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早,周婷知道这些日子胤禛比过去更忙,靠了他一阵就推推他:“你去忙吧,这儿我看着就行了。”

胤禛又留了一会儿,将要出门的时候他才说:“年氏既然身子不好,就别出院门了,往后别让她往孩子跟前凑了。”见周婷点了头,这才去了书房。

珍珠见胤禛出去了才进来,伏在周婷耳边:“那边院里的过来回,太医说是气血两虚。”年氏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就没吃过饭,一大早又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说不定她本来就有贫血,一时血糖太低晕过去也正常。

周婷略一点头,嘴唇微微嚅动:“去库里拿些补药送去,爷说了,叫她好好将养。”说着就去拨女儿的小手,肥肥的小爪子上头五个圆圆的肉涡涡,这会儿气也沉了,呼吸也放缓了,周婷这才安下心来。

珍珠领命而去,捡了些补身子的药材装在匣子里,一路往东院过去,这窄小院落中的彩绸还没取下来,被风一扬打着卷儿飘,明明满目都是鲜亮颜色,却偏偏没有一点喜气,院子里守门的婆子早上开了大门送年氏出去,还没打个盹呢,就见主子被抬了回来。

年氏被灌了一碗甜汤已经醒转过来,桃枝桃叶很不得她的心,被桂嬷嬷领下去重教规矩她也没有拦着,如今房里只有一个小喜儿在侍候,珍珠一进门就见小喜儿正给她揉腿,想是早上走了那么些路,脚酸了。

珍珠行了礼把手,指一指身后一小丫头,小喜儿赶紧站起来接过去:“侧福晋刚刚醒转呢。”

年氏正呆着帐子发愣,听见小喜儿说话才转过头来,珍珠因早上事很没有几分好脸色,只把脸皮

一扯就又放下来:“我们主子知道侧福晋身子虚,特意叫我拿些补药过来,又吩咐了往后侧福晋不必赶个大早过去请安,好好将养身子才是正理。”说完了拿眼风一扫小喜儿:“且仔细侍候着,若有当面殷情背后懒怠使坏不尽心的地方,仔细嬷嬷的板子。”

年氏本不欲理她,听她这样指桑骂槐胸口一滞,不过是个丫头,也敢在她面前喝三喝四的了,年氏把牙一咬:“替我同福晋告个罪,我身子一向不好,今儿又赶着去请安,走得急了些。”

珍珠照样还是一付皮笑肉不笑的脸:“哟,可不当得侧福晋这话,如今万幸是格格没事儿,若有一点,哪个不捏了干系。”

年氏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小喜儿凑过去把话一说,她这才白了脸,有心分辩几句,珍珠却已经蹲了礼:“这也是主子爷的意思,叫侧福晋好好在院子里养身子呢。”

这话一出口,年氏更说出话来,小喜儿送珍珠到了门口,凑在她的耳朵上说了几句话,珍珠微微一惊,眼睛往屋子里头一扫,露出个笑来,冲小喜儿点了点头,径直穿过院子往回走去,守门的婆子陪着笑她只当没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娃儿

年糕,这回你真给四大爷留下深刻印象了~~~~

啊呀,冲撞啊没来月事啊~~~

☆133、四爷正妻不好当

桂嬷嬷既是德妃挑过来的,自然向着周婷,她捏住了桃枝桃叶两个,用规矩不妥当的借口把她们拘在屋子里,不让她们往年氏跟前凑,年氏身边就只剩下府里调派给她的丫头了。

她还没能跟胤禛单独说上一句话,就被看住了养起病来,身边的丫头虽没有怠慢她,到底不是自家跟过来的,她不敢吩咐她们出去帮着打听消息。在宫里住了这些年,这点道理年氏还是懂得的。

周婷也不苛克她,补汤补药一应皆全。可内务府里发放下来的年例,周婷却留了个心眼,全按单子上头的东西叫人送去东院。

按着以往的例,侧福晋一年的用度和每日的饮食份例里头有用不完的或者已经不时兴的,全都折成银子。比如日用里头就有炭火,夏日不用时就全折成银子,就连官员俸禄里头的份子米,大多数也是贱价卖给米行,自家再贴银子进去买精米好米来吃。

周婷知道年氏没有多少钱,那嫁妆箱子里头有些什么,丫头们在归置的时候摸了个一清二楚,没等第二天日头出来就报到周婷面前去了,她既没钱,周婷自然不会送钱上门。

年氏知道此时自己没有半点根基,当时为着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把两千两用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贴补上了这么些时候攒的私房,她有心想要拉拢身边几个丫头吧,又拿不出东西来。

她做了许多年的侧福晋,先是有娘家给的银子银票,后来又有了胤禛的宠爱,再没有想到自己也有银钱不凑手的时候,她细细看了年例的单子这才发现了这么多年自己从没要意过的事。宫里头哪怕是个答应也是要发银子的,而皇子福晋侧福晋却只发衣裳料子,银子一文没有!

