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是得道高僧,可以入定?”他嘴角微扬,嗓音温和轻缓,似有魔力般勾动起宁夏本就不稳的心弦,“不要指望我压制情绪憋坏自己。”,

好像有点听不懂…

宁夏大脑放空,认真地琢磨起最后那句话,感觉哪里怪怪的。

刚抓住隐约露出来的毛线头,侧脸便被亲了一下,随后,腰间多出一只修长的臂膀,她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叶昭觉轻而易举地捞进怀里。

不对,征兆是有的,只是她反应迟钝。

宁夏抬手推推他的胸膛,眼睛一瞪:“你不要和我玩语言游戏,我承认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艺术细菌。”

清雅俊朗的面容近在迟尺,他亲亲她的嘴角,喃喃低语,似诱哄:“那给你一个拜师的机会?”

宁夏眼珠一转:“无偿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当然。”他又亲了她一下。

离得太近,宁夏看不清他的神色,就连唯一可以看到的眼睛他也是轻轻阖上的。

“那么师父,可以现在立即开课了么?”宁夏勾住他的脖颈,头向后躲,笑眯眯问。

“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宁夏警觉。

叶昭觉心中好笑,他不知眼前这个极力后仰的小脑袋瓜里能猜到些什么,他保持一本正经的语气缓缓开口:“你对我无偿,我对你有偿。”

宁夏呆滞。

鼻梁被他刮了一下,“不是让我开课么,这就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哦,原来是授课内容啊…

不知怎么地,宁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隐隐的失落。

他对她有偿,偿什么?

唔,其实她还是蛮期待的。

正胡思乱想着,唇上突然一软,他温热的唇再次覆了下来。

宁夏一直后仰,脖子后面已经开始僵麻了,她吓一跳,瞠大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眸。如果眼睛也有气温,那他那里一定是一对天然温室,抑或两座东方夏威夷岛。舒适宜人,即使初冬也不觉得寒凉。

“干嘛又亲我!”她鼓着眼睛,以嗔怒来遮掩娇羞。

“不是说对你有偿么。”他气定神闲,“我说话算话。”

“…喂!”

“教你的第二课。”

“…”果然是语言上的艺术家!

他能将切下的一小块蛋糕吃完宁夏已经心满意足了,她一直未能问出口“蛋糕好吃么”,可能潜意识里认定自己做蛋糕给他吃本身就在强人所难,他回答“还可以”或者“挺好”都可能不会是出于真心。

回家前,宁夏帮忙把剩余的蛋糕密封冷藏,她很想说“要不我带回去吧”,但这样开口总归不好,他不喜欢大可以自己扔掉,或者送给别人,他那么聪明,处理这么一件小事一定不会留下痕迹让她发现。

她想,有些事还是装聋作哑得好,彼此都不会尴尬。

翌日上班,晚上戴着塑胶手套拿着台面刷和百洁布进-入徐正则的工作间打扫卫生,他居然还没走。

由于他有强迫症的缘故,置物架上的每件物品都不需要假借宁夏的手布置规整,宁夏的工作只是处理善后,使他独占的工作区域锦上添花般干净整洁。

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做甜点了,这些日子以来,工作台和地板都只是积了一层看不见的细微粉尘,每天的清洁任务轻松简单了不少。

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办公桌前,沉默的视线随着她的来回走动而四下游移,宁夏忍着心头怪异,只想尽快收拾妥当,赶紧逃离这里。

拎着拖布水桶重新回来,拖到他脚下的那方地板时,他明明低眸看着她手里的拖把,双腿却不挪动。

宁夏:“,麻烦你让一下。”

他竟然很好说话,起身离开座椅,站在一边。

原本坐着时就已经令宁夏倍感压力,高大的身躯一立起,尤其是眼睛还冷漠肃然地看着她,宁夏只觉得浑身毛孔都不受控制地紧缩起来。

她索性不做事了,手拄着拖把杆,开门见山:“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其实你不说话的时候比平时更恐怖?”

徐正则挑了下眉角,终于启唇:“是么,可你好像从来不怕我。”

“怕,我特别怕你请我喝鸡汤。”宁夏看向一旁的座椅,“你不坐?那我坐了啊。”

说着,她舒坦地坐进软包椅里,手折在背后捶打酸麻的后腰。

徐正则看着她,“不装了?”

“嗯,累了。”宁夏动动脖子,微闭着眼睛活动上下筋骨,“问你个事,你一直说吃太多会被杀掉,究竟什么意思?”

