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腰间的紧箍感非常强烈。但我手上还是能够使出一些力气的。于是我将苗巫弯刀月牙弯的那一头一下子朝着“魈”那张黑色树根构成的脸上勾了过去,因为此刻它的脸上还留有先前被我鲁班尺打到后的橙黄色伤痕,这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的参照物,于是我这一下子就勾住了它脸上的“伤口”,它痛叫了一声。叫声中夹着臭鸡蛋味和一阵猛烈扑面的风,我没有被吓到,而是手上用力,使劲借助勾住它伤口的力量将它的头朝着我的方向拉。如果换了刚才,我相信我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可是现在暴怒之下,也许人的力量就真的会膨胀许多,眼见它被我一寸一寸慢慢地拉拢,它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也在挣扎,甚至还有害怕。就好像它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愤怒,以至于轻视了我一般。

在拉到近处之后,我丝毫不加思考地,就将右手的金刚橛,狠狠地、平平地朝着它的左眼刺了过去。

那是一种用尖刀刺进西瓜片的时候那种感觉,有点脆脆的,也有点硬硬的。我深深的刺了进去,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手伸长,因为我觉得扎得越深这家伙就会越痛苦。只听见我的面前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惨叫声,腰间的束缚感一下子松开了,但由于我的手抓住了金刚橛,所以整个人是挂在它的眼睛上的。只不过这样的状态持续不到一秒,魈就开始疯狂地甩动自己的脑袋,然后将两只巨大的手捂住了自己受伤的眼睛。

这样一来,我就被这种力量甩了下来,跌落在地上,而地上不远处,就是血肉模糊的甘木的尸体。我看到甘木的惨状的时候,悲从中来,顾不上身上疼痛,一下子站起身来,提着弯刀继续朝着魈冲了过去,而因为被我刺中了眼睛,魈已经痛得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大吼大叫,手上的伤口处冒出滚滚龙烟。

当它跪下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差不多和他一样高了,这给了我最后的攻击机会,于是我将弯刀挪到了右手,月牙钩朝着正面,高高举起,一钩子就砍进了“魈”的脑袋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木质圆环

咔嚓一声,依旧是劈到了西瓜皮上的感觉,但是由于用力有些大,我直接劈到了插进它眼中的金刚橛上。这一下砍下去,魈的吼叫声戛然而止,声音回荡在山林里,渐渐地由强变弱,而它在中了我这一刀之后,好像是致命一般,渐渐垂下了双手,然后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放过它,即便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还是疯了一般的一刀接着一刀地砍杀在它的头上,一边砍,一边大声嘶吼着,似乎这种癫狂的叫喊能够给我充足的力量。足足砍了几十下,魈的身体上那些黑色的烟雾已经开始渐渐变淡,然后消散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一滩黑色的粉末状的印记,而松子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轻言细语地宽慰着我,然后慢慢拉住了我的手,让我不要再砍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这才定了定神,发现手里的弯刀在刀刃上已经被我砍出了好几道缺口来,刚才我几乎每一下都砍到了金刚橛之上,而我这时候才发现金刚橛因为弯刀的砍杀,已经被砍出了许多细细的凹槽,亮闪闪的反着光。而金刚橛刺穿了一块椭圆形的木板,这木板看上去质地和阴沉木非常相似,拿起来一看,正是先前看到的“魈”的那一张脸,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眼珠子,而只是一块木板做的面具罢了。

由于刚才砍了很多下,面具上已经被我砍地稀烂。地上到处都是木屑,于是我才想真正控制着“魈”的应该就是这个木头面具,这个面具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当年那个巫王的东西,因为从外形和那诡异的图案上来看,的确是少数民族用的东西。

我这才冷静了下来,手因为捏弯刀太过用力,以至于我手指的指关节再松开的时候。已经有了那种过度紧绷的感觉。我从面具的眼窝里抽出金刚橛,然后站起身来狠狠一脚,就将这个面具踩得粉碎。而这一脚过后,我才发现自己周身酸软,一个不稳,就摔倒在了地上。抬头一看,只见松子在拉着我起来,而不远处甘木的尸体边上,秦不空盘腿坐在地上,眼里满是悲伤,怔怔的看着甘木的尸体。

我强忍住,挣扎着朝着秦不空走了过去,然后一脚就踢到了他的肩膀上,将他蹬翻在地上。然后我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衣服,使劲摇晃着,嘴里大喊着你这老畜生!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你知不知道甘木就是因为救你才死的!你倒好!你在那棵树下爽个什么劲!

我越说越生气,抓着秦不空的衣服就把他摔在了地上,当我正打算一拳头朝着他打过去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他眼里悲伤着闪烁着泪光。

那一刻,我真的心软了,甘木和秦不空相伴了这么多年,论感情的话自然他们深厚了不知道多少倍,而秦不空多年以来都寡身一人,唯一不离不弃陪伴着他的。就只有这条不会说话,但极通人性的大蛇。所以这一切也并不是秦不空所想要的结果,甘木之死,最生气的人或许是我,但是最难过的人,却非秦不空莫属。

秦不空抬头望着我。我停下了已经举起的拳头,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戚,原本在他这样一张苍老且被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面容上,是很难察觉到这些细微的情绪的,但是那个时候,秦不空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我,他也无法原谅他自己,甚至他还希望我这一拳能够狠狠地打下去。

刹那间,悲伤涌上了头,我的眼睛也再次模糊了。我放下举起拳头的手,也松开了抓住秦不空衣服的手,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和秦不空不约而同地抱头痛哭。

我并不记得我到底哭了多长时间,我只记得当我们平复好心情,打算将甘木的尸身掩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蛇是自然界的动物,和人不同的是,我们当中有些人还懂得在死前给自己找好一块福地。以便身后之用。可是自然界里的蛇通常是死在什么地方,就会慢慢腐烂然后降解在什么地方。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使然,甘木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去,我们也就选择了就地挖了一个浅浅的长长的坑,将甘木的尸体掩埋其中。我们每人都默默然地,手捧着一堆土,然后封了坟墓。没有墓碑,也不打算将来再来祭拜,只是在封土之后,秦不空将被我踩碎的巫王面具挑了一块长条形的木棍,插在了坟头,然后在木棍上挂上了一个蛊铃。

天色已晚,加上心里悲伤,更别说我身上受伤不轻,所以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经历来挖掘那口石头盒子,于是松子提议,我们今晚就在伯牙台的凉亭石碑处,轮流休息一晚,等到明天一早,再来挖掘。在夜里寻路走出林子,原本在我看来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可是说来奇怪,自从我们消灭了“魈”之后,眼前这片树林感觉竟然没那么难以分辨方向了。松子一直搀扶着我,同时还在带路,将我们带出了树林。

那一夜我们就在伯牙台的小凉亭上,左边望着江,右边看着湖。思考着原来同样都是水,月亮却在湖中有倒影,在江心却没有。而这伯牙台原本是写意给一对莫逆之交的知音,如今甘木已死,或许我和秦不空才发现,这个一直伴随在身边,默默的不会说话的畜生,是不是此刻也正是我们的知音。却再也寻找不到了?

