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对方:“娑罗心。”她呼吸变急,看向玹琏:“你不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她为何在这里?”

玹琏看轩辕辰绾片刻,站起朝孔嫀道:“我所知的只有我们两人。至于她,那是辰绾天女,你为何叫她娑罗心?”

孔嫀诧异:“你连娑罗心的容貌都忘了?”

玹琏:“记不清,我仅记得你的样子。”

孔嫀微怔,嘴角扬起,笑得明艳动人至极。

玹琏的目光停在她脸上。

地母喉间涌起一股热流,险些呕血,她以为她过来,会看到哭闹不休的孔嫀,最好是她遭受魇境创击,心神溃败,滚离紫上阙。谁知会是这样一幕。

玹琏…比她想的要难以把握和应付。

然而她还得佯作轩辕辰绾,问:“师弟,她在说什么胡话?”

玹琏未答,却是道:“以后你不要再来徵峰。”

地母一愣:“我是过来找你的。有个伤者中的毒很是奇怪,我听说你在徵峰,就过来看看。”

玹琏语调稍缓:“你先去演武广场罢,我稍后过来。”

担心她无事做,玹琏重新将流汐与离钲唤了回来。

他交代孔嫀:“你帮着他俩,去重炼被魔气污浊的武器可好?”

她立即道:“好。”

玹琏又道:“你现在的新名字叫孔嫀,有新的身份,一会儿让他们细细告诉你。”

孔嫀从来都对他深信,她反应了会儿:“好的。”

玹琏看向离钲和流汐,两人接下这有一定技巧难度的任务,都直了直腰板。

玹琏欲离开,却发现袖子被拽住,他看向孔嫀:“怎么了?”

“你晚些还会来找我吗?”她很久没见着他,根本不想分开。但她知道,他从来都不只属于她一个人。

玹琏道:“亥时。我到商峰接你。”

就在紫上阙内,还需要接?这个对小师妹有如护雏般的男人,是把他们扔进奇潭怪穴操练的帝尊?若在一天前,打死他们也不信。

尽管离钲只是个孩子,流汐的内心也有一半是条汉子,他们依旧感受到了这种由帝尊和小师妹身上发出的,可以闪瞎他们眼睛的光亮。

玹琏却没有立即去演武广场,他先回了一趟黍梦居书房。

他站在书架旁,取下《神隐录》重翻,确认了他并未记错。莲业娶的,确实是地母。但关于两人成婚的详细经过,感情如何,并无更多记录。

而西嫘,一生未嫁。

她与莲业的关系,似乎仅是正道同伴,并无其他记载。

但在不主山一役,堕神使曾以西嫘腹有妖胎,要挟潮幽。虽后来证实,西嫘并未有孕,却能说明,潮幽与西嫘有过男女之实。

玹琏合上书,眸中淬着冰,一片沉寂,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当地母看到玹琏的身影出现时,不免露出淡笑:“师弟,这边。”

玹琏亲自查看伤者,果然是以前未见过的魔毒。轩辕辰绾并未说谎。他开了药方子,交给角峰弟子。

他突然开口:“天女跟我来。”

轩辕辰绾一愣,随他到了令彰殿。

令彰殿内空无一人,玹琏的目光锁住轩辕辰绾,带着说不明的探究,叫对方头皮发麻,心头猛跳。

她皱眉道:“师弟,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他居然朝她笑了笑:“没什么。”

轩辕辰绾从未见玹琏笑过,她骤然红了脸,怔怔失措。

男子修长伟岸的身姿靠近她,令她抓紧了裙幅,他问:“娑罗心,你既来找我,为何不亮明身份?”

“以我们的关系,你何需躲藏,难道我会不欢迎你?”他的声音温柔如呓,眼底却一片凌厉。

轩辕辰绾过了会儿才清醒:“你叫我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躲藏了?师弟,你和孔嫀两个是怎么回事!”

