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奕言“呸”了两声:“胡说八道。”

“厉王殿下也是,奴才还真的害怕,怕厉王殿下垮了那就糟了,陛下,下回可千万不能这样吓唬我们了,要是你回不来,奴才只有一头撞死在墙上了。”洪宝絮絮叨叨地说着。

沐奕言的脚步慢了下来,前面是分岔的小道,一条通往她的卧房,一条通往沐恒衍的住处。

她原本想好了去探望一下沐恒衍,此时却有点犹豫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迎面走来了一名军医和一名侍卫,一见沐奕言,立刻行礼,沐奕言急忙问道:“厉王伤势如何?不妨事吧?”

那军医战战兢兢地答道:“厉王殿下的伤势还好,就是不肯用药,把小人赶了出来。”

“不肯用药?”沐奕言恼了,那三棍都见了血了,不用药怎么行?

那侍卫正是沐恒衍的亲卫,沉声答道:“厉王殿下说了,这是陛下赏的,痛死也是应得的,不必用药。”

沐奕言一把夺过军医手中的药箱,怒气冲冲地朝着小径走去:“胡说八道,他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不识大局的人了?邠国的大军还等着他呢,他这是准备撂摊子不干了吗?”

沐恒衍的屋子她来过几趟,和他的人一样,布置得严谨大气,一进院门便可以瞧见了一个兵器架子,摆放着各种刀枪剑戟。

她挟着气势而来,到了卧房门口却气竭,轻咳了一声,又把药箱塞到那侍卫的手中,故作威严地道:“去,给你家王爷上药,就说朕说的,这是圣旨,不可违逆。”

那侍卫为难地道:“卑职不敢,能否劳烦陛下到屋中下旨?”

沐奕言语塞,心一横,伸手便推开门去,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摆出一副亲切的模样,温言叫道:“恒衍,朕…来看你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油灯跳动,灯光昏黄,只见沐恒衍正趴在床上,半撑着上身,正盯着床头的一件东西瞧着。

一听到沐奕言的声音,他困难地支起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沐奕言一个箭步走到床边,按住了他:“你身上有伤,不必起身了。”

沐恒衍冷冷地道:“臣还以为陛下国事繁忙,今天必定不会过来了,臣只好翻出从前陛下所赐之物,聊以□□。”

这话中有话,让沐奕言禁不住头皮发麻,她赔笑着说:“朕以前赐了什么给你?朕都有些忘了…”

她边说边往前一看,只见床头上放着一幅画,鬼画符般地画着一个大头矮身的怪物,头上顶着一朵大红花,脸上露着一个几近猥琐的笑容,不正是她在悦思书院里随手乱涂的东西吗?

“这…这玩意儿你怎么还留着!”沐奕言又羞又愤,伸手就去抢。

沐恒衍眼疾手快,一把把那画撸到了床的里面,只是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口,他忍不住“嘶”地□□了一声。

“王爷!”那个亲卫忍不住上前要去扶他,被他瞪了一眼,讪讪地缩回了手。

“你们出去,本王有事和陛下商议。”沐恒衍扶着床框站了起来。

沐奕言哎哎叫了两声,可那几个人好像没听见似的,一个个都退了出去,洪宝犹豫了片刻,一见沐恒衍那冰冷的目光,禁不住缩了缩脖子,赔笑道:“陛下,奴才给您和厉王殿下去泡壶茶。”

说着,他也一溜烟地跑了。

“陛下收到臣的礼物了吗?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和臣说?”沐恒衍站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沐奕言避无可避,只好讪讪地一笑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朕来了?朕都没认出来。”

“陛下是不想认,还是认不出来?”沐恒衍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不想认!”沐奕言瞪大了眼睛,悻悻地说,“朕那时候想了你好久,每天还到御厨房去等你,有次差点被巡逻的侍卫抓到,这才不敢去了,你倒是说说,那会儿怎么忽然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我母妃遣人来接我出宫,先帝又突然问我要不要去西北军历练,事出仓促,我连再进宫一次的机会都没有,”沐恒衍的神情懊恼,“偏生我半点都不知道你的姓名和身份,这些年来,我四处寻找,却没有半点消息,悦思书院那次,我原本有些怀疑那副画的笔触,可是一看到是你画的,我实在没办法把你们俩联系在一起。”

“那后来怎么又觉得是朕了呢?”沐奕言轻哼了一声,“你倒是有本事一直讨厌朕啊!”

