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猝不及防

听完黄大夫的话,我们能够确认这件事是闹鬼无疑。并且已经不是我们最初预想的那样,是一个走失的鬼魂。黄大夫最后在楼梯间遇到的一幕,就和起初医院里找不到源头的传闻一样,所以几乎可以证实,最早的传闻也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找不到第一目击者而已。

而那个被送来急救手术的伤者,和那个209病房原本住着的老人,眼下看来,也跟这个鬼魂有直接的关系。那就是说,这次医院闹鬼,单单是黄大夫知道的,就已经出现了两次现形,两次附身的事件。一个走失的鬼魂。断然不会再短时间内屡屡以这么明显的方式出现。所以我和师父断定,它必然是带着某种目的性,而且很有可能不算善意,毕竟附身这件事,已经算是鬼魂和人类接触,非常严重的其中一种状况了。

师父站起身来说,照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两次鬼现形发生的过程里,那个鬼魂的样子,都是穿着病号服,敢问那身病号服,是你们医院里的样式吗?黄大夫点点头。于是师父又说,既然如此的话,那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鬼魂至少是死在你们医院里的。如果是死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没有理由穿着你们医院的病号服才对。然而,并不一定是209号病房,之前在209附身在老人身上,也的确有可能是巧合,那么最早那个伤者被附身,就说明这个鬼魂的附身,带着一种选择性。我问师父,什么选择性?师父说,它专门挑选的,就是那些身体虚弱之极的人,也正是这样的人,它才有机会附身。

师父说,先前的那个伤者,本身伤势是非常严重的,造成了他身体某种程度的虚弱,加上麻醉药的关系,如果这些情况被有点能力的鬼魂察觉了,其实是可以很轻易地附身的。后来病房里的那个老人,按照黄大夫之前说的,本身已经是晚期。加上人也是老人,这类人身体虚弱不说,还算是走到了生命尽头的位置,这样的人也是很容易被附身的。而这两个被附身的人,都出现了同样一种表现,就是嘶吼状地大哭,不得不说,我认为那是在传递一种信息。

师父说,人在激动的时候、感动、或者疼痛的时候都会哭,而我们一生当中,哭的次数最多的理由,却是因为难过。所以对于已经死亡的鬼魂来讲,哭和笑,本身就是为数不多的情绪表达方式,这里的哭,几乎可以断定,是因为伤心难过的哭,而非其他理由。从黄大夫的描述来判断,这个鬼魂是一个老年女性,这样的人通常能够知天命,对待生死,较之年轻一辈的人来说,会更加能够看淡。所以死亡其实并不是造成它哭泣的主要原因,这就是说,咱们想要搞定这个鬼魂,按照一贯的手法来处理的话,有可能会造成遗憾,唯一解决这个遗憾的办法。就是查明她为什么会哭,或者哭的理由是什么。

师父看了看时间,说现在也不早了,趁着现在病人少,我们就开始调查吧,黄大夫,如果有人看到我们出没在那些暂时禁止通行的区域。请你帮忙圆个话,就说我们是来检修电路的。

黄大夫答应了,当下已经是接近晚上11点,这个时候大多数病人和留守的家属都已经入睡了。除了一楼还有接治急诊的值班人员之外,其余楼层都比较安静,每层楼就只有值夜班的护士在。对于在医院查事来说,这个时间是非常完美的。于是我和黄大夫都站起身来,准备跟着师父一起出去。

黄大夫办公室出门的左手面,就是三楼走廊尽头的一扇小窗户,此刻走廊的灯已经关了,我出门后,大约四十米之外的走廊另一头,还有一间办公室是亮着灯的,那是护士站的位置。二楼的情况应该和三楼大致相同。只要我们不整出特别巨大的动静,应该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师父走在最前面,先钻进了三楼的楼梯间里。我和黄大夫跟着走了进去。楼梯是有灯的,只不过灯光比较昏暗罢了。黄大夫站在三楼外的位置,指着阶梯下的转角处说,那个地方,就是最早我听说闹鬼的地方,也是我最后一次遇到那个鬼魂的位置。我仔细一看,墙壁从下到上大约到人的腰部位置,都在白色的墙体上涂着绿色的涂料,墙角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垃圾桶,其余并没有别的东西。师父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去查一下,于是我下到楼梯的转角处,用力用鼻子呼吸了几下。

空气里有着医院里消毒水那种独特的味道,和一种垃圾的味道。除此之外,还透着一种微微的臭鸡蛋味。师父曾经说过,这算是一种鬼魂存在,且停留时间很久的表现,这种气味的判断曾经在西方玄学里被广泛运用,西方宗教里,恶魔和鬼魂出现的时候,就会在现场留下一种气味,也许是理解上的不同,他们把这种气味联系到了硫磺味上面,其实和我们的判断道理是一样的,只是解读上的分别而已。

于是我朝着师父点点头,意思是这里多半有问题。师父让我先起个水法问问,于是我又跑回三楼去黄大夫的办公室里接了一碗水,重新回到楼梯间里,蹲在地上开始了水碗圆光术。在烧掉符纸后,纸灰在碗里形成的显影,慢慢变成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这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照黄大夫先前所说,这个鬼魂是个身材矮小的老年女性,那这个瘦瘦高高的人是谁?是这里的医生还是病人,如果按照这个身材来寻找的话,那范围就太广了,而且我们根本不可能一个个挨着寻找。于是对师父摇摇头说,显影出来了,但是我看不懂。

师父冷哼了一声,然后走到我身边。那姿态,充满了鄙视。我也只能默默忍了,谁叫我手艺有限,修为不够呢?可是师父凑过来一看,好像也没有头绪,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就换我幸灾乐祸了,我调侃地说,师父您见多识广,您倒是说说啊,这到底是指的什么?师父支支吾吾的说,嗯,这个,我觉得是个人!