徐正则不答,他眼眸一眯,似是在她脸上研判什么。半晌后才半信半疑地看出宁夏是真的不懂其中含义。“说你是猪都抬举了你。”浓浓地嘲讽,“卢晓找你来饼房当眼线,不是一般的蠢。”

“第二句我赞成。”宁夏点头,“不过,如果你的意思是呼应前一句,我觉得你比她更蠢。”

卢晓的蠢只在于她没有把她们之间的关系当回事,凡是之前就认识她的酒店员工有谁不知道她和卢副总交情匪浅,哪怕用脚趾头猜都能看出她是卢副总的人。可以说,她这个所谓的眼线自始至终都处于明处,对于总经理党而言,丝毫不具备威胁性。

有时候宁夏会忍不住产生同情,卢晓究竟有多孤立无援才会无所忌惮地找上她?事实上,她们的关系至今都没有好到哪里去。

徐正则对她的陈词十分不屑:“一丘之貉。”

他这人冷笑的表情十分有意思,不是通常情况下的嘴角微微上翘,而是一边腮帮略微鼓起,再从鼻子里哼一声出来。可能由于嘴角上扬的幅度太小才会导致这一结果,一个人究竟是多久没有真心发出过笑容才会连嘴巴都甘于僵硬?

宁夏摇摇头,很多事不是她能理解的。

她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拖把,卖力地继续干活。把桌下的角落拖干净后,挪到他所站的区域,“让一下。”

徐正则动了动,他比宁夏高出一个头,视线居高临下:“你知道的太多,早晚有一天会成为卢晓的牺牲品。”

宁夏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吃太多会被杀掉”。

她抬头,直起腰:“第一,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究竟知道些什么,你说我知道的太多,我看是你想太多了。第二,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牺牲品,卢晓是卢晓,我是我,我和她、和你、和万斯年,由始至终都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

室内明明无风,却分明能感受到气流的涌动。

宁夏继续拖地,徐正则静默片刻,在她忙完一切正准备出去时,唤住她:“有一句话送给你。”

宁夏一顿,扭头看他。

他脸上的神色依然没有温度:“笨蛋自以为聪明,聪明人才知道自己是笨蛋。”

“…”莎士比亚的名言被他拿来警告自己,宁夏哭笑不得。不过话说回来,相亲会上他应该没看见她…吧?

尽管有些事私下里可以想得很通透,似乎自己大气得体,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不会在意,但真正遇到就又是另外一番心情了。

时隔两天,早上和姜熠然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饭,他突然问:“外面垃圾桶里的蛋糕是不是你扔的?”

他看上去一脸随意,一副无意间想起的模样。可是,宁夏却被他这句有心无意的话搅乱了原本平静的心湖。

她抱着一丝侥幸,看向他:“什么蛋糕?”

姜熠然睨她一眼,只当她是在装蒜:“寻味的蛋糕盒,你别是想告诉我不是你扔的,而是这层楼的某个住户在寻味自己买的吧?”

“某个住户”四个字听在宁夏耳里散发着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

姜熠然全然不顾她的反应接着说:“我就不信,自己买来的蛋糕会剩那么多。”

宁夏的心情愈发平静不下来了。她抿紧唇,过了良久才说:“那也不一定是我啊。用了那么多食材,白白扔掉我很心疼的。”

姜熠然狐疑的眸光在她压低的脸上逡巡:“真不是你?”

宁夏舀一口粥,低着头轻声说:“嗯。”

“呵,寻味的蛋糕真有那么难吃,他竟然几乎没动就扔了!”姜熠然愤然的音调在空气中回旋,宁夏已然听不真切了,她觉得胸口像是被一群蚂蚁咬了一下,难受得她如坐针毡。

“我吃饱了。”她倏然起身,撂下瓷勺,“你慢慢吃。”

她匆匆离桌,脚步飞快。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姜熠然眼底一闪而过的歉意和无奈。

连续数日,宁夏每逢对着叶昭觉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微妙,夹杂着二分之一的欲言又止,四分之一的恼意和四分之一的失望。

她心思矛盾,一方面心想,你扔就扔吧,只要别让我知道就好,可你偏偏就是让我知道了;另一方面又愤怒,那份水果蛋糕虽没有注入多少心血,可至少也花了一些心思,就这么狠心扔掉也未免太不厚道!

女孩子一旦多愁善感起来就和脱闸的河提似的,一发不可收拾。仿佛他丢掉的不止是一份水果蛋糕,还有她的一份全然投入的心意。这份心意简单概括下来只有两个字:爱你。

怀揣着不满的情绪,哪怕她在笑,那也只会是强颜欢笑。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敷衍,叶昭觉又怎会看不出?

北风越发寒凉,这晚去万斯年接她,她额前的碎发在冷风中飞舞,路灯一照下来,似有光圈环绕。

他牵着她走在猎猎寒风里,小手冰凉,他便捉着她一同塞进温暖的大衣口袋。

口袋的面料精良,蹭在手背皮肤上软软的,很舒服。

宁夏仰头咯咯笑:“比你手软。”

只有三分笑意抵达眼底,显然,她只是在没话找话。

叶昭觉神色如常:“明天放假?”