沐恒衍凝视着她:“一叶障目,都是传言害人,我没想到,那个传言中断袖风流、不学无术的陛下,居然会是这样聪慧机敏、重情有义的陛下,我…我好后悔当初对你恶言相向,错失先机。”

沐奕言的面上一红,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也不晚,我们久别重逢,值得庆贺,等你的伤好了,朕叫上阿蔺,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一下…”

沐恒衍的眼神阴郁了起来:“我们俩的事情,叫裴蔺做什么?”

“这个…你和他不是挺合得来的嘛。”沐奕言尴尬地道。

“陛下这是要始乱终弃不成?”沐恒衍的脸色越来越差。

沐奕言差点惊跳起来,哆哆嗦嗦地道:“你…你胡说什么?朕什么时候成了始乱终弃了!你可不能这样乱说…”

沐恒衍截住话头:“你那时候就说了,让我从此以后跟着你;在梧州的城墙上,你当着这么多大齐将士的面将我扑倒在地,我早就说了以身相许,你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沐奕言懵了:“没有…不是…”

她振作了一下,决定和他讲道理,“恒衍,你一定是弄错了,把小时候的依恋当成了喜欢,这里遍地都是男人,连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都没有,难怪你会产生这样的错觉,等回了京城,你就会明白朕都是为了你好…”

沐恒衍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越来越凶狠,仿佛一头困兽一般,一脚踢翻了床前的一根圆凳,压低声音道:“陛下你还要骗臣到什么时候?你摸摸你的胸口,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是个男子吗?”

这话犹如一声晴天霹雳,震得沐奕言半晌说不出来,她茫然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是矢口否认,还是从善如流?

沐恒衍冷笑了一声道:“你是怕我有异心吗?你要是怕,现在就可以叫人砍了我,我要是皱一皱眉头,我就不是沐恒衍!”

沐奕言颓然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上:“你都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在曹山上,我便感觉到了,”沐恒衍走到她身旁,半跪了下来,仰望着她,“留意了以后,疑点便越来越多,竹筒炮炸膛时你扑过来,我当下便确认无疑。”

“亏朕还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沐奕言沮丧地道。

“陛下虽然身为女子,却将大齐治理得很好,如今不惧强敌,领兵抗宾,智计百出,臣心服口服,换了你的其他兄弟坐了这个位置,只怕都要逊上一筹。”沐恒衍的眼中带着几许仰慕,神情真挚,“不管陛下是男是女,臣都永远愿为陛下牵马坠蹬。”

沐奕言长舒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好,以后你做贤臣,朕是明君,你我君臣同心…”

沐恒衍阴恻恻地打断了她的话:“陛下你忘了吗?你说过了,如果你是个女的,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你还说过,我这般人品,没有一个女子能抵挡得了,你一定为我作主赐婚,君无戏言,击掌为誓,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沐奕言简直瞠目结舌:“你…你居然如此阴险,那时候就设下了伏笔!”

沐恒衍逼视着她:“陛下,你看着臣的眼睛,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没有臣吗?那八日的相处,臣视若珍宝,珍藏在心;而现在这几个月的生死与共,臣早已认定陛下是臣相伴一生之人,陛下难道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把臣放在心上吗?”

沐恒衍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让沐奕言简直招架不住,她哪里敢去看他的眼睛,狼狈地躲避着沐恒衍的视线。

“朕…朕有喜欢的人了…朕和你是不可能的…”她呐呐地道。

沐恒衍沉默了片刻道:“是裴蔺?你不是和裴蔺已经分手了吗?难道就因为他前去救你,你就又喜欢上他了?”