年氏还只是前世在母亲身边的时候才理过几日家,隔了二十几年早就忘得干净,这些东西就算能换钱她也不知道怎么个换法。一偏头就见小喜儿给珐琅掐丝小香炉里头添了块梅花香饼。

秋日里的雨下的缠绵,点点滴滴打在窗框子上,年氏扶着床沿站起来往外头一看,天井里又窄又逼兀,别说芭蕉梧桐就是棵草也见不着,那打着结子的彩绸也没人取下来,被雨一浇湿乎乎的皱在柱上,哪里还有喜庆的样子。她颓然往后一靠,突然明白这已经不是她的前世了。

年氏的手指头抠着床上的雕花,眼睛怔怔出神,虽只瞧了一眼,她也没错过那拉氏那满脸的红晕和腰肢柔软的样子,分明就是借着四郎喝多了酒,把他给留住了,那明明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本来道理全在她这儿的,明明就是她受了这天大的委屈,却没想到会把两个格格给吓病了。这一病,四郎连问都没叫人过来问一声。年氏闭了闭眼睛,若是按着他原来的脾气怎么也要说正妻不规矩,就算不怜惜她,也该补偿她才是,偏偏被这事给搅黄了。

雨滴滴哒哒落的人心烦,四郎的性子她摸得透透的,若是两个孩子不好,自己是怎么也不会顺他的眼了。年氏蹙着眉头睁开眼睛,别的消息不敢问,两个孩子的病情她还是能打听的,略一沉吟就开了口:“惜月,上回你说两个格格病了,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小喜儿先是身子一顿,这才想起年氏给自己改了名,扭头就笑:“听说退了热,已经大好了。”

年氏松一口气,这样干等着四郎过来看她,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了,她必须得想个别的法子,年氏转着手上的镯子咬了咬嘴唇:“你去正院里,告诉福晋,我想见一见我娘家嫂嫂。”苏氏再待她不好,听说她病了总要过来看一看的,年氏不明白为什么苏氏要把她的丫头换掉,可如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娘家了。

惜月听了没有立时答应下来,满面为难的说:“虽说两个格格好些了,正院里也还忙着,这时候过去,怕福晋不会允的。”

年氏顾不得许多,她一定要见着苏氏,再不想承认她也明白过去四郎待她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有个能干的哥哥:“我初来乍到就给福晋惹了这样的麻烦,心里着实不安,很想叫娘家嫂嫂过来说说话,你且去问。”

惜月把头一点,年氏摆摆手叫她出去,惜月往后退了两步,到了廊下一甩帘子,她虽是个二等,但桃枝桃叶连年氏都不看顾她们,她俨然已经是这个院子里的一等丫头了,她的脚还没沾着湿地,就有小丫头打伞过来接她。

两人一前一后转身出了门往正院走去,小丫头跟在她身后打着油纸伞:“喜儿姐,主子也太不体贴人了,一场秋雨一场寒,怎么偏这时候叫人办差事。”惜月冲她笑笑,也不叫她改口,她很不喜欢这个酸味儿实足的名字,却偏偏不能拒。

一路走过去,各院的婆子们都守在门前偷懒,雨天比雪天舒服,雪天要不断扫雪,雨天却能不出院门,就连院子里洒扫的都得闲弄点吃食凑在一处磕牙。

还没走到正院两人的裙摆就全湿了,门口自然有人引进去,珍珠叫人拿了毛巾给她们擦拭,指一指正房说:“福晋看了两个格格一夜,这会子正补觉呢,若没什么紧要事,同我先说了,得了信儿叫人过去回。”

惜月把事儿说了就要走,珍珠拉住她,那边小丫头端了糖蒸酥酪来:“这雨往身上一打也冷得很,不若吃点东西再回。”小丫头早已经咽起口水来,珍珠顺势把惜月拉到一边,两人头碰着头说了会话,珍珠亲把她送到院门口。

