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箫没有问为什么,接过纸袋,拿出里面一套质地良好的白色休闲服,走到浴室内换上。这些天都是如此。David安排他的生活细节,他则毫无反抗,一一听从。这本是一身充满动感的时尚服饰,穿在他的身上,却平白无故多了几分飘逸轻灵之感。David看他走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黎先生果然穿得很好看。”

黎箫露出这几日来经常出现的恍惚的微笑,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David微叹了口气,说:“黎先生,换上鞋子,我们出去走走。”

黎箫依言穿上袜子,套上白色羊皮休闲鞋,跟David出了门。下了楼,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士已经停在门口,管家抢先一步,上去开了车门,说:“黎先生,请上车。”

黎箫这才有些清醒的样子,说:“上车?这是去哪?”

“黎先生到了就知道了。”

“噢。”他不说,黎箫也失去了问下去的性质。低头坐进车子,David也屈身坐在他旁边,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徐徐开出医院,上了环城高速,朝老城区开去。黎箫望着窗外,对着路旁不断倒退的树木发呆。他极少出医院,对这个城市也不熟,只知道车子不一会驶进本市著名的商业区,拐了一会,竟然开进了一大片幽静的社区。两旁的房子俱是独门小院的别墅模样,建筑年龄都是民国时期,风格上揉汇了南欧风格和中国骑楼建筑的精髓。黎箫眼睛有些发亮,这样的房子透露着古旧和宁馨,绝非当代如何豪华的别墅建筑可比。他入了迷,这里的每一栋房子都像是一本旧到发黄的书,沉淀着年月的厚重,令人情不自禁想要发掘其内涵。车子停在其中一栋小巧玲珑的房屋面前,刷了清漆的两扇铁门雕刻着简洁又不失雅致的花纹。David下了车,按了按门边老式的电铃,一个身着唐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气质娴雅的中年妇女开了门。见到下车的黎箫,眼前一亮,呆了呆,半响才回过神来,笑容可掬地说:“这就是黎箫吧,果然是,果然是水晶一样干净漂亮的人啊,David,我原先听你说,还觉得你夸张,现在一见了本人,发现比你说的只好不差呢。”

黎箫从来没这样接触过陌生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困惑地看看David,见他也不着介绍,只是含笑地看着自己,有些害羞,低下头嗫嚅地说:“你,你好。”

“好,好,我好,你也好,”中年妇女胡乱应着,拉过了他,左看右看,越看越高兴,如发现什么新奇好玩的玩具一样,令黎箫更加局促。

David咳嗽了一下,说:“黎先生,这是林玉芬女士,她是先生举足轻重的家人……”

“哎呀,先生女士的一堆,我一听就头疼。小萧又不是外人,你就跟临风一样叫我林姑姑,知道了吗?”

“林,林姑姑。”黎箫愣楞的叫了声。

“好乖,真是,这么漂亮又这么乖,我看了都忍不住,难怪了。快进来,我们瞧瞧这里的房子,很有特色的地方呢。”

她一迭连声地催促,拉了黎箫的手就把他带进去。入门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庭院,边上种了两棵凤凰树,想来年月已深,树干都甚为硕大。树下摆了舒适的靠椅和茶几,不远处有个精巧的花房,地上堆了些盆栽植物,一个藤制的秋千静静地立在花房外面。林姑姑嘻嘻笑着说:“那里头的花都是刚送来没多久,我也忙,来不及侍弄,改天要好好种,宅子里头多点花花草草,也多点生气,对不对?”

黎箫本不懂这些,胡乱地点点头。被林姑姑一拉,来到宅子正门的台阶前。那台阶显然年月已久,又值春季,螺旋纹路里早已铺上一层淡淡的青苔。整栋小楼外墙均用红褐色砖块砌成,属于典型的南欧风格,却偏偏装饰了中式厢房的窗户,彩色玻璃一阵湛湛生辉。楼分两层,二楼的椭圆型窗户下展开的,犹如贝壳一样精巧玲珑的欧式阳台,有一排钢丝圈出的漩涡状花纹,竟然是他在书上看到过的洛可可风格。黎箫惊叹了一声,这种在画册中才得以见到的小别墅,真正亲历其境,才发现那种迎面而来的典雅和幽深根本无法言喻。

