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一年前三王乱齐算得上是个忌讳,当时情势危急,整个京城百姓足足七天没敢出门,皇宫门前的几条大街血流成河,足足清洗了几天几夜才恢复了原状。

老宋咳嗽了两声,长叹了一声:“其实那位有些癖好倒也没什么,咱们小老百姓,管这些做什么?只要国泰民安就好。”

“最怕的就是乱世啊,老宋说的对,太太平平最重要。”

“对,咱们只要有银子花,有小曲儿听,管什么怪癖不怪癖的。”

一旁附和的人好几个,还有几个唏嘘了几声,有个穿长衫的秀才有些不服气:“那也不行啊,这样下去岂不是乱了套了,臣不象臣,君不似君,大齐皇室传承…”

“哎你们说今上现在还未大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谁敢嫁啊?守活寡还不算,还不被那些人给撕了,妇道人家怎么斗得过那些重臣!”

眼看着大伙说得越来越来劲,连暗指都变成明指了,老宋有点慌了:“哎呀都怪我多嘴了,别说了别说了,敢对皇家的事指东道西的,这都活得不耐烦了这是,赶紧的,喝茶、听曲!”

那年轻人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便站了起来,示意家仆付了铜板,朝着几名大叔打了个招呼:“诸位慢聊,在下先走一步。”

“这就走啦?还早呢。”老宋挺喜欢这斯文的小伙,顺口留了一句。

“家里人看得紧,还要去做事呢。”年轻人笑了笑,朝着大伙儿拱了拱手,走出了茶馆。

他身后那个高大的家仆紧走了两步,眉头紧皱:“公子,他们如此妄议你和朝臣,为何都不把他们抓起来见官?”

“你瞧你,急成这样做什么?”年轻人噗嗤乐了,“是不是他们没提你的名字,你心里不服气?”

“陛下!”那人恼了。

“难道把他们抓起来打一顿?嘴长在别人身上,硬堵怎么堵得了?等过些日子有新鲜的事情出来了,他们就忘了这茬了。”

年轻人一脸的淡然,那人也就沉默了下来。

这年轻人正是当今的景武帝沐奕言。

赏春宴已经过去三个来月,这流言蜚语居然还是没有停息,倒有越传越离谱的倾向,不过,这也正中她的下怀:朝臣们对她选秀娶妃再也没有半点声息,礼部王尚书孤掌难鸣,终于偃旗息鼓。

沐奕言赔了名声,换来了这三年的太平,她左算右算,十分满意。

她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刚才听到的八卦,最满意的便是那句霸王硬上弓,要是那个又臭又硬的厉王殿下,听到他自己被人强上了还见了血,那脸色一定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吧?她可真想亲眼瞧一瞧。

想到好笑处,她好像小母鸡一般咯咯笑了起来,袁骥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打鼓:“陛下,你笑什么?”

沐奕言忽然停住了脚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一拍手道:“那药我喜欢,袁骥,不如你去弄点来让我试试,是不是真的那么灵?”

“陛下!”袁骥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第22章

一行人说笑着,刚刚回到宫里,便见天空一道惊雷乍响,闪电撕开了半黑的天幕,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连日来的暑气终于一扫而空。

沐奕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户,一股湿气夹杂着浓郁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她伸手在廊檐下的水帘中鞠了一把水,惬意地长叹了一声:“终于凉快了,憋死朕了!”

是的,夏季是沐奕言最难熬的季节,为了掩盖身份,这么热的天,她还要背着厚厚的裹胸布,把龙袍穿的一丝不苟,每日回到寝宫,里面的內衫都能绞出一把水来,好几个地方都起了痱子,又红又痒,看得田嬷嬷直心疼。

洪宝拿了一把羽毛扇,乐不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一边摇一边埋怨道:“陛下,这么热天你也不歇歇,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那些大臣们也真是,每天在朝堂上吵来吵去,散朝了还来这里左一个求见,右一个求见的,都不让人安生了。”

也难怪洪宝有怨言,这一阵子,点墨阁和紫英阁好像菜市场似的,一拨拨的王公大臣轮番前来报到,不管是来拉家常,还是来谈朝事的,明里暗里,都来探听这朝堂上刮的是什么风,怎么忽然一下子清量起全大齐的土地了。

沐奕言照例插科打诨,所有的话题都被她绕啊绕啊,最后绕在了风花雪月、天气状况、身体健康上。

“哎呀,李侯爷你这么着急,莫不是背地里藏了两本地契准备给你的外室?”