周婷好几日没睡上囫囵觉,胤禛特特去德妃那里为她告了假,让她在家里休息几天,不必进宫请安,她正歪在罗汉床上补眠,翡翠搭了条紫羔绒的薄丝毯子盖在她身上,炉子里燃着安神香,伴着雨声,一场好梦。

珍珠悄声进来,见她睡得沉坐在榻上给拿了丝线打起络子来,天色阴阴的,珍珠刚打了个半个如意就听见周婷要水,赶紧调了蜜卤子端过去,先给她喝了杯温水,再拿了蜜水给周婷喝。

“东院那边的,说想见见娘家嫂嫂呢。”珍珠放下茶盏给周婷身后垫了个枕头,周婷伸手理理头发,掩了口打个哈欠:“可是月例送过去了?”

除了衣料,府里还要给每个妾发月例银,周婷算是大方的,给了年氏一个月二十两的月例银,二十两月例银子放到外头是不少了,一个巡府不算外块,一年也不过一百三十两的俸禄,可她初来乍到,打点下人疏通关系哪里不用花钱呢?

周婷捏着茶碗盖勾了勾嘴角:“许了她。”不怕她动,就怕她不动呢,周婷心中冷哼,胤禛洞房夜里留宿正房就已经把她得罪死了,若是个能不惹事的,又怎么会当着胤禛的面晕倒在地,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都已经彻底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了,就算是为了孩子,她也不会让胤禛去碰年氏一根手指头。

想到年氏那些简薄的嫁妆觉得年氏在家里只怕不受待见,就又添了句:“就算那头不肯过来,也要叫人请了来!”珍珠应了声,伸手接过茶盏放到炕桌上,转头出去吩咐小丫头给东院传话,到了她嘴里自然把周婷的话润色了几分,话说得又漂亮又爽利。

这一回大妞二妞可是糟了罪,当天夜里就发起热来,周婷叫人拿了冰块兑在水里给她们绞帕子降温,一直守到半夜。初时两个孩子还睡得熟,到了后半夜竟又烧起来,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什么。

珍珠把夏天用的小玉枕拿了出来,周婷亲自拿毛巾包了冰块放在两个孩子脖子后头,这还是她去看病的时候急诊室的医生教她的办法,说是这样降温最快。

这回周婷是真的没忍住眼泪,哪个当妈的能眼看着孩子受这种苦,她握着大妞二妞小手直掉泪,胤禛在她背后转踱着步子转圈,一面安慰她一面发脾气把太医院的院判叫了来,又是摸脉又是开药,就连德妃都惊动了,宫门一开就派了人来问,折腾了整整一日一夜。

热度好容易退了下去,两个孩子还是一点精神头都没有,恹恹的躺在床上,什么都肯吃。碧玉熬了稠稠的粥,单把上头那层粥油给刮下来,周婷亲手喂给两个孩子吃,因不是风寒也不怕感染,周婷许弘时弘昭过来看看她们,弘昭还不懂事,凑过去给两个姐姐“呼呼”。

弘时却知道两个妹妹是被新进门的侧福晋给吓病的,他才五岁,却已经分辨得清好坏,拉着二妞的手安慰她:“福敏不难受,福慧不难受,叫阿玛发落她!”

大妞二妞下巴都尖了,嘴里没味儿,吃什么都不香,周婷叫碧玉把肉切得细细的同粥一起煮,原来圆滚滚一张苹果脸给瘦没了。胤禛心疼的不行,平日里还嫌她们吵闹,冷不丁不往他跟前凑着要抱了,他又不习惯了。

本来他就最宝贝两个女儿,对待弘昭还要考两句弟子规才肯露点笑脸,大妞二妞却是想要什么都成,这会儿尖着一张脸乌黑的大眼睛一转,胤禛更是满口答应她们的要求,吩咐苏培盛可着四九城寻新鲜玩意儿来哄了两个丫头高兴。

周婷心疼女儿,这时候也不给她们作规矩了,皇太后都吩咐了人来问,二妞胆更小,年氏那只手又正好搭在她的脚背上,夜里做噩梦都要哭喊,周婷把她们抱到正房里去,睡在自己跟胤禛当中,一人哄一个,叫胤禛当了回真正的奶爸。