我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作为徒弟,也不敢太过放肆,于是我也冷哼一声,算是报了他刚才哼我一声的仇了。师父让我收掉水碗,然后点兵马香看看这附近鬼魂活动的踪迹,找找根源。于是我点上兵马香之后,烟雾在我跟前旋转了几圈后,就朝着楼下直奔而去。

于是我和师父开始跟着烟雾走,走到二楼的楼道门的时候,烟雾开始朝着门撞了过去,只不过因为门板的阻挡,烟雾四下散开。可是不难猜出,假如没有门的阻挡的话,烟雾应当是朝着209号病房飘散过去的。我让黄大夫打开门,开门后我并没有直接进入楼道里。而是吧手伸进去,但身子还是站在楼梯间里,我看着手里的烟雾飘散,的确就跟我想象的那样,是朝着209的方向而去的。可是联想到之前黄大夫说的那可怕的场景,我也不敢贸然进去。无奈之下,我转头问师父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好像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一样,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肩膀处传来一股被瞬间猛烈拽扯的感觉,脚下一下子不稳,就钻进了二楼的走廊里。

如果说这一切是我失足没踩稳,那我认了,可是很明显,我是被人拉着的。在到了走廊的时候,我开始试图站稳脚步,和那股抓我的力量对抗,我还用我的左手开始抓我右手的手腕,因为那个抓着我的力量,似乎就是从手腕的地方传来的。可我摸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摸到。

我这样一个年轻人,虽然不算身体特别强壮,但也不至于到会被人随随便便就拉走的地步。可手上的力量实在太大,大到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而这股力量拉扯我的方向,就是奔着209号病房而去的。事发突然,我脑子里已经没办法做出判断,耳后传来师父和黄大夫的叫喊声,至于叫的是什么我没有听清。剧烈的颤动让我手上兵马香的香灰散落到了我的手背上,被火星子烧到的感觉是非常疼的,可我当时已经顾不上疼痛了,尽管全身的力量都在反抗,但这似乎没什么作用,我还是被拉扯进了209号房里。而且在进入的一瞬间我注意到,门原来早早就打开了。

在进屋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无法挣脱,于是就念咒护身,左手捏了紫微讳,准备等会见势不对,就先打了再说。这鬼魂的力量这么大,如果要玩阴招搞死我,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它对我发起的拽扯,已经不是在示好了,而是带着一种敌意。

这不禁让我想到,之前的几次闹鬼事件发生的时候。除了被附身的两个人之外,其余人包括目击者在内,都只是受到惊吓而不是伤害,那为什么我今天第一次来就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说是它知道了我是来对付它的,所以先下手为强吗?

胡思乱想间,我已经越过了靠外的一张病床,没有多想,我就伸手抓住了床边的铁杆子,就在这个时候,手上的拽扯感突然消失,让我有种惯性地脱力,于是重重摔倒在地上。我希望我着地的地方不是早前那个老人的呕吐物。带不容多想,我立刻全神戒备,一只脚跪地蹲在地上。左手紫微讳,右手雷咒,准备无论等下动静在哪,先打后问。

就在此刻,我的头顶头皮上,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流,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哎…”的叹息声。

第一百零五章 .无力还手

也许是我这个人,体质比较特殊。对于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我总是极度不具备安全感。这样的地方,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头顶。早年在学艺的时候,师父曾经跟我说,在人跟鬼魂打交道的时候,无论对方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切记咱们终究是在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交流,所以即便再心有不忍,也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保护好身上的三个位置。

这三个位置。分别是头顶、脚心、胸口。分别对应的是百会穴、涌泉穴、膻中穴。这三个穴位,一旦被鬼魂侵蚀,生病都是小事,严重的会死人。

所以当那声哀怨的叹息出现在我头顶的时候,我立刻缩了一下脖子,就地打滚一个侧翻。虽然声音停止了,但那种头皮骤然紧缩的阴冷感始终还在。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秃顶的人,包住了脸和脖子,但光着脑袋在雪地里站了很久一样。冷热之间的反差非常巨大,但是却又显得那么不真实。因为就在我侧滚开之后,伸手摸了下我的头,发现那种温度其实是正常的体温,正因为如此,才让我觉得,那种寒意已经直接侵袭到我的脑子里了。

这无疑是一种相当危险的讯号,倘若说之前几次医院的闹鬼事件,都没有人真正因此而受伤的话,那此刻这个鬼魂对我的作为。那就是摆明了要对我动手的意思了。

就在这个时候,师父和黄大夫也赶到了门外,但是门是关上的,他们使劲拉门,却怎么都拉不开。即便是隔着病房的门,我也能够听到师父那焦急的叫喊声。在这个时间段。大多数病人都睡觉了,他这么喊肯定很多人也会被吵醒,包括那些值班的护士。只不过我也顾不上想那么多,翻身之后开始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线,寻找鬼魂是否在这个屋子里。

病房并不大,出了床底下和柜子里的区域。其他的地方我都能够一眼看到。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窗户外开始刮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来,透过窗户看出去,能看到灰蒙蒙但是映着城市灯光的乌云,看这样子似乎是要下雨了。下雨之前,空气会因为气压的关系而变得潮湿,这是孟冬雪在乡村小课堂里教我的知识,只不过在我听来,潮湿的空气算得上是阴气的一种,虽然不并不能形成鬼魂,但对于本身就是因为阴气过度聚集而形成的鬼魂来说,潮湿的环境,会对它的能力有一定的助长作用。

我站起身后就慢慢往后退,试图退到门口的位置,假如我能够用一些法术让这个屋里的鬼魂暂时受痛的话,也许在那个瞬间,我是可以解除它关住房门的力量的。估计在距离门大约还有三四步的位置,我已经能够很清楚地听到师父在门外的叫喊,就在这个时候,师父的声音突然变得大而紧张起来,他喊道:小心!在你后面!!

此刻我距离门的位置,大概只有一米多,这样的宽度。是完全足够站立一个活人的,更何况是一个本身就以我为目标的鬼?听到师父的叫喊后我心里大惊,赶紧转身,想也没想就把右手的雷决给劈了出去。转身加劈打的动作一气呵成,想必师父在门外看着也会欣慰自己调教的徒弟身法如此敏捷。可是在转身的时候,由于屋内的光线太暗。我只看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大致上看着是个人形,但怎么也看不清容貌,而我那一掌打到它身上的时候,手心传来一阵类似打到松软棉花上的感觉。那个灰蒙蒙的影子,就四下散开,与此同时,还传来一种痛苦的鬼叫声。

它散开的那一刻,就好像是将一件沾满灰尘的衣服用力拍打了一下那样,一瞬间就无影无踪,反倒是那拖着长音的尖叫声,霎那之间传遍了这个病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就如同一个速度很快的东西,刚听到它在左侧,当眼睛看向左侧的时候,声音又在右侧响起来一般。四面八方地传来,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师父隔着门大声喊道,你快点开门出来,我心情紧张,一下子凑到门边,伸手去转动门的门把手。

那个年代的门把手,大多是和锁盖子连在一起的,是一个椭圆形的可转动的小物件。本身对于开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事来说,对谁都是非常容易办到,可是当我手指触摸到门把手的时候,竟然拧不动它。我心里开始着急,当然知道之所以拧不动,依旧是那个鬼魂的力量没有被解封造成的。心急如焚之下,我双手并用,拿出吃奶的力气去拧门,锁芯还是一动不动,不仅如此,在我握住时门把手的手指上,还传来一种好像摸到电流的刺痛感。于是我清楚,既然把我拉进来,估计就没打算放我走,哪能这么容易就让我打开门。

这时候师父又焦急地叫喊起来:快转身!撞过来了!