“户部可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是该清量一下,前几日朕梦见朕和人吵架,那人说他有十万方土地,朕却一直说不出来,可把朕气坏了,那人一定是邠国的天子,咱们大齐可不能比他们的土地少。”

“吕大人一看就是个清官,朕到时候看看哪里量出来有的多赏你一块地,怡享天年、长命百岁。”

众人原本有些绷紧的神经,被她这样一折腾,倒是松懈了几分,不过想必那些根繁叶茂的世家肯定聚一块琢磨去了,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沐奕言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有些发愁,俞镛之自从那日得了她随手涂的那些税制的文章之后,潜心钻研了很久,这便开始要推行新政,改革税制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不然的话,只怕这改制一开头就要被这些世家贵族给力阻了。

袁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陛下,中书侍郎俞镛之俞大人求见。”

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沐奕言头疼地抚了抚额,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说:“就照以前的回了吧,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就是。”

“是,那卑职就说陛下在小憩,只怕要一两个时辰才醒。”袁骥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乌云散尽,天边重新露出了艳阳,被暴雨冲刷过的花草树木都看起来晶莹剔透,透着一股别样的生机。

沐奕言出了一会神,正想重新回到案几旁批改奏折,袁骥又推门走了进来,一脸的为难:“陛下,裴蔺裴大人来了。”

沐奕言精神一振:“来的正好,朕昨晚想了一个点子,正想找他商量一下,快快有请。”

袁骥急了,“嘘”了一声:“陛下,俞大人还没走,说是在外面等陛下醒来。”

沐奕言呆了呆,挠头苦恼地说:“他不是很忙吗?等着干什么,好了好了,都请进来,就说朕刚刚醒了。”

不到片刻,门外响了了脚步声,俞镛之和裴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沐奕言斜靠在椅子上,假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脸的困倦。

俞镛之沉着脸躬身行礼:“陛下是昨夜没有睡好吗?底下的奴才是怎么在伺候的?”

洪宝忍不住叫起屈来:“哎呦俞大人,奴才怎么敢偷懒,是陛下昨夜画了一整夜的图,又赶着写大人交代写的文章,这才晚睡了,奴才劝了好几回都没用。”

“多嘴!”沐奕言朝着洪宝轻斥了一声,旋即淡淡地冲镛之笑了笑,“俞爱卿多虑了,朕只是稍稍小睡了片刻,呆会儿便批阅奏折,不会耽误政务和学业,放心吧。”

俞镛之愕然想要分辩,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沐奕言太过劳累,可怎么就成了在指责沐奕言偷懒?

可沐奕言却只是挥了挥手,让洪宝交上了几本书和几张装订好的稿子,都是俞镛之交代她的东西。

俞镛之只觉得一阵无力,自从那天之后,沐奕言在他面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勤勉好学,恭谨有礼,对政事也不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偶尔说的话都能点到点子上,除了坚决不肯选秀娶妃,已经渐渐有了几分他所期望的帝王苗头。

俞太傅和几个老臣都很欣慰,凌卫剑也啧啧称奇,一直在讨教俞镛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一匹脱缰的小马驹硬生生地拽回了正道。

照理说俞镛之也应该很开心,可他不知为什么却开心不起来,那个偶尔淡然偶尔跳脱偶尔色迷迷的沐奕言,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钻进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拿着那些书稿翻了几下,一时之间,百味陈杂。

沐奕言却有些误会了,她讨厌那些之乎者也,看着都头晕。她叹了一口说:“俞爱卿,朕愚钝,有些字句都看不太懂,朕在上面都标注了,都是胡乱写的,虽然写得不好,但朕尽力了,你多包涵。”

