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强自镇定地扯出一抹微笑,“这要看参照物,如果是和她比,的确很会做。”
“和我比呢?”
“…你会做蛋糕?”她惊讶地重新抬起头。
“不会。”轻松随意的语气。
不会和你比什么!
话还未脱口而出,宁夏就被他含笑的目光黏住,幽邃深黑,毫无防备地直直撞进她的心里,她可怜的小心肝儿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他看着她,脊背一挺,“等我一下。”然后,人就绕过靠椅,从阳台花园走了出去。
宁夏转头去寻他的身影,可惜他几步穿过客厅,人就不见了。
她稍稍发蒙,不明状况地呆坐着,回忆起方才,脸悄悄烧起来。
是她想太多了么?
呃,应该是…
她唾弃自己的疑神疑鬼,心里有团毛线球乱糟糟地扯了开,理来理去却怎么也找不到线头。
正烦闷着,他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盆水培绿萝,叶子翠绿翠绿的,层次分明。
他用眼神点了点鹅卵石上的大小盆栽,“那些可以抽空照料,这个就要麻烦你多费心了,绿萝对水质的要求高,需要勤换水。”
宁夏起身接过,说:“不用带回去的,我每天过来一趟就行了。”
“恐怕不行。”他似乎有些犯难。
“为什么?”宁夏不明白。
“实在太累不用特地过来,我只出门五天,绿萝中间只换一次水也可以。”他嘴角微倾。
宁夏忽然觉得手里的水培绿萝变得沉甸甸。
嗯…她是否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变相的体贴?
倏地,那种抑制不住的感觉又蹿了上来。
虽然每天下班回家都很累,但也不至于累到浇个花的精力都没有。
绿萝她会勤换水,阳台花园里的盆栽她也会照顾好,当然,另一件受人所托的事她也会尽力放在心上。
将徐正则的近况简单地向卢晓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是这些,他目前的心思好像不在饼房。”
卢晓在电话里说:“这就对了,酒店最近西点业绩下滑肯定和他的松懈脱不了干系!”
“业绩下滑?”宁夏吃了一惊。
说起这事卢晓就一肚子火,“何止是西点,整个餐饮部的营业额都在直线下降。还有客房部,入住率同比下降了至少6个百分点。再这么下去,酒店都要喝西北风了!”
宁夏默。
卢晓想了想,临时更改决定,“你不用再研究徐正则的喜好,西点业绩再持续这种状态,说什么我也要把他开了!”
“…”大小姐,你一会拉拢一会又排挤,究竟在想什么…
宁夏默默叹气。
姜熠然对她每日替外人浇花的行为颇有微词,他种了那么多年香料,她都不理不顾,现在竟然胳膊肘向外拐!
“宁夏,我可告诉你,那家伙找你帮这个忙绝对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宁夏在给绿萝换水,没有闲心听他胡扯。
姜熠然思维活跃,“他以前出远门都能找到人照料,这回怎么偏偏找上你?”
宁夏想得很简单,“以前我们关系不好,现在我们是朋友。”
“呵,朋友。”他冷嗤,“你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宁夏心头一震。
她脸色未变,拧上龙头,小心呵护地把绿萝放回水里,然后捧着它,放回自己房间。再下来时,直接开门出去。
姜熠然看似不经意地说:“去哪儿?”
宁夏回头,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对面。”
“顽固不化!”
叶昭觉走之前将门禁密码发到她的手机,应她的要求,留下一张注意事项的便签供她参照。
宁夏按照便签内容把每个盆栽都伺候好,顺手还拖了地板。
扭转身体活动了几下,她坐在黑色靠椅上遥望外面柔柔的月色。
月光如水,静静铺洒在室内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里,面对它们,宁夏心里出奇得宁静。
眼皮一点点阖上,不知不觉歪着脑袋睡着了。
朦胧间,似乎听见有人拉开门走进来,然后响起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第30章 chapter30
空气里隐约有一股灰莉的芬芳,清清浅浅,清醒时没能闻出,闭着眼睛意识混沌,不知怎么就幽幽飘进了她的鼻端。
似有若无的香气在宁夏体-内流窜,脑海中缓缓打开了一扇陈旧的门扉,门里是十五岁之前的家,普通的三室一厅,到处都布置得温馨惬意。
宁夏手摸客厅雪白的墙壁,贪恋的目光一点点向四周延伸。一切都仿佛是原来的样子,未经变故,风雨不改。
温柔熟悉的女声从阳台传来,“小夏,快过来。”
她心尖猛地一颤,脚步都发飘。
循着声源靠近,阳光下那个手捧盆栽的女人笑容明丽,又唤了一声:“小夏,妈妈叫你过来。”
我在,妈妈我在呀…
宁夏怔怔看着她,想要上前,可身后却响起一道女孩的声音,她从卧室里出来,嗔怪:“妈,我写作业呢。”
女孩高高扎着马尾,一身棉质睡裙,脸庞青涩。她从宁夏身旁漠然走过,仿佛宁夏根本就不存在。
事实上,她的确不存在。宁夏头脑很清楚,她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梦里。
这样的梦经常会做。
有时会梦见四五岁的自己在上幼儿园,小朋友们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乐此不疲地不停玩滑梯,母亲姜琬就在旁边陪着她,也不催促,只是微笑叮嘱,小心点,别摔着。
有时又会梦见回到了九岁那年隆冬,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她和邻居家小孩在冰天雪地里打雪仗,被个捣蛋鬼往脖子里塞了好大一捧积雪,冻得她整个后背都僵掉。她追着那家伙满胡同跑,愤恨的叫声响遍四邻,姜琬听见,急忙跑出来揪她回家。她不依,还要继续找那小孩算账,蒋琬往手上哈气,从她衣领里伸进去把正在融化的雪块取出来,“不许废话,回家换衣服。”
许多许多的梦已经记不清,唯一牢记在心里的是梦中人的模样,她不会随岁月更迭而发生改变,她还是那么热爱生活,那么爱她,那么爱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
“小夏你看,这是灰莉,也叫非洲茉莉,冬夏都开花,是不是很好看?放在你屋里的窗台上怎么样?”她笑得很美,人比花娇。
嗯,好看。
宁夏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不好看,我喜欢紫色的花,像紫罗兰、薰衣草、紫丁香那样的,这种白花太素净了,和我性格不配。”
她失笑:“你是什么性格?”