我还以为师父是在说那个鬼撞过来了,正准备故技重施,转身再打一掌,却转过身去的时候,发现病房里靠外的那张病床,正以一种特别快的速度,向着我的方向撞击了过来。

病房里的地面是平整的,即便是有轮子的床,加上地面非常倾斜,也不至于滑动地如此快才对。已经没有我反应的时间了,即便是我此刻高高跳起,应该也会在跳起的同时膝盖撞到床上。于是我微微撅着屁股,用屁股抵住门,双手向前呈掌状伸出,打算阻挡一部分床的撞击力,可是我还是低估了这个鬼魂的力量,这一下子重重撞到了我的手。我的双手手肘部分因为突然的冲击而朝着肩膀的方向猛烈地耸了一下,顿时,两只手从手掌到肩膀都疼痛无比。

这还不算什么,我知道我再不放手的话估计手就要折断了,于是趁着床距离我身体还有几寸的位置的时候,微微侧身。然后抬起右边的大腿,大腿的肉比较厚实,我可以用它来稍微抵卸一些冲撞力,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正确的,虽然床还是依旧重重撞到了我的身上,让我的整个下半身就好像被夹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但这最后的一下,也仅仅是力量大,并没有让我受到什么伤害。

可心里的恐惧是藏不住的,我在此之前,虽然也见过不少次鬼魂,它们或多或少都对我产生了一些抵抗。可是我从没遇到过像今天这个这么猛的。于是我开始大喊,师父救我!喊话让我有些泄气,稍微一泄气,那种床夹住我的压迫感,就越严重一分。

师父当然是想救我,可是打不开门。而此刻我的重量加上床撞向我的力量,师父就更加撞不开门了。此刻我的脚已经发麻了,麻过之后,还传来一阵酸痛的感觉。我伸手用力去推床,手也很痛,根本使不上力,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在我面前的床面上,出现了一个站立的人影。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这个鬼魂的模样。

这是一个看上去差不多60多岁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脖子有点朝着我的方向微微前倾,这个动作导致她的肩膀和背之间。出现了一个微微驼背的样子。而她的上半身明显要比下半身大一圈,尤其是脑袋,似乎比正常人大了不少,身体比例的异常,她的双脚虽然并拢,但是膝盖却微微有点弯曲。整体来看。她看上去就是一个生病的老人,除了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灰白色的眼瞳,以及嘴角下垂,凶神恶煞盯着我看的表情之外。

她的身体轮廓周围,有一种好像烟雾的担心在萦绕着,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并不是连贯丝滑的烟雾,而是无数个细小的颗粒状组成的类似烟雾飘散的感觉。就很像是一个刚刚洗完热水澡的人,身上冒起的蒸汽一样。皮肤很白,是白的没有血色的那种。即便是在黑暗的夜里,我也能够清楚看到她。她就这么站在床上,距离我大概一米多点的位置,我的手上虽然有紫微讳和雷决,但却够不着她,所以我要是挥掌打过去的话,只能是在浪费我的力气。

我的背心因为被床挤压的关系,死死贴在门上,刚好挡住了门上的小窗户,也就是说,师父和黄大夫此刻透过那个门上的小玻璃窗,只能看到我偌大的后脑勺。从师父焦急的问长问短的语气来判断,他也没看到现在我面前的床上站着一个鬼魂吧。

大约这样僵持了十几秒,我看到窗外开始闪电。果然压抑了一天后,终于要在晚上下雨了。随着闪电那短暂的亮光,这个鬼魂竟然突然伸出了双手,平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出现了一个夸张的咧嘴大笑。嘴里黑洞洞的,连牙齿都没有,因为嘴角从下垂到上扬的关系,她的眼角竟然被顶了起来,变成一个倒八字状。

接着,她伸平的双手。开始好像飘扬的布条一样,轮番地、呈波浪状摆动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口吐鲜血

你游过泳吗?我想你会告诉我你游过。那你应该还记得,当脚在水面下来回波浪状摆动的姿势吧。不过分的说,当时那个鬼魂的手伸出来这么晃的时候,就和那个动作几乎一样,只不过,从脚变成了手而已。

不仅如此,她的手感觉还非常柔软,于是这个动作更像是在跳舞一般。而她手心朝下,每一次晃动腕关节都柔软地下垂一次,看上去,似乎是在对我招手,要我过去一样。但那快速摆动的姿势。加上脸上那可怕而诡异的笑容,让我觉得,此刻这个鬼魂似乎充满了兴奋,兴奋的原因,大概就是马上要置我于死地了。

手上无力,腿上酸麻,身体无法动弹,躲又躲不开,打又打不着,这种无奈的感觉,让我无计可施。心急如焚下,我差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如果要问我一辈子什么时候是最脆弱的,那么此刻应该算得上一处吧,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估计就是形容我此刻的情况。我开始有些绝望了,于是大声隔着门对师父说,师父,我放在徐大妈家里。那个装东西的小竹筐底下,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我藏了些粮票和钱,你记得拿去用了啊…

我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小命今天恐怕是要丢在这里了。可那个鬼魂似乎不这么想,以它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就让我翘辫子,但它却好像还没有玩得尽兴一般,突然之间就松开了控制着床的力量。太久的僵持和突然的松懈,让我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靠着墙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床和门之间的夹缝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脚已经软了,根本使不上力气。于是我伸手去抓床边的铁栏杆,这时候才发现,我的手已经抖得很厉害。毛主席曾经说过,要打败敌人,就要先摧毁他们的意志。我想我此刻的意志力,已经全然被这个鬼魂给摧毁了。

就在我手抓住床边的时候,双脚突然被一股力量紧紧抓住,就好像刚才把我拖进209号病房的那股力量一样,抓住我的同时,也开始使劲拽扯。我的手本来就无力,这样一来,就一下子被拉走了,我顺着床底下穿过,从门的一侧撞到墙壁的一侧,再从墙壁的一侧,撞到柜子的一侧。整个过程我几乎没有一秒钟是清醒的,每次剧烈的撞击,都让我眼前突然闪白一下,接着传来一股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好在我全程都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我的脑袋才没有直接撞到这些东西,否则的话,师父就算最终收拾了这个鬼魂,只怕是也要再给我做一次超度法事了。我像个皮球一样。在病房里的地面上被拖动着撞击了四五下后,抓住我脚的那股力量又突然消失了,留下我蜷缩在地上,努力调整着撞击快被憋死的呼吸。