说是轮流歇息,但是那一晚,我们谁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早上,大家依旧无法从阴郁的心情当中走出来,或许这当中最为自责的正是秦不空自己吧,这次把甘木带出来。原本也是他的主意,甘木的死,也和秦不空有最直接的关系。但是我始终没有询问过秦不空,当时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那迷迷糊糊正在享受的模样,到底是在那一刻经历了什么。其实他不说我也大致上能够猜到,必然是在当时那个蜂巢砸落下来的时候,就是魈故意用这个招数来让我们三个人四下走散,而秦不空可能在逃脱野蜂的追击之后,遇到了由“魈”假扮的我或者松子,一时之间没有分辨出来,于是着了对方的道。以至于越走越远,到最后直接精神就进入了另一个令他自己恍惚,分不清真假的世界里,我们的叫喊他丝毫听不见。

而我和松子运气比较好,我们只不过察觉得比秦不空更早一些罢了,否则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是同样的状况,这个团队不攻自破。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也不能太过责怪秦不空,毕竟这一切的结果,也是他所不愿意的。而且从甘木死掉了之后直到现在,秦不空的情绪一直非常低迷。一句话也没说过,连一口水都不曾喝下。

于是在挖掘盒子的时候,我和松子就轮流挖,让秦不空待在边上休息。秦不空至始至终都没有往我们挖掘的地方看一眼,而是一直靠在树上,怔怔的看着远处还能够透过一些缝隙看到的一丁点江面,也许江水的快速流动在让他思索着什么,我也不便去问,对于一个遭受内心重创的人来说,最好的疗伤办法,就是安静。

忙活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我们总算是从那块圆形空地的地下挖出了石头盒子。盒子的外形和先前我们找到的毫无二致,只是这一个看上去似乎表皮更加干燥,不想是在地下埋了上千年之久的东西。打开盒子之后,照例取出了蜡皮圆珠,那嗡嗡作响的感觉似乎是在宣告我们的胜利,但是失去了一个战友,这样的胜利意义究竟何在?而在盒子的最底下,有一个木雕的圆环,其质地似乎依然是那种千年不腐的阴沉木,而圆环就好像一个钥匙链似的,其中一侧被雕刻出了那种用手持握的手指的凹槽,而另一侧则穿着八颗又长又弯。看上去像是什么大型动物的指甲的东西。

松子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头大鳄鱼的指甲,和别的动物不同,这种指甲并不是薄薄的一层,而是锥形的实心的。想必鳄鱼的爪子,也是它进攻的一个重要武器吧。我将圆环拿在手里摇晃了一下,发现直接并不会因为我的摇晃而摇晃,更像是用了某种木工技艺,将指甲焊接在木头圆环之上一般,抓着有指痕的那一侧。甚至还感觉这挺像是一个比较奇特的武器。

而在木头圆环的内侧,则雕刻着一些看起来像文字的符号,跟汉字一样,都是一个一个相邻组成的,总共有八个这样的文字,可是我却完全不认识这些字。歪歪曲曲的。有些像蚯蚓,也有些像小蛇,有可能是一种类似于中国远古时期的象形文字。

由于看不懂,也就暂时没有深究,打算带回去再好好研究。将盒子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遗漏什么东西,我和松子就将石头盒子重新掩埋,随后才叫上正在失神中的秦不空,准备打道回府。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重新振作

由于秦不空一直保持着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所以回家的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之后,我身上的外伤也大部分开始愈合了,剩下的一些伤筋动骨的伤,估计这回是要养个十来天才能好全,而我反而觉得这样也好,一来大家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二来正好利用这段日子,让秦不空好好的调整下情绪。我虽然没有经历过痛失挚友的悲伤,可是师父林其山去世的时候,我是全程都在。所以这样的悲伤也许环境不同,程度却应该相差不大。

到家之后,我们也没有一如既往地先钻进地洞里去安放蜡皮圆珠,而是把珠子交给了秦不空,让他自己先休息。关上里屋的房门之后我和松子面面相觑,隔了不久之后,听见从里屋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哭声。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松子做好晚饭后,我还特意去买了一壶酒,打算陪着秦不空喝点酒,可是无论我们怎么敲门,他都不肯出来,只是丢给我们一句:你们吃就好了,我不饿。

就这么磨到了第二天中午,我们敲门,秦不空依旧说他不愿意出来,但由于他回了话,证明他身体是没有异样的,我和松子也只能干着急。到了第二天的晚上,松子再次做好饭去敲门让秦不空来吃饭,秦不空还是一副有气无力地说自己不吃,这下我就有些受不了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秦不空岁数大,新陈代谢慢,这我能理解,但是也不至于两天两夜都不吃饭吧!这是要成仙吗?尽管我知道秦不空的落寞是因为失去了甘木这样的老友,可是这样子摧残自己,始终也是不可取的。难道说明天后天他再因为心情问题不吃饭,这是要活活把自己给饿死吗?

我没有松子那么阴柔,意味着遇到这样的情况的时候,我不如他这么冷静。于是我将正在敲门的松子拉到一边,然后后退两步,哐当一脚就把门给踢开了。问题是我直到踢开之后,才发现门其实压根就没锁。我的这个举动把松子吓了一跳,发出了他那一贯标志性的尖叫声,但是正坐在床上发愣的秦不空,却并没有被我吓到。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我走到他跟前对秦不空说,你这是要干嘛?你要绝食殉情吗?

秦不空不说话,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将头低了下去。我一看更生气了,于是朝着秦不空大声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一把岁数的人了,这么自怨自艾地有必要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始终都必须要朝前看才行,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活人都要给你气死了!

我一边训斥着秦不空,松子在一边拉着我让我别说了,我越说越来气,于是接着说道,甘木的死,咱们大家都不愿意。你想想当初你砍断它尾巴的时候,你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呢?现在好了,它都已经不在了,你这幅模样是学给谁看的呢?不吃饭不喝水就待在床上,你屎尿怎么不拉在床上呢?

