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白胖子,他这笑,看似友善,但我一直觉得,这人不是啥好鸟。

我们仨没说啥呢,餐厅里那个水手扯嗓子喊了句。“你们仨,喂!看到二副了。怎么着?不会说声长官好么?”

我没想到这白胖子竟然是二副,也就是独眼船长的左膀右臂。但跟之前的事联系到一起,我又突然明白了。心说怪不得他在船长面前敢说话呢。

我们仨来白鲨号上办事,跟这一船水手尤其是他们长官打好关系,这是必然的。

也不用铁军提醒,我们仨都跟胖二副笑了笑。

胖二副明显是来找我们的,他又往前凑了几步,指着我们仨的肚子说,“吃饱了吧?我有事安排你们做。”

我抬头看了看天。心说这都天黑了,有啥事不能白天解决?但我也真是不了解这种远洋渔船的作息和作业规律。

胖二副看我这举动,估计已经想到我琢磨啥呢。他没多说什么,一招手。带我们走。

我们来到船中央的位置。这里有一排船杆,上面带着粗粗的绳索和船帆。

胖二副随便拎起一根绳子,跟我们说,“刚才瞭望手看过,海上马上要起大风,这是好事,咱们船要借借力,你们仨就来操帆吧。”

这一刻我心情复杂,一方面我想的是,那独眼船长也忒抠了,这一船的偷渡客,交的船票钱得有几百万,他就差这么点煤钱?另一方面,我们仨都是新手,冷不丁上来就操帆,我心里没底。

铁军和大嘴都没说啥。铁军更是想想后一点头。胖二副这就跟我们讲解起来。

我发现光是这一套船帆系统,里面说道就太多了。什么上帆、斜帆,四角帆和主帆的,还有什么风下适合横帆,什么风适合纵帆等等。

我听得直迷糊。我还偷偷看了大嘴一眼,他更不如我,简直呆了。

铁军倒是一直点头,偶尔还提问几句。胖二副对铁军很满意,至于对我俩,光凭他看我们的眼神,我就知道印象不咋地。

最后胖二副冷笑一声,叹了句,“怪不得有人能当上一指残的四梁八柱,有人只能做马仔,从办事能力就看出来了,真不一样。”

我被这话噎的不轻,心说这兔崽子也就是在白鲨号上嘚瑟,不然犯下啥案子,抓回警局了,老子绝对让他尝尝我和大嘴的“办事能力”。

但我也没多说啥。等胖二副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又让我们来一次实际演练。

现在还没有风,他就站在旁边,嘴上说什么风来了,这么模拟着。第一个上场的是铁军。

铁军跟老手一样,很熟练的做了一系列动作。最后把胖二副看的,都忍不住赞了一句。他还特意凑过去,拍了拍铁军的肩膀。

我总觉得他怪怪的,尤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

接下来轮到我和大嘴了。我哥俩一商量,一起上吧,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俩一起配合,或许能把演练对付过去。

刚才胖二副讲得时候,提过几次,不管怎么动绳子,都要让绳子缠到船杆上。我和大嘴听是听了,却都没觉得有啥。

我俩刚准备时,就把绳子卸下来了。一起握到手里。胖二副眯了下眼睛,又扭头看着远处。

他一定观察到什么了,突然冷笑一声。我心说这是啥意思?

但没等胖二副再说啥呢,一阵狂风吹了过来。虽说杆子上的船帆没完全张开,但被风一带,也吃了很大的劲儿。

整个船帆都有点要鼓起来的意思了,另外一个眨眼间,我和大嘴手里的绳子嗖嗖的乱窜,还不受控制。

绳子上传来的力道很大,我和大嘴压根拽不住它,被这么一带,我俩哇了一声,竟一起摔到地上。

就说我吧,跟个拖布一样,被绳子带着,嗤嗤拖起甲板来。

如果没人帮我俩,再被绳子带着走一会儿,我很可能秃噜到船外面去。这非常危险。

铁军及时出手了,他没直接扑到我和大嘴身边救我俩,反倒摆弄起船帆。

我没空看,也看不懂铁军摆弄的具体猫腻,反正有几个帆被一调节,风力被分摊了,我和大嘴都能吃力的反控制住绳子。

我俩挣扎的爬起来,又把绳子老老实实的缠在船杆上。

这时回想起来,我发现胖二副真不是个东西。胖二副却也有理了,跟我俩冷冷的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机灵点。”

