句:“有那么难吃么?”

他居然称赞地补充:“难吃到没有,姜饼的确很美味。”

她一愣。

“你还放了酸橙,想法很好。”

他这样大转折地一再夸她,宁夏神经一点点紧绷起来,很快达到一个临界点,“能不能直接说但是!”

“OK.”姜熠然轻耸肩,“但是味道不均衡,没有让我惊艳的感觉。你加了酸橙也等于白加,不是每位顾客都像我一样味觉敏锐,姜饼里的酸橙味几乎吃不出来。”

宁夏面露沮丧。

姜熠然不但不安慰,而且还继续打击:“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毕业后要给我打工么,就现在这水平,给我打杂好了。”

宁夏翻白眼,默默吃早餐,不理他。

他忽然问:“万斯年那边还在做?”

宁夏顿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一问出来,姜熠然就笑了,惯有的哂笑口吻,“外甥女为了我和别人打赌输了,我能不了解具体情况?”

他那欠扁的表情和语气好像在说,怎么那么笨,居然会输!宁夏轻哼:“还不是因为你那天不按常理出牌。”

她想到打赌那天,外面雨下得极大,墨染的浓云摇摇欲坠,水珠迸溅在行人伞下,到店里来的客人个个身上都湿淋淋的。

姜熠然曾经是一名年轻的副机长,离职后开了一家西饼店,起名“寻味”。

老板人帅,附近的女学生光顾多,再加上甜品种类足、味道佳,更加不愁没有回头客,寻味的名气也就这样渐渐打了出去。

饼店生意真正大红大火可以开连锁,要感谢卢晓。

宁夏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出现在饼店的。

卢晓嗜甜,口味既叼又怪。比如,她嫌芝士热量高,却不拒绝比芝士热量更高的巧克力,怪人!

可这个怪人却做了一件造福饼店的事,尽管这事对于舅舅姜熠然来说根本就是灾难。

她发了条微博,文字内容是夸赞她从寻味的菠萝翻转蛋糕里吃出了浓厚的波本酒味,余味悠长得令她陶醉,可下面的配图却是九张姜熠然的照片,照片取角各异,全都是捕捉到的镜头,其中侧颜照居多,仅有一张是正面。

而这些照片的共同特点就是——帅!

卢晓是个大V,认证资料上写的是:知名模特。至于有多知名,反正宁夏是真不认识她。

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她微博上38万的粉丝里究竟有多少不是僵尸粉,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就像水波一圈圈扩散,“美食南湘”、“南湘全攻略”、“南湘吃货联盟”等一众和南湘生活资讯相关的微博账号都纷纷转发,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菠萝翻转蛋糕有多美味只有品尝过的人知道,可寻味老板颜值多高却是有目共睹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寻味的客流量开始翻倍。

那天雨大,因为避雨的缘故,店里座无虚席。

卢晓开车过来,问店员姜熠然在不在,得知他晚些时候会来,点了一份黑森林和一杯现磨咖啡。

可她没地方坐,一个穿校服的女生把重重的书包搁置在旁边座椅,卢晓有一点好,她不介意和陌生人拼桌,可她有一点很不好,拼桌不成脾气沉不住。

她和年纪比她小一圈的女学生吵架,两个店员劝不住,只好进厨房找宁夏。

对付卢晓的方法有很多,宁夏选择了其中最简单的一招。

她走过去,看了眼窗外,“舅舅刚打电话说他快到了。”

世界终于安静。

宁夏用一份免费香草巴菲安抚住女学生的情绪后,又进了厨房。

过了会,没等到姜熠然,卢晓追进来,问:“姜熠然人呢,究竟来不来?”

厨房的两个蛋糕师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各忙各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宁夏正在用手动打蛋器搅打蛋黄和细砂糖,也没有抬头看她。

“他刚说快到了。”绝大多数人每天都会撒一两个谎,因为卢晓,宁夏撒的小慌早就数不清。

卢晓意识到上当,气得当场发飙,扬手打翻了宁夏手里的搅打盆。

哐当一声,浓稠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

离宁夏最近的蛋糕师傅连忙拿抹布来擦,反观宁夏却低头一动不动。

卢晓说:“给他打电话又不接,你们到底谁能给句准话!”

收拾狼藉的蛋糕师傅口气不耐,“卢小姐,厨房地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求你发发慈悲,到店里去等成么?”

这话听着气死个人,卢晓又要发火,却听见一道轻轻的嗓音——

“我们来打个赌吧。”宁夏抬眸,不温不火地说。

“什么?”卢晓愣了一秒。

宁夏弯起嘴角,神色平和,“卢晓,我们打赌,如果我赢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在寻味出现,也请你不要再纠缠我舅舅。”

卢晓闻言微怔,眼珠转了转,“那如果我赢了呢?”

“悉听尊便。”

“好,我跟你赌。”

“…”

这样的回答明明是宁夏所期盼的,可她却又分明感到了些许失望。

真心喜欢一个人,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舍不得拿出来当赌注,因为那是她的珍宝,她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