轩辕辰绾眼里的惊奇和怒气,绝非装出来的。玹琏沉默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地母此刻虽无实体,仍觉心口紧缩,瑟瑟发颤。玹琏太可怕了,他居然这样快就怀疑到是她化成了神魇,还如此蛊惑她。若方才是她在控制轩辕辰绾的反应,那一定会被他识出破绽,施以手段。

幸而,自玹琏现身演武广场,她的直觉就告诉她,他今晚很危险。故此她及时交回了轩辕辰绾的主导。

轩辕辰绾还在问:“师弟,你究竟怎么了?”

玹琏歉然道:“我这两日元神似有异样,还望天女为我保密。”

轩辕辰绾微愣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但你要多加注意功体。”

玹琏点点头离去。

地母目视着玹琏,心绪仍在急剧起伏,她既愤怒又害怕,她怕他叫她彻底消散。

不过,她已与轩辕辰绾融为一体,除非她自愿,否则就算玹琏用激烈手段将她剥离,也得先掂量掂量,他还要不要这个师姐的性命。

商峰的孔嫀三人组,自然相处愉快。她一边以真火淬炼武器,一边已将这个新天界了解清楚。

到了亥时中,三人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就开始坐在离钲院中石桌旁,剥着瓜子,观着星星,聊着人生。

孔嫀觉得,这个流汐,总用一种深刻眼神看着她,有欢喜,有怅惘,且有担忧。

“流汐。”孔嫀剥了颗梅糖喂她。

流汐吃了糖,趁离钲去泡茶的间隙,以壮士扼腕的心情,摸出一本小册子:“你把这个书收好。”

“什么书?”孔嫀接过来就要翻看,流汐一下拍在她手背:“诶,现在可别打开!”

孔嫀甩甩有点儿疼的手,不解道:“那何时打开?”

流汐郑重道:“这个,等你与帝尊成亲当晚,你才将此书,放在帝尊的枕头下边。”帝尊的超尘脱俗之姿,令她不得不为其操心…

虽然惆怅小师妹这样快就有主,但若小师妹生个娃娃给她逗,也是不错。流汐思绪放飞,已开始幻想,帝尊和小师妹的娃娃长啥样。

玹琏的蓦然现身,惊得她险些直接蹦起来。还好孔嫀已听话地将书收起。

孔嫀被玹琏带回火阵后,她问:“莲业,我们的喜帖没发出去吧?”

玹琏:“还没,要先定下日子。你想在哪天?”

“那就好。”孔嫀道:“我才从流汐那儿知道,原来现在的抗魔形势这样紧张。我们的婚礼还是不要办了。”

若现在各门族仙首齐聚紫上阙,各天就有失守之危。她的确想要他昭告天下,可也不能不顾大局。

玹琏道:“那就不邀请他们。但亲还是要成,这是我们两人的事。”

孔嫀自是巴不得:“好。我是哪天都行,就看你了。”

“后天日子不错,就后天吧。”他敲定了日子。

带孔嫀去屋后暖汤处净洗后,玹琏安排她住在主寝,他则去了静室。

玹琏睁着眼半躺在石榻上,支起左手枕在脑后。

在鬼界时,他已有所预感,往生桥断之事,绝非练风歧一人手笔能及,背后定牵涉阴谋。

他一直以为那是魔界不知联合了何方高人,欲针对天界,到今日始知,原来针对的竟是他。

所谓前世,他向来遵循天道法则,不去碰不去问。他已因孔嫀而数度逆天,损了不少气数,他不想再为无意义的前世有损自身。

只是,西嫘…

“莲业。”孔嫀突然抱着帛枕出现在石榻旁。

玹琏默默着看她。

她用枕头去攘对方:“这里太陌生,我有些不习惯。我觉得还是和你一起比较好。”

玹琏往里让出半边床,让她爬上来。

她往他怀里拱:“莲业…”

女孩叫这个名字时,舌尖缱绻,情义深浓。他却是提醒:“叫玹琏。”

她已从流汐处知晓他现在的用的名号,反正都只是个代号,自然听他的。她叫了两声玹琏,两人又说了会话,她沉沉睡去。

这个时候,地母已从韶影处得知,执事堂在为玹琏准备婚礼。

他要娶孔嫀?怒火几乎要烧毁她的伪装,她动用轩辕辰绾法域里的珍贵神石,费心布下这个魇境,是为了折磨孔嫀,可不是为了促成他俩的好事!