“嗯?”宁夏一开始没转过弯来,怔了怔才点头,“嗯。”

左手在暖暖的口袋里被轻捏了一下,宁夏听见他霸道独-裁地宣布:“明天我征用了。”

“征用我做什么?”她不失好奇。

叶昭觉嘴角噙着浅笑,低眸看她:“做劳力?”轻轻上扬的语调,询问的语气。

宁夏嘴一瘪:“休想。”

“迟了,已经想了很久。”他轻声笑出来。

“啊?”宁夏睁大眼睛,不解加疑惑。可他却卖起关子,淡笑不语。

一整晚,宁夏都沉浸于猜想中不能自拔,就连做的唯一一个梦都是关于他和…劳力。

她身穿女仆装在偌大的套房里忙碌,由楼上到楼下,哼着小曲一路奋斗到客厅。而他坐在沙发看手里的书,她不时停下来扭头望望他,可是也不知是他看书太过于专注还是根本就无心理会她,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她忍着失落的心情继续收拾屋子,嘴里哼唱的不知名小调在不知不觉间消了音,等她最后一次回头去看他,沙发上空空如也,人已经不见了。她火急火燎地去寻,满头大汗,明明只喊了两声,喉咙却开始嘶哑,紧接着她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声嘶力竭地吼叫,都发不出丝毫声音,她…失声了。

宁夏在这个诡异的梦境里惊醒,那种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而无法出声的感觉真实得令她心颤。后背一片冰凉,被窝的热气仿佛被悄无声息地抽走,突然寒冷得如同冰窖。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在黑暗中摸到电热毯的开关拨到最大,蜷缩着身子静静等待温暖降临。

人的感官在这时被无限放大,宁夏听着夜里细微的动静,数着钟表一下下的走动,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在一开始的时候什么也不说,彼此的沉默会造成越来越深的隔阂,等到她再想开口,一切都晚了。

电热毯的温度一点点上升,宁夏终于感到一丝丝回温。

有些事装聋作哑只会徒增烦恼,她必须问个明白。

早上起床后,接到他的来电,约她出门,并叮嘱她穿一双舒适的鞋。

宁夏在姜熠然平淡的目光下捯饬妥当,姜熠然不冷不热地问:“约会?”

她微微一笑:“是啊。”

姜熠然的口吻随即散漫起来:“哟,难得。”

宁夏对此一笑置之,不再多说,拎着包就走了出去。

穿一双舒适的鞋…

宁夏怎么也没想到,叶昭觉让他穿舒适的鞋是为了方便爬山。

不,准确意义上来说,是逛辰良植物园的同时顺便爬山。

买票进园后,叶昭觉租了一辆观光车,宁夏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将一辆能载客十多人的车变成专属的二人车。直到后来遇见园内的高层,宁夏才恍然大悟。唔,有钱人的世界。

尽管是冬季,尽管风声料峭,但扑面的暖阳照在周身,一路的绿影相伴左右,心情依然很舒畅。

宁夏抬手遮出一个小小的凉棚,远眺前方景色,阳光并不热烈,可她还是稍稍眯了眯眼。快到下一个游玩景点时,她微侧头看向身边人。他手握方向盘的姿势笔直而认真,黑色皮手套稳稳地掌控着,模样闲适轻松,不像在开观光车,倒像是在开敞篷跑车。

最最关键的是,他的侧脸安静又俊俏,宁夏心想,如果观光车的司机都和他一样帅气抢眼,那植物园每天的租车生意一定火到座无虚席。

宁夏还沉浸于胡思乱想中,忽听他关切询问:“冷么?”

“不冷。”宁夏笑着回。

他把车停好,带她沿着步道拾阶而上。山路平稳,没有宁夏想象中陡峭。宁夏由他仔细牵着,走走停停,欣赏观花期的植物和花卉。

叶昭觉瞧她兴致不错,便分类给她讲解。

他详细地说,她认真地听,毫无所察间已来到半山腰的观景平台。

借助平台的地理优势,在这里可以浏览全园美景,放眼望去,所有的景点都浓缩于眼底。

宁夏趴在护栏上迎着阳光,颇有些感触:“住在南湘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来植物园看看。”

叶昭觉听出她的些微遗憾:“这个植物园也是近两年才对外开放。”

宁夏点点头,“哦”了一声。转而神情一顿,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对植物了解这么多?”她想起毕业离校那天,他还冷淡地向她推荐过一本景观学专用书。想到这儿,她不禁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了声,那个时候他还真是惹人讨厌呢。

不等他回答,她又紧接着问:“你之前为什么总是懒得看我,知不知道你那副样子就像瞧不起我一样?”

宁夏翻了个白眼,而后才注意到他无言的沉默,无来由的,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升起。

她想问“怎么”,还未问出口就看见他好看的唇一张一合:“对不起。”

呃?道歉的原因是?

宁夏眨动眼睛:“你当初不会是真的瞧不起我吧?”

叶昭觉问:“如果是真的你会怎样?”

宁夏昂头哼道:“不可原谅。”

他手一扬,摸-摸她的头,一下一下,温柔耐心,像在安抚心爱的宠物,“我们小夏最宽容大度。”

嗯哼。宁夏傲娇地仰着脖子,继续望天。

“我喜欢小夏。”他嗓音低润,入耳格外好听。

宁夏下颌一低,平视前方,佯装淡定地轻咳一声:“不要以为说两句甜言蜜语这事就翻过去了,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孰料,却听他不认同地反问:“甜言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