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在床上,虽然被姜熠然厚颜无耻地坑了一笔,但心情并未受到过分影响。五百多块只是他付给她的工资里的一个零头,他高兴就好,假若满打满算,其实她压根没亏。

小腿无意识地晃呀晃,点开通讯录添加新联系人。她不习惯填写真实姓名,每个联系人都是用外号代替。如果手机被偷,这样可以保护亲朋好友不被有心人士趁机敲诈。

暗忖片刻,她一字一字地打上:昭觉县。

轮到手机号,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点,1、7、8…

呃,后面的数字是几?

她敲敲脑袋想了又想,可惜记忆出现断层,她忘了。

那个信誓旦旦的自己犹在眼前,她羞惭地抿紧唇,自己的记性也太不牢靠了吧…

回忆了半天也没能记起来,最后她只好放弃。

安静的房间内,她懊恼地想,自己年纪轻轻都记不住,就不信年纪大的昭觉县可以。

徐正则回来当天,饼房里的甜点师从早上开始就挨次面临突发状况。

先是王哥吃桔子酸了牙,再是大黄送进烤箱的蛋糕没成型,然后是徐思齐做的黄桃水果软糖遭到中餐厅的顾客投诉…

中午休息时,众人围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纷纷断言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徐思齐愤愤地说:“你们说那女的是喝多了还是吃多了还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我向她拼命保证黄桃里没有防腐剂,她就是不信。她有没有一点常识?!罐头密封后加热杀菌,老细菌死了,新细菌进不去,防腐剂需要个屁!”

万斯年赏罚制度严格,厨师被投诉会被扣减当月工资,徐思齐这个月至少小一千没了。

饼房里一时间众口纷纭,若忽视掉这些扫兴的话题,倒是难得热热闹闹。

金志良掌心下压,示意大家静一静,“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事情都发生了,没完没了地废话是不是闲的!”

气氛静默一秒。

然而,大黄很快有了新发现,他说:“良哥,好像只有你和小夏一上午什么事也没有!”

他这一点拨,所有人都茅塞顿开地回忆了一遍,还别说,真是!

不过,如果像王哥那种酸掉牙的小事也能拿出来提一提,那金志良和宁夏也是可以凭着记忆搜刮出一两件的。

宁夏和他面面相觑,虽然视线很快就分开,但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最好别瞎叨叨,越叨叨越点背。

只可惜,人的运气一旦变差,哪怕仅在心里想想,坏事也还是会自动找上门。

徐正则默默消失,又默默现身,她和金志良倒霉催的成了他高射机枪下的活靶子。

第22章 chapter22

再次见到徐正则,宁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明辨的气息。虽然他依然冷吊着眼,但过去他眼底尚有余温,这次回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淬过一层冰水,寒到人的心里。

他是在下午两点钟推门进来的。

彼时,众人都已各就各位,该忙什么忙什么,偶尔交头接耳,场面十分和-谐。

他一来,低气压暴走,所有人立刻缄默,仿佛嘴巴被强行贴上封条。

他第一个点金志良的名,声音近乎冷酷:“老金,为什么我不在饼房每天都被投诉?你们没有断奶么,我不在就一盘散沙!”

四周安静得只能彼此闻见自己的呼吸声。

金志良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被数落得红白交织,但他吃的盐多,不怕眼下这点渴,他声线平稳,冷静客观地解释:“,投诉的客人问题都过于刁钻,这事不能怪大家。”

“我没怪大家。”徐正则冷冷一笑,“我怪的是你!一个优秀的团队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厨师长,是从re出来的高级甜点师,不是需要我教你怎么来管理饼房吧?”

(注:re——巴黎蓝带高等厨艺学院,法国糕饼界的专业人才培训机构。)

这顶庞大的帽子扣下来,配上他一字一顿冰凉的语气,金志良两眼低垂,头皮麻得很。

宁夏把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里,徐正则像吃了炮仗,只差没长出两只牛角扮演怒目横眉的牛魔王。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突然下来转悠,饼房里每个有人工作的位置他都会上前视察。

宁夏头戴厨师帽,长发藏在帽尖,从背影看和瘦小的男人并无区别。

她窝在角落里,耳朵机灵地高高竖起,听着不断向这边靠拢的斥责声,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

要准备喝心灵鸡汤了,好无奈…

徐正则发现她,是注意到她赤条条露在外面的那双腿,笔直、纤细、白皙,明显不是男人的腿。即便刮干净腿毛,正常男人的腿哪怕再精瘦也是结实有力的。

他几步走到宁夏面前,眼眸眯起,“你怎么滚回来了?”

语调冰凉,在宁夏心头卷起一阵寒风。

她歪头,笑容天真懵懂,“我走了么?,我想你肯定对我有所误会。”

他鼻子里哼了声,忽然就压低了声音,“呵,二皮脸。”

“…”

宁夏觉得,她如果不继续装下去,都有点对不起他口中的“二皮脸”。

她二皮脸道:“,你不去你的工作间看看?我每天都把那里打扫得特别干净,不信你可以去检查。”

徐正则直直盯着她,眼神很奇异。

宁夏以为他会精力充沛地将战火引到她身上,可他居然没再继续追究,只是上下眼皮轻轻一碰,意有所指地说:“小猪,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什么意思?宁夏迷惘错愕。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或许是一句别有用意的警告。

可警告的内容是什么?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

艰难险阻的第二关似乎不是她硬着头皮闯过去的,冥冥中,她的直觉偏于诡异,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徐正则是有意放水。

王哥带头开玩笑恭喜她有惊无险,她脑海中的警铃却自始至终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就餐时间,她一个人坐着发呆,餐盘里的饭菜都快冷掉。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前方余光里满满的荤菜,红艳艳得勾人食欲。宁夏抬头一望,居然是徐思齐。

她随口发出感叹:“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他笑得欠扁,“吃不完也不会赏给你。”

谁稀罕。

“你吃你的吧,我根本没胃口。”她撇嘴道。

徐思齐稀奇,“小猪还会没胃口?”