随后他把我们仨丢在这里,先行离去了。按他说的,今晚午夜,风可能才停,我们一直干到午夜,然后回去睡觉。

我和大嘴刚开始不适应,但又被铁军教了一些,也都缓过来不少,这么忙活一个钟头,我发现我们仨随便谁单独操帆还是不太吃力的。

我们仨就商量着,轮番上阵,一个人操帆时,剩下两个人就坐在旁边歇一歇。

只是这里的风大,我们也有点呛风。我心里还惦记着抓泥鳅,而且这时候了,大部分的偷渡者都回到客舱了。

我跟铁军建议,要不要我们抽一个人,偷偷跑回去找线索。

大嘴赞同的应了一声,不过他应声时还打了一个嗝,随后又难受的揉着肚子,骂了句。

铁军考虑的相对周全,跟我俩说,“不急于这一时,再等等吧。”

我们继续这么苦逼的忙活着,没多久有个光头出现了,他也是个偷渡者,而且还直奔我们来的。

我们仨都诧异的看着他,我还忍不住的偷偷看了他双脚。这一刻有种把他脚板提起来的冲动。

等离近后,大嘴先问了句,“哥们,有事?”

光头拿出一副既不好意思又有些生涩的架势,回答说,“我有点事想请教下,你能帮个忙么?”他最后一句是针对铁军问的。

铁军稍一犹豫,又点点头。

光头又拿出一副不方便说的架势,指着远处一个舱房,说能不能一起去那里。吗反东扛。

我冷不丁很敏感,心说这小子不会对铁军不利吧?但我又一想,铁军身手好,真要打起来,也不吃亏。

铁军也对我和大嘴示意,让我俩安心操帆。他跟光头走了。

这么一来,就剩我和大嘴了。我俩也没胡扯的心思,闷头干活。过了一刻钟,有个水手出现了,看方向应该是从甲板出入口那边过来的。

他看到我和大嘴后,咦了一声,又问我俩,“另外那爷们呢?咋回事?偷懒了?”

我解释一句,虽然不知道光头叫啥名,但我一说光头,水手对这人有印象。他听完还骂了句,说那小子原本就不咋着调,这次怎么还来打扰别人干活?

我没接着往上说啥了,心说只要这水手知道事情始末就行了。

我俩又跟他套了会交情,甚至蹭了他两根烟。他离开了。

没多久铁军回来了,我看铁军脸上挂着纳闷的表情,我问他咋了?

他说那光头没啥大事,就问他一些当土匪的东西,又吹捧几句,说以后互相照顾啥的。

我听完也纳闷了,心说这话啥时候说不行,非得半夜跑过来攀交情?

铁军也不多想了,我们继续。不过不到半个钟头,白鲨号上突然响起警报声。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出啥岔子了。我们也不操帆了,很快的还有水手跑过来,指着我们仨喊着说,“去餐厅集合,有紧急事。”

我们仨收了帆。等赶到餐厅时,这里已经聚集不少人了,有全部的偷渡者,还有一些船员,其中包括独眼船长。

独眼船长正坐在一张饭桌上,他面前有一个碗,里面盛了一大坨白白的东西。我猜是什么动物的脑子,独眼船长倒也不嫌恶心,正用一把小匕首,一边切下一小块脑子,一边往嘴里送去。

他大嚼特嚼着,偶尔有一股白汤从他嘴角出现。而其他人都干站着,看着独眼船长。

独眼船长又默默吃了一会,有个水手从外面进来,他捧着一个包裹,等把包裹摊在独眼船长面前的饭桌上后,我看到了,这里面有一些杂物,有木梳、钱包、小刀具,甚至还有几包牛肉干和一个鼻烟壶。

独眼船长把鼻烟壶拿起来,贪贪的闻了闻后,把鼻烟壶揣起来。之后瞪着一眼的凶光,看着我们说,“刚才有好几个客人反映,都说丢了东西了,而这些就是被找回的失物。大家想知道,从哪找到的么?”他说到这,特意盯着我们仨。

我心说他这么看我们干什么?我们一直操帆,也不是我们偷得。

这时其他人也用一种多多少少很怪的眼光看着我们仨。

独眼船长突然狞笑起来,猛地一拍桌子说,“我的船上竟然出现贼了,还他妈连我的宝贝都偷,胆子太大了些!你们仨,别闷不吭声,这些失物都在你们床铺草甸子里发现的,怎么解释?”

我脑袋里嗡了一声,也明白了。我想到一个词,栽赃嫁祸。

我看着这帮偷渡客,想知道是哪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如此针对我们。我想到娃娃脸了,就是拿锤子那个连环杀手。

我正琢磨怎么套套他话呢。独眼船长又问一个水手,“刚才你跟我说,他们仨操帆的时候,有一个人不见了?”

