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王桃和萧竹影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明显。她们不但认识,王桃还知道萧竹影当年的名字,在读书的时候,萧竹影叫作尹竹。

她们显然一开始就认识,而不是偶遇。

而王桃各种各样奇怪的行径,似乎总是在暗示着什么,只是她不能明说。

丽晶花园的住客很多人都说看见王桃的狗死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王桃走到哪里都带着的狗死了,王桃失踪了几天,她还活着吗?

报刊亭周围没有留下线索,那条被很多人目击已经死亡的大狗也无处寻找,谁也不知道狗的尸体最终去了哪里。王伟在丽晶花园唯一能继续调查的线索,只剩下萧竹影死亡当日,王桃关于“14号楼”有人失踪的报警。

他有一种直觉——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在14号楼里,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第二十四章 如图所示

王伟和陈淡淡穿着制服在丽晶花园社区里并肩走着,这个社区里居然没有人感到惊奇——王桃的日日报警让警察出现在社区里的概率太高了,大家早已见怪不怪。

这么不引起注意地出现在调查案件的现场,实在是非常少见的事。

王伟找到了14号楼的保安蒋岸,询问他一个月前是不是有警察来这里调查女住户失踪的案件。丽晶花园的保安蒋岸和警察配合习惯了,这几天没看到警察上门他还有些奇怪,听王伟在打听“失踪的女住户”,“咦”了一声,“怎么你也在问这个?前几天有另外一些警察也在问这个,那个住户犯了什么案件吗?那是1004号单元的楚小姐,已经失踪很久了。”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在问?”王伟相当奇怪,“是哪个单位的警官?”

蒋岸拿出了一份来访记录,翻阅了一下,指着上面一行字:“就是这个警官签的字。”王伟仔细去看,只见就在三天前,有个人在来访记录本上登记了“公安局”后面几个字如行云流水,根本看不清楚。

再翻到之前的登记记录,被王桃的报警招来的民警基本上并不登记,都只由保安代签为“110”。

“你为什么要让这个警官签字?”王伟一边翻阅着记录本,一边观察着保安的表情。

保安笑得十分耐人寻味:“那位警官看起来和别的警官不太一样,我们这里一般都是有人报警,警官来看看,前几天那个是自己带人来查案的。”他努了努嘴巴,“我让他签字,他就签了。”

王伟给登记表拍了照,准备将它收作物证。

而一起来的陈淡淡环视着丽晶花园,这里是个特别的地方吗?王桃在这个小区门口卖报纸和刊物,她是不是另有目的?她是在等候谁?保护谁?或监视谁?

14号楼在丽晶花园只是一栋不起眼的楼盘,既不是最高,也不是最偏僻,视野也不是最好。以至于王伟和陈淡淡一起打开1004号房的大门的时候,门内光线昏暗阴晦,简直像个黑洞。

王桃报警的时候,1004号房曾经被出警的警官打开进去过,门上有封条。

现在封条已经被撕开了。

陈淡淡给被撕开的封条取证拍照,王伟小心翼翼地进入了房间。

扑面而来一股奇怪的味道,有一点儿像腥味,又有一点儿像什么东西被捂坏了的闷味,或者是长期不通风的怪味。

王伟打开灯。

“啪”的一声白炽灯亮了起来,这个三室一厅的房间原本窗明几净,一张落满灰尘的小木桌上还曾经很小清新地摆放着一盏香薰灯,可香薰灯已经被摔碎,沙发和液晶电视前面横躺着两个人。

或者说两具尸体。

王伟和陈淡淡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有想到会发现尸体。

几天不见踪影的王桃躺在沙发椅脚下,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另外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不知道是谁,仰躺在液晶电视前面,咽喉处开了一个小洞,喷出的血液曾经染红了地面和沙发,但现在早已干涸,成为一片不起眼的黑点。

陈淡淡去呼叫增援,王伟戴上手套,迅速去摸了一下王桃的脉搏。

触手冰冷,她已经死亡。

他轻轻地把她翻过来,发现王桃的死因可能和萧竹影一模一样——她胸口的衣服因为搏斗而撕裂,在撕裂处有一个发黑的针孔。

看起来和萧竹影胸口的一模一样。

而仰躺在液晶电视前面的黑衣人会是前几天自称警察的人吗?会不会是这个人走进房间的时候,发现王桃就在这里,两个人起了冲突,同归于尽?