连续的撞击下,已经让我的脑子产生了一种晕眩的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师父在门外的呼喊在我耳朵里听来,都好像是在水面下传来的声音一样,闷沉沉的,突然之间,我一阵恶心反胃,趴在地上就呕吐了出来。

这时候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不光是下雨,还电闪雷鸣的。风吹动着房间窗户上的窗帘,哗啦啦响着,呕吐后的我,眼睛里分泌出眼泪,让我突然之间眼睛看的更清楚了。伴随着电闪雷鸣。我才看到,靠门那一侧的墙角里,面朝墙壁,蹲着一个穿病号服的人。

这一幕,似乎就是先前黄大夫说的那一幕,只不过从楼道里换到了房间里而已。它蹲在那里一动不动,肩膀微微有节奏地抽动着,看上去似乎是在哭,但是那哭喊的声音,却显得格外的开心。

我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却发现身上到处都是疼痛的感觉,连脑袋的太阳穴附近,都有一种从内到外,似乎要爆炸的肿胀感。昏昏沉沉地,我还是慢慢撑着自己的腿站了起来。此刻我已经知道,除了跳楼,我是没办法从这间屋子走出去了,搞不好这个鬼就是要逼得我跳楼呢。既然如此,老子还不如就这么跟你拼了。站起身后,我重新捏好紫微讳和雷决,一瘸一拐,慢慢朝着那个蹲着鬼魂走去。

师父在门外不断拍打着门,一边喊着不要过去,护住自身,但是我却完全听不进去,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送走这个鬼魂的事了,这家伙把我整得如此狼狈,我死之前不狠狠劈它几下,恐怕会变成我的执念,我死了估计都会变成复仇的鬼。

可是随着我越来越靠近,那个鬼魂却没有丝毫要躲闪的意思。很显然,它是知道我在靠近的,虽然能力大出我很多,但我的紫微讳加雷决一起打的话,虽然打不灭它,让它疼一会儿还是足够的。那么它不加躲闪。要么是它傻,要么就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猜当时应该是第二种,眼看我距离它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双手高举,使出我全身的力量,将手掌朝下。正打算一起劈打出去。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鬼魂突然转身,抬头盯着我。嘴里依然发出呜呜呜的哭声,但是表情却始终是先前看到那种怪异阴森的笑容,它这一眼直接就和我四目相对,我迅速把眼睛转开。刻意不去看它,因为如果被鬼换了眼睛,那我就更没戏了。只是当我这一分神,手竟然完全动不了。

我原本高高举起的双手,此刻更像是有人将我捆住双手吊了起来一样,我脚下使劲,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地后的我,高度就跟那个蹲着鬼魂差不多了。尽管我的眼神看着别处,但是那张近在咫尺的鬼脸还是让我无法不去记住它。紧接着,它伸出双手,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胸口。实际上不算是抓。因为我并未感觉到抓扯,低头一看,它的双手已经平平地伸进了我的胸膛里,就好像穿过了我的身体一样,霎那之间,我只感觉到胸口正中央的位置。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传来,并且这个感觉,非常迅速地呈放射状,蔓延了我的全身。

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因为它伸进我胸口的位置,正是我的膻中穴,是我最需要保护的地方之一。于是我在也顾不上什么鬼换眼的禁忌了,死死盯住它的脸。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出气量大于进气量,很快,我就好像快溺水一样,鼓圆了双眼,开始张大嘴巴。试图多吸入一丝空气,好死不死的,就在这个时候,这个鬼魂竟然开始重复了一次双手游泳般波浪摆动的姿势。

这一次,我不再感到寒冷了,而是一种钻心的疼。二十多年以来。我从未感受到如此疼痛。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人用搅拌机伸进了肚子里,然后打开开关一样,我无法忍耐这种痛苦,于是开始痛苦地惨叫起来,可连一声都没有叫完,我就感觉到喉头一甜,然后我的声音变成了呛水的声音。

我知道,那并不是水,那是我的血。我一直都不觉得鬼魂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来给人造成明显的外伤,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人如果死在鬼魂的手里,大多都是被鬼魂控制了心智,从而产生一种自己正在受伤的错觉。这样的感觉在之前的办事中,我也曾经遇到过,所以我知道只要我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被鬼魂影响所致的话,那我很快就能够挣脱,可是这次我却不能,无论我怎么提醒自己,这种离死不远的剧痛,都显得这么具体。

我不甘心,我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为什么我要变成那个死在这个恶鬼手下的人。心里的愤怒加上绝望,让我的怒火膨胀到了极点。我顾不了胸口剧痛,顾不了口中喷血,对着那个鬼魂那张讨厌的脸,啐的一声,将一口夹杂着鲜血的口水,吐到了它的脸上。

本来这只是我的垂死挣扎。而这样的方式也的确不雅,我就跟小时候那个常常欺负地包天,但是每次我去救了地包天后,他就无法以一对二的小恶霸一样,打不过,又输不起。于是只能吐口水来泄愤。我想当时我那一口吐出去的时候,我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吧。由于鬼魂距离我的脸实在太近,大约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这一口口水,它来不及躲闪,就结结实实吐在了它的脸上,从它的脸穿越了过去。

谁知道,这一招竟然收到了奇效。它的表情从最初那种笑,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惊恐。于是我突然想起来师父曾经告诉过我,吐口水是一种不屑和羞辱的动作,在面对鬼魂的时候,如果朝着对方吐口水,表示不认可它的所作所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态度。当自己有了态度后,底气就会更足,与此同时,对方也就会相应变弱。于是在那一口口水之后,我手上被吊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鬼魂的手也从我的胸口缩了出来,一边好像被开水烫到般地惨叫,一边开始在自己的脸上疯狂地抹着,它的手一缩回,我胸口的痛感也骤然消失,这一刻我顿时变得清醒了。

虽然手依旧很痛,但我顾不得多想,趁着它还在抹着自己的脸,我集中精神,奋力将自己的左右手好笑拍手一般地,用力合拢,啪的一声,左右同时打在了这个鬼魂的脑袋上。

第一百零七章 .尚未了结

当我的双手打到它的时候,我内心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是一种解恨,一种报复,自打和这个鬼魂面对面交战一来,这算是我第一次那么有效地攻击到它。

鬼魂在被我打到后,叫声停顿了下来,差不多一秒左右,突然在我手心好像气球爆炸一般炸裂,变成飘散的粉末状。随着这种炸裂,我的双手手心,就好像捏了一个炮仗一样。被炸得麻木了。接着那种受痛后的惨叫声再次再我的四面八方响起,声音特别刺耳,在这样的声音里,门、窗户、柜子门、病床,地上先前被打翻的药品托盘,纷纷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就好像地震一样,我也明显感觉到这种高压的笼罩感,耳朵里开始因为压力而感到难受,于是我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张大嘴巴,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我脑袋里的压力,几秒钟之后,病房里的窗户突然好想被一股力量从屋里的往屋外的方向撞击了一下,巨大的冲撞力让窗户的框撞到了外墙体,玻璃顿时就碎裂了,原本挂在窗户上的窗帘,竟然好像包住了什么东西。一下子被扯断,然后从二楼窗户掉了出去。