秦不空这才开口说道,可是你不是说了吗?甘木的死。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秦不空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我一时语塞了,回想起来,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当时我是在愤怒之下,多少有些口不择言,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当时甘木奋不顾身地冲上去的时候,不仅仅是为了救秦不空,其实也是在为了帮助我,如此说来,我也成了害死它的人之一。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放缓了语气对秦不空说道,你要知道,甘木的死并不是白死,咱们也不是没有报仇,如果它现在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颓废的样子。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好歹也该为了救你而死的甘木告慰一番吧,最好的告慰方式,就是你重新振作起来,咱们接下来还有两关要闯呢!

我把话题从情绪拉到了现实了,而我心里清楚这样的现实其实秦不空在这两天时间里早已思考过多次。他愣愣地看着我,然后看看松子,然后再转头看了看先前甘木习惯性盘着的那个架子上,隔了好久才叹息一口说,好,我早晚都会再见到我这个老伙计,让它先等着我!

秦不空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有些生涩,感觉是很长时间没有喝水的那种口吻。不过听到他这句话,我还算是比较欣慰。于是对松子说,你去给他倒一杯水过来,饭菜如果他实在不想下床,咱们端进来陪着他吃!

其实我知道,此刻同伴的陪伴,对于秦不空来说也一样重要,至少他不用在没人的时候继续回想起甘木死掉的这件事,从而继续责怪自己。于是我和松子将饭菜端进屋里,陪着秦不空一起吃。秦不空已经两天没有吃饭,明知道他已经很饿了,但看上去依旧是一副食不下咽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我和松子陪着秦不空说了些话。我甚至还把昨天没来得及开瓶的酒和他一起喝了几杯。

我不怎么爱喝酒,所以几杯下肚之后,人开始有点微醺,但是却没有醉,倒是秦不空却因为喝酒的关系,反而变得精神了起来。晚饭后他提议,咱们已经耽搁了两天时间,要不然就趁着现在,咱们把那蜡皮珠子放进去吧。

我心里本来想要嘲讽一句你还知道耽误了两天时间啊,但是忍住没说,害怕如果因为自己嘴贱而把这句话说出口的话,会再次触动到秦不空的伤心。于是我和松子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随后就跟秦不空一起拉开了床,顺着地道走到了阵心的位置。在路上的时候我问松子,对于我们即将面对的下一关,可有什么头绪?松子说,按照吕祖留书。“魈之变幻无穷,魃之悍烈无双,魁之高不可攀”,这“魈”的变幻无穷,想必咱们大家都算是领教过了,果真是变化无穷,这说明吕祖当时留下的字句得到了印证。同样的道理,魃之悍烈无双,应当是在说这家伙凶猛异常,甚至达到了世上无双的地步,由此可见,这句话的真实性,应该是挺高的。

我是在“魈”这一关最大的受害者,我身上的伤足以说明这个问题,七关已破四关,按理说我们应当早早预见到胜利的曙光,可是此刻我却觉得无比艰难。我将这一切归结于当时没能够及时拿到秦不空手里的金刚橛,以至于耽误了战机。所以我暗暗决定,等闯魃关的时候,那柄克制对方的金刚橛,必须要在我的手中才行。

松子接着说道,按照古书上的记载,魃是一种旱怪,它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炎热、干旱,其本尊其实是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是死尸而不是活人,所以简单来讲,魃是一个带着干旱炎热而来的大尸王。

尸王这种东西,在那个年代是对有过修行的活死人的其中一种喊法,到了后来的时候,这种喊法就变成了“僵尸”。我曾经在接受秦不空的考验的时候,在医院的停尸房里大战过一些活死人,而且那个时候的我手艺比起现在来说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我满心以为这次的尸王,无非就是比先前的那些家伙更难缠一点,更凶猛一点罢了,并不是没有克制的方法。而松子接着说,可是古书上同时还记载有,所谓魃其实也是一种女性,尤其是淫妇变来的,这么说起来的话,我们需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女性大尸王了。

听他这么说,似乎很有道理,但具体是不是如此,我们也只能到了似乎再说。在江蜡皮圆珠放进石砖塞进阵心石柱之后,“魃”的石砖弹了出来。上面的四个字是“仙翁画鹄”。从字面上来理解,似乎就是在说一个神仙画了一个叫做“鹄”的东西。

松子说,此处的“鹄”应当是一个古写,这种动物指的原本是天鹅,但是你们还记不记得,最早的时候我们开始闯“魑”关。那座无影塔因为修建大桥的关系而挪了位置。而我们最终找到的原始基座,其所在地就在桥墩底下的“黄鹄矶”上,所以此处的“鹄”应当就是古音“黄鹄”一致的地方。我听到松子这么说之后,于是问道,按照你的意思,“魃”这一关的守关大鬼。应该和“魑”一样的?

松子点点头说,应该说地点一样,但是魑的守关大鬼,其实是从一开始就跟随着我们回家来的,所以这期间到底哪里才是守关大鬼的真正位置,其实不好分辨。况且那天你也看到了。那黄鹄矶的石梁其实很大,在这么大的范围当中,埋下两个石头盒子,也是完全合理的。

我对松子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地方在修建大桥之前。其实也是有一个千年古迹,就跟当初的无影塔一样对吗?松子说是的。我说那这个地方现在也不复存在了吗?松子却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只不过和无影塔一样,被移动了位置罢了。在修建大桥之前,这里曾有的建筑,就是举世闻名的黄鹤楼。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仙翁画鹄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松子念道。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我应景地答道。

却收获了松子的一个百分之百的纯白眼,我才意识到原来我把两首诗给搞混了,小时候上学的时候先生也常常批评我总是记岔,诸如此类的愚蠢错误还有许多,例如“借问酒家何处有,姑苏城外寒山寺。”

又例如“知人知面不知心,寸金难买寸光阴。”

或者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枝红杏出墙来。”

这样的例子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混,以至于长大之后跟着师父学习。也需要背诵一些古文的字句,这个习惯也依旧难以纠正。于是我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我看了太多差不多组合形式的句子所造成的。但是此刻被松子一个纯白的白眼嘲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挠挠头,干笑几声试图化解我的尴尬,却不知为何冒出一句,当初王维的这首诗写得真是不错。

大概是觉得我在刻意搞笑,于是松子没有再纠正我这首诗的作者其实是李白这样的问题,大概连他也觉得特别解释的话,会拉低他的智商。他只是说道,当初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称作为“黄鹤楼”了,而吕祖留下的字句,很显然他是知道此地叫做“黄鹤楼”而不是“黄鹄楼”的,但也犯不着跟我们猜这种简单的字谜游戏,所以我觉得,这里的“鹄”就是在说黄鹄矶的黄鹤楼。