“张扬,奔放,豪气万丈。”
她遗憾:“那紫色和你也不合适。”
“可紫色神秘啊,我的梦想就是成为鼎鼎大名的神秘人物!”
“既然鼎鼎大名,又怎么会神秘?”
“哎呀妈妈你不懂,就是因为神秘才鼎鼎大名嘛。”
被她绕糊涂了,“好好好,明天去花市给你买盆紫丁香。”将灰莉放下,她思绪飘远,嗓音略低,“要那么大名气做什么,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嗯,当然好。
宁夏含着泪默默点头。
“妈,又在想老爸了?”从身后搂着她,“我也想他,他答应带西班牙火腿回来的,等他大半年,非但火腿没见着,人也从西班牙飞去意大利了。不行,回头我一定要告诉他,伊比利亚火腿吃不着没关系,庞马火腿一定要给我邮递回来!”
她拍拍环在腰间的手,笑道:“小馋猫。”
裹着风尘回到家,意外看见阳台的方向有光,叶昭觉笑一声,原以为是宁夏走之前忘了关灯,沿着过道一转弯才发现,靠椅上坐着一个人。
“小夏?”
无人应答。
走过去,离靠椅越来越近,发现她头向左歪,微微仰着面,似是睡着了。
定在靠椅左侧,他垂眸凝视。小脸莹白粉嫩,鼻子和嘴唇都生得小巧精致,那双曾令他尴尬困扰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秀丽的眉宇间又一次拧了个小疙瘩。
她熟睡时都是这么心事重重?
抱着一张水貂绒毛毯从楼上下来,俯身帮她盖上,微抬眸,她的脸近在咫尺,乌黑的睫羽轻颤,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怎么又哭了…
他略微头痛,睡梦中的人该…怎么哄?
干脆将她抱起,行至客厅,动作轻柔地把她放倒在沙发。
瞥见她眼角的泪,指腹掠过,将之抹去,滑腻细软的触感在指尖久久未退。
替她重新盖好毛毯,他去厨房煮了一壶咖啡,然后,坐到对面打开笔电,查看助理陈书发来的邮件。
一室静好。
宁夏迷迷糊糊醒来时,闻到了馥郁的咖啡香气,眼睛睁开,尚且有些迟钝,不知身在何处。
以为是在自己床上,慵懒地向右边一滚,啪——
掉了下去。
这下,彻底醒了。
毛毯随她一同滚落,皱巴巴地搭在腰腹以下。幸好地板上铺了柔软的地毯,她忽然摔下来倒不觉得痛,只是有点受惊。
双手撑在身后,她仰头看着石膏板吊顶,呃,那盏吊灯不是他们家的…
“醒了。”
声音从她右手边传来。
宁夏扭-动脖子,看见叶昭觉手指敲击键盘,似是发送了什么出去。
她微讶:“你怎么在这里?”
抬眸,视线从屏幕上越过,“这里——”意味深长地停顿一秒,嘴角隐有笑意,“好像是我家。”
“…”宁夏懊恼得无言以对。
她从地毯上爬起来,捡起毛毯抱在怀里,尴尬低语:“不是说出门五天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生意谈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合上笔电,没了屏幕遮挡,整张面容显露在宁夏面前,“不希望我回来?”
当然不是…
宁夏继续尴尬:“只是感到意外。”
他端起咖啡喝了口,淡笑不语。
气氛安静,宁夏心头些微的不自在。她试图摆脱窘境,深吸气,微笑:“好香。”
“要不要来一杯?”
“好啊!”
他摇头:“不好。”
“…”这是被耍了么?
宁夏一口郁气堵在胸口里。
叶昭觉有他的道理:“一杯咖啡下去,明天你的眼袋就该肿得像核桃了。”
耶?还理直气壮呀!
宁夏不领情:“既然如此,你之前干嘛邀请我?”
他浅笑着向后一靠,气定神闲:“基本礼貌。”
“…”宁夏胸腔里的那口气彻底堵死了。
她抱着毛毯坐下,笑得假模假式:“大哥,没想到你还挺有冷幽默的嘛。”
他看着她:“你是说我无聊?”
“…”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揭穿吧…
宁夏无比哀怨,他果然是她的克星!
愤恨地把毛毯扔到一边,她随口问:“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我抱你过来的。”轻描淡写的语气。
宁夏敏-感地抓住“抱”这个暧昧字眼,脑子嗡嗡的,她扬手指向阳台,囧囧地说:“我在那里睡没关系,你特地抱我过来不累么…”
“又不是第一次,习惯了。”
“!!!”
习惯是什么意思,不要乱用词好不好,很容易误会的…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误会了。
手指纠结地垂在腿上,宁夏一颗心像浮在棉花里,很软,但是很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