“怎么样,好看吧?”林姑姑问他。

“嗯,很好看。”黎箫由衷地说。

“进来吧,里面更好看。”林姑姑拉着黎箫的手,步入大门。入目是一间很大的会客厅,光滑的柚木地板,厚实而富有年月感的花缎包木边沙发,高高的,擦得噌亮的玻璃五斗柜,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鹅黄的流苏,天花板上垂下的带有灯罩的老式吊灯。黎箫有些迷惑了,这样的客厅已经不是豪华可以形容,而是处处透露出一种上了年月的矜持和雅致,令他恍惚间,仿佛置身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空。

屋内有一男一女垂手站着,男的有些微胖,三十几岁上下;女的年纪很轻,带着乡下人的质朴和天真的神态,两人一见到黎箫的面容,都露出不同程度的呆滞模样。“这是阿卢,”林姑姑指着男的说,“卢师傅是厨师,粤菜做得地道,是我特地从临风那个什么天水山庄要的,粥煲得好,这个最对你的了。小薇是我前几天亲自去劳务市场找的小保姆,放心,我替临风管了几十年的家,对做这一行的人一眼就能分出好坏来。这个女孩人老实,又勤快,我试了几天,还是蛮好的。”她细细地说,黎箫听得一头雾水,只巴眨着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林姑姑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说:“行了,这一层就是厨房、工人房和会客室,累了没有?不累的话我们上二楼瞧瞧。”

二楼一上来,就是一个现代感十足的起居室,居中是一个诺大的落地玻璃窗,通往刚刚在楼外看到的精巧阳台。底下是羊毛地毯上搁着样式简洁的布艺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等离子电视,旁边摆着的组合柜上是一式影像电器。墙上挂着现代感十足的抽象画,林姑姑笑着说:“这里听音乐,看点碟啊什么的最好了,你看是不是?”

“嗯。”黎箫点点头。

“傻孩子,还有更好的呢。”林姑姑牵他的手,带他来到一扇门前,推开了,黎箫看到一间他颇为赞叹的卧房。这间房间倒不是有多豪华,实际上,家俱均是古朴而厚重的木器。但是其整体呈现的舒适感,却能令人有种由衷放松的心情,散落床上的厚靠垫和触手绵软的印花传单,令人有种想深深埋进去睡一觉的欲望。

“试试看,床很软的。”林姑姑朝他眨眨眼。

“不,不好吧。”黎箫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您的房间吗?”

林姑姑笑笑,怂恿他:“没关系的,坐一下。”

黎箫被她不由分说地按坐在床沿,林姑姑摸摸他的头发,说:“你等一下,我让阿卢烤了点心,拿上来给你吃。”

“不用麻烦了,我,我不能随便吃东西的。”

“知道知道。我管David拿了你的食谱了,不会给你乱吃东西的。”林姑姑笑着说,“你站了这么久,也该累了,休息一下,我马上就来。”

黎箫感激地笑笑,目送她走出卧房。虽然他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说不清奇怪在什么地方,转念一想,这个林姑姑多半是江临风的什么人,爱屋及乌,对他这个新宠客气点也没什么。黎箫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坐着,卧室的窗户大开,窗外那两棵茂密的金凤树枝桠几乎都伸到房间里来。周围的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宁馨温柔的气氛,令他因黎珂离去而伤痛的情绪有所减缓。看到窗外春意盎然的枝桠,他甚至浮上了一丝微笑。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双熟悉的大手从后面将他抱住,圈进了同样熟悉的怀抱中。黎箫楞了一下,随即放松地将自己靠在那个胸膛上。他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江临风安排的,也料到江临风一定会出现。此刻发现他抱住自己,并不以为意。

“情绪好很多了?宝贝?”江临风贴着他的耳朵,细细地吻着。

“嗯。”黎箫闭上眼,一阵酥麻涌上来,他微微地颤栗。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氛围太过温馨,或许是因为这所古旧的房子真有不可思议疗伤的作用,他今天对江临风的温柔触碰特别有感觉。江临风笑了笑,问:“觉得林姑姑怎样?”

“还行。”黎箫老老实实地答。

“她可很喜欢你呢。一再警告我不许欺负你。”

黎箫半回头,挑了眼角看他,样子说不出的魅惑动人,不知想到什么,微红了脸,低声说:“你欺负得……还……少啊?”

江临风呵呵大笑,很满意他恢复过来这副可人的模样。低头吻住他,含住那两片甜美柔软的唇瓣,好好地吮吸了一番才放开他,盯着被自己吻到红肿的嘴唇说:“看来还是欺负得不够,都会回嘴了。”

黎箫不说话,将头靠在他肩窝处,微微喘息着。

“喜欢这里吗?”