王伟发现躺在地上的男人穿的并不是警服,在他身上各个口袋搜了一下,没发现任何证件。看来这个人不是在登记本上留下签名的人,要么他是那位“警察”的跟班,要么他就是第三方闯入者。

那么在那位“警察”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这两具尸体就在这里吗?又或者正是那位来历不明的“警察”杀害了王桃和黑衣男?

1004的房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少家具都微微移了位,房间的门锁也都轻微歪斜了。

这里遭遇了一场粗暴的全面大搜索,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东西留下。王伟的心绷紧了,有人先他一步查到了这里,然后将一切席卷而去。

客厅的抽屉里空无一物。

主卧的床上只剩一张床单,连棉被和枕头都被拿走了。

阳台上的花盆空空如也,植物和泥土都不翼而飞。

次卧有一张沙发床,它被整齐利落地划开,里面的海绵和弹簧暴露在外,即使里面藏过什么,也都不可能保存下来了。

还有一间应当是书房的房间空空如也。也正是这个房间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里面不管曾经有过什么,都已消失。

闯入房间的人拿走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几乎连一张纸片也没有留下。

他留下的可能只有地上的两具尸体。

王伟的表情非常郑重,又出了命案,而这次的命案证实他的推论并没有错——这个地方,的确曾经是萧竹影的落脚地。

而王桃在萧竹影死亡当天的报警的确是一种提示,只可惜没有引起注意。

1004号房可能已经空无一物,但王伟必须马上找到一个人确认一下,那就是在王桃报1004号房女客失踪后,前来出警的警官。

那天他进入现场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十几分钟后,一大队和二大队的警员接管了1004房,王伟拿到工具,重新勘查整个现场,越是勘查,心里越是发凉。

王桃是被注射了某种致命的液体死亡的,她曾经和凶手短暂搏斗,但算不上太过剧烈。

而电视机前的那名无名黑衣男却是被利器刺破咽喉毙命的。

一种小而坚硬的箭镞类利器击中他的喉结软骨,同时刺破气管和动脉,足以令一个体重一百五十斤的男人当场毙命。

那么杀死无名黑衣男的利器,是不是就是杀死王桃的注射器?

陈淡淡轻轻碰了碰王伟的胳膊:“你过来一下。”

王伟带着一脑子疑问,跟着她走到一边。

陈淡淡低声说:“我查到了王桃报警那天,处理1004房女客失踪事件的民警。”

“是谁?”王伟没有反应过来,“这么神秘?”

“是长理生。”陈淡淡说。

王伟愕然,和陈淡淡大眼瞪小眼:“长局?”

长理生是这片警务辖区的副局长,按道理来说,他不该处理这种警情。但根据报警记录,当天正好是长理生副局长带队检查出警情况,王桃报警电话进来的时候,长理生就带队去了,并在现场等候出警民警,当辖区民警到达的时候挨了长理生一顿批评,全局通报。

至于现场是什么样子的,鉴于民警正在挨批评,并没有太深印象,而长理生先到达现场,他有没有命令人拍照取证,那就不知道了。

陈淡淡有了一阵微妙的感觉,她看着王伟,压低声音:“还记得林静那张证据照片是怎么丢的吗?他说他在局里喝了一杯水,觉得头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仓库起火了,长局叫人去救火”

王伟脸色微微发白:“你是说长局有问题?”

“还有那杯水。”陈淡淡说,“长局管后勤,不管是水有问题还是杯子有问题,总觉得和长局有那么一点儿关系。”她说得很认真,并不是开玩笑。

王伟轻声说:“又是直觉?你和你们一队长真是一个类型。”

陈淡淡不太喜欢听他说“你和你们队长”,忍不住说:“难道你和我们不是一样的?”