夫妻之间一步一坎的感情才能更好,叫男人当了甩手掌柜,他自然会去别的女人那里“被需要”,周婷拿这些儿女事烦着他,他倒觉得这里离了他不成,更乐意当个好阿玛。

周婷为了大妞二妞累瘦了一圈,病在儿身疼在娘心,她这几天跟着两个女儿吃不下睡不足,腰都细了一圈,胤禛把她的憔悴看在眼里,这天回来了看完两个孩子,就来了正院,搂着她的肩头把手摸到襟口里去。

“汗阿玛把圆明园赏了我,等福敏福慧好上一些,咱们一家子搬过去。那儿有山有水,比府里头的小花园更有趣味。”说着顺顺她头发:“你忙了这些天,也正好松快松快,皇太后跟额娘都要去畅春园的,离得近了,请安便宜些。”

既是一家子,那么年氏去不去?周婷白日里睡得多了,此时到不觉得困,只装样子眯缝着眼睛靠在胤禛身上,秋意渐浓,正是一年里最舒适的时节,她就这么懒洋洋的不说话,胤禛倒侧过脸来往她眼睛上亲了亲:“年氏身子不好,别过了病气给你和孩子,就叫她呆在院子不要挪动了。”

周婷低低应了一声,心头微动,扒着他的肩膀拿嘴唇贴住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往上蹭过去,舌头顶开了薄唇,两人都累了几天,没力气做别的,含着舌头往来一番。

桂花叫雨一打落了满地,院子里满是甜腻腻的香气,被夜风吹送进来,玻璃灯印出一道缠绵的影子,胤禛被她含得舌头发麻,身子是酥的欲望却硬起来,伸手一带顺势必倒进了帐子里。

☆134、四爷正妻不好当

苏氏当然不想去,她理东西点人头收拾屋子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去瞧那个庶出的小姑子,关心她过的好不好。横竖嫁出去了就是人家的人,她又不是当家主母,日后总要交际相见的,可雍亲王府里头派来的嬷嬷一付殷情的样子,又叫苏氏犹豫起来。

年氏进门那一天的前情后状苏氏听跟去的婆子回了来,知道她并不受看重,雍王府里头的宴虽然摆得不失格,后院里头却没多热闹,想想也知道她没这么容易翻身,苏氏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一看却又不像是不看重她的样子。

年诗岚虽不着调却是个颜色好的,往日里又最爱弄风月事,许是这样就投了雍亲王的眼得了宠呢?这才不过五日,她就有法子指使婆子到娘家来叫她过去相见,倒是个有手段的。

苏氏抬眼细细打量了那个嬷嬷的穿戴,见她身上整齐举止有度,看样子也是有些体面在主子面前侍候的。咬着唇略一沉吟勉强应下了,横竖不日就要出京去四川了,这回就当全了礼,以后见面也不难堪。

雍王府来人家里的下人自然要嚼几句舌头,萱姐儿听见了一转眼珠子从后罩房去正房找苏氏,过来问话的嬷嬷还没走,萱姐儿拎着裙子跑进来扑在苏氏身上叫娘,从苏氏怀里头偏过脸打量那婆子。

苏氏见女儿来了,脸上的颜色又缓和两分,她摸摸女儿的头笑眯眯的回话:“还请嬷嬷回了侧福晋,早就想去瞧她,只她哥哥不日就要出京赴任,家里忙乱的很,这才耽误了,倒叫她挂念,明儿我就登门拜望。”

“是不是去看姑姑?我也要去!”萱姐儿在苏氏怀里扭了两下,苏氏心里皱眉轻轻拍她两下,嘴上笑道:“这孩子同她姑姑最好,被我惯坏了。”

那嬷嬷来的时候已经得了珍珠的吩咐,只要把人请去就成,根本就没说年氏病了,只说离了娘家思念家人,这才请苏氏过府见面的。当下陪了笑脸:“那自然好,侧福晋也说想念侄女儿呢。”

这完全是睁眼说瞎话,偏偏苏氏信了,女儿三不五时就往年诗岚屋子里头钻,年诗岚了出了嫁念叨两句再正常不过了。这个小姑虽不着调,倒还有几分懂人情,心里一熨贴答的更快:“小孩子家家没学过规矩,只怕出了格的。”

她自己出身不低,只以为过了府是去走亲戚的,推辞两句就应了下来,使了眼色给李嬷嬷,李嬷嬷会意,一路亲自送到角门边,又拉扯着给了个封儿,回来还跟苏氏论了两句:“没想着大姑奶奶竟有这样的福气。”语气里很是诧异的模样。

萱姐儿的眼睛往李嬷嬷身上一扫,忍了要说的话,从苏氏的身上爬下来:“娘,我穿新衣去好不好?”