黎箫点点头,说:“你姑姑真会布置屋子。”

“这可不是她的功劳,”江临风笑着说:“当年房子买过来的时候就定好的专修风格,不过她这个星期,倒是添了不少东西。”

“你是说,这是你的房子?”

江临风神秘地笑:“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噢,”黎箫事不关己地应了一下。

“傻瓜,”江临风托起他的下巴:“这是你的房子,是送给你的出院礼物。”

“你说什么?”黎箫睁大了眼睛:“这么好的房子,给……给我?”

江临风含笑点头:“我买了这栋房子很久了,一直不知道拿来干嘛,直到看见你,才觉得,只有你配得上这里。”他爱怜地注视着黎箫:“而且,我给你的不只是一栋房子啊,我给你的,是一个家。”

“一个家?”黎箫愣愣地重复着,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了。

“嗯,”他发傻的样子太可爱,江临风忍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说:“这个家,有一栋漂亮的房子,有我,有你,有照顾你的林姑姑,给你做饭的阿卢,还有那个新来的小妹,叫什么来着?”

“小薇。”黎箫愣愣地接嘴。

“对了,这么普通的名字,难怪我记不住。”江临风故意问:“怎么,你不要吗?医生说你下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难道你要一直赖在医院里?”

“可,可是……”黎箫嗫嚅地说着,瞪大眼睛。

“没有可是。”江临风拉过他的手,拨拉着他手上自己亲自套上的宝石手链,说:“你是我的人,要有做我的人的自觉。”他侧过脸,唇慢慢吻上黎箫敏感的耳后,说:“第一个自觉就是,不要拒绝我对你的好。”

黎箫犹豫着,问:“那,这里可以有,珂珂的房间吗?”

他妈的,这时候还能想起黎珂。江临风心里暗骂一句,脸上却笑得温柔如水,一边吻他,一边说:“可以,但是不能长住,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把他轰出去。”

黎箫闻言笑了,主动抱住江临风的腰,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真好。”

“我可不要口头表扬。”江临风拉低他的领口,一边迫不及待地在那细嫩白皙的脖子上吮吻着,一边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顺着胸膛而上,捏住左边柔嫩的乳尖。

“别这样……啊……”黎箫恍如电流穿过,一阵哆嗦,断断续续地说:“林姑姑,会,上来的,啊……”

“别怕,我刚刚锁门了。”江临风推上他的衣服,急切地舔吻品尝目之所及,雪白而柔软的肌肤,一边不忘揉捏他的胸前硬果。“给我箫箫,我好想你,都快想疯了。”

黎箫被他吻到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之间只知道自己被压上了床。那床果然柔然异常,等到触及那一派细棉布料的松软凉滑时,黎箫才骤觉自己原来已经被江临风脱光了衣服。江临风的手犹如灵活的鱼游曳于自己的肌肤上,所经之处,总能撩拨起他身体内部汹涌而来的浪潮。江临风拉开床边的抽屉,摸出润滑剂和避孕套,耐心地拓展他身后的小穴,令他感受到不同于第一次的酥麻与销魂。黎箫神智恍惚,仿佛分身为二,一个自己赤裸着如雪新凝的身体,在健壮的男人身体下仿佛午夜昙花,缓缓打开,现出前所未有的莹润与娇媚;另一个自己却升腾而上,以无比清明的眼睛注视着那个将两条雪白的大腿夹紧男人腰身,任由他进入驰骋,听见自己的叫声激荡而淫靡,每一声都令身上的男子欲火更甚,换回更深更猛的顶入和摇荡。

早知道你要走到这一步,我当初就该让你病死。黎珂的骂声忽然在耳边回荡。

黎箫想起,浅浅一笑,明眸中眼波流转,美得不可方物。江临风一见,只觉惊艳,满身奔跑的血液几乎要让他这一笑给点至沸腾。他吼了一声,低下头狠狠地压上他的唇,疯狂吮吸他口中甜蜜的津液,“小妖精,很爽是不是,别着急,我会让你更爽的。”江临风在他耳边嘶哑地低语着,一只手慢慢滑到他下面,覆上了他两腿前面的颤巍巍抬头的青芽,近乎粗鲁地揉搓套弄。