这水手肯定的一点头,但再没下文了。

我心说这哥们多帮着解释一句能死么?我没法子,又指着铁军抢话说,“我大哥跟一个光头走的,那光头说找大哥有事要说。”

我又指了指站在人群里的那个光头。

谁知道光头听完一脸诧异,还立刻辩解说,“新来的,开你妈的玩笑,老子一直在锅炉房烧煤,这几个兄弟能作证。”

他又指着周围几个人。这几人也立刻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事情变的棘手了。

第九章 落海

我和大嘴就两个人,而那光头的证人更多,别看他撒谎了,相比之下却更有说服力。

独眼船长用那只小眼睛,一会瞧瞧铁军,一会瞧瞧光头的。最后他来个怪笑,低头继续吃碗中的脑子。

气氛一下变得很尴尬。光头嘴里不干净,又诬陷我们仨几句。按他的意思,我们仨一定是有分工的。两个人面上做样子,一个人偷偷做贼去了。

大嘴忍无可忍,指着光头骂娘,又要凑过去打他。

这时的光头,一点扭捏的样子都没有,反倒态度上十分嚣张。被大嘴这么一骂,他还立刻竖起眼珠子还句嘴。身子更往人堆里又退了一步。

他旁边几人挡在他面上,其中一人说,“怎么着?白鲨号上是讲理的,你们说不过就要斗殴么?”

铁军冷冷观察这些人。突然往前走了几步。把大嘴拽住了。

大嘴也知道,他真要打架。我们就彻底理亏了。他止住脚步,却依旧反唇相讥。

他和光头的声调越来越高,最后整个餐厅就成他俩的骂架战场了。

独眼船长皱了皱眉,猛地一拍桌子。他力气不小,我先到砰的一声响,随后又咔的一声,估计桌子裂开了。

独眼船长指着我们仨说,“既然你们偷了东西,就不得不惩罚。”他又转口问身后的手下,“怎么处置他们?”

当即有水手说,“勒死,弃海!”

我听到这,瞳孔猛地一缩。我很清楚这里面的严重性。

我试着解释几句。光头趁机捣乱,反正我说句啥,他就针对着反驳句。独眼船长也拿出一副不爱听的架势,一摆手。

有几个水手这就要往我们仨面前凑。这时胖二副开口了,他特异凑到独眼船长的身边,不过声调不低,让在场其他人都能听到。

他跟船长说,“一指残跟咱们一样,都是道上的。咱们看在这面子上,还是给这仨人一个机会吧,而且他们还是初犯。”

独眼船长掂量着,没急着回复啥。胖二副又对刚才提议勒死我们仨的水手使了使眼色。

这水手挺给胖二副面子,立刻改了建议,跟船长说,“要不就让他们洗衣服吧。”

我听到这都愣了,心说洗衣服?这也叫惩罚?

我们仨互相看了看,大嘴跟我一样一脸不解,铁军却拿出一副忧虑的目光。

独眼船长想了想后,点头同意了,还伸出两根手指比划说,“那就洗两个小时吧。”

他把鼻烟壶收好,又把碗中最后一块脑子用手抓起来,放到嘴里嘎巴、嘎巴嚼了。他不多待,带着手下离开了。

但胖二副和两个水手留下来了。其他偷渡客在船长走后,也陆续离开。

那个光头即将出门口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看我们仨。大嘴对他竖起中指。光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想的是,等洗完衣服,我们哥仨回客舱了,再跟这兔崽子好好说道说道。

最后胖二副和两个水手带我们仨离开餐厅。其实胖二副在后,两个水手在前,这也隐隐有围我们的意思。

我们一起来到船尾。这里早就有两个水手等着了。他俩面前还放着一个大木桶。

我盯着木桶,心说脏衣服都在这里么?看似不是很多。

但我想岔了,我们来到船尾后,胖二副也让手下把木桶打开。水手还从这里面拿出三捆怪绳子来。

这些绳子都很长,而且每一捆绳子,只有末端三米来长的区域是光滑的,剩下地方,绳中全镶嵌着小钉子。钉尖一致往下。

这么一弄,让这绳子看着异常瘆的慌。

四个水手分工,分别把三捆绳子往我们仨身上缠了过来。

我看出不对劲,一边抗拒,一边问了句,“不是洗衣服么?咋又绑这个?”