沐奕言尴尬万分:“你胡说什么,阿蔺…裴爱卿他…没有负朕,都是误会!”

“你知道臣决定让裴蔺前去营救陛下时是什么心情吗?”沐恒衍兀然一手抓在胸口上狠狠地撕扯了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排解心中几近窒息的痛楚,“臣恨不得能撇下这千军万马追随陛下而去,可是,这是陛下的天下,臣得守着,不能有一丝半毫的闪失,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蔺去!”

沐奕言又是心痛又是着急:“朕明白,你身上还有伤,你快起来,别这样…”

沐恒衍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伤口一扯,痛得他脸上扭曲了一下,他俯□来,逼近了沐奕言,一把抓住了沐奕言的肩膀,仿佛宣布所有权般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吻:“臣不管,只要陛下心中有臣,臣就不可能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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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沐奕言再次落荒而逃,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让她不知道如何自处。

她确信自己现在喜欢的是裴蔺,在北恒城的那座小宅子里,两个人好像普通的夫妇一般朝夕相处,那份由心而发的甜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假的。

可是,任凭她在心里如何告诫自己,不能再去招惹另外两个,等她见了那两个人,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却好像都不翼而飞,他们痛苦,她也痛苦,他们悲伤,她也抑制不住地悲伤,这样的挣扎和犹豫,就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感同身受过一样。

她一夜未眠,只是在凌晨时分浅浅入睡,睡梦中,她又梦见了那些身着异装的男人们。

“阿言,为什么要扔下我?我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难道居然比不上你和那人一年的相处吗?”

“你别想走,你走了,我就让这座城池的人为你陪葬!”

“和我一起走吧,阿言,我们找个隐秘的所在隐居,就不会再有其他人打扰我们了。”

“你别怪我,这是你逼我的。”

那些人的声音在她耳旁回想,她努力地想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可是,那些男人的身影在她面前走马灯似的转着圈,她弄不清楚谁在说话。

忽然之间,场景一变,她披上了大红嫁衣,蒙着大红盖头,四周锣鼓喧天,喜堂中恭喜之声不断,她这是要成亲了吗?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有人在外面温柔地叫了一声:“娘子…”

她如遭雷击,和上回做梦梦见的不同,她清晰地听出了那个声音是谁,她不敢置信地伸手掀开了盖头,愕然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阿蔺呢?”

俞镛之温文俊雅的脸沉了下来:“他死了。”

刀光骤起,俞镛之的脸忽然扭曲了起来,四周闹哄哄的一片,她扑了过去,徒劳无功地想要堵住那喷溅的鲜血…

那种惊悸和恐惧的感觉是如此得真实,沐奕言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喘息着环顾四周,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精神萎靡地到了大厅,发现大厅里一溜儿地站着三个男人,除了裴蔺神采奕奕,其他人都和她一样,眼圈发黑,显然都一个晚上没睡好。

裴蔺兴致勃勃地从身后取出一个箱子来,一件件地往外取东西:“陛下,臣从南疆回来,替你带了好多特产,瞧,这是乳源彩石,据说是女娲娘娘补天时掉落的补天石。”

沐奕言想起刚才的梦境,一阵心跳气促,真想好好抱住裴蔺,真切地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沐奕言那几带热切的目光落在裴蔺身上,让裴蔺浑身的都发热了起来,他略带得意地四下瞧瞧,看着另两人那阴沉的脸色,把那块彩石塞到了沐奕言的手中。

沐奕言接过来一瞧,果然,那块雕刻精致的石头色彩斑斓,巧夺天工。

“这是南疆的特产端砚,呵气成墨,墨汁细滑,乃是珍品中的珍品。”裴蔺又取出一块砚台。

“裴蔺兄,只怕陛下用不上吧。”沐恒衍阴沉着脸道,“我怎么听说陛下最讨厌读书写字。”