她吸一口气,立刻笑眯眯,“是啊,小猪吃那么多肉,早晚变成死肥猪。”

“…”徐思齐笑不出来了。

宁夏也忽然不再作声。

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她戳了戳米饭,凝眉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仍在出神,又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坐下。那人目光对着她,眼底飘着两朵火烧云。

徐思齐轻咳一声,示意宁夏看左边。宁夏疑惑,头扭过去,直直地对上那人虎视眈眈的眼睛。

卢晓。

宁夏猛拍胸口压惊,“卢副总,你找我有事?”

她正儿八经的询问,看卢晓的眼神拘谨得像看陌生领导。

卢晓本来是要发火的,但很快注意到她给自己使的眼色。正值晚餐时间,餐厅陆陆续续有员工进来,周围不乏饼房的人,其中就有独自一人坐在圆柱旁的徐正则。

愣了愣神,卢晓急忙改口,嘲讽道:“我能找你有什么事,笑话。”

说着,她身体坐正,手机在桌上轻轻一搁。暗示她,电话联络。

宁夏有所会意,悄悄在餐桌下面做了个ok的手势。

卢晓斜着眼睛瞥见,这才满意地开始用餐。

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发。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谁想对付他了!你只需要把他拉拢到我这边!”

拉拢?

“你等等,你拉拢他找我干嘛?”

假如她想和一个人建立融洽关系,一定会亲自出马寻找机会。

但很显然,卢晓的思考方向和她不同。

卢晓说:“只有你先打探清楚他的喜好,我才能对症下药。”

她说得有理有据,可宁夏却倒竖起眉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拖到现在有意思?”

“我不信任你呗。”卢晓永远这么理直气壮,“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察期。”

还考察期…

作成这样就不要再找理由了吧。

这边厢她翻白眼沉默,那边厢卢晓却有一大堆问题。“宁夏我问你,你和叶昭觉是什么关系?”

宁夏莫名其妙,“什么什么关系。”

“别装蒜,你们明明住一起!”

宁夏说:“既然知道住一起,不就是邻居咯。”

“除了邻居呢?”

“关你什么事。”宁夏语气漠漠。

卢晓脖子一梗,“阿觉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天。”宁夏惊叹,“你究竟同时倒追了几个人?”

卢晓抓狂,“你少胡说八道!”

宁夏笑得越发促狭,“你没追人家,管那么多干嘛。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家里人知道么?”

“…”卢晓气得脑袋里火花四溅。

其实收集一个人的喜好并不是一件难上天的事,观察他平日喜欢吃什么、每天穿什么类型的便装、开哪一款的车,这些都和喜好有关。

可惜这些又都停留在表层,真正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得从更细微的地方入手。

徐正则的私人工作间有一张长长的柚木办公桌,和金志良的休息隔间不同,虽然各种设备齐全,但除了这些,整个桌面干干净净,空荡得足以供一个人躺倒。

宁夏每天擦擦抹抹,除了不好意思翻抽屉侵犯隐私,各个角落都摸索了好几遍。

她可以很负责任地确定,徐正则不仅有狂躁症,而且十分洁癖。另外,他还患有严重的强迫性障碍。每一样物品都必须放置固定地点,她打扫卫生的时候一旦疏忽,第二天绝对躲不过正则牌“心灵鸡汤”。

总之,这个男人是个不正常的危险人物。

叶晓凡十分八卦地和她探讨徐正则的性取向问题,最终两人得出共同结论,即便他是直男也不会有女朋友。

试想一下,谁家宝贝姑娘愿意长期忍受一个间歇性发疯的神经病?

可叶晓凡的言情细胞却提醒她,或许,他只对喜欢的人温柔呢?

宁夏对此持保留意见。她拿姜熠然举例,在她家酱酒的字典里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温柔”这个词。不过,酱酒比徐正则正常多了。

叶晓凡不赞成她拿非典型案例做参考,宁夏说:“那你说举谁?”

“我大哥呀!你别看他好像冷冰冰的,其实他心可热乎呢。不过前提是,你得入他眼…”说到这里,叶晓凡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她猛然想起自家大哥对宁夏的冷淡来。

宁夏托腮,小小地催促:“入他眼之后呢,继续说。”

叶晓凡连忙摇头,“不要。我再说下去,万一你讨厌我大哥,我找谁哭去!”

“…”

宁夏心说,怎么会讨厌,难得她已经入他眼。现在在公寓楼遇见,他也是会主动颔首微笑的。

其实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获得了他的认可,当她糊里糊涂接受的时候,一切都仿佛早已铺垫好。

这个叫叶昭觉的男人似乎自带一种魔力,他对她冷淡,她便自动疏离,他对她温柔,她便坦然受之,连心理过渡都直接省略。

转眼到了九月。

整个万斯年都在全力筹备商、叶两家的订婚宴事宜,西饼房这边,徐正则也早已推出订婚蛋糕的六款备选。

九月十号,近在眼前。

第23章 chapter23

订婚宴的准新娘陆临安毕业于南湘大学,目前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在读硕士。而准新郎商策,同新娘是大学校友,在南大取得建筑学学士后,赴美留学,又获得普林斯顿大学建筑学硕士。

宁夏听叶晓凡爆料,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硕士期间任职于纽约一家知名的建筑事务所,毕业后成为事务所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