其中一个水手冷笑一声,又走到船尾栏杆处,这里挂着另一根绳子,也吃着劲,笔直的延伸到栏杆外。

他指着这绳子说,“所有人的脏衣服,都挂在绳子上丢在海里,知道么?在白鲨号行驶过程中,这些脏衣服泡在海里被拖行着,洗完后比任何洗衣机洗的都干净。”

我突然明白啥意思了,心说原来不是让我们洗衣服,而是我们仨就是衣服。

我觉得玩大发了。我想抗拒和后悔,不过都晚了。

那四个水手中,有两人重点针对我,一前一后的夹着我,看样子,随时有大打出手的意思。

大嘴表情很冷,铁军拿出思前想后的样儿,最后对我和大嘴摇摇头。

这也是对我和大嘴做了一个表态。我一顿之下,我身后的水手立刻用绳子往我身上绑。

他没用带钉子的绳子处,而且拿捏着尺度,最后我胸口、腰间和大腿根都被光滑的绳子末端勒住了。

我试着活动下身子,四肢倒没障碍,能自由活动,只是想弓弓身子之类的挺困难。

随后铁军和大嘴也受到了这种对待。我们仨又被催促着都站到了栏杆上。

我看着前方无尽的夜海,尤其看着脚下方少说十多米高的海面时,我心跳的厉害。

有个水手喊了句,“等什么呢?还不快跳下去?”

胖二副却插话说了句等等。他从原本装绳子的木桶里翻了翻,最后找到一个像棒球棍的棒子。

他把棒子递给铁军,说道,“这东西很厉害,知道怎么用么?”

铁军点点头,又把这棒子顺着后背的绳子,卡上去了。胖二副又从木桶里拿出一个一尺来长的东西。

我不认得这是啥了。胖二副解释说,“这是防水信号弹,使劲掰会断尾两截,这时高举上天,就会射出烟花。”

他的意思,我们被洗衣服后,等过了两个小时还没水手过来捞我们的话,我们也可以发射信号弹,给他们提示一下。

铁军也把信号弹接过去,而我此时想的是,我们仨都没带表,谁知道时间?

铁军不多问,先表态的纵身往前一跳。

我看着他嗖嗖往下落,尤其他带着的那段绳子,沿着栏杆嗤嗤的往下滑,那些绳子中的钢钉,跟栏杆快速摩擦,时不时还冒出火星子来。

铁军扑通一声落到海里。紧随其后的是大嘴。

大嘴跳出去的瞬间,忍不住嚎了一嗓子。不过他没遇到啥意外,最后落海时,让海面上一瞬间出现一个水花。

这样又轮到我了,我倒不是吓得不敢跳,而是想稍微酝酿一下。

没想到有个水手压根不给我机会,念叨句,“真墨迹。”他又对我后背狠狠推了一下。

被他这么大的力道一带,我嗷了一声,一下飞出去了。

我乱舞手脚,身子飞速下落。其实细算算,之前破案时,我有类似的经历,也算有点经验和心得了。

我懂得及时屏住呼吸,这绝对帮了我大忙。也因为跳水高度太高,落水一瞬间,我下坠的力道非常大。

如果能任由我往水里坠,这么慢慢卸去力道,这还好说,但我还被绳子绑着。

刚落下去估计不到三米吧,这绳子就绷紧了,使劲拽了我一下。我就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冷不丁压抑的不行了。吗找纵技。

我哇的吐了一口气,不过并没将肺里的空气全吐光。

我手刨脚蹬一会,很快落出水面。这倒不是说我游泳多厉害,而是被白鲨号动力带的,我硬是被拖出水面了。

我胸口以下还沉在水里。我挺难受的,想扭动身子,换一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些。

谁知道根本行不通,我一动,背后绳子上就传来一股力道,让我又回到原来的姿势上。

我现在背对着白鲨号,只能盯着茫茫海面,而且一个运气不好,撞到一股海浪后,还有海水打在我鼻子上。

海水能灌到我鼻子里,别看我使劲往外喷气,却还有一丝海水顺着鼻孔流进去,最后进入我嘴巴里。

铁军和大嘴也都不好过,但铁军身手敏捷,而且很聪明的想到一个法子。

他先游到大嘴身边,跟大嘴提醒几句,他俩又手挽手的拉着。这么一弄,他俩一起保持平衡,能让各自身子稳定一些。

随后他俩又一点点蹭到我身边,我跟大嘴一左一右的拉着铁军的手。

我们试着配合,渐渐地,我们都能微妙的保持住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