随着窗帘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跌落出去,窗户外传来越来越远的一声惨叫,那声音在夜晚里反复回荡着。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凑到窗户去看,发现刚才那动静不止我一个人听见。许多同一侧病房的人,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看。我一边躲避着其他围观者的眼神,一边朝下张望,地上除了一张窗帘布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时候,我身后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声音挺大,于是我赶紧转过头去看,发现是师父和黄大夫正在推开门进来。原来那个鬼魂从窗户掉下去之后,原本封锁住这个病房的那股怪力也随之而解除了。在师父把门推开到能够容纳一个人进出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踩到门口那张病床上,然后朝着我跑了过来。

我一见师父终于进来了,心想老天待我不薄啊,小命这下算是保住了,精神一松懈,脚下再度一软,我就坐到了地上。师父一下扶住我的肩膀,害怕我因为瘫软的关系而撞到脑袋。黄大夫体型比我师父要更大一圈,他进来之后,门也被打开了一个不小的缝隙。他拿着手电筒,也走到我身边,问我有没有怎么样,身上现在哪里不对劲?

于是我仔细感觉了一下,发现除了手脚软之外,刚才那种钻心的疼痛,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舌头上摸了一下拿出来看,发现还真是有血迹,嘴里也充斥着血腥味。如果我没有受伤的话,那肯定不会有血才对,黄大夫这么一问。我开始觉得自己胸口发闷,喉咙也好像感冒了一般,吞咽口水的时候,会有些疼。于是我正准备回答他,可是刚开口,就发现我嗓子里其实还有淤血。这一下突然说话,我被狠狠地呛了几下。

咳了一摊血吐到了地面之后,又吞了几口口水,胸口那种轻微的撕裂感更加明显,于是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可能有点内伤,但是没有大碍。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刚才痛起来的时候,吼叫过度的关系。我之所以说自己没大碍,那是因为我的精神自己感觉还不错,没有虚弱到想睡觉的地步。

于是黄大夫回到门边,将那个病床移得更开了一些。接着就回到我身边,和我师父一起,两人一左一右地把我搀扶起来,然后带着我离开病房。出门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朝着走廊的另一侧看过去,发现几乎每个病房的门口,都至少有一个探出来的脑袋,尽头处的护士站门口,还有几个白衣护士,也正惊讶万分地朝着我看。

我苦笑一声然后对师父说,师父啊,看样子咱们本来打算低调行事,不被人发现,看样子这下怕是晚节不保了啊。师父回答我,别胡说八道,别的都不重要,人没事才是要紧的。黄大夫腾出一只手把拦在走廊上的禁止进入的牌子挪开,然后和师父一起,把我朝着护士站的方向扶了过去。边走边对那边站着发愣的几个护士说,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呢?没看到这里有伤者吗?那几个护士才手忙脚乱地朝着我跑过来。

我本来觉得,撇开当下社会时局的问题不谈的话,我今天也算是救了这个医院的人们,而我其实并非一定要这么做,但我还是做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真是挺伟大的,慢吞吞地走在走廊里,路过身边的那些病房,都被大家的目光注视着,那感觉让我特别有仪式感。于是我轻声问师父,我算不算是个小英雄?师父说算,你高兴就好。我说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咱们呢,你这臭老头高兴点好不?师父说,你当他们真是看英雄啊?你就像个长了人形的大蛤蟆,大伙看着你,是看稀奇呢。

师父这瓢冷水,让我也渐渐觉得这些人的目光有点不对劲了。但我还是嘴硬地说,但不管怎么样。咱们也算是给医院办了件好事啊,这里的鬼魂除了,病人们也安心得多呀。师父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一步步朝着护士的方向走过去。

在几个年轻护士给我做了检查之后,黄大夫还用听诊器放到我的胸口。那感觉冰冰凉凉的,大战之后的我。浑身都有些松懈,觉得此刻的感觉实在是太安宁,只不过黄大夫如果是个年轻女护士就好了。黄大夫让我不断地呼气吸气,然后用那听诊器在我胸口上到处按着。这一幕,让从未上过医院接受这样检查的我觉得非常变态。随后他取下耳朵上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对我师父说。肺部有些撕裂,静养一段日子,慢慢会好起来的。

得知自己的确没有大碍,我也算彻底放心下来。于是我问师父说,咱们什么时候走啊?刚才那一番动静,这整层楼都是目击者,不到明天早上,事情就会到处传开的,咱们这次又算是暴露了,还是赶紧逃吧。师父哼了一声说,逃什么逃啊,逃得掉吗?我说我认识这边军区的一个领导。前阵子帮过他忙,可以给我们提供下保护。师父却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好呢。

师父这话一出口,轮到我不懂来了。紫微讳和雷决。对付鬼魂的话,任何一个都是威力巨大的,虽然这个鬼魂很凶猛,但是我两招一起下,就算是灭不了它,也是将它赶走了呀!为什么师父会突然说这样的话。于是我问师父这话什么意思呀?师父说,你说的没错,刚才你的确是把那个鬼魂给打跑了,但仅仅只是跑了而已,它并未被我们正规处理。

师父说,你虽然看见它好像掉落到楼下了,可你无法得知它去了哪。也无法得知它还会不会再回来。这种挨过打的鬼魂,就好像被人伤害过的狗一样,攻击性会越来越强的,至少下一次你们再相逢的时候,它想杀死你的心会比今天更强烈。

师父这么一说,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的确我没有任何把握去说这个鬼魂已经跑得远远的不会再回来,今晚这一闹,本来就打破了医院的平衡,明天这件事如果传到个别不怀好意的人耳朵里,立马我和师父都会成为被批斗的对象,为此,黄大夫还要因为我的关系被连累。如果将来这个鬼魂回来作怪了,失去了我和师父的帮忙,医院里恐怕就要鸡犬不宁了。

经过了刚才那一场恶战,我深深的明白这个鬼魂无论如何不是我能够对付得了的,即便是师父出马,也无非只有两个办法处理,要么就是直接让它魂飞魄散,要么就是师父强制收了它,将来留作兵马使用。这种攻击性极强的鬼魂,想让它服服帖帖的归顺师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于是我问师父,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身上有伤,虽然还能帮上一点忙,但恐怕帮不上大忙,而且现在距离天亮的时间,也就剩下几个小时了,如果这几个小时咱们不能成功,明天早上可就溜都溜不走了。