王伟摇了摇头,他不想相信警局高层与这种事有关,但这件事背后长理生的影子出现了几次,应该不是巧合。

正在陈淡淡和王伟轻声议论、忧心忡忡的时候,勘验现场的一大队孙琦突然发现了什么:“淡淡,你过来一下。”她正在检查一个空的五斗柜,“你看这里。”

她指的是这个五斗柜的一个抽屉。

这个普通的五斗柜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来源是第二排第三个抽屉。

那抽屉里面没有东西,但是曾经放过带有香味的东西。孙琦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在抽屉里抚摸:“这里面涂过什么东西,味道很熟悉。”

陈淡淡用手电筒对内照射,抽屉里有一些条纹在反光,但并不清楚。她凑近轻轻闻了一下,棉签轻轻沾了一下,白色棉签上反射着柔润的色泽,还有一些细微的反光碎屑。

“唇膏?唇釉?润唇膏?”孙琦说。

“润唇膏。”陈淡淡沉吟了一下,“有颜色的润唇膏,比唇膏颜色淡很多。”

王伟不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只听陈淡淡说:“她是不是在这个抽屉里写了什么?”

孙琦和陈淡淡把抽屉卸了下来,当五斗柜的第二排第三个抽屉被拔出来的时候,王伟突然一愣

大家也都呆了——有个很眼熟的感觉从大脑里一晃而过。

密码!

王伟从携带的材料里抽出了那张托盘密码的照片——眼前的五斗柜,五行抽屉,每行四个抽屉,缺少了一个抽屉的方形黑洞就在第二行第三个抽屉位上。

和托盘密码或者说韩旌认为的“示意图”一模一样。

不会错的——萧竹影那示意图的意思就是这个!

她有一个特殊的五斗柜,找到五斗柜,拔掉它的第二行第三个抽屉!

但他们一直没有理解这个简单的意思,甚至是在偶然拔掉了抽屉后,才懵懂地认出萧竹影的本意。这个意思非常简单,是所有人拼了命地把它往复杂的地方想。

可能萧竹影从来没有想到,在她死后,知道她是谁和她做过什么那么难,甚至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完全搞清楚她神秘的经历和令她丧命的事业。

这个拔出来的空洞里,会有什么?

第二十五章 群蜥之巢

陈淡淡非常谨慎,小心翼翼地把涂过润唇膏、不知道有什么含义的抽屉装好,准备带回去检测。孙琦和王伟的两只手电筒一起向抽屉的黑洞里照射,直把里面照得纤毫毕现。

抽屉的空洞里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在最里面的木板上有一块不起眼的透明胶在反光。

王伟拍了照片以后将它撕了下来。

薄而微小的透明胶下沾着一支针头。

针头非常不起眼,透明胶也非常普通,不是故意去寻找,就像肮脏的柜子里一块偶然的污渍。

这会是什么东西?王伟马上把针头封进了密封袋,他立刻联想到了带着病毒的巨蜥和廖璇。这针头暗示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很有可能与病毒有关。

陈淡淡瞟了一眼针头,她一直感觉抽屉本身也不是重点,萧竹影这种小女孩似的藏匿东西的思路也只有女孩才能理解。以香味做标记,在抽屉后面藏东西,这都是小儿科。

抽屉里面才是重头戏。

润唇膏的香味很熟悉,陈淡淡认出这是个国际著名的品牌,这个牌子有个标志性产品,一款变色润唇膏。

抽屉里有很多条划过的痕迹,质地略有不同,似乎并不全是润唇膏。陈淡淡一直俯身在嗅着那些气味,屋里淡淡的尸臭让抽屉的香味越发明显——这里面不只是润唇膏的甜香,还有一些别的香味。

还有一些和润唇膏质地类似的东西在抽屉里划过,也一样颜色淡淡的,还有一些细小的碎屑掉在抽屉角落里。

陈淡淡夹起一块,那是一块藕粉色的蜡质碎屑,凑近一闻,散发着淡淡的葡萄柚香味,也属于甜香。她想起在进门的时候看见的香薰灯,也许这里面曾经放过的就是香薰灯里的蜡烛,所以有很多蜡烛的划痕。

这是不是闯进来拿走所有东西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个抽屉的原因——它里面本来就放着更香的东西——倒是像孙琦这样,因为它变得空空如也,反而因为香气去注意它,是在萧竹影意料之外的。

香薰蜡烛的划痕掩盖了润唇膏的痕迹。

不是女生,很难分辨出其中带有润唇膏的痕迹,也无法区分润唇膏的品牌——一款著名的变色润唇膏。

陈淡淡沉吟了一下,在房间里找了一把吹头发的电吹风,开了微热的小档,对着抽屉轻轻地烘了一下。

孙琦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在干吗?你怀疑它会变色?”