“嗯……啊……”难以自持的呻吟声从红唇之间溢出,濒临高潮的亢奋令娇美无暇的身体遍布一层粉红,黎箫巨颤着,努力挺起腰身,方便男人更加激烈的撞击。江临风几乎要让他引逗得发疯,他抬起黎箫的一条玉腿架在肩上,更加忘我地在那一片销魂之地驰骋奔驰。黎箫一面浅笑着,一面闭上眼感受男人在他体内掀起的轩然大波。高潮来临的一刻,黎箫忘乎所以地尖叫了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柔美而悠长,拖着意犹未尽的颤音,带出了眼角早已盈眶的泪滴。身上的男人还没有尽兴,继续以他难以承受的力度冲撞着,黎箫瘫软如水,无力地垂着手,听着身上的男人越来越粗的喘息声,身下的床垫嘎吱嘎吱的响声,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只是,不这样,又能如何呢?任何一种拯救都是有代价的,有句话黎珂是说对了,早知如此,当初自己确实就应该早死,不然今日也不会如此累人累己。只可惜,如果这世上真有“早知如此”,人生也不会有如斯困苦和遗憾了。他挂着眼泪,脸上却仍然带着浅笑,终于体力不支,沉入黑暗当中。

第12章

江临风抱黎箫去浴室时禁不住又做了一次,先前润滑过的小穴很容易就容纳了他。黎箫醒了过来,半眯着眼,酥软无力地任他为所欲为,仰着精巧的下巴,发出低低的呻吟声。事毕后,江临风仔细地帮黎箫清洗下体,因为肾病的关系,他对性生活的卫生要求比一般人要高。连续两次的欢爱把黎箫累坏了,整个过程一直乖乖地靠在他胸膛上,动也动不了。洗完后,江临风用一条大毛巾把他抱起步出浴室,小心翼翼地放在软到几乎要陷进去的大床,替他仔细盖好了被子,亲亲他的头发,才走进浴室匆匆冲了身体。

洗完澡,江临风只觉神清气爽,擦了擦头发,腰上围了浴巾,赤裸着上身走了出来。果然高质量的性生活对身心调节有非常好的作用,他想着,嘴角上勾,等看到床上睡着的人儿时,那微笑不禁变得更深。黎箫半侧着身,枕在枕头上的脸莹洁如玉,精致的曲线勾勒出美好的下巴和优雅的颈项,乌黑细碎的刘海下,是形如远山的眉,浓密墨黑的睫扇,微翘的鼻梁,不涂而朱的唇上带着情事已毕的红润与光泽……江临风看了这么多次,还是总会在某个瞬间为黎箫的容貌而失神。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沿着那绝美的轮廓一路轻拂而下,停在他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上,低头亲吻了一下,睡梦中的黎箫似乎有所察觉,脑袋蹭蹭枕头,把自己的脸更深地埋下去。

江临风宠溺地看着他,春日下午软化的阳光从欧式的窗棱上折射进来,照得他心底无比宁静,他甚至有某种感动,某种拥有了这个美丽男孩而产生的,对活在世上的满足叹息。江临风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这种类似于初恋男孩的情怀,他以为性格冷硬的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怀有。但是,现在这个小东西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不由自主,一次次地做出许多他从未对其他情人做过的事情:比如,第一次以权势诱导一个男孩用身体来交易;第一次为一个在自己床上发病的床伴揪心不已;第一次在情事中处处顾及对方的身体,事后更亲自为对方清理;第一次象这样布置一栋老式小别墅,还套用了“家”这样媚俗的字眼来安抚一个多愁善感的小东西。这个是怎么回事?那当初第一眼见到黎箫的那种猎艳般的快感,什么时候转成现在这种占有欲和满足感?

他的思绪被门外传来的轻轻剝琢之声打断,江临风忙抓了件上衣和外裤套上,散着衣襟开了门。门外站着一脸暧昧笑容的林姑姑,江临风没好气,压低声音问:“怎么啦,不是死人塌楼这样的大事,你别想我原谅你。”

林姑姑惊奇地扬起眉毛,同样低声说:“哇,临风,你的表情原来不只那张奸商脸哪,不错不错,总算有人气了。怎么,箫箫还在睡吗?”