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是领教过这群极端分子疯狂起来的样子的。

师父说,刚才我也想了一下,这家伙既然逃走了,咱们去找是不一定找得到的。但既然它身穿这里的病号服,那就说明是死在这个医院里,并且极大的可能就如同先前的传闻说的那样。是死在209号病房里。病房对面就是医生的办公室,如果单独查这个病房的情况的话,应该是能够查到这东西生前是谁的。只要有了名字,出生年月,那就好办多了。

我有点不信地哼了一声说,师父您说得容易。刚才挨揍吐血的不是你而已,你连个门都进不来…我话还没说完脑门子就挨了师父一弹,我悲愤地揉着脑门,师父却说,臭小子,你懂个什么,今晚师父就让你开开眼。

第一百零八章 .香灰布阵

师父问黄大夫,这层楼的医生办公室,这段日子也是封锁起来的吗?黄大夫说是的,自从那次病房里的老大爷出事之后,自己就要求那些医生这段日子暂时在护士这边办公了。给出的理由是要检修。师父又问,也就是说,如果我要查询一个病人的资料的话,是在医生办公室里能够找到的对吧?

黄大夫说,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这个鬼魂生前那个病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这个就不好确定了。找起来可能会花不少时间。师父说那倒不担心,医院里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前开始出现闹鬼的传闻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在一个月之前死掉的。然后在此前完全没有出现过闹鬼的事件,这证明这个鬼魂出现的日子,应该是在之前不久,很有可能是在四十九天前后的日子,所以对着这个日子找,找到了相符合条件,又在这间209号病房住过的人,范围就更小,所以其实并不困难。

随后师父就叫我待在护士站里好好休息一下。他自己则跟着黄大夫一起去打开二楼医生办公室的门,寻找相关资料去了。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一直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们想必已经猜到点什么,我担心等下有人好奇心起问这问那,索性就闭上眼睛开始装睡,刚才折腾了一番后,也的确累了,趁机休息一下。

具体过了多久我不太记得,但师父和黄大夫就带着几张病人的治疗记录过来了,师父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些人都是那个时段在这个医院里死去的人,他们的共同点。就是曾经都在209号病房住过,同样也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女性。

师父将资料递给我,然后要我比对一下,到底那个跟我之前缠斗的那个鬼魂更接近。可是那治疗单上没有照片,只有一个名字,虽然写了身高体重。但看上去似乎这个岁数的老年人都差不多。于是我告诉师父这样我区分不出来,师父想了想,然后又离开了护士站,没过多久,他就手里捧着一炷香,重新走了回来。我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去那个房间点兵马香,让兵马帮忙寻找来了。师父让我把那几页资料平铺在桌上,我刚一铺好,兵马香就朝着其中一页直奔而去。

师父把那一页纸拿起来看了看,然后递给我。这是一个姓杜的老太太,生于1919年,死亡的时间,恰好就在第一次闹鬼之前的四十九天内。兵马寻人的误差率是非常低的,只是我不知道师父是从哪里找到线索让兵马带路的,师父告诉我,你们刚才在那个房间里打得这么厉害,那屋子里到处都是鬼魂的痕迹,很轻易就找到了线索,现在姓名,生辰,死忌,三个最关键的东西都齐备了,咱们接下来,只需要把这个鬼魂再引出来就行了。

所谓艺高人胆大。大概就是在说师父这种人。一般来讲我们正常人,遇到鬼魂躲都躲不及,他却偏偏要去引出来。于是我问师父,你是要招魂吗?师父摇摇头说,现在招魂是铁定招不到的,因为它吃过亏。不会那么乖乖配合的。咱们得想其他的办法,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给它做一个陷阱,让它进的来出不去。

师父说,从过往的事情来看,它出现的位置,只有209号病房和二三楼之间的楼梯,附身的人也都是身体虚弱的人。附身这件事还带着一定的偶然性和随机性,但是咱们不能忽视这个可能,所以我想要找个人做诱饵,一个虚弱的人,这样才会给它附身的机会。我问师父。现在整层楼的人恐怕都在议论这件事,谁还会自愿站出来配合你去给鬼魂附身?

说完之后,大家都安静了,黄大夫和师父一起,眼睛看着我,那眼神的意思仿佛是在说,你不就是个现成的人吗。我心想不是吧,我刚刚才吃了大亏,现在又要我去啊?但又想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眼下师父能使唤的,也可以配合的,身体又比较虚弱的,放眼望去,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了。

师父说,你不要担心,我只需要你做个诱饵,不会真的让它附身到你身上的,只要它一进入陷阱的范围里,你立刻就可以逃走,这陷阱又关不住你。我问师父那你打算怎么做,师父说,你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了,要不然就跟我一起去布阵吧。

于是我起身跟着师父,朝着209的方向走过去,但是师父并未进病房里,而是直接带着我顺着楼梯走到三楼,从黄大夫那里拿来的钥匙锁上了三楼的门,接着师父在三楼往上的楼梯第一阶和三楼楼道门的门缝下,铺上了一层香灰。

师父的包里,是随身带着一些香灰、米、盐等东西的。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对鬼婚有阻挡的作用,可以用来布阵。随后师父就单独拿出一根香,并未点燃,而是将它立在了香灰上。因为香灰只是薄薄的一层,所以也没办法插上去,于是就斜斜的靠在了楼梯上和门上。接着师父又下楼,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口也洒下了香灰,照例放上了一支香。紧接着朝着二楼走,这次从进入楼道口开始,用香灰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弧线,就好像跑道的边缘线一般,将二楼的楼道门和209号病房的门连接了起来,接着他又走到病房内,在打开的窗户边缘,如法炮制了一层,只不过这次他却刻意留下了一个口子没有合拢,我知道,那是给那个鬼魂留下一个入口。好让它进入布下的阵内。

这样一来,从209的窗户开始,到三楼之间的区域,就被香灰围绕了一个大圈,只要鬼魂再度现形,在这个范围之内,就一定能够抓住它。师父告诉我,之所以要把楼梯的范围纳入其中,是因为鬼魂曾经在那个地方出现过,并且有过两次目击,所以不能放过这个线索,而同时范围变大之后,也留给这个鬼魂逃跑的空间,不至于走投无路后就跟咱们拼死一搏。

紧接着师父又在病房的正中央摆上七根蜡烛,组成北斗七星状,并将蜡烛点燃,这是七星灯,用途广泛,其中一个作用就是给鬼魂以指引,吸引它们前来。师父指着病房里靠内的那张病床,也就是起初附身老大爷的那张床对我说,待会你就坐在床上,只要看见我用香灰合拢阵法后,你立刻就开门朝着阵外的方向跑。