我对松子说,看样子这两天你也没闲着呀,趁着秦不空不吃不喝,你也做了不少研究呢,早就猜透了吧?松子有些得意的说,这其实不算什么,而且还多亏了当初吕祖留书里写的内容,否则我们也不会将范围直接就缩小到龟蛇二山当中。而这黄鹄矶本身就是蛇山的一部分。根据南朝祖冲之所著的《述异记》里记载,说黄鹄矶头原本有一户姓“辛”的人家,辛氏在此地开设了一家打尖歇脚的小酒肆,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来到这里,说路过口渴,想要讨杯酒喝。于是辛氏就给他端上了一杯酒,此人喝过便离去。

可是在那天之后长达半年的时间里,这个衣衫褴褛的人每天都不间断地来到酒肆,依旧说自己身上没有银两,但是由于口渴,想要讨杯酒喝,每天都如此,而辛氏也每天都打赏了一杯酒给这个人。换了寻常人,也许三番五次之后,就会认为对方只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混蛋无赖,可是辛氏却并未因此拒绝这个人,反而热忱招待,辛氏说,江湖落难时,上门即是客。自己开酒肆的,予人以食,本就是积攒功德的事,所以并不在意对方到底有没有酒钱。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在混吃混喝半年之后,就对辛氏说,我欠了你千杯之酒,无钱偿还,就略施小计,帮帮你这生意吧。

于是此人就从怀里取出一块橘子皮,用皮里挤出的汁水在墙上画下了一只鹤,然后对辛氏说。我走之后,只要在座宾客鼓掌拍手,这只鹤就会合着节拍翩翩起舞。辛氏原本只当是玩笑,结果有一次客人在店里说话高兴了,于是就拍手鼓掌起来。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画在墙上的鹤竟然好像活了一样。真的开水随着节拍跳舞。这件奇事于是就此传开,许多原本不是经过此地的人,也都特意前来观瞻,酒肆的生意因此好了很多,那些看客也会因为看了稀奇而打赏一些酒钱。

十年之后,辛氏因此而积攒了许多财富,而那一天,这个衣衫褴褛的人再次光临,辛氏此刻已经知道对方是个神仙而非乞丐,于是恭敬地说,愿意在家一直供养此人,但是此人哈哈一笑。取出笛子吹奏一曲,引来天上白云,墙上的鹤也变成了活的,这位衣衫褴褛的人便就此坐上鹤背,飞天而去。辛氏为了答谢这位神仙的十年之恩,就用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在此地修了一座楼阁,因为辛氏是修建者,所以周围的人就称这座楼为“辛楼”,但落成之后,因为当初那位神仙是用橘子皮画的鹤,所以那只鹤是黄色的而不是白色的,于是就起名叫做“黄鹤楼”。

听松子讲着这一段神话故事,我一方面非常神往,觉得这个故事太过浪漫,以至于浪漫的有些不真实。但是一方面又非常钦佩松子对这些事情的了解,这归功于多年来的勤学苦读,才有了今日的智慧。同时我也明白为什么松子会这么确定,所谓“仙翁画鹄”,其实指的就是刚刚他说的这一段故事,由此才确定此地的线索,就是黄鹤楼。

于是我问松子说,那照你的意思,这黄鹤楼如今已经整体搬迁重建,但是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最初它的原始基座,就能够找到埋藏石头盒子的地方对吗?松子点点头说,正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咱们还没能解决,除了这四个字之外,我们并无其他线索。吕祖也未曾料想到千年之后旧楼会搬迁别处,甚至不像早期无影塔那样,我们还能够根据传说和正午的太阳光影来判断其位置所在,眼下我们若是到黄鹄矶上寻找,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运气好我们几天就能够找到。但是如果运气差的话,一年半载,都未必有音讯。

我们一边说一边往回走,但是听到松子这番话之后,我不免有些沮丧,时间咱们有的是,但是长年累月的搞,基本上也不太现实,更不要提这当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变故,例如有人来进行桥墩的维护,那就会看见我们到处都在挖坑,现在的社会环境下。人和人之间最缺乏的东西就是宽容,说不定还以我们妨碍建设为由,当做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走资派给再次打倒了。

正在我和松子都一筹莫展之际,秦不空却突然开口说,这他或许有办法,因为早前自己曾经去参观过本地的博物馆,其馆展物品中,就曾有过关于这黄鹤楼的旧照片,如今的黄鹤楼其实是在晚清时期复建的一座,真正的黄鹤楼据说历史上几经灾祸,原楼修建于三国年间,早已无迹可寻。但是即便是直到晚晴同治年间最后一次复建,也是在原址的基础上修建的。

说到此处秦不空突然停顿了下来,就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我和松子也都停下脚步等着他,等他说出更有进展的话。果然过了几秒钟,秦不空说道,我记得展出品里有一些武汉开埠时期外国人拍摄的照片,上边的黄鹤楼就是在同治之前的老楼房。可是我是好几年之前去看的了。当时也没有将黄鹤楼和咱们这件事联系到一起,于是也就是匆匆一瞥,没有细看。

松子赶紧问道,那如果咱们明天再去看的话,还能够看到当时的那些照片吗?秦不空说这个就不一定了,博物馆这样的地方,有新的藏品进来之后就会把一些老旧的相对价值较小的淘汰掉,这个就不好说了。我插嘴道,我觉得应该还在,武汉的三大胜迹,黄鹤楼,晴川阁,伯牙台,这当中有以黄鹤楼“天下第一楼”为代表,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武汉还有晴川阁和伯牙台,但是黄鹤楼一定是人人尽知,所以关于黄鹤楼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早已难寻的老照片,多半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淘汰的。

于是我们三人决定,明天一早动身去武汉博物馆,去看看当初那些外国人拍摄的老照片。

第二天再博物馆里,我们没有闲逛,毕竟这么多东西,要看个仔细的话估计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我们就一路直奔黄鹤楼相关的展品而去,果然如我所料,老照片依旧还在,不仅如此,甚至还有历代画家在不同的朝代画下的黄鹤楼。由于修建大桥的关系,其实黄鹄矶的原貌在照片上的样子已经和我们早前去闯“魑”关的时候看到的样子大不相同。但是还能够从江对岸的一些山形走势区分出大致的位置,在众多老照片和画作,找到了相对而言更加写实几幅,稍微加以比对,我们就能够测算出黄鹤楼旧址大致的位置。