江临风点头,闪出门去,随手轻轻关上房门,阻止了林姑姑好奇万分的视线。他径直走到二楼的起居室沙发上坐下,看见林玉芬正抱着手臂,满脸戏谑地看着他,不耐烦地扒了一下头发,说:“说吧,什么事。”

林姑姑但笑不语,在他对面坐下,慢里斯条地在他面前隔了一个骨瓷茶杯,倒了一杯殷红的茶,再为自己倒了一杯,吹吹热气,极为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方说:“我看到你给他的手链了。”

江临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说:“怎么了?”

林姑姑摇摇头,说:“十一颗宝石,一生一世,临风,你还真是没创意啊,你当箫箫是什么?他那样剔透晶莹的人,你以为……”

江临风眼神里射出锐利的光线,说:“我当他是我的人,其他的你别管。”

林姑姑古怪地看著他,似笑非笑,说:“愚蠢的大男人主义,临风,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

江临风哼了一声,仰头将茶一口喝光,说:“请你来,就是好好照顾他的身体,你要不乐意,立马走人也行。箫箫现在病情虽然稳定,但还是要定期去做血液透析和检查,我已经让人去给他找合适的肾源,应该不久以后就有消息。到时候,他还要动移植器官这样的大手术。你别多事,一切等他身体好转了再说。”

林姑姑道:“真高兴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共识,无论如何,一切等箫箫身体好了再说。放心,那个孩子很对我的胃口,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你找了这么多人,也就他还象样一点。”

“我当然知道他的好。”想起床上睡得像婴儿一样无邪的黎箫,江临风含了淡淡微笑。

林姑姑斜觑了他一眼,说:“你真的知道?那你还……”

“做我的人,就要有做我的人的自觉。”江临风不客气地打断了她,霸气十足地说。

林姑姑噗嗤一笑,随即掩饰一样斯斯文文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摇摇头说:“真是驴饮,想不到你不仅笨,品味也有问题,白白糟蹋我的锡兰红茶。”

江临风脸上有些扭曲,咬牙道:“装什么高雅,你小心点,箫箫有高血钾,茶之类都不能碰。”

林姑姑白了他一眼,说:“你才小心点,肾病患者应该避免性生活,你少做两次,人家孩子就健健康康的了。”

江临风难得脸上有些发红,说:“你操的哪门子心,我咨询过他的主治大夫。性生活对于病情稳定的患者而言是可以保持的。”

林姑姑轻轻一笑,说:“人家医生肯定说的是适当的性生活吧?你刚刚把人家做得那么惨,请问是适当的吗?”

江临风瞪了她一眼,重重搁下杯子,起身就走回房间,不再理睬她。

林姑姑也没表示,照样不紧不慢地喝茶,未了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真是,这孩子越大越不好玩了。不仅死脑筋,没有品味,还没有肚量,这么不经逗,没劲。”

那天以后,黎箫就在这栋漂亮的房子里住了下来。他在医院的东西早有David驱车亲自打点了送过来,那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大多不是他原来所有,是住院期间David周到地为他添置。送来了,小薇还没来得及收进衣橱,便被林姑姑喝止,摊开来一件件指摘过去,直把江临风及其下属管家的品味批得一无是处。黎箫在一旁听得骇然,觉得这个女人眼界又高,目光又毒,一点点瑕疵都逃不出她老人家的法眼;加上言辞犀利,口才了得,无伤大雅一点小错能让她讲到惊天动地。他紧张地想,还好林姑姑没看到他之前二十年穿的用的,要看到了,还不得以为是哪里来的未开化民族?

他的局促被林玉芬看在眼里,眼波一转,立即明白了自己只顾着贬江临风贬得高兴,却忽视了这番话被小傻瓜理解成对他出身的指桑骂槐。她口气一变,立即开始夸起黎箫不俗的容貌和略嫌单薄的身材,说他这样的人,哪怕十块钱一件的地摊货也能穿得好像yvessaintlaurent每年只供应全球少数富豪的限量高级时装。什么叫人靠衣装,到了箫箫这里来就是衣装靠人。再好的衣服,穿的人要没有箫箫这样的天然气度来衬托,那也是百搭。说完了,犹觉得不解气,又加了一句:“别看江临风人高马大人模狗样,跟箫箫站在一块,就是司机和少爷,工人和少东家,长工和贵族,那一身肉粗糙得,哎哟,都没法看。”

涉世未深的黎箫闻言,窘得满脸通红,又不知道怎么对应合适,只得连连摆手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是你不是这样的,还是江临风不是这样的?”林玉芬故意问。

黎箫想了想,老实说:“我没有那么好,江先生也,很好看。”