苏氏只有她一个宝贝蛋,哪有不允的,点了头就叫春燕送她回房,等她跨出门坎了才拿了茶啜一口:“也不奇怪,她年轻颜色好,一时新鲜也是有的。”苏氏很明白宅子里的弯弯绕绕,她父亲是八公之一,府里排场不小,姨娘也多,但只要看一看周婷就知道年诗岚要想真的出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奶奶的意思是,咱们不要太近了?”李嬷嬷本来不看好年氏,觉得她就是块烫手山芋,送那婆子出门的时候旁敲侧击的探问两句,那婆子话里话外都是年氏的日子过得不错的样子,若真是这样,苏氏跟她多多来往倒没有坏处。

苏氏略点点头,指了丫头让她去库里拿四色礼物,总不好空手上门,既有给周婷的也有给王府里几个孩子的,最后才是给年氏的,理完了事儿才说:“咱们还不定能沾着她什么光呢,那头可是有子有女的,咱们家如今虽不差又怎么比得过那些从龙过来的。”

年家祖上再显赫,那也是过去的事儿,虽说如今又显贵了,细论起来也不能跟那拉氏相提并论的。周婷身边养着那些孩子,除了她亲生的就是没了娘的,王府里头她一家独大,年氏再漂亮有什么用,就算她现在怀上生下来,也不过多点宠爱,动不了周婷的根基。

李嬷嬷听苏氏一说也明白过来,萱姐儿却不明白,她把新做的衣裳全翻了出来,一件件的比对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她还能在年氏那里见到雍正呢!她比对着裙子跟绣鞋,又打开妆匣子找出金三事。不枉她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一知道自己竟然是年贵妃的侄女她就乐坏了,仗着人小跟她混,本来还想全家去了四川,很难继续亲近,没想到她之前做的那些功夫现在得了报偿。

只要她有办法进府,就能缠着姑姑把自己留下来了。萱姐儿做着美梦,春燕提醒一句:“大姐儿这裙子太素了些,如今还在喜事上头,合该穿得喜气些呢。”说着挑了件桃红彩蝶戏花的裙子:“这件俏丽,也不让人挑了理去。”

萱姐儿皱皱眉头,自从她知道年氏要嫁进雍王府她开始琢磨起她的性格喜好来,年氏以后可是得了独宠的,四爷肯定最吃她这一套,她不光是行动上模仿,连穿衣打扮也学起来。但小孩子家家,再缠着要,苏氏子不可能尽做些素色衣裳给她。既然春燕说了她勉强应下来,来日方长,她总有办法留在那儿的,这么一想就把衣裳收拢起来,巴巴的盼着明天早些来。

第二天上午苏氏抱了女儿坐着轿子往雍王府去,她一开口就是求见周婷,门上也没叫她多等,只一会儿就领了她跟萱姐儿进去。

苏氏一路往正院里去,见着花园景致十分别致,她知道年氏的院子很偏,有心问问,那领路的丫头却连头都不侧一下,一路把她引去了正房。

王府格局改动很大,苏氏一直走到了水榭前头才知道周婷没打算在正堂里见她,脚步一滞。这是她头一回上门,周婷该在正堂里见她才算全了她的脸面,却没想到周婷直接叫人把她带到这里。

若是关系亲近这样更显得亲热,偏偏她是头一回过来,这是真把她当成了小妾家的亲戚,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苏氏心里气愤,面上却不显,萱姐儿则是根本就不懂这里头的头的门道,一路贪看新鲜,好几次都是苏氏拉了她才往前走。

到了水榭边,那丫头头一回:“且等等。”说着掀了帘子进去禀报,把苏氏气得肝痛,又不能发作,心头猜疑这样下她的面子,难道年氏真个受宠了不成?不然雍王福晋平素这样妥贴的人儿怎么会这样干。

只听里头懒洋洋一声,小丫头打起帘子来请她进去,苏氏心里再不高兴也堆出个笑来,刚一进门就见周婷歪在靠椅边上,一双丫头坐在榻脚上拿了玉锤敲给她敲腿。

那一回见她,她刚做过月子,丰腴得很,这才没过几日人倒清瘦下来,苏氏拿眼一看,见她脸上虽有倦色,气色却很不错。日头照在湖面上投进玻璃房里来,背着光也能瞧得出她的皮肤泛着光,透出粉色红晕来。