俞镛之无力地道:“陛下,臣没有这个意思,这些日子来,陛下勤学勤政,臣都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欢喜…”

话还没说完,他只觉得鼻子一阵发痒,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沐奕言这才看到,俞镛之的衣袍湿了大半,可能是被刚才的暴雨淋到了,她一下子着急了起来,顺手拿起了自己的一件披风,几步走到俞镛之的面前,刚想抬手,忽然,那手便僵在了半空。

“袁骥,”她半路调转了方向,朝着袁骥叫道,“怎么让俞大人这样等在外面?下次务必要让俞大人披件衣衫,喏,接着。”

她把披风往袁骥处一丢,背着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袁骥将披风一抖,披在了俞镛之的身上,略显生硬地道:“俞大人,请多多爱惜身体。”

“俞大人,奴才去替你熬一碗姜汤。”洪宝机灵地道。

“多谢陛下。”俞镛之垂首谢恩。

沐奕言等了片刻,不见俞镛之再启奏朝事,便松了一口气,冲着一旁的裴蔺神秘地笑了笑笑:“裴爱卿你来得正好,朕正想去传你呢,前些日子朕和你聊了以后,忽然便灵感泉涌,你想不想瞧瞧。”

“臣回去后也日思夜想,有了几个妙方,今日正想和陛下来商讨商讨。”裴蔺兴冲冲地凑了上去。

沐奕言把手中的纸在桌上一铺,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在画上指指点点,偶尔发出了嬉笑之声。

“裴爱卿你简直就一点就通,朕喜欢你这脑瓜。”

“陛下这图才是神来之笔,今日臣先带回去琢磨琢磨。”

“好,你要是能做出来,朕就赏你,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君无戏言,来,请镛之做个见证。”

两个人一起抬起头来,朝着俞镛之看了过去,俞镛之的脸色铁青,沉声道:“陛下,此乃议政之地,不是戏玩之所。”

沐奕言的神情愕然,半晌才轻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带了几分酸楚:“俞爱卿,看来,朕就是再努力,也还是你心中的一堆烂泥。”

“陛下!”

“镛之!”

俞镛之的声音发颤,裴蔺的声音恼怒,几乎是在同时响起。

“镛之你误会了,”裴蔺愤然拿起手中的图纸,一下子拍在了俞镛之的手上,“你看这是什么?”

俞镛之低头一瞧,只见上面用各种各样奇怪的线条画着几种弓箭的形状,不过中间的部位十分复杂,还配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他从来没有瞧见过。

他茫然抬起头来,呐呐地问:“这是什么?”

“镛之你这就不懂了,这是机弩,用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以射杀一个武艺高强的军士。”裴蔺小心翼翼地把图纸从他手中拿了下来。

一旁的袁骥十分兴奋地问:“裴大人,卑职看到过这东西,百步之内能将人射个对穿,杀伤力比弓箭强了很多,不过这玩意儿用起来太麻烦,有些功夫的人都不屑于用,不实用啊。”

“是,机弩造价高,易损坏,可如果改良后不但没了这两个缺点,还能威力翻倍、数箭连发呢?”

袁骥的脸色一凛,情不自禁地便朝着那图纸看了几眼:“数箭连发?这又不是暗器,如此神力,连发很困难。”

裴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懂?难得。这个兵部研制了很久,只是机关精巧,非一朝一夕能成,今日臣总算有了头绪了,幸亏陛下提点。”

俞镛之白玉般的脸上顿时绯红一片,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是臣错怪陛下了,请陛下责罚。”

沐奕言已经恢复了常色,淡淡地说:“没事,朕都习惯了,被谁冤枉了朕都要生气,唯独是俞爱卿,朕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俞镛之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困难地挤出几句话来:“陛下,臣无地自容。”

“裴爱卿你过来,”沐奕言朝着他招了招手,裴蔺立刻走到她身旁,沐奕言在他耳旁说了两句,两个人都窃笑了起来。

“是,臣谨遵陛下旨意,臣先告退了。”裴蔺朗声笑道。

眼看着裴蔺出了屋子,沐奕言伸了个懒腰:“哎呦朕也乏了,刚才没睡好。”