而让我们非常兴奋的是,测算出的位置就在距离武汉长江大桥引桥部分的桥墩附近。因为建设桥墩的关系,应当是挖了不少渣土,但是根据我们的回忆,当天我们第一次去到那里的时候,那些桥墩其实大多数是填河道而建立起来的,换句话说。并没有影响到旧址的所在地,而那个旧址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就是我们当初第一次去河边的时候,那个我们途中会绕到经过的一个长满杂草的荒土坡。

这个结论让我们充满了信心,至少大大缩小了范围,就那么一个土坡就算每一寸都挨着找。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我们既然锁定了范围,就知道我们到时候到了那里,一定会遇到一些幺蛾子,如此一来,间接就证明了我们的推断。

眼下来看。似乎除了直奔那里之外,我们也并不需要做过多的准备,于是接下来我养伤的每一天,都感觉特别漫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桥之下

如此煎熬地养伤差不多十天左右,具体我也不太记得,我只记得这期间武汉曾经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不但带来了大量降水,还让炎热的空气缓解了不少。而松子也并未如之前一样四处奔波探寻消息,而是每天都在家里和我们讨论一些关于“魃”的故事。

我们得到的资料有限,而且大多都来自于古籍,期间或多或少都有神话和夸大的部分在,恐怕千年之间旱灾闹过不少次,也因此出过不少回魃。但究竟多少人真正见过这玩意。恐怕少之又少。所以我们做了最好的准备,也同时打算好了最糟糕的情况。秦不空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整,心情也渐渐恢复了不少,加上要不断参与我们对魃的讨论,也算是暂时转移了注意力,除了偶尔我们会在夜里听见他传来的叹息声之外,其余一切尚好。

十天之后,我们整装待发,由于知道会在地面进行挖掘,我们甚至早早就把铁锹铁铲放在了门边。考虑到这次要对付的是大尸王,于是我还特别带上了不少用来克制死尸的符咒,只不过我从未用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打符的工具是必不可少的,我也再次将秦不空传给我的苗巫弯刀重新开刃,把先前哪些缺口都磨了一下。秦不空也知道这次咱们要面临的不仅仅是鬼怪而已,而是一个尸体变成的东西,简单来讲,其根元终究是个人,只是被魔物化了。为此他还特意将自己早年学习的傩戏里,关于操控尸体的部分内容。默默熟记了一次,甚至在这十天的时间里,他还教了我几招用来防止尸气的法门和口诀,要我遇到危险的时候要立刻懂得运用,一面吸入尸气过多,回头大病一场。

说的那感觉,就好像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这关依然是我当主力一般。

而我始终未能说服秦不空把金刚橛让我保管,他说自己曾经犯过一次的错误,从此就不会再犯,而且秦不空如果没有武器傍身的话,也会很容易被击垮。松子则简单多了,带好罗盘和我给他的铁剪刀,一个用来寻路问事,一个用来简单防身,剩下的,只要脑子没被装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动身那天,我们熟门熟路地赶到了江边,这一路走来,正好就是我们当初一言不发满大街都是魑变幻出来的鬼魂那条路,即便时隔多日,再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我依旧不免心有余悸,好在一切正常,我们很顺利就到达了江边。

从江边到那个小土坡上。其实是没有路的,只是坡并不算很陡,爬上坡之后便是一块非常开阔且相对平整的空地,见尺大约有一个运动场的大小,也许以往都是远观。在雄伟的长江大桥映衬之下,这块地方显得并没有多大,但直到站上去之后才发现大得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此地本来就少有人至,最近的人家也远在一里之外,且不能直接观察到我们。而唯一能够看到我们的地方,就是那大桥之上的人了,只不过距离太远,估计就算真的看见我们,也会认为是几个放风筝的少年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开始正式寻找之前。还是先透过松子的分析,排除掉几个完全不可能的地方,例如土坡的边缘这种明显不会修建高楼的地方。最终将地方锁定在土坡稍微靠近长江方向的中心点。

由于我并没有去过黄鹤楼,只是在几次乘船到武昌的时候,在船上远远看过。于是根据我的目测。那范围其实不小,但是既然我们需要先找到基座,那么就应该只在中央的区域。秦不空围着中央的位置洒下了一层黑灰色的土,具体是什么东西我就不得而知,但是他告诉我那是用来“画圈占地”的,意思是圈内的地盘让我们给占了,别的东西都不能待在这里。显然这样的招数对魃这样的东西毫无作用。

我们到的时间挺早,在做完准备工作后,其实还没到中午。按照之前的推断,中午是一天之中阳气最旺的时候,相应的也是最炎热的时候,所以如果魃是伴随着干旱的话,它应当喜欢这样炎热的时刻才对。可是我们找了很久,也未能够察觉到魃的半点踪迹,起初我还以为是松子对地点的推测出现了偏差,可是在下午三四点左右的时候,秦不空一锄头下去,很快就挖到了一些石头结构的基座,在石头的缝隙当中,还有用来填充保持稳固的木料。很快我们就顺着这个痕迹清理出一个八边形的大基座出来。此地唯一的一个八边形建筑,就是黄鹤楼,于是我们断定,这个地方没有出错,就是黄鹤楼的旧址。

这就很奇怪了。按照常理来说的话,在我们挖到旧址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察觉到魃的存在,可我们一直等到接近黄昏,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眼看天色渐晚,松子提议要不然咱们今天先回,明天继续,如果等到明天中午再没动静,咱们就开挖地基了,还省得打一架。但是秦不空却一直看似在闭目养神。这时候突然说道,不了,咱们今晚不回去,就在这儿待着。

我问他,你是不是疯了,你当这江边晚上还和白天一样暖和啊,你也不看看咱们穿的都是什么衣服,晚上江风一大,直接把你吹成傻狗。秦不空对于我这句挑衅的话也没有还击,也许是早已将我看透,知道我只是嘴上逞强,或许是这些日子一来跟我和松子两个小年轻成天厮混在一起,慢慢心性也变得豁达了一些,起码不如我初见他时候的小肚鸡肠了。他却没有理我,而是转头问松子说。魃这玩意,除了大旱炎热和凶猛之外,是不是还畏水畏光?

他这一句话,松子立刻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连连说是,大概是因为白天的关系它才不敢出来。秦不空说,那咱们今晚就在这里等,看看晚上是不是会出来,如果还是没出来,咱们明天白天就开挖好了。我心想这是什么逻辑,既然知道对方白天不会出现,那咱们直接白天挖掘不就好了吗?何必还要故意去冒险?如果说魃白天不肯现身,那么等我们挖到盒子的时候,它总该要现身了吧,何必多此一举?