周婷腰后头垫了个大迎枕,她眼睛都没抬一下,只往苏氏那里略点点头,声音还是那付懒洋洋劲头不足的样子,却叫苏氏听出些端倪来,心里一跳,对年氏得了宠的猜测淡下去,只等着听周婷说话。

“侧福晋刚进了门就病了,我寻思着许是想家人了,这才让年夫人走这一槽,珍珠,你领了人过去吧。”连头都没抬一下,说着伸出手去,那坐着的小丫头就站起来给她揉胳膊。

苏氏气苦,这哪里把她当诰命,根本就是当成下人似的吩咐了。萱姐儿眼里周婷就是个丰艳的妇人,身子软在榻上,因被人按着手,露出一截腕子,一条粉珍珠长链绕了三四圈挂在手腕上,珠光流转,只这一样就觉得富贵不可言说。

“想是夜里凉了,我们姑奶奶在家就娇贵,一吹风就身子不舒坦。”苏氏口气不免坏了几分,她刚一说完,周婷掀掀眼皮扫她一眼,脸上露了半个笑,一句话都没说,珍珠却笑了一声:“很是呢,到了这会子还没能下床敬茶,这侧福晋的身子,啧…”

苏氏心头一跳,脸色大变,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差子,按说第二天就该在福晋面前敬了茶的,从那时候就没下过床?难不成进门当天夜里就病了?

因想到年氏身子弱,许是那夜里头受了折腾才病了,脸上一红,心里啐了一口。但凡这样的事儿,头一个怪罪的都是女人,苏氏也不免想到了不庄重上头,谁不是打那儿过来的,哪里就不能下床了,心里发虚,和顺的跟着珍珠往年氏院子里去。

珍珠也不给年氏留脸,除了胤禛夜宿正房不提,一字一句都刺的苏氏抬不起头来。苏氏这才知道为什么圣寿节上对她还客客气气的周婷这会子这么不给她脸,这个小姑竟是进门头一天就吓着了两个小格格。

“万岁爷德主子都遣了人来问,就是皇太后也心疼得不得了呢。”珍珠最后的一句话直接叫苏氏抬不起头来,知道自己是受了年氏的迁累,心里越发不待见她,萱姐儿不服气,几次想要说话都苏氏掐了手。

一进东院的门,苏氏更加明白如今年氏的处境了,她哪里是得了宠,分明就是不受待见,她还没说话,萱姐儿就选扑了过去,叫了声:“姑姑!”

年氏歪在床上,穿着家裳的芽黄衣裳,这原是娇嫩的颜色,此时却衬得没了精神,见苏氏萱姐儿穿得喜庆,心里先自恼了。

她身边只有一个惜月,又是上茶又是端点心,忙得团团转,苏氏见状问道:“那两个丫头,怎不在侧福晋身边侍候?”

不提这个倒罢,一提起来年氏就有气,桂嬷嬷正教桃枝桃叶行礼,原来这两个丫头连叫人蹲礼都没学全,让年氏跟着受了丫头的轻视,桂嬷嬷当着丫头们的面也敢端着精奇嬷嬷的架子指点她两句,叫丫头们以为她这个侧福晋根本不懂礼数。可她现在有事求着苏氏,只好忍下不提,指使了惜月出去,拉着苏氏的手红了眼眶。

一方面是真委屈,一方面她已经习惯了在父亲面前摆着委屈的样子,此时很自然对苏氏开了口,一出口就是要苏氏帮她把侧福晋的年例换成银子。

惜月窗下一侧耳朵听得分明,她叫了个小丫头站到门边等吩咐,自己往桂嬷嬷屋子里去,三两句就把年诗岚的要求说给桂嬷嬷听,拿个桔子在手里剥了皮递给桂嬷嬷:“这真是作梦呢,福晋若是知道了,只要不叫侧福晋娘家人进门,她能怎办?”

桂嬷嬷到底在宫里呆过,笑了声:“你懂什么。”说着接过来放进嘴里嚼了嚼:“让你说的事儿,你说了没有?”