我点头答应。但我不明白,这些东西虽然我都懂,但是师父要怎么才能把这个鬼魂给吸引出来?师父笑着说,你还记得先前咱们刚刚开始调查的时候,你行了一次水碗圆光术,记得吗?我说记得啊。但是那个显影却不是这个老太太的样子,甚至不像一个女的,而是个男的。师父摸出那张有这个鬼魂的治疗记录跟我说,你看着下面,家属的那一栏,这个名字看上去是男人的名字还是女人的。

我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三个字:胡胜利。

很明显,这是个男人的名字。既然是家属,那么这个胡胜利估计不是它的丈夫,就是它的儿子。老太太生于1919年,从那个年份开始,中国饱受战乱摧残。真正的一场胜利。已经发生在1945年抗战结束了。这个年代的人,会喜欢用这样反应时局的词来给人起名字,那就是说,这个胡胜利应该不会是它的丈夫,而是它的孩子。1945年这个鬼魂也已经26岁,旧社会的女人一般都生育比较早。26岁已经算是比较大龄的了。而家属栏就只有这么一个名字,那意味着,这就是他唯一的儿子。

师父说,以你圆光术的水平,能够查到的,往往是这件事的根源。这个根源有极大的可能是造成鬼魂留存的主要原因。如果说心态平静那也罢了,咱们只需要解决问题,但是像今天这个鬼魂这样,充满了戾气和暴力,不难猜出,它死的时候,是心里怨气极重的。假如你的圆光术里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个胡胜利的话,假如他就是引起这个鬼魂存在的条件,并造成了它的粗暴的话,说明这个鬼魂和胡胜利之间,其实关系很糟糕。

师父又说道,于是大胆猜测一下,它在临死之际,唯一的亲人却做出了伤害它的事,这应该是让它变成恶鬼的主要原因。鬼魂出现的方式都是带着哭喊,之所以哭则是因为伤心难过,所以我基本上断定,这个胡胜利。是这个鬼魂最在乎的人,但他并不是一个孝子!

我暗暗点头,师父的推算能力一向是我望尘莫及的。假如我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之人,临终前我唯一的儿子却不闻不问,甚至还不给我送终,我想我也会充满怨气吧。只是这冤有头债有主,它就算是要复仇,也该找它的儿子才对,为什么莫名其妙对我发起攻击?

师父说,它之前的几次出现,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人,她也许是想要引起注意,让人察觉到她的存在。而我们的到来,则是为了带它走,这是让它觉得有危机感的,大概是这样才攻击你的吧。

我点点头,然后问师父现在该怎么做?师父对我摊开手掌说,你把我之前给你的鲁班尺还给我一下,我要打符了。

第一百零九章 .师父出马

师父这话一说,我突然兴奋了起来。原本这段日子以来,我常常会因为要不要跟师父学习打符而困扰不已,毕竟我从拜师到现在这么些年,还一次都没亲眼看到过师父“打符”。果然是如他刚才说的那样,要让我“开开眼界”。

于是我赶紧从包里摸出师父早前交给我的鲁班尺递给了师父。师父接过尺子,然后蹲在地上,摸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的。长条形的符纸正面写了个“阴”字,然后画了个带尾巴的小圆圈,将这个字包了起来。接着在下面画上了一个奇怪的看似咒文又很像符的文字。

这个文字左边是左右结构,左边部分上面是个“雨”,下面是个“鬼”。而“鬼”字却并不是常规的写法。没有第一笔的那一撇。于是“鬼”的头,就变成了“田”。而“田”和上面的“雨”相结合,又变成了“雷”。师父告诉我,这个写法依旧是借用了神头鬼身的写法,但如此一来,这个并不存在的字,就具有了“雷火压鬼”的功效。而“鬼”字的最后一笔竖弯钩,靠着右边延伸了很多,在这一笔之上,师父又从上到下写上了一个“坤”字。“坤”字的最后一竖一直延长到“鬼”的最后一笔,与之垂直。并加上了短短的一横,让这一竖变成了一把宝剑的形状。而在宝剑的两侧。师父分别写下了这个鬼魂的名字和记录的死亡日期。

这有别于我以往接触到的符咒,因为符咒分为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一道看似复杂的符咒,其实简单直接地说明了它存在的功效。而这种左右结构的,虽然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以往见到的时候,从未去思考过它应当怎么用。

师父说,这就是我们打符之前,需要提前预备的内容。只要有了对方的名字和生死日期,除非这个鬼魂的能力超过自己许多,一般来说都是可以收拾得了的。一边说,师父一边在符纸的下半部分。写上了这个鬼魂的出生日期,并横向一笔,将日期划掉,在这一笔的两端加上一个尖和一个尾巴,这一笔就变成了一支射穿鬼魂的弓箭。

紧接着师父又将符纸翻了一面,在背后写上了“阳”。和先前一样,画了个带尾巴的圆圈,这一面就简单得多了,他只是在下边用正楷字写上了“胡胜利”三个字。师父告诉我,乾为阳,坤为阴,阳为生,阴为死。胡胜利还活得好好的,所以压鬼的那一套对他是没有影响的,但我们把符咒的两边写上阴阳相关的人,就是短暂的、在这张符咒打完烧毁之前,让两个人的关联存在于符咒之上。但是并非每次都能够找到阴阳两边的人,如果只是打鬼的话,那么只画“阴”这一面就足够了。

虽然能够理解一些,但大部分还是似懂非懂。果然就跟师父说的一样,这门手艺过于精深,必须要师父口传心得,才有机会学得懂。

在画完了符咒之后,师父请黄大夫站到香灰结阵的阵外范围,以免等下如果出了什么乱子,伤到人就不好了。接着师父就让我在床上坐下,尽可能地全身放松。我心里骂道我怎么能够放松得下来,那个鬼魂这么猛,光是想起刚才的情形我就血压升高了。此刻我是诱饵,还让我放松,这不是开玩笑吗?但没有办法,虽然满心不情愿,我还是乖乖坐下了。

师父走到窗边,把鲁班尺上阳卦的一侧朝下。先在符纸上的“胡胜利”三个字上拍打了几下,每一下的间隔大约两三秒,而每一下都会越来越重。接着师父换到了阴卦,同时把符咒翻了一面,换到了鬼魂的那一面。用节奏较之先前稍快的动作,一边啪啪地拍打着,一边口中宣念:“弟子手中尺,公输法下令,千刀杀不尽,万刀杀不宁,世间不余邪,万箭穿心不留停。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段咒师父念了三次,声音从弱到强,节奏也从慢到快,每念完一次“急急如律令”之后,就重重地用鲁班尺在符咒上的那道符文上,重重地敲打一下。此刻外边依旧在下雨,但是已经没有打雷闪电,师父又是站在窗边,于是当他念完三段之后,从窗外刮进来一阵风,但是风虽不小,却未能给吹散窗沿上的香灰。师父对我使了个眼色说,当心点,它要来了。

师父依然不断用鲁班尺拍打着符咒,但是嘴上却停止了宣念,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斜靠在窗户上,那一支并未点燃的香,香头突然朝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落在地上,师父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立刻停下了手上拍打符咒的动作,摸出剩余的香灰,把原本留了一个出入口的香灰阵封了个严严实实。在封合的时候,师父对我大喊一声:跑!