俞镛之满腹想说的话都憋在肚子里,只好躬身告退:“陛下好好休息,臣明日再来。”

他刚想后退,沐奕言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朕差点忘记了,这天气都快憋闷死了,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下个月朕想挑两日去西郊行宫避暑,俞爱卿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俞镛之愣了片刻,终于垂首应道:“是,谨遵陛下旨意。”

第23章

送走了两位大臣,沐奕言看了会奏折,又到重华宫去看了两位皇弟,这一眨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这几个月来,她几乎就是这样,早朝、点墨阁、紫英阁、寝宫,理政、用膳、理政、睡觉,除了偶尔和两个皇弟玩耍片刻,其余的时间几乎是无趣的很,洪宝瞧着她的模样,十分担心,总是撺掇着她到宫外溜达,只是她却总是仄仄的。

那日对俞镛之的表白,几乎是她两世为人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也是她唯一一次有种*,想要用力握紧一个人、一种感情,几乎耗尽了她仅剩不多的热情。

现在回想一下,沐奕言十分庆幸,幸好当时俞镛之拒绝了她,不然的话,她还不知道要脑子发热到什么时候,是真的和俞镛之断袖一把,还是把自己的秘密据实以告?

对俞镛之的那点念想,终于随着那一日的春光渐行渐远,她也终于收拾好了那点破碎的少女心,开始认真地为自己今后的日子打算了。

沐奕啸和沐奕阳都很聪慧,两兄弟在重华宫中打打闹闹,磕磕绊绊,可是感情却好得很,据说上次还一起联手吧卫国公家的小孙子欺负哭了。

两兄弟都很依恋她,她要是几天没在重华宫出现,下一次去的时候便能瞧见两兄弟嘟着个嘴,都能挂上油瓶了。

也难怪两兄弟喜欢她,这后宫之中,还有谁会隔三差五地陪他们用膳,给他们带小玩意儿,给他们讲故事?

沐奕言前世看的小说电视,这世看的话本,终于都有了用武之地,《西游记》《一千零一夜》《聊斋》她信手拈来,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总是吸引得两兄弟双眼发光。

三年之期眨眼就会到,她需要在这三年中物色好下一任的人选,为这个人选打好基础,筹措好下半辈子的银两,悄然全身而退。

她皇宫的内库据说十分富裕,可所有的用度都是由内务局掌控,总管太监于鲁忠心刚正,她不敢胡来,这大半年下来,她也就积攒了几千两银子,还不够买座宅院的。

皇宫之中虽然到处都是宝贝,可是与她却用处少少,她琢磨着哪天私底下藏几个起来,等到风声一过,便让洪宝偷出去卖些银两。

“陛下,裴大人送来了一面琉璃镜,说是从南疆带来的,要不要瞧瞧?”洪宝殷勤地问道。

沐奕言精神陡地一振:“怎么不早说,快呈上来。”

这把琉璃镜约莫男子手掌大小,天蓝和绛红相映,色泽流动,晶莹剔透,显然不是凡品,背面更是用古银镶嵌了各种宝石,看起来富贵亮丽。

沐奕言放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爱不释手,洪宝凑上来小声说:“裴大人真是有心,还送来了一篮稀罕的水果,说是快马加鞭从南疆取来的,请陛下尽快品尝。”

沐奕言的心中一暖,这几个月来,裴蔺总是这样,隔三岔五地送些小玩意儿进来,虽然不是很值钱,却足见他的用心。

一开始沐奕言总是避着裴蔺,生怕他想起什么惹来麻烦,可是,裴蔺开朗帅气,裴蔺风趣幽默,裴蔺谈吐有度,进退得体,从来没有半分逾矩…这后宫和朝堂甚是无趣,她总不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吧?