不过,孔嫀居然心安理得跟玹琏成亲?地母猜测,多半是玹琏出手迅捷,叫孔嫀只受了小部分魇力,尚不知晓后来的种种?

看来,她得加快动作了。至于玹琏,她不能让他知悉全部的前世,只选择性地让他知道一部分。

虽然没有一封喜帖发出,但帝尊即将大婚——这个消息,仍如惊雷落地,迅速传遍了天界。

然而,比帝尊娶妻更叫诸天震惊的,是他要娶之人的身份。

虽为安抚受魇的孔嫀,玹琏说的是娶西嫘,但实则对外宣称的,却是孔嫀。

孔嫀是谁?曾经受天帝降罪的孔雀族王女,不久前墨隐澜才娶过门的妖界新后。

帝尊这是不动凡心则以,一动居然…

于是,这个消息连妖界与魔界也震动了。

天帝天后迅速赶至紫上阙,找到了令彰殿中的玹琏。

天后直言:“玹琏,孔嫀还是妖后,你娶她?你凭什么娶她。”

轩辕辰绾也道:“师弟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会受天下人耻笑的!”

天后道:“我绝不同意。”

等母女说完了,天帝才道:“圣子的眼光与格局历来令朕由衷佩服,勿要为小小孔嫀,毁了圣子一世英名。”

玹琏站起道:“我从不过问帝后私事,希望你们也一样。”

见他不为所动,天帝无奈离去,天后却留了下来。

而这时的孔嫀,正与墨隐澜交着手,一番打斗后,她被他制在身侧。

孔嫀眼里闪过害怕和憎恨:“潮幽,你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我也被你关了那样久,我对不住你的地方,一笔勾销可好?”

墨隐澜按捺着郁躁和煞气,好个地母神魇。

他缓缓道:“你没有对不住我,只是我无法看着你嫁给别人。”

她对他的惧意由来已久,道:“那我不嫁了就是,你先放了我。”

墨隐澜不知该笑该怒:“诓人不能演得你这样假,真是笨。”他毕竟不是潮幽,他受不了孔嫀恨他,下一刻已解开她自由。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真的放了她?

“我先走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能嫁给玹琏,否则我可保不准,玹琏会出什么事。”

墨隐澜轻声撂下威胁,如来时一般凭空消失。

孔嫀捏着手腕,仍惊疑不定,为何娑罗心之后,潮幽也在这个世界出现?她得立即去找玹琏。

孔嫀走进令彰殿,发现天后和几位太上长老也在里边,应当是在议事。

玹琏直接将她带出了殿外,笑看她:“这样快又想我了?”

孔嫀瞪他一眼,虽然的确是有点想…但她可不是因这个才过来。她道:“我方才看到了潮幽。我怕他对你不利。”

玹琏脸色微变:“他到徵峰找你了?”

玹琏没告诉她那不是潮幽,而是墨隐澜,现在时局有变,她能防范着对方最好不过。

他道:“你最近都别回徵峰,去商峰跟离钲炼完器,直接就回火阵。”

孔嫀点点头:“但我等会儿还得回火宵阁一趟。”

玹琏知道了:“是执事堂要送衣裳过去让你试吧,我陪你。”试什么衣裳?自然是嫁衣了。

孔嫀忙道:“我试衣裳,哪有你在旁边看着的。”

玹琏笑笑,附在她耳旁道:“那试好之后不要脱。我很快就过来,帮你看看合不合身,还要不要改。”

什么叫试好之后不要脱?执事堂的人该怎么想?孔嫀:“合不合身,我自己不会看,执事们不会看?要你看了才知道?”

玹琏索性不再找理由:“反正我就是要看。”

她的脸微红,哄着他:“明天就要穿了,你着急这么一天做什么?”