林玉芬掩嘴笑得花枝乱颤,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心思单纯的人,逗起来特别开心。隔天早上起来,黎箫用完餐,正在起居室看书,忽然听见一通咚咚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林姑姑穿着家常的翠绿开襟羊毛衫、咖啡色裙子款款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衣着时尚,举止有些女气,拎着一个黑色大皮包的年轻男子。林姑姑未语先笑说:“箫箫,原来你在这里。”她回头对那个男子说:“Mike,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侄儿黎先生,你今天就是帮他设计发型。”她又笑着对黎箫说:“箫箫啊,你今天不用去医院,我请了发型师来家里,你看你头发也很久没修过了,Mike又是非常有名的发型师,就借这个机会好好弄弄,好吗?”

黎箫局促地放下书,人都到跟前了,当然无法拒绝。他无所谓地点点头,朝Mike礼貌性地笑了笑。以往的头发都是黎珂或者医院的护工帮忙剪的。他自己要求不高,只求整齐大方就可以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要请专业人士来打理头发。

叫Mike的发型师一见黎箫,眼前一亮,待看到他浅浅的笑颜,立即大呼小叫:“天哪,天哪林小姐,你侄儿不去当明星真是太可惜了。我见过的艺人啊模特啊也不少了,还从没见过这么……”

“开玩笑,上个街我们都担心箫箫身体受不住,还谈什么进军娱乐圈。而且娱乐圈那么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们箫箫这么纯真的孩子怎么可以去。”

Mike手支着下巴,满脸遗憾地打量着黎箫的脸,说:“好可惜哦,白白长得这么美。”

林姑姑显然与Mike极熟,说话也不客气:“你别废话了,快看看,我侄儿弄个什么发型合适,我的要求很简单,清新自然,不染不烫。”

Mike尤自喋喋不休地叹息着,打开带来的黑色大皮包,里面密密麻麻,俱是一套一套梳剪工具。Mike利落地拉过旁边一张靠背椅,让黎箫坐下,抖开一块黑色布幕,围上黎箫肩头。端详了一会,说:“他的发质很软,头型偏小,我看,索性抛开那些时尚感觉,给他一个最能衬托脸型的发型好了。”

“你看着办,反正剪坏了,有比我厉害的人找你算账。”林姑姑嘿嘿冷笑。

“吓我,真讨厌。”Mike嬉皮笑脸,弯腰挑起剪刀,随即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他的剪刀在黎箫头顶起起落落,碎发纷纷而落,黎箫面前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只知道Mike手指轻柔利落,熟练地在自己的头发中穿梭着。林姑姑在一旁温柔地朝着自己微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半小时不到,Mike就收起剪子,愉快地朝黎箫头顶吹了声口哨,拿刷子轻轻刷去黎箫肩膀上的碎发,解开布幕,说:“好了,林小姐,怎样,还满意吗?”

林姑姑双手握在胸前,赞许地点头说:“不愧是Mike啊,果然好手艺。”

“那当然。”Mike得意地站开了些,欣赏自己的杰作,说:“我的发型模特要有黎先生一半的样子,我的名气就该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Mike,谢谢了,你自便吧,箫箫,呆会再看你的新样子好吗?我们接下来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低头看看表,神秘一笑,拉黎箫走进了他的房间。房门一推开,黎箫立即吓了一跳,床前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衣架,上面挂着一件米白色男士休闲针织衫,衣服下摆和袖子有层层渐变晕染的粉色,下面是一条烫线笔直的米白色休闲西裤。这两件衣服设计简洁雅致,用料高档,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姑姑,这是……”黎箫疑惑地问。

“这是给你准备的呀,是Kenzo春季刚刚推出的系列,我想了好久呢。几个有名的男士服装品牌都讲究得要死,你穿了太老气,家里一个奸商就够了,你犯不着把自己打扮成小一号的江临风。专门面向年轻人做的那些又太花里胡哨,我尤其不喜欢什么韩日风潮,好好的小孩,都让衣服给穿坏了。欧洲那些呢,又太强调个性,没办法,西方人的观点嘛,年轻人就得浪荡才有对得起自己,设计师做出来的衣服,难免多了轻佻不羁,这跟你的气质相差太远。挑来捡去,也就Kenzo今年出的这系列衣服又文雅,又不失活泼。你快穿起来让林姑姑看看,要好的话,咱们再拿它其他的来试试。放心,我的眼光绝对要比江临风和David强百倍,给我个面子,嗯?”