裴蔺愣了一下,沐奕言连忙道:“不会不会,在俞爱卿的教导下,朕现在也勤奋好学了。”

说着,她赶紧接了过来,沐恒衍的脸色顿时沉得好像锅底一样。

俞镛之淡淡地看着她:“陛下,这砚的确不错,臣一直想要这样一方端砚,这两天用墨很多,手头的砚台不太趁手。”

沐奕言的心一紧,想起那桌头密密麻麻的手稿,脱口而出:“那这端砚就…”

“送给臣了吗?”俞镛之紧紧地盯着她。

沐奕言为难地看了看裴蔺,裴蔺笑道:“俞兄什么时候也喜欢端砚了?小弟还私藏了一方,到时候给你就是。”

俞镛之正色道:“裴兄不知,陛下是天子,紫微星下凡,经过她的手的端砚,必定与其他的判若两砚。”

裴蔺哭笑不得:“俞兄喜欢那就拿去吧,小弟把另外一方再赠给陛下就是。”

俞镛之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接过砚台一语不发。

洪宝乐不颠颠地备好了早膳,沐奕言见他们都还杵在那里,便尴尬地招呼道:“诸位爱卿用了早膳没有?没有的话一起用一点。”

裴蔺抬腿刚想坐下,俞镛之瞥了他一眼道:“裴兄,陛下面前怎可失礼?”

沐奕言笑着说:“俞爱卿不必太过拘礼,出门在外,大家将就着些就好,朕以前和恒衍也是一起用膳…”

沐恒衍冷冷地接道:“对,同食共寝。”

裴蔺和俞镛之的目光倏地一下落在了沐恒衍的身上,沐恒衍浑不在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顿时脸色一变:他心里太过得意,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屁股还有伤。

“洪宝,快,给厉王加个软垫子。”沐奕言看他痛得脸都扭曲了,慌忙叫道。

裴蔺嘲笑地道:“恒衍兄,你是病号,还是赶紧去歇歇把,同食共寝只怕是有心无力。”

沐恒衍挪了挪屁股,不动声色地道:“裴蔺兄,你当初执意要回南疆,陛下大难临头时连个人影都不见,在下实在替陛下心寒。”

裴蔺的脸色都变了,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特别是知道沐奕言当初四面楚歌狼狈不堪的境况之后。他轻哼了一声道:“恒衍兄你放心,我已经和陛下把误会都说清楚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离开陛下。”

俞镛之笑了笑道:“裴兄,只怕你再执迷不悟,镇南王爷会亲自赶到京城把你绑回南疆。”

裴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俞兄,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俞太傅吧,俞太傅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

沐恒衍怡然自得地道:“陛下,臣的母妃向来不管臣的事情,陛下尽管可以放心。”

沐奕言看着他们唇枪舌剑,头痛欲裂,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呻吟道:“用膳,先用膳。”

裴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夹了一个小笼包子放到她嘴边:“陛下多吃些,吃得胖点才好。”

沐奕言尴尬地四下看看,小声说:“你放碟子里就好。”

裴蔺的手一僵,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沐奕言没法子,只好一口咬了下来,汤汁鲜美,皮薄馅足,只可惜在那两道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她尝在口中如同嚼蜡。

沐恒衍冷冷地瞪了一眼裴蔺,夹起了一筷八宝饭就往沐奕言口中送,沐奕言灵机一动,端起盘子接了过来。

沐恒衍受伤地看着她:“陛下忘了从前了吗?我从御膳房的蒸笼里偷出来的发糕也是这样喂给你吃的。”

裴蔺狐疑地看着他们俩:“陛下从前吃过你偷的东西?怎么从来没听陛下说起过?”