他慢慢道:“好吧。”

她不会知道他的感受,在他未修习成功逆转阵法镇压魔神之前,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有这天。现在竟然被他等到了,自是想早早看到她为他披上嫁衣的样子。

孔嫀这时正好收了信符,她道:“她们到了,我先过去了。”

“好。”玹琏目送她离开,才折了回去。

孔嫀打开了结界,让数名女弟子进入火宵阁。

试完了织金凤褂,孔嫀的神色有些恍惚,她竟然真的可以嫁给莲业。这个她从小就一直祈盼着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小的时候,一堆小屁孩玩过家家的游戏,她总是争着扮演莲业神君的新娘子,拿块大红手帕盖在头上,就当自己是神君夫人啦。当然,她也有没抢赢的时候,就在旁边扮个神君的丫头,嘴翘得老高,整天都不开心。

不过,那个扮演她夫君的小屁孩,自然不是莲业本人。

那个时候,莲业已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天骄,据说他一出生即怀抱神剑鸿倾,打小就是被寄予了对抗魔神之望的神主遗脉,驰骋十方六道,世所无双。

他走到哪里,都有思慕他的大姑娘,哪会对她这个还流着鼻涕的小屁孩感兴趣。

孔嫀笑得合不拢嘴,蓦地,她眼前似乎闪过了娑罗心的脸,她慢慢闭上了眼,软倒在椅子上。

周围响起女弟子们的惊呼:“快去请帝尊。”

孔嫀脑中昏昏沉沉,转醒后,她看着上方挑高的彩晶穹顶,不远处玉柱笼纱,显然是一处空敞华美的宫室。

但她尚不及为陌生的环境而惊讶,已被身陷景况吓得说不出话。

她躺在宽大的锦榻,不着寸缕,在她身上的,是一副属于男子的结实精壮的躯体。

她哆嗦着手用力去推对方,男子抬起头一瞬,蹙眉似有不悦,清俊的脸映入孔嫀眼中,不是别人,正是玹琏。

“帝尊…”

孔嫀顿时由惊恐变得踏实,她放松了身体,雪白的双臂缠上他的颈项,乖巧地迎合他。

察觉她的变化,看着她渐染春/情的小脸,男子唇边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非但没有变得愉悦,眸色反而更冷。

孔嫀渐渐感到吃不消,之前与玹琏共度的两晚,他就够激烈了,但今天的他,比那两次更要粗暴得多。

她求了他几回,要求他轻点儿,却换来男人更加疾风骤雨的对待。

孔嫀被他弄晕过去两次,醒来时仍旧在他的怀抱中,层层叠叠的落地纱帘并不算透光,却也能知道,外边的天色已由暗变得透亮。已是白日了。

她忍不住张开干涸的嘴唇,再一次道:“够了,我不要了。”

对方似乎也觉差不多了,翻身离开。

孔嫀发现玹琏有些异样,他并不说话,在他下了榻之后,甚至没有看过她一眼。

男人站在榻边,慢条斯理穿着自己的衣袍。

虽然已有亲密关系,孔嫀仍会不好意思。她吃力地去床尾扯过浅紫簇莲纹的锦被,遮住自己的身体,有些委屈地望向她最心爱的人。

他今天为何这样不体贴。

洁白绣日月云起暗纹的衣袍已齐整穿在玹琏身上,愈发显得男子美玉无瑕,容光夺世。

待他最后束好缕银腰带,他一身的整洁不苟,自若从容,与床榻间的一片狼藉,还有那个浑身留下他肆虐痕迹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淡然的目光扫过她,声音极其悦耳,却也极为冷漠:“说吧,西嫘,昨夜委身于我,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孔嫀脑中轰然作响,已不知这是她的感觉,还是西嫘的感觉,身体僵滞冰冷,仿佛牵线人偶般失去了所有知觉。

而那条控制她们的线,牵在对面的男人手上。他扯一下,就有尖锐的痛意从心脏扩散到全身。

莲业高高在上道:“你先前被我抱的时候,还在叫潮幽的名字,可真是委屈你了。”

“你为他付出那样多,他却不予你妖后之位,你心灰意冷也属正常。你若想回到神界,别的不说,容身之处我还是会给的。”

他审视着孔嫀,陌生而轻蔑的眼神,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等了一阵,似是失却了耐性,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一晚上,只能换一个条件。”

说罢毫不眷念地迈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