“我觉得它是那款D牌变色唇膏,”陈淡淡说,“我就有,越干、温度越高,它就越红。”

那在抽屉里密封了一个多月的润唇膏痕迹本来保持着干蜡的光泽,只有一点儿微微干裂,在温度的作用下,它原本风干的蜡质部分开始重新融化,融化后其中的残余水分又被电吹风吹走,很快,抽屉下面展露出一张简单的地图出来。

王伟看着女人间神奇的把戏,几乎瞠目结舌,这就是萧竹影的图示?这不写成教程他怎么能明白?怪不得韩旌、林静和他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密码!女人的密码,关键完全不在于密码的复杂程度,而在于那些少女的小秘密。

抽屉里面,乱七八糟的蜡烛划痕中,几条泛红的润唇膏痕迹画出一个简单的地图。

地图上有两条弯曲的平行线,疑似河流。

河流旁边有几个小圈,不知道什么意思,在小圈圈的河对面,有一个耸起的山包,山包上画着一个粗大的箭头,箭头指天,箭头下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纹路。在山包里面,萧竹影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爱心下面还长了两个脚。这个地图她画得简单粗暴,显然绘画的技艺不但没有天分,恐怕还有一些残缺,但这个爱心人她画得分外用心,十分规整。

这张奇怪的图旁边,她画了一只四脚怪。四脚怪有一张大嘴,大嘴下面有一撮胡子。

那只四脚怪也就在她画的那些小圈旁边。

然后没有了。

王伟和陈淡淡面面相觑,孙琦莫名其妙,萧竹影精心藏匿的、被几方势力追逐的所谓“最大秘密”“研究资料”——难道就是这样一张奇怪的图?

鉴于萧竹影画示意图的本事出人意料,恐怕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轻易猜测这幅画的本意。也许当时在萧竹影看来这张图简单易懂,可是现在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意思。

能画这么简单而可爱的图的姑娘心思一定很单纯,王伟的眼睛酸涩,可是她已经死了,早就死了。

王伟的酸涩,陈淡淡看在眼里,各种不以为然,这个爱心长脚的意思,肯定是指“心爱之人”。

她在地图里画了一个她心爱的人,说明心有所属,而王伟这个蠢材仍旧在幻想他的清纯无辜美少女,那才是无可救药。何况萧竹影怎么可能单纯?她做的事就绝不单纯。

而她画的那个“心爱之人”一定在整个巨蜥病毒的事件里占据了主角的位置。

萧竹影不过是那个“他”手下的卒子。

第二十六章 我正在被它同化

韩旌用一台光学显微镜细看李土芝寄回来的那两支针剂。这台放大镜是他十六岁生日的生日礼物,伴随着他长大,少年时代他用这台东西观察过很多东西。

春华秋实,细沙落叶,都曾是少年韩旌观察过的东西。

但用它来查看两支空针管还是第一次。

他并不敢轻易切开针管,只是简单观察它的外形和内容物,针管的外围有指纹,有可能是李土芝的。第一支针管的内部有一些细微的、红色的沙。

那并不是血液凝结成的血痂。

那就是红色的沙。

韩旌的眉微微蹙了起来,如果这是病毒,针管里附带的应该是体液,或者是血液,或者是汗水、唾液甚至是尿液。

这里面却是微乎其微的红色细沙。

这是什么东西?

李土芝从哪里得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

第二支针管里也有一些的东西,是一些细微的条纹,不仔细看的话,就像一些液体凝固留下的痕迹。

韩旌观察了半天,没看出是什么东西,似乎是一些常见的凝固的黏液或者是胶水?

针管内部附有黏液或胶水的地方有针尖划过的伤痕。

韩旌心里微微一动——黏液、红色细沙?

他从第一个针管内部用回形针的针尖挑起少许红色细沙,放入第二个针管内部,轻轻吹了吹,又摇了摇。

细微的红沙粘在了凝固的黏液上,在针管内部形成了一些微妙的图案。

似乎是一些弯曲的线条,显然是人工画的。

韩旌又挑取了一些红色细沙,重新在针管内摇了摇。

更多的细沙粘在黏液或胶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