我把我的疑问提了出来,松子也赞同了我的说法,现在咱们大家都处于一个疲惫的状态,如果再硬碰硬,只怕就算是最终取胜,也会吃个不小的亏。可是秦不空却说,那你们回去吧,我今晚就在这里等。

这句话让我和松子都楞了一下,他听上去似乎是在赌气,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我看他这么倔强,于是又有些生气了,正想开口与他争论。松子却在背后偷偷拉了拉我的衣服,我转头看他,他皱着眉,轻轻摇头。我这才明白,原来秦不空坚持这么做。并且在家里的时候还多做了很多准备,甚至不肯把金刚橛交给我,大概还是因为甘木的原因。他心里一直认为甘木是因他而死,但是这个仇却是我报的,他没能亲手给甘木报仇。所以就把这样的仇恨嫁接到了“魃”的身上。

如此说来,我看秦不空是打算孤注一掷,非战不可了,而这一次,他很有可能不会再让我来完成最后一击。而是要亲自灭了阻碍在我们面前的难关。前提是咱们真的有这个本事的话。

坦率的说,我还是挺欣赏秦不空此刻的重情重义,但是未免有点不顾大家的安危了。但是秦不空已经是一把岁数的人了,可能一生当中能够知遇自己的人也没遇到几个,搞不好连我和松子这种三天两头都跟他拌嘴的人。他都会觉得我们是个伴儿了。他很孤独,孤独到不容许别人夺走属于他的一切,谁要是这么干了,那就是他的敌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也性情了。于是我说,那既然这样,我现在去买些吃的,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哪儿搞点厚实的衣服来,吃完东西之后,你就先打个盹,我和松子先守夜吧。

松子没有说话,因为即便他也认为秦不空太过任性,此刻也只能由着他来,因为这大概是他心里的一个结吧,只有解开了,他才能继续面对接下来的日子。见大家都没有反对,我就把我们三个人身上的钱和票都凑了凑,然后我就一个人朝着街道的方向重新走了过去。

饭菜带过去,估计也都凉了。出身在外,江湖儿女也不必讲究吃喝。所以我买了一堆馒头和一些咸菜,连水都没买,因为我们晚上要呆的地方,边上就是长江。而我也在回去江边的时候,在路上顺了几件别人晾晒在外面的衣服,作为晚上保暖用的。我必须强调那只是借取,等我们闯过了这关,我也一定会还回去的。

当然,如果我们闯得过的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招数不灵

吃了馒头咸菜后,天差不多已经黑了。武汉是个大城市,即便是在那个年代,也是长江流域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城市。而那天却是我第一次这么刻意地去欣赏这个城市的夜景,突然发现原来到了这里三年时间,我竟然从未认真地看过这个城市的美丽。

和我的家乡有些不同,这里地势平坦,有一些小小的山丘。而我的家乡,整个城市就构成了一座山,所谓夜景,也是平分秋色。

夜晚的江边会非常冷,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也没有升起火堆,秦不空从吃完东西之后就一直裹着衣服在睡觉,鼾声即便在江边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似乎已经将一些事情置之度外。而来这里的主要目的竟然不是为了寻找盒子,而是为了和魃大战一场。

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也有点想睡,松子能力有限,我和秦不空就必须保持一个人清醒着。于是我对松子说让他先休息一会儿。趁着我现在还能坚挺一阵子,等下来轮换我。于是松子也在秦不空边上开始打盹,我则一个人好像一个哨兵似的,在老基座跟前晃来晃去踱步,以免我坐着不动会打瞌睡。

就这么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江对岸房屋的灯光差不多都熄灭了,我们唯一的光线来自于大桥上的路灯,四下里安安静静,只是偶尔会有一趟列车压着铁轨从头顶的大桥下通过,随着声音远去。又再度恢复到死一般的安静。

我心想差不多是时候让秦不空起来换换班了,因为他从晚饭后就开始一直睡到了现在,六个多小时了吧,想来也是足够精神了,而我睡意袭来。是在也有些坚持不住。于是我走了过去准备叫醒他,却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距离我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咯…咯…咯…”压低了嗓门的喉音。

我立刻警觉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吵醒秦不空,因为我必须先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曾经逃难的时候在农村,走夜路的时候也偶尔会遇到一些不友善的狗们,尤其是黑狗,藏在夜幕下我根本就看不清它究竟在哪儿,只是那低沉的喉音让我觉得危险正在靠近。

可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映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我似乎看到一个好像动物一般的黑影子,正在距离我们大约二三十米远地地方,慢慢地,爬行着朝我们靠近,但是个头上看,却比狗要大了许多,好像是黑豹那种大小。虽然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是此刻还不能够自乱阵脚。于是我慢慢把手伸进挎包当中,摸到了手电筒,在取出来的一瞬间对准了那个黑色影子照射了过去。

在我手电筒的光柱照射到那个黑影的时候,它明显出现了那种好像被光线吓到的感觉,但是这样的退缩感仅仅一纵即逝。它开始趴在地上朝着我们猛冲了过来,冲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我才看清了这家伙的样子。整体来说,它的形态还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身体的比例被极不协调地拉长了许多,它长了一张看上去是女人的脸,但是由于太黑我只能从轮廓加以区分,头发很长,且披头散发,随着爬行跑动的动作头发在空中随意飞舞着。而它似乎没有穿衣服,只是周身的皮肤看上去都是那种好像挖煤工人般的黝黑。而且干涩松弛,最让我感到奇怪的,还是它竟然只长了一只手和一只脚,手脚的位置也不像是正常人那样长在躯干的两侧,而是长在了胸口和裆部。手挺短但手掌很大,脚非常长,几乎达到了身体的一半,脚是反骨,不像是人类,更像是猫狗牲畜的那种反关节。

在我的电筒照射下,它的速度提快了不少,但是相比于上一关的“魈”,却显得笨重了许多。和之前我们在每一关遇到的几乎一样,它是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黑色烟雾的,仿佛在这个阵法里的所有鬼怪,都是如此。我知道这就是“魃”,虽然它没有我想象当中那么狰狞可怕,但是那凶悍的表情就如同我们是它有血海深仇之人一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就是非得杀死我们不可。

我伸脚去提秦不空的肩膀。一边踢一边大声喊道,秦不空!松子!快起来!出现了!秦不空和松子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秦不空别看他岁数大,刚才睡得也挺沉的,这一个起身倒是挺迅捷的。松子一下子朝着更远的地方退去,我看秦不空站了起来,正想问他现在该怎么办,这家伙距离我们也只不过有十来米的距离了,秦不空对我说道,你朝右边挪,我朝左边,谁被追谁就躲,剩下的人就打。