沐恒衍傲然地抬了抬下巴:“我和陛下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沐奕言简直如坐针毡,一眼瞥见俞镛之还站在原地,赶紧叫道:“俞爱卿怎么还站着,快来坐下一起用膳。”

俞镛之看了一眼最后仅剩的位置,微微一笑道:“臣不敢。”

沐奕言愕然看着他:“这…大家都坐下了,俞爱卿你就不要这么扫兴了。”

“陛下一口一个恒衍,一口一个阿蔺,臣只不过是俞爱卿而已,怎么敢来相陪。”俞镛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沐奕言张口结舌,讪讪地道:“这个…朕叫不出口,俞爱卿你是朕的老师,朕怎么也不能直呼你的名讳啊。”

裴蔺一下子便笑出声来,沐恒衍那张漠然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俞镛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甩袖,大步就往门外走去,沐奕言急了,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嘴,终于从口中蹦出两个字来:“镛…镛之!”

俞镛之回过身来,双眸骤然一亮,灿若星辰:“陛下,你是在叫臣吗?”

沐奕言恳求着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朕以后都叫你镛之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

俞镛之抿了抿嘴角,左右扫了一眼沐恒衍和裴蔺,矜持地从沐奕言的手中抽出衣袖,缓步踱到了沐奕言的对面坐下:“臣怎么会生陛下的气呢?”

四个人终于落座,洪宝躲在一旁,见硝烟暂停,便乐不颠颠地又跑了上来,帮这几位大人一人盛了一碗粥,又上了几笼点心。还没等他给沐奕言布菜,那三双筷子好像比赛似的,一个争着一个地往沐奕言的盘子中夹吃的,不到片刻,沐奕言的盘子前便堆满了。

俞镛之优雅地喝了一口粥,慢条斯理地道:“下官忽然想起来了,厉王殿下论辈分可是陛下的兄长,长兄如父,陛下要好好尊敬厉王殿下。”

沐恒衍正在喝粥,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厉王府只不过是受封国姓,和陛下并无血缘关系。”

“养兄也是兄,辈分不能乱。”裴蔺在一旁乐了。

俞镛之点了点头:“厉王殿下可是入了皇家族谱的,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以免有损陛下清誉。”

沐恒衍的脸一沉,一股萧杀之气迎面而来:“谁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只怕厉王殿下再有能耐,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吧。”俞镛之淡淡地笑了笑。

沐恒衍的剑眉一挑,正想反唇相讥,却听见“啪”的一声巨响,沐奕言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桌子上,霍地站了起来,怒喝道:“简直不像话!你们三个,都身居高位,是大齐的肱骨之臣,现在却在这里斗嘴皮子!邠国的千军万马还在城外虎视眈眈,你们这样就能退兵了不成!你们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她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话音一落,她便愤然一甩袖,大步走出了大厅,在座的三个人如醍醐灌顶,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满面羞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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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沐奕言怒气冲冲地走到外面,一转身,到了旁边的小屋里,挖心挠肺地等了半天,终于听见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便消失在院子里。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了洪宝招呼下人们收拾的声音。她这才缓步从小屋里踱了出来,故作淡然地瞟了洪宝一眼道:“人呢?”

洪宝钦佩地道:“都走了,陛下太厉害了,厉王殿下他们一个个都被陛下训斥得无言以对。”

沐奕言长出了一口气:“走了就好,朕不在他们都说了什么?”

洪宝挠了挠头,“他们说的奴才一知半解,说是一起去中军大帐,等赶走了邠*再来一决高下,你说裴大人和厉王一决高下还差不多,这俞大人文质彬彬的,还能决出什么高下来?”