裴蔺原本就是世家子弟,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什么融雪烹茶,什么青梅煮酒,什么围猎烤羊,春看桃花夏弄竹,秋赏红枫冬戏雪,让沐奕言艳羡不已,直呼自己白白当了这么久的君王,居然连真正的乐趣都没享受到过。

一来二去,两个人还真有了那么几分坦荡荡的君臣之谊、朋友之义,这次的机弩也是因为裴蔺聊起以前在西郊行宫的围猎才提起的,裴蔺听了如获至宝,说是要在这几天做出一支真正的机弩来,让她也过过围猎的瘾。

打开裴蔺送来的这篮水果,果不其然,就是让“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荔枝,她随手丢了几个给了洪宝和袁骥:“你们也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洪宝喜滋滋地捧着荔枝说:“陛下赏的稀罕东西,奴才不舍得立刻吃,请准许奴才放到屋里去,瞧着也高兴。”

沐奕言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这个马屁精,去,去放着等烂了再吃。”

袁骥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端详了片刻,一使劲,捏破了外壳,那汁水喷了出来,溅在了他的脸上,狼狈不已。

沐奕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走到他身旁,捏着荔枝道:“你瞧,这里有道缝,用两个指头挤一下,那壳就会顺着这条缝裂开。”

“扑”的一声清香,外面的壳果然裂开了,露出了里面白嫩的荔枝肉,沐奕言顺手往他嘴旁一放:“喏,你尝尝。”

袁骥怔了一下,默默地一口咬住了,果然,荔枝肉香甜多汁,十分好吃。

沐奕言把手里的三个一口气吃完,又伸手捞了几个,忽然发现几个荔枝中混着一个木制的小圆球,她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片刻,用手一按,小圆球开了,从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纸条:据说今晚东华门外、罗谷河旁热闹非凡,不知臣是否有辛,能陪陛下一游?

沐奕言的嘴角抿了起来,这位裴大人,搁在现代那可真是一个一流的花花公子、把妹高手啊!她喜欢!

袁骥安排了几个侍卫,一行人轻车简从,出了皇宫往裴府而去。一路上,沐奕言哼着小曲,不时地拉开车帘往外看,的确,今夜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看起来特别多,还有好些结伴而行的年轻女子,一路轻笑着走过。

袁骥骑马走在马车旁,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很喜欢裴大人吗?”

“怎么,你嫉妒了不成?”沐奕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模样。

袁骥对她这样时不时来一句调戏已经习惯,慎重地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公子,不是卑职疑心,裴大人对你如此用心,卑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在西北的时候,卑职便听说南疆的镇南王府十分厉害,这三公子没有道理只会风花雪月。”

沐奕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乐了:“袁骥,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我的,平日里怎么老是端着一张脸啊?”

袁骥蜜色的肌肤终于可疑地泛红,狼狈地道:“公子你…卑职不关心你关心谁?”

“原来你的关心是放在心里的,瞧不见怎么办,快扒开来我瞧瞧。”沐奕言忍住笑,探手就朝着他的衣领抓去,袁骥慌不迭地躲了过去,一着急,脑袋撞在马车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公子!你再戏弄卑职,卑职就…就…”袁骥有点恼了。

“就怎么样?”沐奕言饶有兴趣地问。

“就回左骁营去了。”袁骥脱口而出。

沐奕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到片刻便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她盯着袁骥看了片刻,低声问:“真的?”

袁骥心中大悔,赶紧改口:“公子,我说着玩的,卑职发过誓的,一辈子都要忠于公子,除非公子你不要卑职了。”

“这世上哪有一辈子的事情,”沐奕言有些茫然地笑了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不会的,公子,”袁骥连声道。

沐奕言振作了一下,笑着说:“所以,我要求不高,你就陪我两三年,到时候我帮你找个好去处,一定不会亏待你。”

“公子你把卑职当成什么人了!”袁骥沉声道。

沐奕言上下打量了他几番,忽然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佯做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袁骥招架不住,一拨马便往前走去,打定主意不和沐奕言说话了。

沐奕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高声叫道:“袁骥,你相不相信直觉?”