秦不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竟然非常冷静,而事实上引这家伙现身,也正是我们留在此地过夜的目的。看得出来,他早已做好了计划和准备,而秦不空这样的老江湖,做出这样的决定此刻看来一定是最好的方法。敌人只有一个,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魃”还会幻化出分身的。这又不是西游记。我们三个人如果分散开来,魃就算是要攻击,也只能选择一个,从它跑动的速度来看,其实并不比活人快了多少。这地方足够开阔,要躲闪还是有办法的。

于是我立刻朝着边上退了过去,此刻我与秦不空之间的间距大约在七八米左右,而松子在我们身后,我们三个人就凑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样子。

可是那“魃”竟然似乎是早有目标。在我朝边上退开的时候,它竟然跟着调整方向,径直朝着我奔了过来,在距离我差不多五米左右的时候,开始张大嘴巴发出那种断了舌头的吼叫声,而这一张嘴我却顿时害怕了,因为那是一张奇大无比的嘴,我难以相信有人的嘴巴可以长到如此巨大,就好像是一口咬到我,就能够吞下我整个头一样。心里害怕。但是计谋依然不能乱,于是我开始朝着更远的地方拔腿就跑,跑的时候就顺势摸出了弯刀和师门令,打算等下如果实在躲不过,也只能用攻击代替防守,只要能将对方逼得稍缓片刻,就会给秦不空留下机会。

而我也知道在我逃跑的时候秦不空也正在朝着我的方向追赶过来。魃好像是野兽一样爬行着跑动,但速度的确还是比我要更快一些,在我逃出接近十米左右,我预感到自己马上就要被抓住了,也许是时候开始反抗了,于是立即转身,反而朝着魃冲了过去,心里念咒开了右手的弯刀,左手的师门令也蓄势待发,就等到它更近一点的时候,先把它唯一的手脚给制住,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再说,可是当我一刀朝着它的前肢挥舞过去的时候,这家伙竟然用后肢使力,撑起了身子来,然后前肢上的那只长了尖尖的长指甲的大手,一下子就抓住了我弯刀的刀刃。

我被抓住后,就好像一刀砍进了木头当中,而且刀身还卡住了一般。我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刀夺出来,而这家伙徒手抓刀,竟然好像一点伤都没受到似的,这就是说,弯刀的攻击对于它来讲。并无作用。这下子让我有些吃惊,在此之前就算是伤害比较微弱,也绝不至于往前无效才对,这样一来我与它对抗原本就不大的胜算,瞬间再锐减了一般。情急之下。我将师门令尖锐的一头朝着它抓住我刀身的手背上面刺了过去,但是这一下,却震得我手臂发麻,我就好像是用凿子在大石头一样,甚至感觉对方的皮肤,比石头还硬。

这下子我有些绝望了,我引以为傲的两大法宝在短短一瞬间同时失效,我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就在我正打算松开握住弯刀的手夺路逃走的时候,这家伙却先我一步抓住刀身把我往他的方向一下子猛力地拉了过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即便在被拉的时候我松开了手,却还是因为这强大的惯性,我一下子就撞在了魃的肚子上,撞上去的时候触感似乎是有一定软度的,我立刻挥舞着师门令刺了过去,心想也许软皮的地方比较容易刺穿。可是当我师门令接触到它肚子上的皮肤的时候,虽然刺进去了不少,但却使不上力,就好像是有一层极为坚韧的皮,坚韧到甚至能够阻挡尖锐物体的地步,我就好像是扎进了一个汽车的轮胎,手上的力量很快就被这股弹力给卸去了一大半,然后往前的力量低挡不住它正在回弹的力量,我的手一下子就从肚子上弹了出来,力量很大,以至于我连师门令都没能够抓稳,哐当一声,师门令就掉落在了离我差不多两米远的地面上。

而我挣扎着想要去捡起师门令,弯刀被抓死了我也不挣扎了,反正它只有一只手,抓住了刀身至少我算是限制了它这唯一的手的活动能力,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可是正当我想要冲过去捡师门令的时候,却发现我贴在它肚子上我的背部,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粘住了一样,而且这样的粘力如同透过衣服直接贴在了我的皮肤上一样,我这猛然使力,竟然将我整个背部撕扯得剧痛无比。

第一百二十六章 .挣脱束缚

然而,可怕的还不仅如此。在这一扯之下立刻就发现了我无法逃脱,全身上下除了脑袋和两只手之外,竟然都已经无法动弹,我就好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的老鼠一样,除了等死,没有别的选择。而最让我觉得害怕的是,我竟然开始慢慢地朝着它的身体里面下陷,就好像我是睡在一堆流沙上一样,很快它的肚子就要将我的整个身体完全吞噬。

于是我明白了,这是要吸收了我或者同化了我,虽然它的外形特异,可说到底,这家伙始终是个大尸王啊!尸王就是靠吸取别的死人活人的精元魂魄来维持自身存在的,这么说来我一身精壮的小鲜肉。就要从此变成它的口粮,而我的精元魂魄,就要被它用来强大自身吗?

我不甘心,但又无法挣脱,试了好几次。我甚至打算就算是把我整个背上的皮撕下来一层,我也要逃走。我使劲挣扎,却开始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慢慢变弱,正在一丝一丝地从我后背上那痛楚的皮肤上,慢慢渗透出我的身体。短短几秒钟时间。我就开始觉得手脚酸软,身上无力,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魃”对我使出的诡计。

这下我真的有点绝望了。按照这样下去,可能再过个二三十秒钟,我就会整个人被它的肚皮吞噬掉,我甚至不敢去想象它的肚子里到底有些什么,是否有一些和我一样同是被吞噬的人。还是说在我进入它肚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意识全无。

渐渐地,我开始察觉到自己脑袋有点缺氧,觉得眼前原本就昏暗的一切此刻更是开始东倒西歪了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但是却保持着一丝记忆,能够记住眼前的一切和这个过程一样。惊恐加上绝望,我开始有种想要哭喊的冲动。我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大声叫喊着:秦不空救我!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开口清楚明白地向秦不空求援,也是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我的耳朵已经没入了魃的肚子当中,它肚子上的皮肉好像一个皮塞子一样,堵住了我的两只耳朵,以至于我只能听见自己脑袋里那嗡嗡嗡的声音以及魃肚子里那种类似于胃或者肠子蠕动的呼噜声。并且一种细细麻麻的感觉正顺着我的耳朵朝着我的脸上开始慢慢地蔓延,同时我鼻子里充斥着强烈的臭鸡蛋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浓烈的尸体腐臭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令我作呕,可我竟然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仅有短短的几秒,而我深知这几秒时间,以秦不空和我相距的距离来说,他要跑过来是绝无可能的。更不要提我刚才为了躲避追赶,还往前多挪动了几十米。难道说一切就要到这里结束了吗?我费劲千辛万苦闯到这儿,难道说之前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此刻命丧当场?