“但是……”黎箫为难着。

“而且,江临风今天说会路过来看你一下哦。”林姑姑眨眨眼,说。

黎箫微红了脸,说:“姑姑,那,我更加不会穿了。”

林玉芬看他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霎那间明白了黎箫心底,其实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她拍了拍黎箫的手,说:“箫箫,这衣服是姑姑买给你,不是江临风掏的钱。姑姑把你装扮得体面,不是为了去讨好江临风,是为了讨好你啊。”

黎箫睁大眼睛,说:“讨,讨好我?”

“对啊,”林玉芬笑了,说:“箫箫,你很合我的眼缘,我也就有话直说了。我不知道你为了什么跟临风走在一起,但是,你这样不快乐,姑姑看着,可真心疼呢。”

黎箫一惊,说:“姑姑,我没有……”

“嗳,别急着否认,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想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不管情况如何糟糕,你都要对自己好一点,让自己开心一点。只有那样,才有足够的力气撑下去,撑到那个可以改变的时机到来。快乐对你而言,不是罪过,反而是一种必要的东西,你明白吗?”

黎箫低了头,默不作声。

“凡事只要还没到尘埃落定那一刻,就一定会有办法可想。箫箫,这些以后姑姑再慢慢教你。”林玉芬轻快地转了转眼珠,说:“现在,学学那些靠逛街购物解压的太太们,穿上你的新衣服,到镜子前转转,让自己的心情变好一点。记住,这是我送你的东西,你只能念我一个人的好,知道吗?”

黎箫轻轻一笑,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关心自己,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点点头,不想摘拂了林玉芬的好意,取下衣架上的Kenzo服装。

黎箫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正跟林姑姑兴高采烈比划着什么的Mike,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保持着一个滑稽的姿势目瞪口呆;林姑姑正端起茶杯,优雅地喝茶,瞬间托着茶杯,毫无风度地张大嘴,露出平时绝看不到的傻相;小薇原本垫高了脚,伸直了手臂擦着陈列架上的玻璃,一见到黎箫,手一松,抹布直直掉到头上,水滴里达拉从头上落下,却不自知。黎箫局促不安地站着,手脚都不知摆哪里好,他红了脸,说:“那个,我,我还是把衣服换回去吧。”

“不,不用不用,”林玉芬首先回过神来,忙放下杯子,站起来走到黎箫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赞叹不已:“我就知道我的眼光好,真是,没想到我的眼光竟然这么好。”她接触到黎箫发窘的神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鼓励的微笑,挽住黎箫的胳膊说:“真的很好,箫箫,姑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了。”

黎箫怯怯地看了其他人一眼,说:“那个,姑姑,我很不习惯,我还是换回去好了。”

“别怕别怕,他们只是被你震住了而已。我说,你们两个,别发傻了,尤其是你Mike,漂亮人还见得少吗,至于这么眼浅啊?”林姑姑朝Mike使了下眼色。

“噢,对,嗯,不对。”Mike有些语无伦次“黎先生,你真的很适合,很适合穿这样的衣服,最好不要脱下来了,Kenzo的设计师要见了你,保不定得求着你穿他们的服装。你比他们宣传用的模特强太多了,真的,我都没见过这样的……”

“得了,你别太过了。”林姑姑白了他一眼。回头对小薇说:“小薇,快把你的头发弄弄,天天看还没看习惯吗?”

小薇忙将头上的抹布拿下来,傻笑说:“黎箫哥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我都糊涂了。”

“你黎箫哥是男的好不好。”林姑姑笑着说。

黎箫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林玉芬又看看表,说:“箫箫啊,那个,今天天气还不错,你去院子里坐坐,看看书,舒展舒展筋骨,阿卢刚烤了小点心,一会给你拿去。今天的牛奶是不是还没喝呢?不乖哦,呆会一并喝了,知道吗?”