袁骥诧异地回头看着她,她冲着他挤了挤眼:“重情守信之人,一定不会是阴险狡诈之徒,我相信他。”

袁骥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刚才对裴蔺的怀疑,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到前面去了。

裴府很快就到了,门房去通报之后,不到片刻,裴蔺急急地从里面赶了出来,一见沐奕言,又惊又喜:“陛…言弟,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不会来了。”

“有热闹可看怎么会不来?走,可不能耽误了这好时光。”沐奕言兴致勃勃地说。

裴蔺冲着身旁的小厮交待了几句,小厮应声而去,他自己则笑着说:“好,别耽误了这好时光,走,为兄带你去逛逛。”

比起几乎土生土长的沐奕言,裴蔺这个外乡人对京城驾轻就熟多了,他领着沐奕言的马车穿过了几条小巷,不一会儿便到了罗谷江边。

江边今天分外热闹,远远望去,堤岸上一点点的灯光把整条江点缀得好像一条长龙一般,树下好些年轻女子或坐或站,手中都拿着一件东西,有的是针线包,有的是绣绷,有的是香囊,一幅准备月下赶活的模样,可神态间却舒缓俏皮,没有半分的紧张忙碌,也有一些年轻男子在堤岸边来回走动着,谈笑晏晏。

随着一连串的梆子声响,沐奕言循声看去,只见江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一层层地亮起灯来,把整座酒楼点缀得好像琼楼玉宇似的,立刻,树下的那些年轻女子都慢慢地朝着那酒楼围拢了过来。

“这酒楼好熟悉。”沐奕言看得出神,拍了拍脑门。

“这不就是上回来…”洪宝刚在旁边兴冲冲地一接口,顿时想起沐奕言对他们的封口令,马上住了嘴。

沐奕言这才回过味来,尴尬地笑了笑:“上回做梦做到过,和这酒楼一模一样。”

裴蔺好像没听见,兴致勃勃地介绍说:“这是百年老店点翠楼,我经常去那里,里面的靖江糯米鸡和香酥鸭是京城一绝,每日只卖二十个,下次我买个给你尝尝。”

“点翠楼?好名字。”沐奕言赞道,“它现在弄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是要干嘛?”

“今日是点翠楼的特别节目,等会在它的楼顶飞出来一个九天仙女,洒下她亲手做的香囊,谁要是得了这香囊,便会像她一样心灵手巧,更重要的是,也会沾上了她的福气,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到了最后,会有一名男子从天而降,和这位九天仙女…”

“等一等…”沐奕言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困难地问,“今天到底…到底是什么日子?”

“七夕乞巧节啊,牛郎织女的故事,大齐人不是妇孺皆知吗?”裴蔺莫名其妙地说。

第24章

沐奕言的头皮发麻,七月初七…她出门忘记看黄道吉日了!她前世真正做女人的时候都没和男人过过七夕,跑到这里,换了一身男人皮,倒是过上了这个情人节!

她佯作镇定地看着酒楼,讪笑道:“这…这种把戏居然也有人会信,岂不是好笑?”

“只是心中有个期盼罢了,人力不能为之的时候,总会把期盼寄托在那虚无之中,”裴蔺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怅然,“就好像我。”

沐奕言的心头砰砰一跳,心中终于起了几分愧疚:“裴兄龙凤之姿,必然有许多名门闺秀对你暗送秋波,何必再惦记那只有一面之缘的薄情女子?”

裴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惦记什么?”

沐奕言呆了呆,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她急中生智:“语之说的,语之总是和我提起你,她很是为你发愁呢。”

一提起这个表妹,裴蔺头疼得紧:“她就管好自己吧,不让我操心她就好。”

两个人正说着,点翠楼的上空忽然爆出了几朵璀璨的烟花,一个女子裙裾飞舞,轻纱飘扬,从天而降,站在楼顶跳起舞来。

底下围观的人一阵惊呼,紧接着便有人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想必是在朝着织女祈祷。

沐奕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来,偷偷朝着裴蔺瞟了一眼,顿时愣住了:裴蔺居然也双目轻闭,双掌合十,神态虔诚。

月光如水,夜风轻拂,裴蔺的嘴角轻扬,好像在说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他的双眸狭长,睫毛微微颤动,长得令人嫉妒,让人有种亲吻上去的冲动;他的呼吸轻而浅,带着几分清新的花木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