我不甘心,但又无力挣扎,心里刷刷地想过无数个对策。却没有一个能够把此刻的我解救出来,之前的五关即便闯得跌跌撞撞,但我没有任何一刻会如同现在一般无助。魃的肚子已经没过了我的颧骨,我的脸上出现了强烈的压迫感,就好像是它肚子上的皮肉正在收缩,想要把我的头骨挤碎似的。我的环境原本就非常黑暗,我只能远远的看着那些零星的灯光,可是此刻,我的眼皮却渐渐开始变得沉重了起来,我出现了一种即将入睡的时候。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更暗了一些,我先前的那些恐惧,竟然也在此刻变得麻木,就好像我还没能够反应过来。到底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死亡就已经在我的面前了。

而这个时候,我的鼻梁上猛地一痛,然后一股子想流泪的冲动直灌大脑,瞬间就让我得到了片刻的清醒,睁开眼一看,发现松子正举着拳头,另一只手抓着我给他的那把铁剪刀,而此刻清晰的触感传来,我的眼角都已经快要没入“魃”的肚皮当中了。意识一下子恢复后,我的力量也得以恢复,但是还是比正常的时候弱了许多,于是我挣扎,但是发现依旧无用,此刻松子在我面前似乎在大声说着什么。可是由于我的两只耳朵都已经被魃的肚皮上的皮肉给掩盖住了,我根本就听不清,唯一能够听见的,就是我的心跳声。

于是我咬着牙,努力地朝前伸出手去,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希望松子能够伸手拉我一把,总好过我自己苦苦挣扎。松子会意,于是就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开始努力朝着外面拽扯。虽然我一直认为松子弱不禁风,手艺也不怎么样,起码对于我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来说,他那些手艺能够帮上的忙实在是太有限了。可是不得不说,毕竟也是个男的,饿死的骆驼都比马大呢。于是在他的帮助之下,我的身体微微往前一耸,竟然被他拉出来大约半寸的距离。

我苦笑着对松子说,我今后再也不取笑你了,今天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松子却咬着牙一边奋力把我往外拉扯。一边吃力地说道,别说废话,你使劲啊。我当然在使劲,可问题是我身上已经没劲了啊。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身后迷迷糊糊传来一声怒喝。看样子是秦不空终于赶到,正在从身后攻击着“魃”呢,秦不空好像在大声说话,但是由于我被松子这么一拉,耳朵只露出了一半。并且还正在继续往里陷,并没有能够听清秦不空在说什么,此刻我心想,我的两个同伴现在都在冒着危险救我,如果我还是被吸入进去了,那岂不是辜负了他们吗?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深呼吸一口,然后把我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到腰上,好像在拉车一样,我使劲朝着外面挣扎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我面前那只抓着我苗巫弯刀的、魃的前肢,竟然突然松开手指,丢下了弯刀,然后非常迅速地一抓,就抓住了松子的脑袋。

这是一直巨大的手,抓住松子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张渔网,或是一个头盔,一下子就包覆住了松子的整个上半脸,我只能看见他的鼻子以下的区域,松子吓得哇哇大叫起来,但是却还是没有松开抓住我的手,而是一边往后退,一边举起见到朝着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戳了过去。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如果对方这个时候突然松手的话,松子是极有可能一下子刺到自己的头的,铁剪刀虽然没有开刃,但是因为本身的材料是比较厚实的,在井底存放了这么多年后也锈蚀掉了不少,所以其中一头还是非常尖锐。而且这把剪刀是并拢的,意味着如果真的刺到人的话,会留下一个三角形的创口,这基本上连缝针都困难。

我心里着急,但是又帮不上忙,于是只能尽了全力地挣扎。却始终好像是被粘在蜘蛛网上的飞蛾一般,总是使不上劲。而这个时候,魃的那只巨大的手竟然朝着高处抬起,竟然抓住松子的脑袋,将松子的身体提高悬空了起来。我原本还想松开松子的手好让他能够更好的挣扎。但是此刻我却拼命地抓住他的手,一方面我想要借我的力量使得松子不会因为脑袋被提住而窒息死亡,一方面也是希望抓紧松子后,或许会随着这股提力把我给拽扯出来,但是很快我察觉到松子手上用力的大小越来越小。脚也慢慢不挣扎了,只是微微地抖动着,就好像是一口气已经崩到了极限一样,接着他的手一垂,完全没了力量,抓在我的手里,感觉就是软乎乎的。

松子!松子!我大叫道。他没有回答,连抓住铁剪刀的手也松开了,铁剪刀一下子就掉落到了地上。我又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难道说上一关的时候我们失去了甘木,而到了这一关,我们还要失去松子吗?几秒钟后,松子连脚也不抖了,他就好像是一个被抓起来的木头人一样,随着魃的动作,惯性般地晃动着身体。

我一下子悲痛至极,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轻敌,为什么要回过头去迎战,如果我直接跑掉的话,我也不会被吸入魃的体内,松子也不会因为来救我而送死了。松子原本大可不必来给我一拳,因为他比我们谁都更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的力量搞不好甚至还不如甘木,可是人家冒着危险来救我,这下不但没有救出我来,还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悲伤、绝望、懊恼,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何竟然让我迸发出一股怒火,这股怒火甚至比先前我看到甘木在我面前被撕碎的时候还要强烈。我咬着牙,也许是因为咬合太过用力,以至于连我的牙龈都开始疼痛,而受伤也不知道此刻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我一只手死死抓住松子的手,另一只手反手撑住魃的肚子,同时反方向用力,很快我的脚也恢复了力气,于是我稍微侧转身子,手脚并用,将我的身体一寸一寸从魃的肚子里扯了出来。

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杀了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致命弱点

作为一个男性,我注定了一辈子无法经历生孩子的那种痛楚。但是我小时候我娘曾经帮助白象街的一个女人接生过,我当时还很年幼,可能那个时候一直认为生小孩这种事,大概就跟便秘一样,都是拉,只不过更费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