沐奕言的心一定:如此甚好,这段时间,她也好琢磨出个什么法子,把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四角关系弄清楚。

一个上午无事可做,沐奕言心痒难耐,抽出了那套《江湖群英录》翻看了起来。

重读那前三册,这一字一句都出自俞镛之之手,一目十行间,别有一番滋味在沐奕言心头泛起。

这本话本构架磅礴,写了一个出身苦寒的男子历尽磨难,屡得奇遇,终于练就一番盖世神功,成为一名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大侠。

第三册正写到他和心上人误会冰释,一起共抗入侵故国的强敌便戛然而止,她真想偷偷跑到俞镛之的卧房里,去看看那些手稿到底写了怎样的结局。

只是翻着翻着,她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起来,从前不知道这话本是出自俞镛之之手,倒也没觉得什么,可现在一看,话本中对男女之情描写细腻,尤其是那男主角对心上人的思慕和爱意、经历感情误会和背叛时的挣扎、两个人感情拨云见日时的狂喜和振奋描写得入骨三分,让人觉得好像是著者的内心独白似的。

沐奕言来回重读了好几遍,脑子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他把男女之情看得如此通透,难道他把假凤虚凰的自己当成了女的?还是…他也知道了自己是个女的?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坐立不安了起来,这两种可能,尤其是后一种,让她自尊心受到了极强的伤害——就好像有人明知道你骗人却故意被你骗似的…

昨晚没有睡好,沐奕言不一会儿就呵欠连天,用罢午膳便小憩了片刻,这一觉便睡过了申时,醒来都有些晕乎乎的,胸口好像有什么在烧似的。

田嬷嬷见她难受的模样,慌里慌张地弄了杯蜂蜜水来,她一口气喝了半杯,那种感觉才稍好了一些。

“他们都回来了吗?”沐奕言的喉咙有些嘶哑。

洪宝摇了摇头,担忧地道:“陛下,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请曲太医来瞧瞧?”

沐奕言强撑着坐了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头晕,便点了点头。

曲太医慢条斯理地背着药箱来了,一见到沐奕言的脸色,便皱起了眉头:“陛下,龙体要紧,有些时候还是要悠着点,注意固本培元啊。”

沐奕言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老太医话里有话,瞟了他一眼道:“曲太医,你就从实说吧,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曲太医摸了摸下巴讪笑道:“微臣知道,陛下和几位大人久别重逢,难免热情了些,可这男男之间不比男女,陛下一定十分辛苦,臣会劝诫几位大人要节制的…”

沐奕言喷出一口蜂蜜水来,恼羞成怒地道:“这…这是从何说起?这是谁在胡编乱造!”

曲太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都怪你这个老糊涂,臣口误,臣多嘴,来,陛下,把手给臣。”

“曲太医你相信朕,朕和他们都是…都是清白的!”沐奕言气急败坏地道。

曲太医把头点得想捣蒜似的,眼中却满是笑意:“臣明白,不过就算不清白也没什么,陛下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陛下,这两情相悦之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只是皇室传承倒是大事,臣得去研究研究。”

沐奕言被他笑得心里直发毛,很想问问这位太医,他这是要去研究两名男子如何能生出个孩子来不成!

曲太医一把搭住了沐奕言的脉门,潜心把脉了起来,沐奕言不敢再说话,这位老太医脾气古怪、医术高超,先帝在世时就很尊敬他。

片刻之后,曲太医原本轻松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忽然收了手,示意沐奕言张开嘴,仔细看了看她的舌苔,重新搭住了她的脉门。

沐奕言的心里直打鼓,忽然想起那颗被袁霆祺硬灌进去的什么蚀心丸。

“陛下,你最近身子有什么异常吗?”曲太医闭目沉思了片刻问道。

“气虚力乏,前段时间我在北恒城,曾经吃不下东西,身子一度很弱。”沐奕言想了想道。

“你的脉象不止是气虚这么简单,脉相奇特,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内腑凝滞不畅,乍看之下,居然是病入膏肓之脉。”曲太医凝神了片刻,又换了个手切了一会儿。

沐奕言的心一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可臣再细细查探,却发现这脉象还有些许生机,仿佛陛□中有两股力量在博弈似的,此消彼长,此起彼伏,这让臣有些看不透了。”曲太医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中了什么奇毒不成?”

沐奕言张了张嘴,困难地道:“曲太医听到过蚀心丸这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