惜月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儿,我隔天就告诉珍珠姐姐了。”桂嬷嬷“嗯”了一声,瞧着正在廊下练蹲礼的桃枝桃叶,笑了一声:“咱们这个福晋,真是个齐全人儿。”

惜月一笑就露出嘴里一对尖尖的虎牙:“若叫这年夫人知道爷根本没踏进院门,她还会不会上侧福晋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年氏上辈子顺风顺水是有很多原因滴

不光是她自己漂亮温柔会讨好四大爷

这辈子她只剩漂亮温柔会讨好是不好使滴~~~~

那啥,五阿哥就叫弘昍了,现在才五个月大

太小啦,不能怀上。

嗯,我给六阿哥找了个好时机啊好时机~~~

☆135、四爷正妻不好当(捉)

胤禛没有宿在年氏这里的事从上到下没一个人敢说出去,自从出了李氏那件事胤禛的人渗透到了每个院落,周婷捏着管家权们发落下人更是方便,下人们虽有议论的,也只是私底下觉得这个年氏不入主子爷的眼,哪里敢到外头去说。

就是年诗岚自己也不能开这个口,没有洞房没有敬茶,就算她上了玉牒又怎么样,男主人女主人都没有认可她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这样打脸的事她在娘家人面前遮掩尚且不及,哪还会主动说出来。

苏氏管了这些年的家,年氏的所求对她来说简单得很。这也是当官人家的惯例了,跟俸禄一起发出来的米都是陈年的糙米,不是卖掉就留下来给家里的下人吃,自己再花了银钱去铺子里买精米来吃。

但她一路受了气过来,心里很不愿意再沾手年氏的事。本来苏氏没有指望过年诗岚能得宠,但周婷派去的人给了她这个希望,心里虽然明白年诗岚短时间内动摇不了正妻的地位,但自家出去的女儿得了宠,对象又是雍亲王,苏氏心里也有些别的念头的。

进府一看全不是这么回事,一上一下落差太大,她连听年氏说完话都不耐烦起来,这些事她帮了是情面不帮是本份,本来不过抬抬手的事儿,她却不想再淌这混水了。

“姑奶奶听我一声劝吧,”苏氏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叹道,真心是想叫年诗岚安份些,她的日子又不是过不下去了,要这大笔的银子有什么用处,苏氏脑子都不必动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左不过就是想要拿钱开道,买通了下人好办事。

至于要办什么事,那还有用说?宫里头的管绿头牌的小太监还能让子侄在京里置下房产来呢。苏氏不知道年氏还是处子身,只以为洞房那天已经成了事,若是这样子还没留住,让男人刚过了一晚就不再惦记你了,那还不如安安份份的老实呆着,再折腾又有什么用。

苏氏心里不愿,嘴上还要留着分寸,不好把话说绝了:“这事儿按理该是当家人去办的,姑奶奶进了门刚几天呢,两个小格格就病了,这是福晋给你留了脸,没叫人到外头去传,若是她有意叫人出去说嘴,咱们家的姑娘可都别活了。”

苏氏这么说倒是真的,宫里头瞒不住,外头却是风雨不透的,她还暗暗感叹周婷是个厚道的,若心狠一些只这一下年家女身上就算是贴了红头签,像样人家谁敢要。

年氏扯了扯嘴角,心里不屑,那拉氏这是心虚呢,娶侧当天把丈夫留在自己屋子里,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她那贤良的好名声就彻底毁了。

苏氏不明就里,见她不当一回事心里皱了眉头,年家大房里只有庶女,她却是有个宝贝女儿的,更别说还有个嫡出的小姑子呢,年诗岚这是真不懂得人家手下留情了呢,还是根本不把家里当回事?

这样一想心里不免有些膈应,再说话的时候就没了之前那种劝意:“姑奶奶已经成了别人家的人了,这些事儿也就由不得自身。你哥哥不日就要去四川,一家子都要跟过去,宅子里就只留两房人家看屋子,这事儿还真没法子立时帮你办了。”

年氏哪里不知道她是有意推托,这个嫂嫂待她没有半分真心,此时却只能依靠着她,她把气一忍,眼圈一红眼眶里泪光盈盈:“嫂嫂哪里知道我的艰难,原先办嫁妆时为着咱们家面上好看,一分现银都没留下,全置办成了东西,如今只靠着府里头的月例过活,就是打点下人也不够呢。”