“噢,”黎箫有些疑惑,仍然点点头,转身走出了一楼大门。

“你干吗啊,人家都没看够。”Mike跺跺脚,恋恋不舍地看着黎箫的身影。

“嘿嘿,我可是在救你。呆会你的眼光再敢停在黎箫身上,有人就要挖了你的眼珠子了。”林玉芬笑笑,继续坐下,仪态万方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来,我们继续,再跟我聊聊你听到的八卦。”

第13章

这天天气阴中带了些许的日光,空气湿润,柔风习习,庭院中有一股春天的芬芳和微凉。黎箫靠在花房前的藤秋千上的绣花靠垫上,搭了本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看着,旁边早支起一张小边桌,上面摆有热气腾腾的牛奶和新鲜出炉的小点心。因为要控制病情的缘故,他能吃的东西很少,但林玉芬挖空了心思,每天仍能变着花样给他弄出各种可口的食物。说实话,从没有人这么精心照料过他,以往父母在世时,虽对他百般呵护,可家庭条件毕竟有限,平凡人家所知的东西也少,吃穿用度,哪里能跟林玉芬这样大家出身,事事精透讲究的人比。林玉芬为人喜欢大包大揽,对黎箫日常作息管得极严,但对于黎箫这样从小习惯别人替他安排生活的病人而言,却没感到什么不妥,反而常常感激她如此周到细致。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林玉芬的感觉,也从一开始的怯弱害怕,慢慢变成现在不自觉的习惯和依赖。

这个时候,黎箫才明白江临风说的,给他一个“家”的意思,林玉芬这样待他,确实是处处将他当成自己心疼的小辈;小薇虽然是保姆,但一口一个“黎箫哥”的叫,也透着质朴的亲近。就连厨师阿卢,看到他尽管有些客气的疏远,可眼神举止,却没有一丝因他身份而产生的鄙夷或不屑。这栋漂亮的房子,舒适的氛围中包含的所有细节,无不在显现着江临风对他的心意。对此,黎箫不是不感动,但是,这场关系不堪的开始,屈居于男人之下的根深蒂固的耻辱和自我厌弃、对生活无以言说的无奈和自责、对飘摇不定的明天的恐惧和不安,千头万绪,又让他怎能坦然接受这种被圈养的身份,这种旧时男宠一样的生活。更何况,这里面还关系到他最最愧疚的弟弟黎珂。黎箫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黎珂这些天怎么样了,还在生我的气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去学校复课了没有?以他的脾气,该不会一气之下,愤然辞职,又干出什么傻事来吧?

江临风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美景:黎箫慵懒地斜倚在秋千上,星眸半闭,扇形的浓睫下波光潋滟,美不胜收。新修剪过的头发将脸颊完美的曲线显露了出来,越发显得鼻梁笔挺,唇形柔美,下巴玲珑。一件从未见过的米白缀浅粉色春装,衬得他肌肤白如新凝初雪,整个人晶莹剔透得就像早晨柔美的花瓣上一滴闪亮夺目的露珠。绿色氤氲的庭院中,这个男孩就如误入凡间的天使一样,美到令人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凡人的气息一重,就会玷污了他身上的无暇和仙气。

江临风失神了很久,早知道黎箫极漂亮,却从没想过一个发型,一件简单的春装,竟能让他的美变得如此夺人心魄,令人周遭一切黯然失色。一想到这个天人一样的男孩就归自己所有,他心里充满浓浓的自得和成就感。他看着黎箫,这小家伙竟然毫无自觉地在蜷缩在秋千上,样子说不出的妩媚娇弱,米色休闲裤下竟然不着袜子,露出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脚踝和脚掌。他看着,下腹忽然涌上一股热潮,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他抱上楼去,剥开他花瓣一样的春装,把他压到床上去狠狠疼爱一番。

身体骤然变热令江临风吃了一惊,他回过神来,威严地咳了一声,看到黎箫闻声望过来,发现了自己,忙坐好了身子,不再那么无自觉地做出勾人的姿势,这才满意地笑笑,转头不悦地对死活跟在身后闹着进来的徐霆宇说:“表弟,看够了没有?进屋去。”

徐霆宇说:“表哥,别那么小气,黎箫可是我的朋友,我怎么着也得打声招呼啊。”

江临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发现徐霆宇眼神都有些呆了。他回头一看,黎箫不知何时轻轻地走到他们身边。江临风心下生气,不着痕迹地挡在黎箫身前,对徐霆宇说:“表弟,你不是说很想念林姑姑,特地跑来要见她吗?”

“哦,是,”徐霆宇心不在焉地答,如饥似渴地看着黎箫,说:“黎箫,你好吗,还认不认得我?”

黎箫羞涩地笑笑,说:“徐先生。”

徐霆宇脸上大大地笑开了,说:“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忘了我。你看起来气色不错,那个,一切还好吧?”