于是我立刻一个翻滚就跳下床,然后拔腿就跑,可终究身上有伤,腿脚酸软,刚刚跑到门边的时候。病房的门呼啦一声,又如同先前一样,死死地关上了。我正心中大喊不妙,于是立刻转身,顾不上手臂的酸痛,立刻和先前一样,左手紫微讳,右手雷决地准备好,可是当我转身的时候,却发现师父和我一样傻站着,除了我们俩之外,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可我和师父都明白,这个鬼魂现在就在屋里。师父瞪了我一眼,低声骂道,你小子平日里吃的饭都哪去了,这么点路都跑不过,人家还是个老太婆!我说我也想跑出去啊,老太婆怎么了。人家还是个鬼呢!师父大概是没时间跟我耍嘴皮子,他半弯着身子,左手将符咒平放在手心,右手拿着鲁班尺距离符咒大约一寸的位置,一边全神戒备着,一边慢慢朝我挪了过来,师父眼睛望着的方向,却是屋子中央的七星灯。

于是我也不由自主望了过去,发现此刻虽然房间里有微微的风,但是蜡烛的火焰却没有明显被风吹动的感觉,而是非常自然地在燃烧,只不过七根蜡烛的火焰,都统一朝着一个方向微微倾斜着,那个方向,也正是师父看着的方向。

很快师父就挪到了我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我,我就站在他身体的后侧,和他一起盯着七星灯的火苗。师父轻声对我说,你注意看那个火焰飘动的方向,方向指向哪边,鬼魂就在哪个方向。我点点头说知道了,跟着师父一起,慢慢地退到了墙角的位置,然后站立不动。

这样的僵持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火焰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要不然就是往后,那都并不是鬼魂朝着我们过来的方向。也许它也在试探着师父和我,并且暂时还没有想逃跑的意思。就在这个时候,火焰突然好想被风吹动了一下,七个火苗的突然齐刷刷地朝着我和师父的方向移动了过来。我心里一惊,知道那是鬼魂正在冲向我们的意思,正准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手里的紫微讳和雷决打出去的时候,师父突然将右手的鲁班尺一下迅速拍打在符咒上,这时候师父的两只手其实是贴合在一起的,他原本平放的左手这时候平行于面部地竖起来,接着一个反掌,就把那张符咒朝着正前方推了出去。

我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站在师父身后的我,也察觉到师父因为某种外力的撞击,而身体微微朝后颤动了一下。而就在这一声闷响出现的时候。屋子里还开始回荡着那种撕心裂肺疼痛不已的鬼叫声。这叫声和我起初在这里的时候听见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凄惨。而最让我感觉到奇怪的是,我本以为师父是将符咒的力量化在了左手的手掌上推打了出去,却在此刻看到符咒好似悬空一般,在病房里迅速地四处飞动着。和符咒相连的地方,出现了最初我看到的那种颗粒状的灰色烟雾。我这才明白,原来师父那一掌,是将这个符咒打在了鬼魂的身上。

灰色的烟雾伴随着惊声尖叫,渐渐地,烟雾里开始出现微微的火光。就好像烧尽的香一样,外边是一层灰。可里面还在剧烈燃烧。这时候师父立刻掏出铃铛和香,召唤出自己的兵马。师父一边快速地摇着铃铛,一边大声念咒指挥兵马抓捕,此刻屋里的七星灯也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接着我再一次听见了类似气球爆炸的声音,这一次却比先前那次要更响了许多,随着这巨大的回音在屋里渐渐变淡消失,一切就又再度归于平静。

师父吁出一口气,蹲了下来。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扶乩小木人,放到了七星灯的跟前。随着屋里的动静消失,七星灯的火苗又亮了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火苗突然齐刷刷朝着小木人的方向聚拢,我知道,那意味着师父的打符和唤出的兵马,已经算是降服了这个鬼魂,它已经屈服地打算寄身在小木人上了。

师父转过头来看着我,得意洋洋地说。臭小子,看到没有,这就叫能耐!

第一百一十章 .邻村青年

坦率的讲,刚才师父的姿势不算优雅,过程也看上去没那么牛逼,但此举的确让我真正领教到打符的威力所在。因为这个鬼魂的力量我是见识过的,之前我两招齐下都没能灭了它,厉害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我甚至在一开始还一度怀疑,师父会不会嘴上吹得厉害,实际上还是搞不定,因为按照我对师父的了解,尽管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但他的本事我至少也已经学到了七成,差距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可师父这一出手。着实让我震惊了一把。原来这么厉害的鬼魂,在面对师父的打符的时候,竟然可以一击而胜。倘若将来我能够学会这套本领,那办起事来不就迅速多了吗?节省下来的时间,不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了吗?

师父站起身来,走到七星灯跟前捡起了小木人,然后将落在地上的符咒包在小木人的身上,再用红线将手脚都缠了几圈,因为这个鬼魂怨气太重,怕它造反,所以提前捆了比较稳妥。师父一边回收兵马,一边对我说。臭小子看到了吗?这就是一套完整的打符手艺,以前师父没让你看到过,是因为面对的都是一些还能讲讲道理的鬼魂,所以咱们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刚猛,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一招,如果不是对手特别厉害的话,师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用的。

我点头说是,师父没骗我,的确让我开了眼。打符这一招,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种“必杀技”。

我和师父收拾了一下后,就准备出门。打开门后看见黄大夫正全神戒备地站在香灰的结阵之外,远处的护士还在看着,这层楼的病房里,照样也探出来几个脑袋在围观,就和早前的情形一样。大概是这些人在睡梦中听见了刚才那鬼魂的惨叫声,于是出来看看热闹。

黄大夫看我们俩出来了。用紧张的声音问道,怎么样…解决了吗?师父点点头,然后对黄大夫说,现在咱们先去三楼你的办公室。到了黄大夫的办公室里,师父对他说,今晚在医院整出的动静太大,如果我们师徒俩再不走的话,恐怕天亮后就会引发更大的麻烦了。在走之前,我有几件事想要交代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