苏氏刚要反口,萱姐儿就扒着她的手,扯住她的袖子摇她:“娘,就给姑姑换了吧,咱们家有钱贴补一些又不是难事。”苏氏的脸当场挂下来,她拿眼睛瞪着女儿,萱姐儿被她宠惯了,根本不怕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年氏:“姑姑太可怜了。”

年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滚落在被子上头,她抽着帕子拭了拭。这一世的际遇天差地别,她也常自怜自叹,此时被萱姐儿说破,只觉得自己是真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丫头婆子的脸色都要看了。

苏氏绷着一张脸不说话,萱姐儿正要开口,惜月拎了食盒进来,拿出海棠碟子摆了四样鲜果糕点,指一指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厨房里头拿手的金丝卷,知道侧福晋娘家嫂嫂来了特意送过来的呢。”

年氏正差着时机,赶紧接口:“倒难为她们想着,你可给赏钱没有。”一面说一面拿眼儿偷偷打量起了苏氏来。

苏氏没有说话,厨房借着有亲戚来串门子送点心讨赏那也算是惯例,哪家都脱不了这个道道,但年氏说得这样急切,很有几分作戏的意思,她拿不准是不是年氏故意做作,也就闭了口不说话,抽出帕子捏了个金丝卷放到女儿手里。

惜月先是瞪了眼睛,尔后又笑:“侧福晋多心了,府里没那些个规矩,主子们要什么使人去厨房说一声,自有人记下来,到了月底耗费多少食材人工管事嬷嬷们都是另算的,并不要咱们自家出。”

这还是那拉氏定下来的规矩,这个给赏钱那个也给赏钱,厨房里的下人就学着看人下菜碟,谁给的多就先紧着谁,倒把先去的给怠慢了,这才有了这样的规定。自李氏当了家让心腹管了厨房这条规矩就算费了,等周婷接过来之后觉得这个可行,就又开始实行起来。

年氏早已经不记得原来的那拉氏是怎么管家的,听惜月这一说下不来台,只好强笑道:“总归下头人辛苦呢,也该给两个赏钱的。”

惜月却不顺着她的话头:“侧福晋体恤下人,可要是奴才坏了规矩,桂嬷嬷要训呢。”

苏氏轻笑一声,却不是对着年氏,只是冲着自己女儿:“萱姐儿慢些,别噎着了。”愣是一眼都没往年氏那里看。

年氏脸上一白,死死咬了下唇,她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打动苏氏,就像她也不能跟父亲母亲明说自己有一天会宠冠后宫,自己的儿子福惠会是雍王最疼爱的儿子一样。

苏氏还想再劝一劝她:“姑奶奶说这府里的头月例有二十两,也算得富足了,我看这儿规矩重的很,何必为了些银钱就坏了福晋的规矩呢?下人间是要给些甜点,却不必这样,该给便给,姑奶奶是正经上了牒的主子,难道还敢怠慢了你不成。”打定了主意不再来看她,最后说了一句:“姑奶奶有事儿去跟福晋讨了主意就是。”

苏氏不肯应,年氏正伤脑筋呢,就从小丫头嘴里知道了阖府都要迁去圆明园,她这里却迟迟没有接到通知,惜月打听回来禀告她,除了正房和几个阿哥格格,连最早跟了主子爷的宋氏都没资格跟着去,年氏心里一凉,难道那拉氏是真的不要脸面了?

这一走,再让四郎想起她来就难上加难了,年氏心里再不愿,也没有其它法子,只好放下身段去跟周婷陪小心,她就不信撞在胤禛面上,他还能让她留在府里。

这天早早起来让惜月给她净面梳头,她原就爱素淡衣裳,此时更不盛妆,淡扫娥眉,一身旗装穿在身上空落落了,腰背处细心缝了,把腰腿都显了出来,往穿衣镜前一打量,微微蹙了蹙眉毛。

年氏自知自己颜色好,原先她过门时瞧着福晋看上去四郎还要老上许多岁,成日除了理家只是念佛,身上连鲜妍衣裳都不见,更别说首饰胭脂。她曾在宫中远远见过周婷一眼,当时不曾细看,只知道她通身气派同原来很不一样,可那天匆匆一瞥却叫她吃了一惊,周婷肤色莹白唇若含丹,一头乌发挽在脑后头,不消首饰添颜色便光彩照人。

这时看看镜子里自己还没长开的模样不由有些丧气,开了胭脂盒子给唇上添些红晕,就站起来搭了惜月的手往正房里去,她早早打听好了,昨儿夜里四郎又是歇在正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